海清宫内,百里赫云伸手将手里的帕子放在水里洗干净之后,搁在了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的额头上。

看着她苍白的唇色,百里赫云闭了闭眼,轻叹一声,随后看向在一边站着的御医:“怎么样了?”

“毒非常的烈,但是还好发现及时,服用不多。”

百里赫云点点头,伸手在西凉茉苍白荏弱的面容上轻轻抚了一会。

他目光出神地看着闭着眼的安静女子,目光复杂地陷入了沉思。

魅晶在一边看着,到底忍耐不住正要上去拍开百里赫云的手,却被琢玉给强行拉住了,在琢玉近乎凌厉的目光下,她方才每月有再动手,只是又警惕又厌恶地死死盯着百里赫云。

百里赫云并没有呆太久,他静静看了西凉茉许久,随后将被子被她盖好便起了身,对着魅晶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魅晶冷笑:“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百里赫云身边的亲卫们瞬间大怒,却碍于百里赫云在这里,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动手,只是恨恨地盯着魅晶。

魅晶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径自在西凉茉身边坐了下去。

百里赫云却并不以为意,转身出了房门,随后便看见门外站着百里素儿。

他颦眉:“素儿,你该回去了。”

百里素儿恨恨地瞪着他 :“我不回去,除非西凉茉醒来,而且我守在这里,母后就不敢再做什么!”

百里赫云看着他,轻叹息了一声:“是么?”

随后,他不可置否地转身离开。

百里素儿忽然在他的身后,咬牙切齿地道:“救她,哥哥,求求你!”

百里赫云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你真的想要我救她,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百里素儿迟疑了片刻,忽然大力地点头:“是!”

百里赫云看着他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正要说什么,一名侍从忽然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百里赫云一愣,随后再次颦眉:“拦住海冥王,只说朕身体不适,让他回去等候宣召。”

“是!”百里赫云的属下立刻拱手称是。

百里赫云闭了闭眼,随后转身离开。

……

海珍宫

珍珠一边帮明孝太后捶着肩膀,一边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这副样子自然是落在了明孝太后的眼底,明孝太后看向她,随后微微一笑:“丫头,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烦闷的慌,哀家让素儿来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珍珠摇摇头,看着明孝太后迟疑着道:“姑母,那个……那个海清宫里的人中毒了是吗?”

明孝太后一顿,抬眼看向珍珠,珍珠在她的那种明亮而锐利的目光下,忽然打了个寒战,然后立刻低下头去。

那一瞬间,珍珠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看透过这个姑母,她似乎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温柔慈和的模样。

明孝太后看着珍珠,忽然轻嗤笑了一声:“珍珠,你想问的是那个人是不是哀家动的手吧,没错,是哀家动的手。”

珍珠一惊,想起那天晚上明孝太后当着她的面要诛杀西凉茉的情形,不免打了个寒战。

明孝太后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慈和的笑意来,只是那笑意虚浮在眼睛中,看起来反而诡异冰冷:“珍珠,你不必掩饰,只是既然哀家希望你成为哀家的媳妇儿,那么哀家希望你明白,当你成为这个皇朝的女主人或者未来女主人的那一刻,不是幸福的开始,而是一场况日持久的战争的开始,只有斗倒了所有的人,让他们的尸骨成为你母仪天下的宝座之下的奠基石,你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皇后和太后。”

珍珠垂下眸子,浑身微微颤抖,她很想说她一点都不想成为一个成功的皇后或者太后,可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在面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柔的姑母面前,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她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狠狠地掐住了喉咙的小鸟儿。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害怕过。

而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温沉的男子声音打破了那种能将她整个灵魂冻结的气氛。

“母后。”

珍珠看着百里赫云款步而进来的修长身影,忽然整个人就像松了一口气一般,立刻对着百里赫云屈膝行礼:“陛下。”

百里赫云扫了她一眼,摆摆手:“嗯,你下起罢。”

珍珠立刻如获大赦一般,赶紧退下。

“我儿,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母后,可是用了药了?”明孝太后看见百里赫云,一点也不意外,看着他微笑,随后起了身。

百里赫云也温然一笑:“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用了药了,只有些要事与母后商议。”

明孝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摆摆手,吩咐底下人:“你们都下去罢了。”

一干侍从们皆恭谨地行礼退下。

百里赫云在她身边刚刚坐下,明孝太后就了然地道:“怎么,你是为了海清宫的那个女人而来吧,哀家说了,这后宫中是女人的天下,哀家容不下她便是容不下她。”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却忽然摇摇头,淡淡地道:“不,儿臣不是为了她而来的,儿臣是想问母后,您可还记得金玉公主,儿臣的皇太姑姑,当年她虽然辈分高于您一辈,您称她为小皇姑,但是你们年龄相近,你和她在未曾出阁前情同姊妹吧。”

明孝太后出身大族,身上也流淌有皇族血脉,只是却是分支,其外祖母也是皇族的公主,当时她作为公主伴读送进宫里,便认了金玉公主做小皇姑。

两人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明孝太后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突然提起金玉公主,保养极好的脸上出现一丝僵硬之色,随后迅速地恢复了正常,不动声色地道:“怎么突然提起那死了许久的人。”

百里赫云靠向了身后的软椅,轻叹了一声:“母后,我想你也知道了,父皇在念玉楼里养着的那个神似金玉太姑姑的女子已经死了,就埋在父皇皇陵的附近。”

“嗯。”明孝太后淡漠地不可置否地道。

百里赫云却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又补充了一句:“嗯,儿臣这记性是越发的不好了,那女子的尸骨在下葬不久就被刨了出来,拆得肢骨破碎,全喂了鱼,按照咱们的说法,死后若是沦落在海中,找不回一点儿尸骨,被鱼分食,又没有衣冠冢,那就等于魂魄散尽,永世不能超生,母后,你说什么人会这么憎恨这个已经痴傻了许多年的女子呢?”

两年前,危急之中,他利用那个女子迷惑百里青,一击得手,念在那女子身死和父皇宠爱她许久的份上,将她埋入妃陵寝,却不想她还是不得善终,尸骨无全。

明孝太后温然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一个贱婢,尸骨不全也就尸骨不全了,何必劳动一国之君记挂。”

百里赫云看向明孝太后,目光深邃而极具穿透力,但是明孝太后面不改色,依旧笑容温然的模样,让他微微眯起眼,慢慢地道:“因为,这个贱婢代表了母后你放在心底许多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几乎要为西狄招来灭顶之灾,所以儿臣菜不得不记挂。”

明孝太后淡漠地看了百里赫云一眼:“云儿,你莫不是最近病得糊涂了,所以才这般胡言乱语,母后一言一行皆是为了西狄,何况深宫之中谁没有秘密,就算有秘密,也不过全都是为了你们。”百里赫云轻叹了一声:“是么,所以当年你出卖深陷险境,却因为信任你而将身家性命和孩子安危都交托给你的金玉太姑姑也是为了西狄么,而不是因为嫉恨金玉太姑姑得到父皇的心,因为父皇对离家去国多年的金玉太姑姑念念不忘而勾结当年的天朝皇妃对金玉太姑姑痛下杀手,将她剥皮拆骨么?”

明孝太后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随后白皙的手背绷出好几根青筋,她冷冷地看向百里赫云:‘哀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皇帝,虽然你是皇帝,却还是知道什么是孝道,你就是这么跟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费尽了心血将你扶植成为一国之主的母亲说话的么!“

百里赫云脸上一片沉静,红色的夕阳光芒落在他脸上,有一种奇特的淡漠:”儿臣永不敢忘记母亲的生身之恩,只是母亲,您也应该明白,儿臣是这西狄的天子,儿臣不只是您的儿子,儿臣需要为自己的千万子民考量,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你要以天子的身份来质问哀家这个太后么,你大概是忘了咱们当初刚刚进宫时候有多么艰难了么!“明孝太后面色依旧一片冷然。

百里赫云摇摇头,轻叹了一声:”母后误会了。“

”哀家误会你了么,你为了一个宦官的女人,一个敌国的王妃在这里质询你的母亲,是哀家误会了么!“明孝太后冷笑起来,脸上却尽是哀色、失望,还有——凌厉。

”何况,当年咱们在宫里被所有人的嘲笑,谁都能欺凌,你以为拜谁所赐,就是你口中那个金玉太姑姑,若不是她的阻挠,哀家早就是内定的未来皇后了,是她不让你父皇娶我,让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受尽了苦楚,才从新得到本来就该属于哀家的一切!“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冷静的面容下,却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他轻叹了一声:”母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儿臣并非是来质询您的,而是来与您商议一件事的。“

明孝太后脸色稍霁,但是看着百里赫云的模样,她忽然冷冰冰地道:‘你若是来为那个女人求情的,那就大可不必,为了你和素儿,母后绝对不会将祸水留下。”

百里赫云看着她,微微眯起眸子:“哪怕是为了西狄的安危呢?”

明孝太后冷眼看着他,鄙夷地轻嗤了起来:“云儿,你真是色迷心窍了么!”

她顿了顿,冷漠地道:“既然你这么问了,哪怕是为了西狄安危,哀家也绝对不会允许,何况正是为了西狄的百代千秋,哀家更是绝对不容许那个女人活着走出海清宫。”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明孝太后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而最先妥协的,看起来,似乎还是百里赫云。

他淡淡地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既然如此,母后咱们就来谈谈这遗诏之事了。”

明孝太后闻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云儿,你这是考量好了?”

百里赫云笑了笑,眸光淡然沉静:“素儿是我唯一的亲弟弟了,我总是要为他打算的。”

随后,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幅明黄的卷轴搁在了明孝太后身边的紫檀桌上。

明孝太后眼底闪过欣喜,随后伸手去拿起拿卷轴细细地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唇角弯起欣慰而愉悦的笑容来。

“很好,哀家就说了云儿一向是最让母后省心的孩子。”

百里赫云眸光中闪过一丝幽色,随后微笑道:“遗诏已经定下,母后可愿与儿臣共饮一杯相庆?”

明孝太后点点头,含笑道:“那是自然的。”

随后,她便向门外吩咐道:“来人,上酒!”

门被人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女官模样的端丽女子端着一壶美酒和两个银杯进来。

明孝太后看着来人,不由一愣:“啄玉?!”

百里赫云淡淡一笑:“是儿臣让啄玉来的,咱们的首席女翰林可是酿了新酒,母后不尝尝。”

明孝太后和啄玉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她微微侧脸,微笑道:“咱们的这位女翰林可是难得将相之才,说不得以后做个女相国也是有的。”

啄玉端雅沉静地微笑,将酒杯放在明孝太后和百里赫云面前:“多谢太后娘娘和陛下抬爱。”

明孝太后看着她为自己和百里赫云都倒上了酒,随后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一会子再唤你进来给哀家讲讲最近新读的文章。”

啄玉优雅地行礼:“是。”

随后,便退了出去,顺道关上了大门。

她静静地站在门边,看向那些站在门外两边等候着明孝太后宣召的宫人,矜淡地道:“太后娘娘吩咐,她要与陛下商议密事,你们都可以退下了,若有需要,本官会去暖房唤人的。”

那些宫人们都是明孝太后的亲信,见她这么说却又不敢细细地问,只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动作。

啄玉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怎么,本官的话也不信了么,既然如此,本官便去禀报太后了。”

说着,她便转身就向宫内推门,做出要进去的模样。

这时,一名嬷嬷赶紧站了出来,对着啄玉赔笑道:“啄玉女官说笑了,咱们这些人只是有些愚钝,反应慢了些罢了。”

说罢,她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立刻就向外慢慢地躬身退去。

不到片刻,人便散的一个都不剩下了。

啄玉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远处的夕阳,血色的夕阳有一种奇特的危险而凄艳的气息。

将西狄的大地照耀得一片猩红,仿佛笼罩在深重的血色之中。

让人窒息……

她忽然想起西狄流传许久的一则传说,夕阳落下的时候,是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分,是鬼魅们从海中出没的时候,当天边隐去最后的光芒,大地陷入黑暗,群鬼出动,带给遇见的人不幸与痛苦,将水手们拖入海底,迷惑了归途的旅人进入地狱。

啄玉微微眯起眸子,轻声道:“这一次,又会遇见什么样的魔与鬼魅呢?”

她几乎能嗅闻到空气里有危险而动荡的味道了呢。

……

“滴嗒……嘀嗒……”一滴滴的鲜血落下,滴落满地,在光滑的雪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流淌成细细的小溪,触目惊心。

美丽的,一身华服的女子在地上痉挛着,挣扎着,她依旧美丽的看不出年纪的面容已经扭曲,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身边还躺着一只精致的壶还有银色的酒杯。

男子幽幽的身影被夕阳的光拖成诡异的影子,他的指尖轻抚摸过那女子的发丝,轻声道:“母后,你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父皇在另外一个世间等待你许久了,儿子不会让您一个人孤寂地在皇泉路上等待太久的,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狄,为了咱们一家。”

仿佛是不忍心再看着自己母亲的濒死挣扎,又或者帝王的心原本就是容得了天下,便再容纳不下其他。

男子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大门外的人仿佛知道他要出来一般,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迎他出去,然后再悄无声息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所以,他没有看见地上明孝太后眼底的那些不甘……那些怨恨,

没有看见她眼底的那些——凶狠。

明孝太后没有去管嘴里不断喷涌出来的黑血,她额头上青筋毕露,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伸手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扯开发簪,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往自己嘴里倒去。

但是因为手抖得厉害,不少都落在了外面,但是她还是吃下好些,随着那些药物入口,她可怕的脸色似乎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明孝太后甚至能慢慢地控制自己身体坐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一边桌子上的那只花瓶,那是她平日里预防危险时候设置的,一旦寝殿里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扯下那花瓶,就会启动机关,她的亲信们就会得到信号。

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随后一咬牙,又从自己腰上的玉佩里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在这宫里生存多年,她身上早已备下了许多以防万一之物。

虽然不能解毒,但是起码能控制自己身上的毒性蔓延。

随后她慢慢地移动自己的身躯向那桌子边挪去,终于挪动到那花瓶的边上,明孝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还有一丝阴戾狠色。

百里赫云竟然敢背叛她,哪怕是她的儿子,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真的以为他的翅膀硬了么!

然而就在明孝太后的手刚刚触碰到那花瓶的时候,一只比她的手还要苍白而冰凉的手却忽然搁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种冰冷和苍白,明孝太后只在尸体之上见过,冷得让她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太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这般狼狈呢?”

而随之在耳边响起的冰凉低柔的声音更是让她忽然浑身僵冷,她下意识地转脸看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张难以形容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那张脸看起来有点不像人的脸,因为太过美丽,太过苍白,白的几乎能让人看见他冰冷而滑腻皮肤下淡蓝的血脉,但是偏生这种苍白如纸的面孔上的五官却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精致异常,雌雄难辨,尤其是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他眼大而眼尾斜飞,诡美如狐,妖异莫名。

尤其是与常人的深褐不同的极深纯黑色瞳孔,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幽狱鬼涧,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苍白的潮湿的皮肤,映衬着嘴唇上是染了暗血色胭脂的浓重腥红,整个人看起來像一最精致的纸人,让人不敢逼视的阴森诡谲。

看见这张脸,就像看见——广阔无垠,寂寥森然,只有夜枭凄厉鸣叫,白骨森然的九幽异狱。

而明孝太后,还在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看见了别的东西,陌生而让她充满恐惧的别的东西,仿佛从来就不知道恐惧与退缩为何物的女人瞬间张开了嘴,歇斯底里地发出恐怖尖叫:“啊——!”

当然,这只是她想象中的尖叫,因为刚刚服了的毒药,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半个音符。

鬼……这是个什么东西,是鬼吗,还是妖魔?

那拥有着可怕而美丽面容的妖魔低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明孝太后轻笑了起来,声音凉薄阴柔又尖利:“啊呀,太后娘娘,您怎么会这么狼狈呢,难不成本座吓到你了,真是让本座失望,本座以为你会很高兴地看到本座的脸呢。”

走开……走开……你这个恶鬼!

你明明就已经死了!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明孝太后恐惧地看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的妖魔,她的脑子因为惊恐而满是混乱,双手忍不住到处在地上乱抓,仿佛想要证实什么一般。

而那美艳的妖魔轻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来:“您是在找这个东西么?”

他苍白的手心上躺着几根发簪,发簪看起来并不那么名贵,而且质地似白非白,似灰非灰,看不出什么东西做的,只是在发簪尾部点缀着几颗珍珠罢了,但是也许是因为长年有人去抚摸那发簪,所以发簪的尾部上被磨得异常光滑。

但是明孝太后在看到那几根发簪之后,竟然瞬即露出了放松下来的神情,混乱的眼神也瞬间仿佛清醒了许多。

她的目光看向对方的时候,已经满是警惕和凌厉的省视。

他微微一笑,把玩着手里的发簪:“没错,那个被你们制成了骨钗和美人扇子的女人并没有变成鬼或者复活过来呢,她早就死了。”

明孝太后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杀意和惊惶,她试图站起来去靠近身后的墙壁,却忽然间觉得脚腕上一阵钻心的剧痛,她无声地惨叫一声,瞬间摔在了地上。

她伸手一模,却发现满手滑腻的血腥,再偏头一看,一只精致的绣花鞋染满了鲜血落在一边的地上。

不,或者说,那是一只装着小巧纤足的绣花鞋落在了一边,那鞋口上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明孝太后瞬间脸色参拜,无声地尖叫——那是她的脚,被齐脚踝砍断的脚!

她一辈子里何曾想过荣宠万分的自己会沦落到被削足,骨肉散落的地步!

美貌的妖魔懒洋洋地坐了下来,柔声低笑:“唔,太后娘娘,怎么这么部不经疼呢,这么点儿疼都受不住,一会子要怎么办呢,本座可是从看到我那愚蠢的母亲被人做成美人扇和发簪之后,就迷恋上了那种奇特的以人制物的技艺呢,说来惭愧,也有好些年没有亲手制物了,一会子手艺差点儿,您可要见谅呢。”

说着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的脸颊。

唔……不……!

明孝忍不住惊恐地瞪大了眼,也顾不得自己腹中的隐隐作痛和脚腕上的剧痛,眼底狠光一闪,蓦地抽出袖子里的刀就往他的胸前狠狠插去。

只是这刀子尚且还没有碰到对方一根毫毛,她的手腕就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瞬间扭曲了方向方向,种全不符合人体幅度的扭曲弯折,伴随着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明孝太后的脸孔瞬间扭曲成近乎狰狞而痛楚的模样。

他轻笑起来,声音轻柔而飘渺,却宛如地狱红莲之上游荡的鬼音:“呵呵,太后娘娘真是极有趣的人呢,让本座想想该用你做什么,做一幅人骨琵琶送给你的儿子可好,你也算死在自己儿子手上了,可是极有趣,也不枉费本座在这里逗留这许久,方才目睹这一场好戏,本座原想着还要些时间,不想却能提前欣赏到。”

明孝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把玩,在看到那张人皮面具的时候,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目疵尽裂。

不敢置信、愤怒、痛苦、怨恨……

看着手下的猎物眼底出现这些象征着崩溃的情绪,他满意轻舔了下精致艳丽的红唇,俯恶劣地道:“很惊讶是不是,你的好儿子竟然引狼入室,他觉得他是最大的赢家,能掌控本座、利用本座,其实本座并不吝啬满足对本座有所求者的愿望,只是他们付出本座满意的代价,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本座留在这呢,本座可是极慈悲的人。”

他俯身身凑到她的耳边,慢条斯理轻言低语起来:“……。”

明孝太后听着身边那可怕的妖魔低声轻语,每听到他说一个字,吐出一句话,她的眼睛就越瞪大一分,直到那妖魔直起了身子,她过分用力撑大眼,导致眼角迸裂,有鲜红的血色流淌下来,几乎像是眼中流下的凄厉血泪。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明孝太后歇斯底里无声地尖叫,浑身颤抖。

空气中全是让人知悉的浓郁血腥味,夕阳彻底的落下,幽黄的灯火被冰冷的海风吹拂着,疯狂地跳跃着,晃荡开满室内诡异的光影。

映照着谁最后的绝望与疯狂。

缝魔时刻。

有来自地狱的妖魔在黄昏之中的苏醒,需要鲜血与人骨的祭奠,才能平息他的嗜血的欲望。

他用足尖挑起明孝太后的脸,手上动作极为优雅地戴上了一双颜色极为诡谲的金丝手套,森冷冰凉的光芒晃眼看去,竟让觉得那手套是活物。

“让本座想想,该从哪里下手,不让太后娘娘失血过多,本座还想让娘娘看着本座用你身体制出来的琵琶,你满意否呢,若是不满意,本座还很慢慢地调试。”

明孝太后眼底的愤怒在对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转化成无边无际的恐惧,过度的恐惧让她全然失去了平日那种高贵的风范,歇斯底里把头狠狠地往地上磕。

不……不要……不……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那优雅而残忍的妖魔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女子在自己大力的磕头,他忍不住轻轻地笑了,悦耳却阴凉诡谲的笑声越来越大,浑身轻颤抖,似冥河边猩红彼岸花被死魂与哭号的鬼风吹得竞相轻抖着绽放。

笑得明孝太后浑身颤抖,恐惧地看着他,却不敢再动分毫,直到他戴着手套的手温柔地抚摩过她的脸颊,柔声:“别怕,娘娘,你看,你的好姐妹,金玉公主也在剥皮的地狱里等你呢,身为公主伴读的你,怎么能不陪她呢,呵呵。”

伴随着他的动作,她只感觉脸上一凉,她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就看到自己的脸,或者说半张脸皮已经躺在他的手上,热气腾腾而新鲜的人皮,剥得人手艺极好,所以上面几乎没有挂着什么肉丝,而是相当平滑,上面的经脉还在鲜活的微微跳动,甚至因为天气有些寒冷还冒着淡淡的烟雾。

后知后觉的明孝太后喉咙间方才发出近乎不似人的凄厉惨叫。

啊——啊——啊啊啊——!

当然,无人听到。

而在她张嘴的霎那,那妖魔顺手将什么东西扔进了她嘴里。

他微笑着道:“这是吊命的好物事,足够太后娘娘撑到本座的作品完成了。”

明孝太后眼底闪过绝望的光,四肢乱划,转头歇斯底里地就往墙壁上狠狠地撞了过去!

但是下一刻,她的一头长发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拽住了。

痛的她忍不住又无声地惨叫。

妖魔似笑非笑地看着瞬间出现在自己身边拽住对方头发的魅影:“把太后娘娘在桌上放平吧,本座要开始制琴了。”

那鬼魅般的身形无声地点头,随后一把粗鲁地将明孝太后拖按在了一处条案上,点了几处大穴。

他走到明孝太后身边,慢条斯理地摆开一套精致的工具,各种薄厚不同的小刀、剪刀、钩子,还有许多不同叫不出名字的古怪工具。

妖魔摆摆手,那魅影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将空间留给自己的主子。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指尖,拿起一把精致的小刀优雅地在她惊恐到茫然的目光中划破她身上的衣衫。

女子的身体保养得极好,皮肤细腻,精致的刀锋轻轻地掠过,雪白的皮肤翻开,便有极为鲜艳的血色涌出。

他满意地笑了。

这会是一把极美的琴呢。

猩浓的气息蔓延开来……

长长地幔帐轻轻地飘荡,。

幔帐迷离之间,有优伶优雅哼着极为优美的小调伴随着女子隐含着巨大痛楚与恐惧的闷哼轻轻飘荡开来。

“咿呀……你看这青川金明月色美,你看这彼岸漫漫花开遍,奴却只愿怀抱琵琶,为君弹一曲潇潇忘川曲……咿呀……。”

尖细的调子,如泣如诉,又似含欢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