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非常。

华美宫室,不似人间。

雪白幔帐悄无声息地染了点点血色腥红,伴随着幽绿色的烛光与海风吹拂,跳跃着,呼啸着,舞动着,像是黑暗中蔓延出来张牙舞爪的恶鬼。

共赴这一场华贵而血腥的盛宴。

……

未几,月色渐上中天

站在门外的琢玉女官,揉了揉自己略微有些发僵的腿,看了看月色。

估算了时辰之后,她转身,轻轻地推开了那一扇宫门。

只是她刚踏进门内,就忍不住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的苍白。

她不是没有见过血腥场面的人,只是这一次……她还是忍不住胃部的翻腾。

琢玉静静地闭了一会眼,确定门内早已经没有了人之后,便目不斜视地绕过地上的血色,走到了一处烛台边,伸手轻轻一碰。

烛台掉落在地上,碰着了一处精美的幔帐,随后瞬间燃烧了起来。

琢玉看着那一小簇的火苗,沉吟了片刻,从自己袖子里摸出一只瓶子,将里面的油状物倒在了那火苗之上。

那些火苗在触碰到那种蓝色的油状物之后,瞬间爆燃起一大片火苗。

琢玉疾退了几步,避开那些火热的烈焰,随后转身向门外走去,然后仔细地将寝殿的大门阖上,扣死。

她看着那大门门缝下跳跃,燃烧的光影,沉默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刚刚走出外殿,便听到一道清亮而低幽的声音响起。

“不要从前面走,明孝太后的人都在前面,正在商议是否要进来,你们会撞上。”

琢玉听到那声音,身形一僵,随后又淡漠地道:“多谢。”

她转身正打算从另外一个方向绕开前门,却听见那人又在身后道:“等一等,我闻到了烟味,你放了火么,一会子人就过来了,只怕那火才刚烧起来。”

琢玉顿住了脚步,淡淡地道:“加了蓝油的火,会比平日燃起速度至少快三倍以上,等他们赶到,里面已经是一片火海。”

随后,便不再迟疑地转身离开。

一身黑衣的魅六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清秀的眉宇间都是若有所失,随后那种失望便成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他迅速地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琢玉不是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静静地走在黑暗宫巷中,垂下眸子,暗自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而不远处传来人惶恐的尖叫声。

“不好了,海清宫走水了!”

“太后娘娘!”

“救人哪!”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海珍宫的大火,一直燃烧到第二日清晨才完全被扑灭。

熊熊燃烧的火焰,像狂放而恣意的恶魔,长牙舞爪,狂肆异常。

带着奇异的隐约的不祥的蓝色光芒,寻常的水都难以扑灭,直到清晨,烧光了宫里能烧的一切方才熄灭。

诺大的华美宫室,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而海珍宫里的人死伤并不算严重,但是却又异常严重。

因为大部分人都只是被火焰烧灼受伤,或者被烟雾呛晕迷,只有两名工人被呛晕后没有再醒来,但与此同时,宫里最尊贵的女主人,也是这个帝国最高贵的女人——明孝太后,却葬身了火海。

这个以再嫁之身入主东宫,令自己的儿子打败所有正统嫡出继承人,成为皇者的一代强权传奇女子,就此在火焰里会飞湮灭。

只找到了一片被烧得枯焦的支离破碎的骸骨。

没有人知道她死前遭受过多大的痛苦。

但是,宫中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失去了它运转的方向。

宫中很快地挂起了一片片灵幡,宫人们从府库里搬出积压了无数灰尘的孝衣穿上,面色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匆匆忙忙地穿梭在空寂的宫道之上。

只怕在这时候,犯了什么错。

而成为那位归西贵人的陪葬。

而没有人预料到,这一场大火不过是一切的开始。

……

“是你放的火么?”

白塔之内,男子幽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一身素白,头挽起简单垂髻的端丽女子,面不改色地伏了伏身子道:“是,微臣进了太后娘娘的寝殿,发现太后娘娘心绞痛而亡,微臣大为惊惶,想要奔出寻找太医和禀报陛下,却不想碰倒了烛台,引燃了大火,微臣自知死罪,求陛下责罚。”

百里赫云看着面前的女子许久,眸光幽幽,不知在思索什么,随后淡淡地道:“此事并不怪你,只是母后福薄了些,素日里都为我们这些子孙忧心操劳,才引致这般祸事,只是大火毁损了太后娘娘的玉体尸身,你总要受罚的,便罚俸三年罢。”

这几乎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处罚了。

琢玉心中明白,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几个头,随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陛下……。”长日有点不解地看向百里赫云,他记得陛下说了要好好地收敛太后娘娘的尸骨,他们终归是母子。

陛下生前不能尽孝,总想着要给太后娘娘去了之后的哀荣,但如今太后娘娘的尸骨都收不回来,全都是因为琢玉的擅做主张,竟然一把火烧了海珍宫。

百里赫云摆摆手,俊秀无比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疲惫:“琢玉也不过是为了朕考量,母后素来康健,并无任何病症,若是这般陡然以病而去,会引人非议,朕不是不知道的,只是一直未曾能下这个了断的决心。”

这时候他身边一直伺候着汤药的章嬷嬷却忽然打破了沉默,冷冷地冒出来一句话:“若奴婢是琢玉女官,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百里赫云看着她,微微一怔,随后微微勾了下唇角,带起一丝涩然的笑意,。

章嬷嬷一直都是他的乳母,将他视如己出,所以对明孝太后的所为,她一向是心中极为不满,只是从来不能说什么。

室内正是一片沉寂的气氛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十八皇子,陛下正在养病不见客。”

“让开,我不是客,我是他的皇弟!”

“皇子……。”

百里赫云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随后又恢复了寻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淡然道:“让他进来罢了。”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发了口谕,便无人再去阻挡百里素儿的脚步。

他冲进来的时候,毫不客气一把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长年粗鲁推开,径自冲到百里赫云面前,死死地盯这他:“皇帝陛下,咱们的母后昨天去了,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说法么,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百里赫云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并没有说话,只是那种淡冷的目光直看得百里素儿浑身发麻,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他方才冷冷地道:“朕从不需要给任何人一个解释,百里素儿,你好好地记住了。”

百里素儿向来是在自己心底畏惧这个哥哥的,他不敢对上百里赫云那种锐利异常的目光,随后别开脸,咬牙切齿地道:“是,臣弟知道了。”

百里赫云看着他精巧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都是一片腥红,他心中忽然闪过不忍,伸手搁在了百里素儿的肩头,声音有些喑哑:“素儿,你已经不小了,你已经十七了,皇兄十七的时候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了,你便是为兄在这世间最亲的血脉,只是皇兄也不知道还能护着你多久,你该长大了。”

百里素儿并不知道百里赫云的病情,明孝太后和百里赫云在这一点上倒是不约而同地决定要瞒着百里素儿。

他太年轻,被保护的太好,若是一旦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怕便是大祸。

百里素儿是第一次听见百里赫云跟他这么说话,语重心长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与苍凉异常的气息。

这让百里素儿心中忽然间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一把拽住百里赫云,瞪大了眼看着他:“皇兄,你是不是在瞒着素儿什么!”

百里赫云看着他,许久,方才悠然地一笑:“素儿,不要多想,你只需要知道皇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西狄皇族的安危,为了咱们的江山千秋万代。”

百里素儿似懂非懂,但是他并不是蠢物,只觉得也许有些变化,有些足以让这平静的日子发生巨大的动荡的事情正在发生,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无力地点点头,然后把头扎在了百里赫云的腿上,泪如雨下。

百里赫云伸手轻柔地抚摩着自己膝上少年的发丝,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目光看向窗外的蓝天。

也许一切就要过去了,很快,就要过去了。

云消雨散,雾开日明。

……

三日后

西凉茉醒来,醒来听到了西狄太后命丧大火的消息之后,喝药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看向一边伺候着汤药的魅晶:“尸骨无存?”

魅晶点点头:“是,尸骨无存。”

西凉茉微微眯起了眸子,陷入了沉思。

这事儿,倒是不像是百里赫云会做的,她这一次的‘中毒’,原本想要的效果就是逼迫百里赫云与明孝太后之间的矛盾直接破裂,但是这一次效果也未免好的……太过了。

她想了想,忽然问:“这三天海冥王有没有来过。”

魅晶摇摇头,脸色有点不好:“没有。”

西凉茉有点儿失望,随后忽然看见魅晶眼神闪烁的模样,忽然眯起眸子:“魅晶,你可是有事儿瞒着我?”

魅晶沉默着,没有说话。

西凉茉淡淡地道:“魅晶,你知道我这人,最不喜他人欺瞒,何况此时我们身处险境,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若是连你我之间都尚且还有所隐瞒,不能坦白,我便是不知道能相信谁了。”

魅晶一愣,随后一咬牙,正要说什么,门却被人“吱呀”一声推开,琢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公子,魅晶不与你说,只是怕你伤心罢了。”

西凉茉抬眼看向她,目光又落在琢玉身后做西狄小太监打扮的少年身上,随后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是么?”

琢玉让身边的人退下将门关上,只领着那小太监一路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看着西凉茉片刻,方才忽然道:“太后大丧,原本宫内当守孝一年不得有红喜之事,但是海神祭殿的祭司们说太后娘娘这一次丧身火海,去的凄凉,有怨气不散,需要冲喜,所以陛下便按照太后娘娘生前遗命,将珍珠郡主嫁给海冥王,以成全太后娘娘的遗愿。”

琢玉说完话之后,便深深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闻言之后,却并没有如所有人想象中的难过,而是挑了下眉,竟是一脸好笑的模样:“哦,是西狄太后娘娘的遗愿么?”

琢玉点点头:“陛下是这么说的。”

西凉茉到底忍不住,抚着额头,吃吃地大笑了起来:“你们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太能扯了,明孝太后能把珍珠嫁给百里苍冥,母猪都能上树了!”

琢玉看着西凉茉的反应,虽然觉得颇为有些不合时宜,但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

她很有些无奈地看着西凉茉:“大公子,你不觉得关心的重点错了么,关键点不是西狄太后的想法,而是陛下的想法,还有就是海冥王在太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出殡前的那一日就要成亲,据说是为了让太后安心入土。”

西凉茉低头,喝了一口魅晶递来的茶水,淡淡地一笑:“他是西狄的海冥王,不是我的千岁爷,嫁娶与我又有何干。”

“不想原来茉儿你能看的开,倒是叫朕平白担心了。”一道男子温润沉稳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西凉茉抬眼望去,一身素白蓝色玉带男子,静静地站在门边,如画眉目之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眸光微闪,勾了下唇角:“在下素不知陛下原来有这般听人墙角的癖好。”

百里赫云并未理会她的讥讽,只径自款步而入。

琢玉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福了福。

百里赫云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不想原来琢玉女官也能入了你的法眼,我以为西狄没有人能让你多一丝和颜悦色。”

西凉茉讥诮地道:“是,我便是看你们这位女官,容貌极佳,才情卓绝,却不知道为何愿意为你效劳,正如明珠暗投,着实可惜,所以才想着她若是能到我这里来,倒是一桩美事。”

西凉茉这般直白的话语,反倒是让百里赫云眼底那一丝隐约的狐疑略消散了不少,他轻笑:“你倒是个会挖墙脚的。”

西凉茉打量着他一刻,弯起唇角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您说这话,还真是让我汗颜,论起挖翘角,如何能与陛下您相比呢,硬生生地将别人的相公掳走,改头换面便是要做了另外一个人么!”

西凉茉直接的挑破了这一层纸,让空气里的气氛瞬间便凝滞了起来。

百里赫云看着她,眸光里闪过一丝隐约的痛色,但也只是一瞬罢了,他轻叹了一声,随后摆摆手,示意琢玉将其他人都带出去。

琢玉点点头,看向了魅晶,见魅晶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她微微颦眉,对着魅晶道:“姑娘,若是陛下想要伤害大公子,大公子还能有命到如今么?”

魅晶压根没搭理琢玉,直到西凉茉点点头,她方才转身直挺挺地走了出去。

琢玉见状,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魅晶兴许是连她都讨厌上了吧。

随后,她轻叹一声转身离开,小太监立刻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

直到殿内只剩下了两人,百里赫云才看着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茉儿,你执掌一方大权长久,难道不明白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何况我的手中是西狄的百姓与百年的基业,有些事情,虽非我心之所愿,却依旧是不得不做的。”

“是啊,身不由己。”西凉茉眼底闪过讥诮,随后靠近百里赫云,似笑非笑地眯起眸子睨着他:“所以连你的母亲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么,为了西狄,嗯?”

百里赫云浑身一僵,随后低头看向西凉茉那近在咫尺张美丽、狡黠而又冷漠的面容,他眉目淡然地柔声道:“有何不可?”

只短短四个字,却包含了惊涛骇浪之巨大的隐意。

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异色,随后紧紧地盯着百里赫云,随后唇角荡漾开一丝轻慢的笑来:“呵,果然,这就是你和他的最大不同了。”

百里赫云挑眉:“有何不同,只是心中之轻重不同罢了。”

西凉茉仿佛很有些倦怠似地闭上眼:“哼,便正是轻重之不同,所以注定你们所得到的不会是一样的东西。”

她的千年老妖,虽然是权势滔天铸就起他一身华美、霸气与张扬,可是在他心中的荒原之中,唯独她,也只得她这一抹嫣红,注定没有任何人可以踏入。

百里赫云一愣,看着面前那张美丽的面容,唇角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淡漠,他心中忽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种奇异的怒气,那种怒气在这几年里他疲倦的身躯上都已经是奢侈。

他微微眯起眸子,忽然一手扣住西凉茉的后脑,然后低头毫不客气地吮上她的唇。

从这一次见到百里赫云开始,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西凉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动手就动手,便瞬间怔然,柔软丰润的唇间已经满是陌生的男子气息。

西凉茉瞬间就恼了,伸手就毫不客气地狠狠朝他一推,硬生生地将百里赫云大力推开。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毫不客气地甩上了他的脸。

百里赫云坐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出血来的嘴角,眼底闪过一丝怒色,脸色阴晴不定。

西凉茉看着他,一边拿着帕子擦嘴,一边冷冷地道:“陛下,俗话说没挨过女人的巴掌,便不是男人,您大概是忘了当年在天朝之事了么,虽然殴打一个病人,不太好,但是如果那个病人是个登徒子,在下也还是不会客气地,免得他死后造孽,在黄泉路上看着哪个女鬼美貌,便要动手动脚,被阎王爷罚下色狱,永世不得超生。”

百里赫云:“……。”

他算是再次见识到面前这个女子的牙尖嘴利与彪悍了。

不过她难道不是素来如此么,否则怎么敢孤身放下自己两个孩子,到敌国境内千里寻夫?

百里赫云自嘲地低笑一声:“你这丫头,还真是……行了,你且好自保重吧,只要你在这里好好地呆着,便会安全无虞,不要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你的那些小伎俩,你真的以为你自己用了那毒药,我看不出来么?”

西凉茉挑眉看向百里赫云,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后淡漠地道:“有些事,不过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愿者服输罢了,总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我为何还要计较是什么原因达到的。”

百里赫云一怔,随后微微弯了下唇角:“好个愿者服输。”

他轻叹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

……

看着魅晶与魅晶进来,西凉茉吩咐:“魅晶,给我点水。”

魅晶取了水来,看着西凉茉喝了一口,方才有些担心地道:“方才……。”

“方才没事。”西凉茉淡淡地道。

琢玉看了眼西凉茉略有点艳丽的唇,眸光闪了闪,随后又沉声道:“大公子,我方才的话没有说完,只怕您要有点心理准备。”

看着魅晶的神色,西凉茉不免颦眉:“还有什么消息比夫君要成亲,新娘不是我还要更坏的么?”

琢玉有点想笑,但是却又觉得自己笑不出来,她叹了一声:“陛下正在调兵遣将,对天朝的宣战的圣旨只怕这几日就要下了。”

西凉茉一怔,随后颦眉:“什么?”

百里赫云是疯了么?

这个时候对天朝用兵!

琢玉也摇摇头,她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心难测。

西凉茉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让我想想,你们都下去罢。”

七七四十九天,离那日还有好些日子,她想她需要好好的想想,不知为何,她总有一些奇怪的预感。

这些一桩桩的事情,总有那么些奇特的,不太对劲的地方。

——老子是分界线——

西凉茉静静地坐在阁楼的窗边,若有所思地用朱笔在手里的写了日子的本子上的第十五日上画了一个叉。

一边响起了男子的低沉温然的声音:“日日见你画着这玩意,我看着不像是我在等我母后的出殡日,倒像是你在等着受刑日。”

西凉茉头也没有回,径自将自己手上的精致本子挂在窗边的钉子上,看着海风将它吹得摇摇晃晃,淡淡地道:“这一次,你倒是说对了,受刑日,谁说不是呢。”

这些日子百里赫云总是日日没事儿,下了朝便到她这里坐一会儿,也不拘什么时候,总是想来便来,但好在坐的时间也并不长久,也只是略微坐坐,有时候说话,她亦不理会,他就自顾自地自言自语几句,说的事儿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西凉茉习惯了,便随他去。

百里赫云听着她这么说,便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总是想的开的,不想你原也不似面上这般泰然自若,怎么,还想着你的千岁爷,可他若是信了你的话,大概早已经来寻你了,只是这些时日都过了半个月,也不曾见他来寻你,可见……。”

“可见如今的那一个不是天朝的太子太傅、司礼监首座九千岁百里青,而是你的小皇叔百里苍冥,你想说的无非如此,既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日日听你絮叨,倒是不知道堂堂西狄皇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婆妈之人。”西凉茉淡漠而不耐地打断了百里赫云的话。

百里赫云倒也没有因为西凉茉粗鲁的态度生气,而是在照旧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远处的那一篇碧波:“既然你不愿意谈着话题,咱们不若聊点别的可好?”

西凉茉有点不耐烦地看向他:“百里赫云,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是这般絮叨如老太婆似的人。”

百里赫云轻笑,不以为忤,眸光有点儿悠远:“因为我从小,便不被允许这般方式说话,母后一国之君,总要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我许久之前就习惯说话要三思,三思久了,有时候便忘了自己心底想要说的话了,你算是难得能与我说上几句闲话的人。”

西凉茉一愣,她莫名地觉得这话不知为何一股子奇特的有点凄凉的味道,但看了眼百里赫云,见他轻描淡写的模样,西凉茉摇摇头,大约是自己多想了罢。

“我先走了,还有许多事要准备。”百里赫云看着她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西凉茉淡漠地别开了脸。

她可没兴趣去听他把百里苍冥和珍珠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然,她笃定这场婚礼成不了。

……

等着百里赫云离开,西凉茉看着天色渐暗,便顺手将一只气死风灯搁在了窗台之上。

两刻之后,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从墙角的暗影如水一般融了出来,然后恭谨地在西凉茉面前拱手道:“夫人。”

西凉茉顺手将一封信递给他,轻声问:“咱们的人都到那里了?”

魅六接过信件,小心地收好,方才轻声道:“这一次,是您的父亲靖国公亲领大兵,周大人身为督军而来,宁王在朝中打理朝政,如今国公爷和周大人的重兵已经在准备向西狄边境集结,相信在西狄太后出殡之能全部在西狄边境陈兵完毕。”

西凉茉并不意外这样的安排,消息传到国内,云生必定会启用靖国公,虽然他非他们一派人物,但是面对家国安危必定不会推辞,而且说起来,确实没有人比拥有丰富作战经验靖国公更合适出战的了。

而且上阵父子兵,西凉靖也必定会跟随出战。

西凉茉点点头:“那么海上呢,毕竟西狄最所擅长的乃是船只海战。”

魅六继续轻声禀报:“海上这一块,是飞羽鬼卫主导,毕竟鬼卫人才济济,善于航海者皆已经分编入新的海战队伍,练兵两年,相信还是能与西狄的强大水师一战之力的。”

“一战之力?其实终归还是比得不长年海战的西狄水师吧。”西凉茉自嘲地轻嗤了一声,随后又淡漠地道:“不过我倒是没指望能与西狄水师抗衡,只要能守住咱们的入海口不让他们顺利攻入内陆,而且能在海上一战,便足以!”

魅六轻声道:“这一次海上接应的人中除了白起、蒋干两位将军,还有一位领着火舟先锋队的……呃……将军。”

“谁?”西凉茉挑眉。

魅六低声道:“司承乾。”

西凉茉一愣:“怎么会是他?!”

魅六道:“您走之后一个月,由宁王主婚,白珍嫁往了赫赫,但是赫赫那边并不太平,也不知道隼刹是怎么得知了千岁爷那边出问题,您又不在国内的消息,所以白珍嫁过去也只是安抚与弹压住了他一时间,如今他统一了赫赫王庭之后,厉兵秣马。所以鬼军必须调集了部分人手在那边盯着隼刹,因此这一次在对付西狄这一边上,人手不足,所以司承乾便主动出来应战。”

西凉茉颦眉:“他已经是方外之人,不必牵扯进此事。”

不是她信不过司承乾,而是有些事情,她不想欠他的情。

还有白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