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西凉靖声音虚弱地响起。

芳官讥诮地道:“是啊,我也充满了疑问。”

他想起当日的情形,眼神有些朦胧,。

“你……为何要那么做,到底明孝和百里赫云有什么值得你效忠的?”他不解,复杂地看着那血人一样的女子,满身满脸的尘土和血污,还有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看起来憔悴而狼狈,哪里还有一丝西狄第一美人的模样。

贞元躺在尘土之间,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轻笑了一下,虚弱地道:“我效忠的从来都不是任何一个人,我只效忠我自己,效忠我所生长的故土……一直……以来,我抗争着,在所有人之间游走,我以为我能……咳咳……。”

她轻咳了几声,唇角不断溢出血来,声音却意外地流畅:“我以为我终归是能寻一个强大的依靠,强大到能打破命运的无常……能打破我身上那些让我喘不过气的枷锁……我不想只做个棋子。”

“所以,你就把心给了那个男人……你真是疯了,那个男人,没错,那个男人是很强大,强大到让世俗和天下为他折腰,可是他的强大是建立在他没有心上面,你这无异于以身饲虎!”芳官瞪大了眼,随后近乎愤怒地咬牙怒道。

“呵呵……。”贞元微微侧过脸,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贞元的气色竟然仿佛比原来好些了,芳官却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不,他有心的,他的心在那个女子的身上,我看见他看她的眼神,那么深沉,那么的……纵容,所以她拥有了翱翔于天地间的羽翼,可以那么恣意的活着,我……我只是也想得到那双自由的羽翼而已,同样是女子……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贞元喃喃地道。

芳官沉默了下去,是的,他们都知道那个她是谁。

“但是,终归是奢望啊……是我的奢望,我没有办法挣脱这种命运,我以为我在冷宫里安分守己,也许就能活下来,但是有人给我一封信,若是我不能刺杀靖国公,那么……那么我们艳岛上所有的人都逃不过一死……阿嬷……没有阿嬷我活不到现在,我不能……不能让她不得善终。”贞元轻声道。

芳官咬牙,目光阴冷:“百里赫云,一定是他,明孝虽然聪明狠毒,却没有这么深的眼光……。”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有那么多痛苦的事情,但是西狄终归是我们的……我们的故土,有最蓝的天,最美的大海,最白和细软的沙滩……不要……不要再让有女子如我一般了……和亲,离家去国三千里,黄金屋,丝绢美玉着身,却终归不是……不是你我的家。”

她轻叹了一声,一滴浑浊的泪水慢慢地滑过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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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从遥远的回忆中醒来。

芳官凄然一笑:“你看,这就我们的命运,至死,都没法子摆脱身为棋子的宿命。”

“你……。”西凉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狠狠地瞪着他,他真是后悔当初把其他人都遣远了,真是低估了这个人。

芳官低头看着他,讥诮地道:“你一定很好奇吧,这些和行刺你这位世子爷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是半个死人,我便是告诉你又如何?”

他顿了顿,冷笑:“当初贞元临死前,就说过你会是继国公爷之后,对西狄太平最大的威胁,若是有可能就要尽力除掉你,我虽然已经不再是西狄情报组织的操控者,也不想效忠任何人,但所谓物伤其类,贞元的这个遗愿,我终归是要为她完成的,原本如今西狄和天朝已经一统,不再敌对,今上虽对西狄皇族没有多少宽仁之意,但是这太平盛世,他却是担得的,至少,西狄不会再有艳岛奴,贞元的遗愿是不再让人威胁到西狄的安宁,不再有西狄皇室女会如她的命运一般凄凉,离家去国三千里,想爱不能,想恨不得,但是……。”

芳官凑近已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男人,轻声道:“而我不巧的是得到了一些情报有国公旧部打算要以打着你和国公爷的名义兴兵造反,甚至打算灭绝西狄那些被发配边远之地的皇族以复国公爷的仇是么,若是如此,西狄好容易换来的宁日,便又要终结了,所以,为了西狄,也是为了天朝,世子爷,你就和国公爷一样——去死吧,反正为国捐躯不也是你们这些武将们一直以来的夙愿么?”

“……。”西凉靖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慢慢地倒在了地上,唇角慢慢地流淌出乌黑的鲜血来,他咬牙,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气力,翻过身子,压破了腰带上的一枚白玉。

“砰——!”一声暴响,天空爆开一线焰火。

芳官一惊,低头看去,只见西凉靖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朝他露出了一丝残酷的笑,无声地道——那么,你就跟我一起死吧。

反正,这世间,他也没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了……若是死了,便下去向父亲,母亲,妹妹……赔罪吧,只,错付一片心,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愿来世,不再有那么多的苦。

西凉靖缓缓闭上眼,凄然一笑。

而芳官一抬头,周围瑟瑟风声已逼近——那是十四瑶光卫们接到信号逼近的声音。

他从错愕中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没了声息的西凉靖,再看看自己的腿,他苦笑,果然还是托大了啊……当时为了能不引起西凉靖的怀疑,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侍卫带来,只带了几个轿夫和安夏那不会武功的丫头,如今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也没有所谓了,自己的这条命,原本就是贞元救回来的,如今完成了她的遗愿,也算是还了她一条命,两不相欠。

听着那些象征着死亡的瑟瑟之音逼近,芳官闭上眼,神色平静地靠着身后的树。

……

——老子是分界线啊,分界线——

“怎么,一切都顺利么?”幽暗的夜晚,凉风掠过幽幽深宫,长长地布满轻飘如幽魂,男子华丽阴幽的声线响起。

“回陛下,一切都很顺利。”一道窈窕的人影单膝跪在华美的幔帐之前,随后将手里的小盒子递给了一边的小胜子。

小胜子接过来后,打开看了看,便送进布幔之内,让那暗夜的主人观看。

许久之后,那人淡淡地道:“嗯,这一次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好,去领赏吧。”

那窈窕的身影却跪在地上,轻声道:“属下只想像主子求一样赏赐。”

“哦,魅夏,你性子沉稳,难得你会开这个口,说吧,你想要什么。”布幔之内的人,似乎对面前的女子提出来的要求颇为感兴趣。

魅夏迟疑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属下想要……。”

待她说完,室内一片沉寂,小胜子大怒:“魅夏,你这是疯了么,竟然向爷要这种东西,索求目标,这是叛逆!”

魅夏忽然双膝跪地,以额头触手背,坚定地道:“魅夏自知辜负爷的栽培,所以愿意从今日往后,废去一身武艺,接受刑堂去骨之刑,却还是求此赏赐。”

魅部杀神一身武艺,便是

吃饭的本事,不知道废了多少功夫和心思才练成,甚至还有折损年寿换取武艺的,如今魅夏竟然许了这样诺,实在是让人——震惊,小胜子错愕之后,眼中闪过嗜血阴森的杀意。

背叛爷的人,都要死!

但是帘子里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却阻止了小胜子准备动手的动作:“呵……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也罢,你自去吧,爷从不亏待自己人,说了给你赏赐,便给你赏赐,你的要求,爷允了,你也不必过刑堂,只留下这一身司礼监教给你吃饭的本事,再自愿服下焚心丹,便去了罢。”

“爷!”小胜子不敢置信,爷竟然这般大方,只是废掉魅夏的武艺,还有用焚心丹让她失去这些年在司礼监的记忆就放过了她!

但是魅夏顿时感激地连连磕了好几个头,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多谢爷的再造之恩,魅夏没齿难忘。”

随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小胜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背影,随后道:“爷,小胜子去亲自监督人废了她的武艺!”定要叫她疼死!

随后便匆匆地跟了出去。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连公公忍不住摇摇头,打发着几个美貌小太监从布幔里出来,他亲自端了一碗燕窝进去伺候。

“爷,您真的就这么让魅夏走了?”

“嗯。”他懒洋洋地接过茶:“这不是一个结束,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这话颇有深意,但是连公公未及细想,看向一边的盒子,随后颦眉:“爷,这贞元公主的骨灰,干脆全部倒海里得了,放在这里忒不吉利。”

他淡淡地勾勒下唇角,眸色幽魅深邃:“她到底也算是为了这天下太平,一统四方的大业而死,本座原本给她的那封信,也没指望着她能真做到,不想还是有点本事的,除了靖国公,他的军权四分,天朝方才这般容易拿下。”

连公公点点头:“爷的棋路一向走得又险又狠,她能做了爷手里的棋子,也是她的福分。”

百里青垂下眸子,淡淡地道:“行了,看在此事的份上,把这个骨灰盒子分作两份罢了,一份取了撒在西狄海中,算是她魂归故里,另外一份骨灰就……就送到宁王那个那里罢。”

连公公叹了一声:“是,宁王也是个痴情种子,虽然从来不曾要求爷放出贞元,甚至为贞元求命,但是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再纳正妻。”

百里青闭上眼,懒懒地:“嗯……。”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何人不如此?

……

一处安静而雅致的船舱里,有淡淡的阳光落在他的眼上,刺得床上虚弱的人有些难受地微微睁开眸子,下意识地看向身边,却见窗边一道窈窕削瘦的身影。

“安……夏……这是去哪里的船?”

那站在窗边的少女脸是失血过多似的惨白,看着人醒来,她扭头莞尔一笑:“爷,这是……去东瀛扶桑的船,在那里,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呢。”

下一篇在下周四了~终于所有的番外要逼近完结了~==啊啊啊啊啊~

番外风中花上

三寸年华如风散

半缕相思刻江山

“母妃,云儿用海螺做的镯子,是给母妃的生辰寿礼,母妃可喜欢?”俊美少年端着一只精致的木盒子走进布置华美的房间,对着坐在软榻上的正拿着手镜打量自己容貌的女子兴冲冲地道。

那持着手镜的女子搁下镜子,看向少年,淡淡地道:“怎么还是那么没规矩,进宫门也不知道要通传一声。”

少年看着那榻上的女子,她头梳飞云高髻,发髻上一只精致的紫晶撺南珠八尾凤凰簪在窗外海水反射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华美异常,与她身上那袭昂贵罕见的海水蓝绣飞凤流云珍珠裙一同衬托得那女子纤腰楚楚,华贵优雅,宛如龙宫仙妃一般,没有半分像是有了三个孩子的母亲,秀丽的面容上薄施脂粉,天生的玉盘儿似的脸更为她凭添了两分少女才有的稚美之气。

但是,这样的母亲,在少年的眼里却多了三分陌生。

他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记忆中,母亲虽然总是温柔婉约的,打扮总是素雅的,是龙家最和善的主母,甚至有些人都觉得这个主母有些性情天真温柔过了头,但是他是知道母亲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模样,哪怕在自己孩子面前的温柔,也都带着一层雾气。

因为母亲有一双凉薄的眼睛,冰凉通透如海底之冰。

但是,即便如此,母亲今日的模样,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想象了,他想,也许,很快也会出乎很多人的想象了。

“今日是母妃正式被父皇册封为德妃的日子,所以,儿臣高兴了些。”俊美的少年笑了笑,温然道,顺手将盒子递给了一边伺候的大宫女。

德妃点点头,随手又拿起镜子打量自己的模样,口中淡淡地道:“云儿的心思,母妃看到了,先下去吧,一会子礼部的人就要过来交代册妃仪式上的事儿了。”

看着自己母亲连打开盒子的打算都没有,少年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母妃,您不打算看看儿臣给您的礼物么,您以前都很喜欢儿臣的手工的。”

德妃的手一顿,目光扫向面前的少年,看着他的忽然微微弯起了唇角,露出个淡淡的笑来:“其他人都下去。”

主子突然的命令,让宫里的其他人都愣了,其中还有两三位来贺喜的宫嫔,见着便都觉得大概是这位新晋的德妃娘娘要与自己的儿子说些贴心体己话,便都笑着识趣地告退了。

等着人都离开,宫门已经关上,德妃看向少年,温柔地笑了笑:“云儿,过来。”

少年看着女子柔软笑容,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种奇特的不安来,但还是乖巧地走了过去,但是还没有走到她的面前,就忽然见那女子笑着,猛然一抬手,将那只他送来的盒子狠狠地劈手朝他砸来。

少年一愣,常年受的训练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就要避开,却在见到女子眼中的冷戾之色后,强行站住步子,任由那只盒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

“咚!”

有炽热的东西立刻顺着他的额头流淌下来,他没有擦,有些呆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女子脸上那种轻灵之气已经褪去,全是阴冷森然之情:“你想让本宫看什么,看你送的那些破烂玩意儿么,本宫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再去碰那些手工活,那都是低贱的匠人去做的,你堂堂一个皇子,却要做那些低贱的东西,说轻了是年少贪玩,说重了是玩物丧志,不成器,你要你的父皇怎么看你,而且还是在这个日子,当着众人的面给本宫这些破烂玩意!”

少年看着女子狰狞阴冷的面容,半晌,他垂下眸子,轻声道:“母妃,都是儿臣的错,只是儿臣想让母妃你开心一点而已。”

“想让本宫开心?”女子忽然呵呵呵地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冰凉而狠厉:“那就,让你的母亲成为万民之母,成为所有人都要仰望的那个女人,去把那个位子抢过来,让所有那些看轻我们母子的人全部都不得好死,我才会开心!”

“而不是……。”德妃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伸出穿了缀着夜明珠的绣鞋一脚踏在那只虽然不昂贵,但是极为精致的海螺镯子狠狠地踩,直到将那镯子踩碎成了好几段。

“而不是,拿这些廉价的垃圾来哄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受尽世人唾骂而生下你的母亲!”

听着女子蕴含着深深血腥杀气的声音,看着地面上被女子踩碎的镯子,少年只觉得左胸口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随之被踩碎了,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感觉着面前的女子身上阴狠暴虐的气息,少年闭了闭眼,片刻之后,方才轻声道:“是,儿臣定不负母亲所望。”

女子看着他,忽然又阴冷地低笑了起来:“呵呵呵……这才是本宫的好儿子,不枉费本宫在你身上付出了这么多,对你寄予了那么多的期望,为你吃了那么多的苦,要记住,你父皇很喜欢你现在的成绩,而不喜欢你玩这些手工活,如果再让本宫看见一次,你身边的那些人就死一轮,贱奴才会把好好的小主子带坏了。”

少年没有出声,许久,只颔了首:“是。”

看着少年的恭顺,女子眸光闪了闪,伸手温柔地搁在少年脸上,忽然落下几滴泪来,声音微颤:“云儿,头上痛不痛?”

这般变脸的速度,还有落泪的速度在女子身上出现,非但没有特别的做作,怪异,却莫名地让人心头一紧,又抽痛起来,想要伸手为她抚去脸上的泪。

哪怕如少年一般,早已习惯她这样比变天还要快的变脸速度,他还是忍不住柔软了声音,泄露出自己的孺慕之情:“母亲……。”

“记着,只要是为了这个天下,你什么都可以做,谁都可以杀,如此,母亲才会开心,才会好。”德妃柔软的声音,湿润而温软,却仿佛一种来自海底深渊蛊惑一般,在少年耳边回荡。

但是那些温柔湿润之中,血腥与阴狠杀伐的兵戈之气让少年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什么叫什么都可以做,谁都可以杀?

母亲的意思难道是……

“云儿,你听清楚了么?”女子温柔的、诡谲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

她扣住他脸庞的手上的精致玳瑁护甲几乎掐进他漂亮的脸颊,让他痛不可言。

“是,母亲!”

许久,少年身子颤抖着,很轻,很轻地应了。

“这才是本宫的好儿子!”德妃松了手,忍不住轻笑起来。

笑声阴冷,尖锐而疯狂。

“娘娘,十二皇子来了。”宫门外传来老嬷嬷的声音,让女子一惊,随后眼中一亮,立刻松开了自己面前的少年:“快,让十二皇子进来!”

少年一愣,转过脸看过去,德妃打开殿门前,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脸看着少年额上的伤,微微颦眉:“马上去处理一下伤口,不要吓着你弟弟。”

说罢,她便转身亲自去打开门,将那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粉妆玉琢的小娃娃的嬷嬷给迎了进来。

“奴婢给娘娘道喜了,小主子今儿一早就咿咿呀呀的,笑得可开心了,想必定是知道娘娘你今日封妃大喜,吵着来给娘娘贺喜呢。”那嬷嬷是个伶俐人,一见德妃,便笑嘻嘻地说着吉利话,将自己手里的小娃娃逗弄得笑嘻嘻地讨德妃的开心。

德妃看着那粉嫩嫩的小娃娃,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怜爱,伸手去抱:“素儿,乖素儿,给母妃抱抱,你是母妃的小吉星呢。”

“是啊,今儿是小皇子的生辰,也是娘娘的晋升四妃之日,小主子生来就真真儿是帮衬娘娘的。”

“瞧着十二皇子和娘娘的样子多相似,水灵灵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未来必定是个有大福气大作为的!”

“正是……。”

宫人们都围绕着德妃和十二皇子百里素儿不断地说着喜庆的吉利话,一阵阵的恭维道喜,让素来自持的德妃脸上扬起温柔温软的笑意,一如她给所有人的印象,只是看着孩子时候,她的笑容里带着的怜爱与欢喜,却比平日看起来更动人。

站在帘幕后的少年,隔着幕纱看着这一幕,慢慢地闭了闭眼,转身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看着他神色寂寂,眼中闪过叹息,只能默默地一路跟着少年慢慢地走到皇家圈用的沙滩边。

看着少年孤寂的背影,年轻人忍不住想要开口安慰:“殿下,德妃娘娘她……。”

“我知道。”少年面对着大海,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淡淡地道:“我知道,素儿是母妃的心尖儿,母妃因为生下他,所以父皇终于下定了决心给母妃一个名分,而在一年之后,素儿的生辰时,再晋了母妃的位份,所以素儿是给母妃带来幸运的人,而我不过是母妃和父皇在无名无份之时生下的……。”

他顿了顿,讥诮地勾起唇角:“我是他们生下的……野种。”

虽然因为他的存在,父皇和母妃终于有了羁绊,母妃曾经差点成为父皇还是皇子时候的正妃,但是她最终却阴差阳错地成为父皇最忠实守护世家的臣子之妻,她图谋多年,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怀上了自己。

但是,龙家虽然对于自己守护的主子和主母有了这样的事情展现出他们绝对的忠心包容,仿佛并不介意自己的儿媳怀上主子的孩子,甚至对这个孩子呵护有加,也奉作小主子。

但是,谁都知道他龙赫云,根本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龙家少爷,即使后来母妃被父皇用别的方法召入宫廷,连着他也成为了百里赫云,但是在这宫里,他和母妃一样都受尽了白眼,甚至受了无数的鄙夷与欺辱。

他来到人间并不光彩,也并不名正言顺,甚至直到母妃日渐受宠,封妃的今日,也仍旧有人在质疑他的血统,不纯!

甚至质疑他不是父皇的孩子!

这是最致命的危险,母妃和他用尽了方法,让父皇去了此疑心,他的表现也比所有的皇子都优秀,但是悠悠众口何其难堵?

素儿的出身却是毫无疑问的,给母妃带来了更多的荣耀,而他,虽然是母妃进入宫廷的契机,也是母妃承受了更多磨难的原因。

所以

“母妃,对素儿的怜爱,对我的冷淡也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长日看着自己面前的小主子单薄的背影,眼中闪过黯淡,轻声道:“小主子,德妃娘娘对您的寄望和对十二皇子的寄望是不一样的,所以对您的要求不免严厉了一些。”

严厉了一些?

少年看着那幽幽深阔的海面,微微眯起了眸子,想起了方才德王妃说的话,他轻声道:“也许。”

“小主子,您额上的伤似……还在流血,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吧,让属下为您处理一下。”长日有些担心地看着少年额上的伤。

不知道是不是德妃娘娘下手太用力了,直到现在,少主子的伤口似都没有完全止住血。

少年抬手看了看自己染红的手指,淡淡地点了点头。

也许,从今日起,他的手上会开始流淌过无数人的血。

为了这天下,无事不可做,无人不可杀。

至亲也可弑。

皇家,就是如此。

如果,那个人不仅仅是兄弟,不仅仅是姐妹,甚至父皇,如果那个人是你呢?

我的母亲?

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么?

少年沉默地看着大海,闭上眼,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

冰凉的海风,吹起他乌黑的长发。

掠过他挺直的鼻尖,让他忍不住低低地打了个喷嚏。

“哈秋。”

“陛下,不要坐在窗边睡着,白塔上海风大,会着凉的。”胡嬷嬷有些抱怨地道,顺手拿了一件披风给他披上。

百里赫云揉了揉眉心,淡淡地一笑:“让嬷嬷操心了,只是这夕阳太美,便不小心做了个梦罢了。”

胡嬷嬷一愣,看着他搁在一边的精致盒子,又看着他微笑道:“陛下,您做了什么梦?”

百里赫云,微微垂下眸子,长而浓密的睫羽遮盖了他的眸光,淡淡地道:“一些许多年前的旧梦罢了。”

周日~改周日~更完下

番外风中花下

风中花落瓣一

“陛下,既已是昨日,又何必再放置于心间,念念难忘?”胡嬷嬷端来暖壶为他倒上一杯热茶,递到百里赫云手中。

百里赫云接过之后,轻轻品了一口,目光微微掠向窗外,静静地看了许久,方才淡淡地轻笑:“若此生已老时,许方能将一切尽忘做杯中酒,祭在墓前,了却身前事罢。”

胡嬷嬷一愣,看着百里赫云在天光下略显的苍白的容色,心中大痛,眼眶微红,颤抖的手握紧了手里的暖壶,却也笑道:“陛下就是爱说笑,您还年轻着,终归是有大把的时光来看这天下太平。”

百里赫云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垂下眸子来,目光落在窗边的一只精致的琉璃瓶上,里面插着一只梅细细的乌杆上斜斜开着几朵小小的花,上好的软轻罗做的花瓣薄如蝉翼,仿佛还有露珠的痕迹,边上两只娇嫩的花骨朵,仿佛在海风中轻轻晃动了下,便有淡淡幽幽的香气会随风飘来,浸人心脾。

他伸出指尖,轻柔地抚摩过那花瓣,眸子里多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深沉之色:“若是,上苍真还能允我有时光漫长,也许,说不得这天下就真的未必太平了。”

红颜一笑,堪倾国。

胡嬷嬷看着那梅,一僵,神色间似悲似喜,也不知在想什么,迟疑着道:“陛下,若是您真的想要她,咱们何不设下陷阱,诱她来此,反正……。”

“嬷嬷,我觉着腹中有些饿了,且去给我端点吃食来罢了。”百里赫云忽然柔声打断了胡嬷嬷的话,吩咐道。

看着自家主子面上那种淡然神色,胡嬷嬷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便也不再提起那话题,只点头笑道:“难得陛下今日胃口好,老奴这就去端点好粥来,今早才得了最新鲜的大瑶柱,熬下了好粥。”

等着胡嬷嬷离开去端粥,一道沉默的身影不知何时却出现在了百里赫云身后,看着百里赫云道:“陛下,胡嬷嬷说的没有错,您是西狄的帝王,想要一个女子,有什么问题,而那人现在在咱们手上,您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做到让她成为您的人,甚至……。”

“甚至生下我的继承人,是么?”百里赫云漫不经心地将那些放在窗台边晾晒的碎贝壳镯子慢慢地捡入盒子里:“然后再让那个孩子成为下一个不得母亲宠爱的孩子?让他在宫中朝里挣扎,手中染过无数的血腥,却发现原来得到的,也许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长日看着他的背影散发出少见的冰冷莫测气息,便不敢再言,沉默下去。

所有人都说陛下是稳重而温和的人,但是却觉得陛下比谁都冷酷,尤其是在对待他自己上,克制、容忍、理智到冷酷。

百里赫云却没有再多说,只是转了个话题道:“是了,海冥王明日就要回航,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长日迟疑了一会,轻声道:“回陛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珍珠郡主,领着人去了轻车巷。”

“轻车巷?是海冥王船要停靠的码头,她要去接皇叔?”百里赫云一顿,挑眉问。

“是,郡主说她要去接海冥王,而且她还要直接出海去接,顺便在云岸登陆,去云岸海神庙为西狄祈福。”长日微微颦眉,顿了顿又道:“老王爷拦不住她。”

百里赫云闻言,眸中闪过幽幽锐色,随后却轻笑了起来,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那丫头,素来是个任性的,与素儿不相上下,只听我那皇叔和母后的话,老王爷虽然是她父亲,却一贯宠着的,珍珠会怕他才是怪事儿,既然她想去接王叔就接罢了。”

“这……。”长日迟疑道:“但是太后娘娘和十二皇子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毕竟谁都知道,太后娘娘有意将珍珠郡主嫁给十二皇子,如今,珍珠郡主分明却是对海冥王用上心了。

“就这么着罢,母后的事儿多一点……。”百里赫云微微阖上眸子,勾了勾唇角:“便也没那么多精力插手她不该插手的事儿了。”

“是。”长日点头。

他是知道陛下打算把珍珠嫁给海冥王的,以巩固海冥王的忠心,但是太后娘娘一向在涉及到素儿皇子的事儿时,就有些不太讲道理。

何况,太后娘娘是绝对要扶持素儿皇子的,自然不允许珍珠郡主嫁给海冥王这么一个……来历不明,不得她控制的王爷。

“是了,北国那边,有些日子没有消息了。”百里赫云看着自己手中精致的梅花,忽然道。

长日想了想,才道:“那是因为那边传来消息,千岁王妃最近上秋山祈福去了,宁王暂领全部政务,没有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