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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一身月白素面夹袄走在园子里的回廊上,迎面吹来的冷风虽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也为之精神一震,残存的几分睡意总算消失不见了。

锦瑟见她冷得直哆嗦,不由心疼道:“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纵去学堂去得迟些,也没人挑小姐的不是,小姐又何必非要这么早就去呢?万一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顾蕴吸了一口气,道:“这才十月的天呢,哪里就至于冻坏了,况你没听过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好了,快走罢,仔细迟了先生要说。”

九月初,顾蕴在回了顾准和祁夫人后,便开始跟着顾菁姐妹三个的西席一道习字念书了。

当然以显阳侯府的显赫,小姐们琴棋书画都得学着点,针线厨艺什么的也须有所涉猎,自然西席就不止一个,可顾蕴对弹琴下棋作画这些通不感兴趣,更厌恶做针线,是以她每日也就上午跟着顾菁几个念两个时辰的书而已。

教顾府小姐们习字念书的西席是个落第秀才,人有些迂腐,却也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最重要的是,他信奉“一日之计在于晨”,一来顾府时便提出了他如果教授顾府的小姐们,她们必须每日卯时即起,卯正便开始上课,无论严寒酷暑通不能例外,否则就请顾准另请高明。

恰顾准从小习武,也是信奉“闻鸡起舞”的,闻言对这秀才大为欣赏,不但立时答应了他的要求,回头还亲自严令女儿们,除非学里放假,否则谁敢过了卯时再起床,严惩不贷。

这也是顾蕴会一大早便出现在园子里的原因,她年纪是小,可既然她已正式开蒙了,那便该遵守先生的规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但惹先生生气让大伯父难做,她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一时去到设在花园北角的学堂,顾菁姐妹三个很快也到了,大家彼此见过礼后,先生也到了,——先生却姓个郭,于是上下都称郭先生。

待四人给自己见过礼后,郭先生便先给顾菁姐妹三个讲起《孝经》来,至于顾蕴,因开蒙的时间还短,纵之前已由平氏手口相传学完《三字经》了,一时也跟不上几个姐姐的进度,所以连日来郭先生都是先给三人讲半个时辰的《孝经》,再给顾蕴讲半个时辰的《幼学琼林》。

顾蕴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字是都识得,基础与学问却是远远谈不上,所以学得很认真,让郭先生十分的满意。

很快两个时辰便过去了,念了一上午的书写了一上午的字,姐妹四个也都累了,散了学便也不多说,只互相道了别,便各自回去了。

吃过午饭,顾蕴正要睡午觉,彭太夫人跟前儿的琼芳来了,还领着两个婆子抬着一筐什么东西。

给顾蕴行过礼后,她赔笑道:“回四小姐,这是太夫人这个月份例的红箩炭,太夫人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怕冷,倒是四小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断不能冷着了,怕四小姐份例的碳不够用,所以打发奴婢给四小姐送了一筐来。”

盛京天冷,一到十月,手炉脚炉、火盆熏笼、地龙暖阁等就要陆陆续续的用上了。

市面上的碳烟大又有味儿,烧地龙暖阁还没什么,可要用在火盆手炉上,就万万不行了,没的白熏坏了人,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显阳侯府的主子们就多了一项份例红箩炭。

顾蕴想起彭太夫人这些日子时不时便要打发人给自己送东西,见了自己也一反常态,十分的慈祥和蔼,约莫能猜到她的心思,这是见自己不吃硬的所以想软化自己呢,横竖自己如今年纪还小,应该比较好哄好骗,只要哄回了自己,无论是自己的人还是自己名下那些财产,不都由着她支配了?

她的态度是东西照收,彭太夫人要表现和蔼她也配合,心里却绝不会软化半点。

就譬如此时此刻,顾蕴便毫不犹豫便让如嬷嬷收下了那筐碳,然后以一句轻飘飘的:“劳琼芳姐姐回去替我谢过祖母。”便打发了琼芳,连赏钱都没给。

琼芳却不敢有半句二话,赔笑着应了:“奴婢回去后一定一字不漏的转告太夫人。”屈膝行礼,却行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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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入彀

嘉荫堂内,彭太夫人见琼芳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并没有跟着顾蕴,甚至连顾蕴身边的丫头婆子都没一个跟着过来的,不用琼芳转述,已能猜到顾蕴是个什么态度。

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没好气向齐嬷嬷道:“长辈赏她东西,她却连个‘谢’字儿都没有,那么多东西,我便是喂了狗,狗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呢,她倒好,就是这么个态度,果然是头喂不熟的白眼儿狼!”

齐嬷嬷听得这话不像,忙以眼色示意琼芳等人都退下后,才小心翼翼的向彭太夫人道:“到底攸关自己母亲的性命,四小姐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太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与四小姐一般见识了,谁让如今是我们…有求于她呢?”

彭太夫人闻言,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她那个死鬼娘是自己病死的,与我们何干?我如今这般捉襟见肘,还不是她害的,她竟还有脸摆脸色与我瞧,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摊上了她这么个扫把星!”

齐嬷嬷暗暗叹气,太夫人早年那般沉得住气,不然老侯爷也不会那般爱重于她了,如今这是怎么了,倒被自己才几岁大的孙女儿逼得方寸大乱起来!

待彭太夫人发泄了一通,怒气稍平后,齐嬷嬷方嗫嚅着继续道:“不管二夫人是病死的还是怎么死的,在平家人看来,都是被、被彭姨娘害死的,四小姐如今一心亲近外家人,难保不也这样想…太夫人且多点耐心罢,您总是四小姐的亲祖母,亲祖孙之间,哪来的隔夜仇?只要您再多疼四小姐一些,她总能渐渐被您哄回来的,届时我们不就不必捉襟见肘了?”

原来眼见快到年底了,当初彭太夫人与顾准借公中的银子时,曾有言在先,年底便会先还上至少一万两,毕竟年底正是花钱的时候,公中若拿不出银子,丢的是整个显阳侯府的脸。

可她才卖了几个铺子与庄子,进项大不如前,之前又把多年的积蓄赔上了大半,她哪来的银子先还上一部分去?首饰衣料倒是不少,总不能拿出去当罢,被人知道了,一样没脸。

彭太夫人算来算去,自己届时只能凑出不到六千两银子,遂听从齐嬷嬷的建议,把主意打到了顾蕴身上,想着若能哄回顾蕴,不但她眼下的困境能迎刃而解,于将来也是绝对利大于弊的。

这才会在与顾蕴井水不犯河水一段时间后,忽然开始对她好起来,今日送新鲜果子,明日送好吃点心,后日就送时新缎子,一见顾蕴的面也是嘘寒问暖,一副不知道多疼爱顾蕴的架势。

只可惜目前看来,收效甚微。

顾蕴就跟那石头一般,无论彭太夫人怎么捂,都捂不热。

也就不怪彭太夫人光火了,下个月一过便是腊月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她上哪里变出几千两银子去,纵放印子钱,也来不了这么快啊,何况她如今哪来的本钱?

顾蕴既约莫能猜到彭太夫人的打算,自然要成全她,她是个“孝顺”的人嘛,因叫了卷碧来,压低声音吩咐她:“你找个机会,把密云卫指挥使周大人家有个女儿待嫁,嫁妆十分丰厚的消息传到我祖母耳朵里去,记得做得隐晦一点,别让人发现此事与饮绿轩有关。”

“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卷碧忙应了。

顾蕴方缓缓勾起了唇角,也不怪祖母急于哄回自己,眼见就快过年了,她还公中银子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近,两万五千两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她娘家又帮衬不上她,父亲也没有进项,除了公中的二十两月钱,不倒要她补贴就是好的了,她没个来钱处,可不只能想旁的法子呢?

这个时候,若是让她知道那周望桂嫁妆如此丰厚,她岂能不动心?只要她动了心,后面的事情便好办了。

十月底,盛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顾蕴也收到了平二老爷给她送的信和一箱子冬衣。

顾蕴顾不得旁的,先就打开平二老爷的信一目十行的看起来,直看到平二老爷信上说平老太太如今身体已大好了,让她放心后,方松了一口长气。

前世外祖母的大限是十月十五日,如今已是十月二十九日,就算舅舅的信在路上有所耽误,也不可能单边半个月才到。

也就是说,外祖母如今还活得好好儿的,她老人家终于撑过了前世的大限之日,真是太好了!

顾蕴喜不自胜,一边收信一边命如嬷嬷:“赏上下所有人半月的月钱!”

如嬷嬷不由嗔道:“前儿中秋节小姐才赏了大家一个月的月钱,就更不必说素日里锦瑟卷碧几个本就是吃的双份子了,如今不年不节的,小姐还赏她们做什么,纵银子再多,小姐也不该花起来这般没有节制。”

饮绿轩如今已是阖府上下公认油水最多的地方了,小姐再这般赏下去,让府里其他主子怎么办,这不是摆明了将所有主子都得罪光吗?

顾蕴没法向如嬷嬷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与庆幸,便只是笑道:“我高兴嘛,嬷嬷只管散赏钱便是,至多我答应嬷嬷,下不为例。”

早知道如嬷嬷要说她了,不然她也不会只赏大家半个月的月钱,谁知道就这样还是被如嬷嬷说了。

如嬷嬷见顾蕴都说‘下不为例’了,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开箱笼取银子去了。

顾蕴方仰面躺到榻上,闭上眼睛继续乐呵起来。

饮绿轩这边无故又散赏钱之事传到彭太夫人耳朵里,忍不住又生了一场气,与齐嬷嬷冷笑道:“她倒是会做人情会收买人心,与她那个死鬼娘一样可恨!”

那可都是她的银子啊,光想想她的心都在滴血!

齐嬷嬷见她又要犯左性,忙道:“太夫人犯不着与四小姐一般见识,当务之急,却是如何将周家小姐给二爷娶进门,待周家小姐做了您的儿媳妇,您还怕没有银子使吗?”

彭太夫人闻言,脸色总算好看了些,点头道:“你说得对,当务之急是冲儿与周家小姐的婚事。”

☆、第五十回 妹妹(首更求首订)

一晃进入腊月,各处的租子开始往上缴了。

侯府公中的各项产业,各个媳妇的嫁妆,祭田的出产收进来还要分下去给族中的远近旁支们…一时间显阳侯府的各处侧门后门都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端的是热闹非凡。

这些本该与顾蕴一个闺中小姐无关的,尤其她得过了小年才满四岁,可今年平氏名下的田庄铺子都得向她奉账了,还有平二老爷用那五万两银子给她置的田庄铺子也到了年底交账的时候,她就算不能将自己对庶务的精通表现出来,却也不能真做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闻不问。

她是成竹在胸,不怕底下人的人欺瞒她,也自信他们欺瞒不了她,如嬷嬷却是忧心得觉都睡不着,无人时不免又哭了一回平氏,若夫人还在,小姐又何至于这般小小年纪,却大情小事都要操心?别家像小姐这么大的孩子,哪个这会儿不正窝在爹娘怀里撒娇,受尽万千宠爱呢?

好在如嬷嬷并没有忧心太久,因为平二老爷于百忙中,忽然抽空来了盛京,为的正是过来替顾蕴坐镇收租子。

可巧儿平二老爷抵达盛京那日是腊八,其时顾蕴正吃宫里赏下的腊八粥。

像显阳侯府这样有实权在皇上面前得脸的勋贵人家,但凡四时八节的,宫里一般都有赏赐下来,譬如端午便是粽子,中秋便是月饼,腊八自然赏的就是粥了,东西虽寻常,要紧的是脸面。

粥赏下来后,顾准与祁夫人在正院对着皇城的方向谢了恩,又好生送走了来送粥的宫监,才将粥分到了各处。

顾蕴前世没少吃宫里的东西,深知宫里的东西也就只是个好看,那味道委实令人不敢恭维,及至腊八粥送了来,她见那粥熬得黏黏糊糊的,又因出锅的时间久了,颜色也不好看,便有些意兴阑珊。

偏如嬷嬷还在一旁好言哄着她,定要她吃净了,“…沾沾皇上和宫里贵人们的福气才好”。

所以见卷碧满脸是笑的跑进来,连礼都顾不得行,便先嚷嚷道:“小姐,二老爷进京瞧您来了!”,顾蕴端的是大喜过望,扔下调羹往地上一跳:“真的,我二舅舅真的来了?太好了,快带我去见过二舅舅!”拉起卷碧便往外跑。

急得如嬷嬷忙上前拦住了:“小祖宗,你好歹洗个脸换件衣裳再去见二老爷也不迟啊!”

顾蕴哪里等得,扔下一句:“我身上衣裳挺好的啊!”拉起卷碧跑了。

平二老爷正由顾准陪着,在前面的花厅里喝茶寒暄,至于一旁被顾准命人请来作陪的顾冲,则直接被他无视了。

二人正说到平二老爷这几日在京中的起居,顾准自是要留平二老爷住下,平二老爷却淡笑道:“不瞒侯爷,平家在京城也有房产,我来之前已命人提前洒扫过,就不给侯爷添麻烦了。”

顾准闻言,不由苦笑,前番之事虽然算是解决了,平家人的态度,却显然已不拿显阳侯府当姻亲了!

他正欲再劝平二老爷,外面忽然传来一管清脆的声音:“二舅舅,您怎么忽然来了?您怎么事先也不给我写封信,我好去城外迎您啊!”

不是别个,正是顾蕴到了。

平二老爷立时满脸的喜悦,几步上前便接住外甥女儿,仔细打量起她来,见她比上次见面时长高了不少,红扑扑的小脸也再不像上次那般皮包骨头,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大了,柔声说道:“二舅舅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顾蕴便顺势搂住平二老爷的脖子,也打量起他来,见他眉眼间虽不掩疲色,精神却极好,也放下心来,叽叽咕咕问起平老太太等人来:“外祖母可好?舅母们呢?还有表哥表姐们也都好吗?”

平二老爷便柔声一一回答起她来。

顾冲在一旁瞧得这甥舅二人亲如父女,不,蕴姐儿连待自己这个父亲都没这般亲过,心里不由一阵苦涩,——可他纵然苦死了又如何,平二老爷与顾蕴压根儿不会在乎!

平二老爷来了,顾蕴名下那些产业的管事庄头们便用不着再向她奉账了。

那些事情顾蕴本就驾轻就熟,跟不跟着二舅舅学都是一样,她便借口每日要打早起来念书,把事情全交给了二舅舅。

她自己则暗中关注起父亲与周望桂亲事的进展来。

彭太夫人既知道了周望桂家世显赫嫁妆丰厚,动心之余,少不得要先打发人悄悄打听打听周家的情况,周望桂性子骄纵,周大人房里连个通房都没有之事她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免有些踌躇,万一这周小姐与她母亲一样容不得人,她的冲儿以后岂能有好日子过?还有梅珍那糊涂东西,纵再愚蠢再无用,也是她的亲侄女儿,那周小姐容不下别人也罢了,若连她也容不下,可如何是好,自己也护不了她一辈子。

然她暗中托媒婆物色的其他人选里,又的确没有哪怕一个条件与这周小姐相当的,不是父兄官职不高,便是家里穷,再不然就是人生得弱,条件与周小姐相当甚至比她好的倒也不是没有,可人家这么好的条件,凭什么给她儿子一个不能袭爵自身又没多大本事的人做续弦?

这点自知之明,彭太夫人还是有的,一时间端的是举棋不定。

顾蕴不由有些着急。

前世周望桂的确二十二岁才出嫁,可她的条件摆在那里,又实在由不得人不动心,万一这辈子她等不到后年便出嫁了呢?且离定亲到出嫁,怎么着也得半年的时间走三书六礼,也就是说,周望桂极有可能后年年初便定了亲,那她岂不是做不成自己的继母,自己岂不是看不了好戏惩罚不了父亲了?

看来这事儿她还得借助借助旁人的力量才是,譬如大伯母。

顾蕴心里有了主意,这日午睡起来后,便没有像往常那般铺了纸磨了墨写大字,而是带着卷碧去了朝晖堂。

祁夫人正吃午饭,却是因这些日子她委实太忙了,常常都忙得忘了饭点儿,纵没忘记,也多顾不得,皆是像此时这般,忙里偷闲三下五除二的吃完。

瞧得顾蕴进来,她不由笑着一指自己对面的空位:“好长腿子,快上来陪大伯母用些罢。”

她的大丫鬟杏林已笑着在吩咐小丫头子添碗筷了,一面还打趣顾蕴:“往常可没见四小姐这时候过来,今儿莫不是闻见香味儿了?”

这些日子顾蕴隔三差五便要被顾苒拉着来大房,她自己也有意亲近祁夫人,所以如今与朝晖堂上下都混得极熟。

闻言因笑道:“我的确是闻香而至,不过我今儿午饭吃得不少,就不偏大伯母了,大伯母您慢用。”

顾蕴是如何压得彭太夫人姑侄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祁夫人早已有所耳闻,越发不敢小觑了她,如今见她忽然不请自来,估摸着她是有正事与自己说,遂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一时祁夫人饭毕,就着小丫头子奉上的温茶漱了口,便笑向顾蕴道:“素日你从不这个时辰过来的,今儿过来,必是有什么要紧事,你只管说,大伯母一定竭尽所能。”

顾蕴就笑了起来:“果然大伯母疼我。”说着拿眼看了看四周。

祁夫人便以眼色示意杏林将屋里服侍的人都带了出去,只余金嬷嬷服侍后,方笑道:“如今屋里再无旁人了,你有话只管说。”

顾蕴便也不再卖关子了,直接说明了来意:“我听说当初祖母借公中的银子之前,曾与大伯父有言在先,年底须先还上一部分?如今已是年底了,也不知道祖母将银子准备好了没,我希望大伯母能出面催催她老人家,也省得她老人家浑忘记了不是?”

让她出面催那老虔婆还银子?

祁夫人心下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当初你大伯父的确与太夫人有言在先,可到底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我也不好逼得太紧,况公中才收了租子,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彭太夫人如今能拿出多少银子,祁夫人约莫也算得出来,能趁机踩她一脚,祁夫人自然称愿,关键在于,她凭什么要给顾蕴当枪使,至少顾蕴得告诉她缘故罢?

都是聪明人,顾蕴如何不知道祁夫人心里在想什么,笑道:“不瞒大伯母,我是因无意听说了祖母在替我父亲相看亲事,据说相中的是密云卫周指挥使的女儿,嫁妆十分丰厚,只是那位小姐性子有些骄纵,周夫人又驭夫有术,让祖母有些举棋不定,所以我才想帮祖母早下决心。大伯母若愿意帮我这个忙,他日我必定加倍报答。”

祁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惊讶之余,已明白了顾蕴的意思,只怕那位周小姐的性子还不是普通的骄纵呢,且有其母必有其女,周夫人既驭夫有术,将来顾冲自然别想有好日子过,彭氏那贱人就更不必说了。

也就难怪那老虔婆犹豫了,有哪个做婆婆的,是愿意有这样一个儿媳的?

可于顾蕴来说,有这样一位继母却碍不着她什么,她有钱有人还有强势的外家撑腰,周小姐但凡是个聪明的,便不会与这样一个继女交恶…思及此,祁夫人心里猛地一跳,怎么就这么巧,让老虔婆早不知道晚不知道那位周小姐,偏这个当口知道了,密云卫离京城虽不远,一家是勋贵,一家却是武将,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说这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真是打死祁夫人也不能相信。

祁夫人心里有了底,因笑向顾蕴道:“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我既是你大伯母,又是你表姑母,这事儿便交给我罢,你只管等好消息便是。”

那周小姐娘家是不差,本人也强势,可将来也不过就是一份家产将二房分出去而已,不但碍不着他们大房什么,反而可以让老虔婆忙着与亲儿媳斗法打擂台,顾不得找她的事儿,如此双赢之事,她何乐而不为呢?

得到了祁夫人的肯定答复,顾蕴便也不再多说,起身向祁夫人道了谢,便告辞离去了。

余下祁夫人看着她摇摇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外后,才向金嬷嬷感叹道:“若不是看蕴姐儿连路都还走不了多稳,我都要以为方才与我说话的是个成人,而不是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了!”

金嬷嬷也感叹:“四小姐的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七窍,怎么就能精明通透成这样?以前也没见她有这么聪明啊,若不是日日都见着,我都要以为她变了个人了。”

祁夫人道:“她母亲幼时便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却也不至于像她这样智多近妖。不过远有甘罗十二为相,前朝大儒方容若也是九岁便中秀才十五已是进士,近有九妹妹家的腾儿四岁时已能将《论语》倒背如流,她倒也算不得什么,只可惜她不是男儿,不然将来势必是个有大造化的。”

金嬷嬷笑道:“咱们这样人家,四小姐便是想不有大造化都难,况她还有那样丰厚的嫁妆傍身。”

“但愿罢。”祁夫人道,“她能嫁得好,将来于侯府也多一重助力。”

她主仆两个的这番感叹顾蕴自然无从知晓,一回到饮绿轩,顾蕴便让人叫了小卓子来:“知道二舅舅这会子在哪里吗?你去找到二舅舅,说我有要紧事与他说,请他得了闲过来一趟。”

小卓子应了,自行礼退了出去,顾蕴方掐指暗暗计算起彭氏的产期来,如今彭氏已怀孕八个多月了,前世她是出了正月才生下顾葭的,比原定的产期还迟了半个月,说是早产倒也能瞒天过海。

若是让彭氏知道,彭太夫人已等不及要为顾冲相看续弦人选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急怒攻心之下,来个真正的早产?

如此便既可以让族里其他还不知道她没进顾家的门前便已珠胎暗结的人都知道她做的丑事,又可以双管齐下帮祖母彻底下定决心为父亲求取周望桂了,周夫人可是一连生了四个儿子,难道身为她女儿,周望桂还能生不出儿子来不成?

平二老爷傍晚便来了饮绿轩瞧顾蕴,顾蕴命自己的小厨房整治了几样清淡的小菜,甥舅二人对坐着吃毕,顾蕴便也不耽误时间,直接说起自己请二舅舅来的原因来:“我想请二舅舅出面与我大伯父说,尽快为我父亲谋一个比龙禁尉更体面的差使,不需要有实权,只要面上好看就行了。”

顾冲身上有一个龙禁尉的虚职,当年老显阳侯在时,原是不肯为小儿子谋这些虚职,而是想小儿子凭自己的真本事谋个实职的,可顾冲文不成武不就的,哪有那个本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还是老显阳侯去后,彭太夫人求到顾准面前,顾准才为他谋了个龙禁尉。

这样的虚职也就说起来好听,实则一无是处,亦连俸禄一年都只得几十两,如何入得手握实权的周指挥使的眼,而且还是让女儿做续弦?

“是顾冲…是你父亲让你替他说项的?”平二老爷不防顾蕴竟会为顾冲说好话,只当是顾冲哄骗顾蕴了,脸色立时不好看起来。

顾蕴一听便知道二舅舅误会了,忙摆手道:“不是我父亲让我说的…”

话没说完,平二老爷已没好气道:“那是谁让你说的?彭氏姑侄?”

说完,想起顾蕴对彭太夫人姑侄的憎恶,又觉得不大可能,那便只剩下一种解释,顾蕴是自己想为顾冲说项的,平二老爷的脸色就越发难看起来,果然终究是亲父女,其他人再怎么也比不过自己的父亲吗?

顾蕴见二舅舅越猜脸色越难看,再由他猜下去,还不定会猜出什么来,忙一鼓作气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末了沉声道:“我祖母和彭氏多少还算受到了惩罚,我父亲却是既未伤筋也未动骨,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我身为女儿,不能惩罚他,那便让别人来惩罚,也好让他知道,这世上不是每个做妻子的,都能似我娘亲那般温柔贤惠宽和大度的,让他悔不当初!”

平二老爷这才恍然大悟,沉吟道:“恶人还得恶人磨,你这个主意倒是好,与其让彭氏哄了别的好人家的女儿进门,一辈子看她们姑侄的脸色,倒不如娶个强势的来,让她们狗咬狗去,咱们只坐在一旁看好戏即可。只是,你是怎么知道那周小姐的?那周小姐又是不是真的骄纵成性,其母还善妒成性?”

顾蕴眼也不眨,道:“密云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地而已,那周指挥使又是正三品大员,京城里与他家交好的人自是不少,那周小姐的年龄实在不小了,京城像她这么大年纪还没说亲的大家闺秀,再找不出第二个,传的人一多了,我自然也就听说了,之后特地使了刘大叔去打听,见果然传言非虚,这才会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还望二舅舅千万助我一臂之力。”

听得刘大已去打听过了,平二老爷不再有疑,只是想起外甥女儿才这么丁点儿大,便要操心这些污七糟八的事,不由满心的心疼,道:“我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这些事你以后别管了,自有我和你外祖母大舅舅们呢,你只要无忧无虑的过你自己的日子就是,纵不能惩罚到那些无耻无情之辈又如何,只要你过得好,想来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怪你的。”

妹妹小时候何尝不是这般聪敏伶俐,可正应了那句话“慧极必伤”,所以如今平二老爷宁愿外甥女儿笨一些,只想她过得好。

顾蕴十分乖巧的应了:“二舅舅放心,以后我再不管这些了,我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反正待周望桂进门后,自有人替她对付祖母和彭氏,替她惩罚父亲,她是犯不着再管这些破事儿了。

平二老爷见顾蕴乖乖应了自己的话,这才心下稍宽,又与顾蕴说了一会儿话,眼见时辰也不早了,再不走就给宵禁了,方离了显阳侯府。

翌日早饭后,彭太夫人正满脸阴沉的与齐嬷嬷说话儿:“…怎么算,都还差三千多两银子才能凑够一万两,眼见还有几日便是小年了,总不能真叫我拖到年关才还罢?果真让阖府上下都知道我竟连一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我以后在府里族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顿了顿,忽然咬牙切齿般说道:“实在不行了,把我城郊那个庄子卖掉罢,横竖那庄子一年的出息就几百两,卖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不行啊,太夫人。”齐嬷嬷苦着脸,“那庄子一年的出息是只得几百两,却是个消夏的好去处,且细水长流的几十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还不如悄悄儿拿些暂时不用的首饰出去当呢,首饰待有银子时还能赎回来,庄子卖了,可就再拿不回来了。”

彭太夫人恨恨道:“让人知道我堂堂显阳侯太夫人,竟沦落到要当首饰的地步,我以后还见人不见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就听得外面有人报:“大夫人给太夫人请安来了。”

彭太夫人如今对祁夫人是恨之入骨,若不是她把自己的人捋了大半,她除了田庄铺子的收益,也不至于一点其他进项都无。

可人既已来了,她也不能直接拒之门外,只得道:“请大夫人进来。”

一时祁夫人进来了,行礼后也不废话,彭太夫人不想见她,她又何尝想见彭太夫人了,“我回母亲,庄子铺子上的出息虽都已送来了,年底花钱的地方比比皆是母亲却是知道的,旁的不说,单只正月里的戏酒并年底打赏家下人等已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就更不必说送各家的年礼了,敢问母亲,母亲与侯爷早前说好先还的那一万两银子,不知母亲如今可方便?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还请母亲千万不要见怪!”

她又没说不还,至于要账要到她面前来吗?

彭太夫人气得肝疼,却也只能咬牙应下:“我正对账呢,想来今日能对完,明日便打发齐嬷嬷送去大账房里!”

多余的话是一句也不耐烦与祁夫人说,便送瘟神一般打发了她。

次日午时,祁夫人便听说了彭太夫人打发齐嬷嬷送银票去外院大账房之事,“哦?果真赶在午膳前送去了?”

金嬷嬷笑道:“果真是。”压低了声音,“奴婢听说那边这次可当了好些首饰并素日鲜少用到的大件东西出去,得亏知道的人不多,不然太夫人的脸都要丢光了!”

祁夫人道:“若不是她丢脸咱们侯府也要跟着丢脸,我才懒得暗中与她行方便,把门上的人撤去大半呢。罢了,她既已还上银子,蕴姐儿那里我也算是能交差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咱们只等着看好戏即可。”

“夫人说的是。”金嬷嬷点头,“只可惜不能让太夫人知道真正逼她的人不是别个,恰是她的亲孙女儿,不然该有多痛快!”

说得祁夫人也笑了起来:“的确挺遗憾的,不过就这样也够解气了,果然与蕴姐儿交好,于咱们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嘉荫堂内,彼时彭太夫人也正与齐嬷嬷屏退了众服侍之人在说体己话儿,只不过比起祁夫人的好心情,彭太夫人的心情可谓是糟透了。

上一刻她还咬牙坚持着不肯当首饰,下一刻便被逼得不得不如此做,既是因齐嬷嬷的话的确在理,首饰当了还可以赎回来,庄子卖了可就再拿不回来了,也是因卖庄子总得几日功夫,可其时分明已火烧眉毛了,她如何还等得?

却没想到,她忍痛拿出去的那些首饰摆件,无一不是精品,她原本件件都舍不得的,到了当铺却被人狠狠压了一回价,若不是齐嬷嬷的儿子眼见当不够需要的银子,抬出了显阳侯府的名号,她指不定还得再添几件进去,真是气死她了!

想到这些,彭太夫人不免又大骂了顾蕴与祁夫人一回:“…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落井下石目无尊长的贱人,你们一直不犯到我手上则罢,若有朝一日犯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正骂得起劲,琼珠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边行礼,一边已急声道:“太夫人,才彭姨娘那边的婆子过来说,彭姨娘见了红,怕是提前发动要生了…”

彭太夫人正要骂琼珠没叫谁准许她进来的,就听得她说彭氏提前发动要生了,先是一喜:“不是还没到日子吗,怎么忽然就发动了?我当年生冲儿时也是提前发动的,看来梅珍腹中这胎果然是男孩儿!”

继而便变了脸色:“这还有一个多月才足月呢,她怎么就忽然发动了?是不是四小姐又欺负她了?”

琼珠战战兢兢道:“奴婢不知道,要不太夫人还是先去彭姨娘屋里瞧瞧?去了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彭太夫人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也就懒得再与琼珠多说,扶了齐嬷嬷的手便往彭氏的小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吩咐人:“立刻打发人去请稳婆和太医。”

一时去到彭氏的小院,还没进门呢,已能听见彭氏的惨叫声:“痛死我了…我不要生了…太医和稳婆怎么还没来…姑母是不是不打算管我了…”

听得彭太夫人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哪个女人不经历这一关的,也值得她鬼哭狼嚎成这样,是生恐所有人不知道她这孩子怀的不是时候不成,本以为经过了前番之事,她多少要聪明沉稳几分了,谁知道还是这般无用!

齐嬷嬷察言观色,知道彭太夫人这是生气了,忙隔着窗户叫道:“姨娘别把力气都浪费在哭叫声,且留着力气待会儿生孩子,太夫人怎么可能不管您,这不是亲自瞧您来了吗,去请稳婆和太医的人也已在路上了,您别急。”

待彭氏的哭声小了下来后,彭太夫人才扶着齐嬷嬷的手进了屋里。

就见彭氏披头散发的躺在床上,满头满脸都湿津津的,也不知是汗还是泪,一瞧得她进来,便挣扎着要坐起来:“姑母,您总算来瞧我了,我还以为您不管我了呢…”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哭。

彭太夫人叫她哭得满心的不耐烦,却也只能软言安慰她:“我怎么会不管你,你腹中怀的可是我的亲孙子,我心疼尚且来不及呢,倒是你,好好儿的怎么会忽然就发动了,是不是蕴姐儿那死丫头又欺负你了?”

彭氏本不想说自己是因为听说了彭太夫人正为顾冲物色续弦人选,且那人选不但自己骄纵,家世还十分的好,惟恐将来自己没有好日子过,这才会急怒攻心之下,胎气大动提前发动的。

可想着自己现在不说,待孩子生下来后,是男孩儿也还罢了,若果真如顾蕴那小妖怪所说是女孩儿,只怕姑母会越发不待见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哭道:“姑母,我听说您正为表哥物色新夫人的人选?求姑母好歹看在我是您亲侄女儿,看在我腹中孩子是您亲孙子的份儿上,给表哥物色一位家世弱些,性子好些的新夫人成吗,不然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姑母,我求您了,您就答应我好不好?”

彭太夫人闻言,如何还不明白彭氏是因何提前发动的,不由在心里暗骂,是谁大嘴巴到处乱说,让梅珍听见了的,回头被她查出来,皮不揭了她的!

因越发放软了声音安慰彭氏:“你别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安安心心的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怎么说,我和冲儿都会护着你们母子的,纵娶了新夫人进门,她也断不敢对你们母子怎么样。”

避重就轻的略过了彭氏的请求。

彭氏就哭得越发的厉害了,还待再说,可肚子却越发的痛起来,痛得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适逢稳婆与太医一前一后到了,彭太夫人便也就势避到了外间去。

一直到次日凌晨,彭氏在足足痛了将近十个时辰后,才终于生下了一名女婴。

本已筋疲力尽的她在听完稳婆那句:“恭喜姨奶奶,是位千金!”后,终于承受不住惊吓与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次日顾蕴刚起床,便听说了彭氏于凌晨时分生下了个女儿的消息。

她不由勾唇冷笑,祖母一心想要孙子,也不知道得知彭氏生的竟是个女儿后,气成了什么样?

“我祖母怎么说?是不是快要气死过去了?”顾蕴问如嬷嬷。

如嬷嬷忙道:“小姐这话在咱们饮绿轩说说也就罢了,去了外面,可万万不能再说!”

让有心人听了去,传出一个小姐诅咒祖母的名声,可就糟了,之前小姐与太夫人打擂台,都是拿的彭氏那个贱人做伐,旁人纵知道了,也挑不出小姐的不是来,至多也就认为小姐性子强势了一些而已,岂能与不孝这样大的罪名相提并论?

顾蕴知道如嬷嬷是为自己好,二话不说点头应了。

如嬷嬷方继续道:“太夫人的确气得够呛,听说连看都没看彭姨娘和新添的五小姐一眼,也没给稳婆和大夫打赏,便拂袖而去了。当时彭姨娘又晕过去了,她屋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还是她屋里一个婆子看着委实不像,悄悄儿让纱儿开了彭姨娘的箱笼,取了一些银子出来,方送走了稳婆和大夫。至于彭姨娘如何坐月子并五小姐的奶娘该如何安排等事,那婆子便不敢擅自做主了,听说这会儿彭姨娘屋里冷冷清清的,一点也没有才添了丁的喜气呢,活该!”

如嬷嬷说到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带出了几分幸灾乐祸来。

顾蕴就笑了起来,这便是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了,要说祖母有多看重彭氏本人,经过她这些日子的观察,那真是太抬举彭氏,祖母真正看重的,是彭氏腹中的孩子,更确切的说,是孙子。

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忍痛答应了外祖母的条件,赔给自己五万两银子了,要知道这五万两银子,几乎已是祖母现下所有的家当,没见她这会儿都还捉襟见肘的还不上欠公中的银子吗?

谁知道祖母已一心做好抱孙子的准备了,彭氏偏给她生了个孙女儿,她受那么多屈辱赔那么多银子,难道就是为了一个丫头片子不成?

也就不怪祖母会气得连看都没看彭氏母女一眼,也顾不得体面周全,便拂袖而去了。

顾蕴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舒坦,她吩咐卷碧:“你去郭先生处给我告个假,就说我新添了妹妹,今儿不去上课了,请他见谅。”

待卷碧应声而去后,她又吩咐锦瑟:“你给我找身漂亮些的衣裳出来,待吃过早饭后,我要瞧妹妹去。”

如嬷嬷闻言,惟恐顾蕴喜欢上新添的五小姐,继而被彭氏再哄回去,忙道:“小姐,五小姐如今还小呢,根本不好玩儿,要不您还是别去瞧她了,还是找二小姐玩去?”

顾蕴笑道:“嬷嬷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嬷嬷便不好再劝了,命人摆了早膳,亲自服侍顾蕴吃毕,待锦瑟服侍她换好衣裳好,到底不放心顾蕴一个人去彭氏那里,遂亲自跟了去。

彭氏的小院果然一点儿才添了丁的喜气都没有,连服侍的婆子和小丫头子们都耷拉着脑袋满脸的沮丧。

如今谁不知道她们的姨娘让太夫人厌弃了,偏太夫人还是她们姨娘在府里唯一的靠山,唯一的靠山都倒了,以后彭姨娘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自然她们这些底下人也别想再挺直腰杆过日子…看来得想法子调离彭姨娘处,往别处谋出路了。

众人因为想得太入神,连顾蕴一行人到了都没发现,还是如嬷嬷有意咳嗽了一声,方有一个婆子先回过神来,见竟是顾蕴来了,忙赔笑着上前行礼:“四小姐来了。”

说着猛地想起顾蕴素日对彭氏的敌意,惟恐顾蕴是找麻烦来的,到底现下彭氏还是她们的主子,万一彭氏出了什么事,回头太夫人难道还能惩罚四小姐不成,倒霉的还不是她们这些服侍的人?

因忙又赔笑说道:“四小姐,我们姨娘这会儿还没醒,您要不晚些时候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