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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夫人便也不再多说,自带着周望桂与顾蕴被各自带来的丫头婆子簇拥着往膳堂去了。

彭太夫人这才打发了服侍的人,压低了声音与顾葭道:“趁现在碍事的人都不在,把你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的,叫来我要亲自问她话。”

顾葭忙应道:“她叫黄莺,我这就叫她来。”

很快黄莺便随顾葭进来了,屈膝行礼后,彭太夫人便问她:“我让你往四小姐屋里放的东西,都已放好了吗?没有让任何人瞧见罢?”

黄莺小声应道:“太夫人放心,奴婢已将那东西加进四小姐屋里的香炉里了,当时跟四小姐来的那个妈妈听我说要上茅厕,也要跟了我一块儿去,我不好推辞以免她动疑,便让她同了我一块儿去。不过到了茅房后,我却借口憋不住了,比那个妈妈先出茅房,然后说自己先回大殿那边了,实则却立刻去了四小姐的屋子,等我折回大殿时,那个妈妈早回去了,见了我还问我不是比她先回去吗,怎么反在她后面?被我以迷路为由搪塞过去了,稍后我装作无意的样子问了其他人,其他人都说那妈妈的确早回去了,想来她应当没有动疑。”

顾葭闻言,不待彭太夫人说话,已先紧张道:“顾蕴那个妈妈为何非要跟你一块儿去茅厕,祖母,您说她会不会已经动疑了?”

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顾葭这会儿可谓把“做贼心虚”四个字演绎了个淋漓尽致,都事到临头了,反而再不复之前的雄心壮志,惟余满心的忐忑与惊惶。

“就你这副蛰蛰蝎蝎的样子,也妄想成大事?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不如!”彭太夫人立刻厉声斥道:“她那个性子,自然会动疑,可动疑又如何,我让黄莺放到她香炉里的东西可是我让你外祖母花大价钱买来的,不是迷药,胜过迷药,根本人不知神不觉,只要她进了屋子,之后的事,可就再由不得她了!”

顾葭脸上的紧张之色这才少稍稍散了些,道:“可我瞧着顾蕴手下那几个厉害的狗腿子此行也充做护院来了,焉知他们没有躲在暗处,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说得彭太夫人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不屑道:“就你这副胆小如鼠的样子,也敢奢望当侯夫人,我看就算我帮着你嫁进了建安侯府,你也休想站稳脚跟,还说什么要帮着你外祖母和舅母弹压顾蕴呢,就你这个样子,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届时只怕也只有继续看顾蕴脸色,而不是顾蕴看你脸色的份儿!”

顾葭期期艾艾道:“祖母教训得是,不过我也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一万罢了,毕竟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了自然从此富贵尊荣扬眉吐气,失败了她却连想都不敢去想。

彭太夫人冷哼道:“你谨慎些原也没错,只是太谨慎就是掣肘了,哪个成大事者在功成名就之前能不冒险的?只要有五分的把握,就值得去冒这个险了,何况我们的把握少说也有七八分。”

见顾葭还是白着脸,怕待会儿祁夫人与顾蕴回来后她仍这副样子,岂不是平白惹她们动疑,只得沉声与她把话说透了:“看你吓成这样,索性明白告诉你,你五表哥两日前便先带着人住进报恩寺了,如今别说顾蕴那几个狗腿子了,此番跟来的所有护院只怕都正呼呼大睡,我让你五表哥事先在他们所有人的厢房里都点了蒙汗香…这下你总不担心了罢?”

那些护院把主子们护送到后,便暂时没有他们的事儿了,毕竟在寺里主子们出事的可能性极小,而来的又都是女主子,也轮不到他们近身服侍,所以在彭太夫人祁夫人等人因赶路一上午累得半死,却还要撑着给老侯爷做法事之时,那些个护院们反而有歇中觉的时间,等到用过午膳回了各自的房间后,便都睡了个人事不省。

偏报恩寺的斋饭都是到了饭点儿自己去膳堂,并不单独送到谁房间里的,像今日显阳侯府一众女眷在厢房用午膳的次数,简直少之又少,所以显阳侯府的护院们一直睡着,连晚膳都没去膳堂用根本就没人知道。

这是彭太夫人一早便与彭五太太约好的,若事情顺利,彭五少爷便按兵不动,反之,一旦有了变故,便立刻设法通知她,她既到这会儿都没收到任何消息,自然彭五少爷那边一切都顺利,所以她才敢说如今她们的把握少说也有七八分了。

顾葭听得彭太夫人这话,总算彻底放下心来,恭维彭太夫人道:“到底还是祖母有智计,我再历练几十年,怕也不可能有祖母一半儿的周全。”

彭太夫人脸色稍霁:“你的确得好生历练了,也不枉我大热的天儿还拖着病体来寺里替你谋划,浑身的骨头都快给我抖散了架。你还愣着做什么呢,还不给我好生按按,明儿一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祁氏那个贱人,她不是自来标榜视顾蕴为己出吗,等明儿顾蕴与你五表哥被捉奸在床…到了那时候,我倒要看看,她若胆敢不去建安侯府促成你和建安侯的亲事,我肯不肯让顾蕴一个残花败柳进我们彭家的门!”

顾葭忙唯唯应了,又恭维了彭太夫人几句,上前给她按起双腿来。

约莫一刻钟后,祁夫人与顾蕴周望桂被簇拥着回来了,祁夫人的婆子与周望桂的婆子还各提了一个食盒。

祁夫人因说道:“斋菜已经带回来了,请太夫人趁热吃罢,凉了就不好吃了。”然后一挥手,两个婆子便上前将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将里面的斋菜都摆了出来。

彭太夫人便笑向祁夫人与周望桂道:“你们也都累了一整日,且回去歇着罢,我这里自有丫头婆子,不必你们服侍了。”

祁夫人面不改色的点点头:“那太夫人用完膳也早些歇下,明儿还要赶路呢。”

周望桂却是一脸的不忿,‘不必你们服侍了’,呸,老不死的还真拿自己当一盘菜了是不是,还想她们妯娌服侍她,真是美得她!

心里冷哼着,连礼都没给彭太夫人行,便随祁夫人与顾蕴一道出去了,反正这会儿就她们几个人在,她连装样子都懒得。

妯娌娘儿们几个在回廊里道了别,周望桂便先领着自己的丫头婆子回了自己的房间去,顾蕴却没有先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祁夫人的房间。

刘妈妈这才压低声音,细细禀告起自己探听到的事来:“下午大夫人与小姐在偏殿跪经时,五小姐身边的黄莺借口去茅房,实则偷偷溜进了小姐的房间,我为了麻痹她没有跟去,但罗大哥却早早就潜伏在院子里了,在窗外看见黄莺将这粒东西埋进了小姐房间的香炉里,罗大哥待黄莺离开后,立刻便将东西取出来,拿出去让懂行的人瞧了瞧,说是…”

“说是什么?”顾蕴不动声色的问道,见刘妈妈面露尴尬欲言又止,加重了语气:“刘妈妈有话但说无妨,她们都算计到我头上了,我总得知己知彼,才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祁夫人也道:“是啊,这里就我们几个人,你有话直接便是。”

说着看了一眼刘妈妈手里的香丸,见其通体漆黑,味似檀香,细闻之下,却又不止檀香一种香味,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唯一能确定的,便是绝非好东西。

刘妈妈见顾蕴与祁夫人都发了话,这才咝声道:“说是一种迷药,点起来后人一旦吸入了一点至鼻子里,全身便都动弹不得了,而且还加了、加了…催情的药,让人…”

话没说完,祁夫人已涨红着脸怒喝道:“快住嘴,当着小姐的面儿,你怎么什么都敢说,没的白污了小姐的耳朵,还不快给我把这脏东西扔出去!”

这才明白刘妈妈方才为何会欲言又止,偏她一时竟没想到这一茬儿,那老不死的既存了算计蕴姐儿的心,能是什么好东西!

刘妈妈不敢说是你们非要我说我才说的,忙应了一声:“是,大夫人。”便要把那香丸给扔到外面去。

“回来!”却被顾蕴给叫住了,与祁夫人道:“大伯母且先别生气,听刘妈妈一次把话说完后,再决定要不要将这脏东西扔出去也不迟啊,指不定我们待会儿用得上这脏东西呢?”

祁夫人却仍是余怒未消:“那个老不死的,竟敢如此算计你,我这次若是轻饶了她,我再不活着!”不过到底将顾蕴的话听了进去,没再让刘妈妈将手里的香丸给扔出去。

刘妈妈这才继续小声说道:“方才罗大哥又偷偷趴在太夫人的房顶上,将太夫人和五小姐的话都听了去,原来太夫人是打算…让彭家五少爷今晚上潜入小姐的房间,坏了…小姐的清白,让小姐不得不嫁进彭家,以后只能任彭五太太和彭姨娘的嫂子捏扁搓圆,那彭五少爷两日前便已入住报恩寺了,我当家的他们住的厢房里的蒙汗香,就是他事先买通了报恩寺的人,加在香炉里的,太夫人与五小姐还说…”

“老不死的做梦!”饶顾蕴方才已劝过祁夫人稍安勿躁,无论如何且待刘妈妈把话一次说完后再生气了也不迟,听到这里,祁夫人依然忍不住再次拍案而起了,“竟敢打这样见不得人的下流主意,老不死的简直禽兽不如!刘妈妈,你去让你当家的叫几个人,立时去把彭家那个小畜生给我拿来,待彼此当面对质,让老不死的无从抵赖后,我也好一并发落他们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对祁夫人这个决定,刘妈妈举双手双脚赞成,但始终牢记顾蕴才是自己的主子,是以刘妈妈再急不可耐,依然没忘记先拿眼看顾蕴。

顾蕴仍是一脸的清冷,问刘妈妈:“除此之外,彭太夫人与顾葭还说了什么没有?”

彭太夫人大费周章的将她和大伯母周望桂都弄到报恩寺来,应当不会只是为了算计她这么简单,只怕还有别的阴谋,而这阴谋一旦得逞,还应当能让顾葭得利才是,不然顾葭未必敢这样不管不顾的搀和进来,彭太夫人就算失败了,反正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了,她却还年轻,怎么可能傻到白白陪彭太夫人来送死?

刘妈妈恨声道:“罗大哥说,他还听见太夫人与五小姐说什么明儿一早,若大夫人胆敢不去建安侯府促成五小姐和建安侯的亲事,她就不答应小姐进他们彭家的门…简直就是猪狗不如,该被千刀万剐,小姐您可千万不能轻饶了她们!”

到了这个地步,顾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彭太夫人和顾葭这次大费周章的算计自己,竟是始于董太夫人登门为董无忌求娶她一事,以致顾葭起了李代桃僵的心思,然后祖孙两个一合谋,光让顾葭代她嫁进建安侯府怎么够,还得让她落入彭氏母亲和嫂子的手里,让她受尽折辱才够,哦,对了,她们一定还将她名下那些财产也都算计到了,——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这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顾蕴忽然吩咐刘妈妈道:“你立刻传话给罗大叔,让他快马加鞭回一趟盛京,去将那位彭五少的胞妹彭九小姐劫来,彭五少不是想娶媳妇儿吗,肥水不落外人田,自家的妹妹,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

让彭五少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刘妈妈唬了一跳,但她一是服从顾蕴的命令惯了,二是实在恨透了彭太夫人和那狗屁彭五少,巴不得他们都越惨越好,是以只怔了一瞬,她已应道:“小姐放心,我这就去传话给罗大哥。”然后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祁夫人却是有些接受不了,刘妈妈都走了好半晌了,她方堪堪回过神来,迟疑道:“顾葭不是就在寺里吗,蕴姐儿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到底有违人伦…何不就让顾葭自食恶果,让他们一家子猪狗不如的东西狗咬狗去?”

顾蕴不答反问:“大伯母是不是与当初沈夫人一样,觉得我心狠手辣,连最基本的底线都没有了?”

祁夫人忙道:“没有的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我当娘的人还不知道吗,由来都是别人敬你一尺,你便敬人一丈,别人伤你一分,你便还人十分的,这样恩怨分明挺好,再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原是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咎由自取,如何怨得了别人?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他们白脏了自己的手,而且回头说起来,终归是你的外家,出了那样的丑事,又岂能丝毫不影响你名声的?”

儿不嫌母丑,同样的,当娘的也绝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何况祁夫人是深知顾蕴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的,她心疼顾蕴且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像沈夫人那般浅薄的只当顾蕴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她真的只是不想让顾蕴为那些渣滓脏了手,太不值当!

顾蕴就笑了起来:“只要大伯母不觉得我心狠手辣,名声什么的,我压根儿不在乎,再说这事儿也不会传到外面去,我本来就只是想让他们吃一个哑巴亏而已,大伯母不必担心。”

祁夫人这才面色稍缓,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犯不着舍近求远,说来顾葭年纪也不小了,你母亲是绝不会管她嫁人不嫁人的,我也不打算管,让她就嫁回彭家,我们眼不见心不烦的岂不更好?”

顾蕴道:“不瞒大伯母,顾葭我另有打算,她不是想嫁进建安侯府吗,我索性成全了她…”

一语未了,见祁夫人神色大变要说话,忙把余下的话一鼓作气都说了:“大伯母不知道,那建安侯早在外面养着一房外室了,就在联升巷,且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大伯母记得前年因贪墨被抄家流放的那位吏部郎中方大人吗?就是建安侯外室的父亲,以前董太夫人便一心想聘了那方氏为媳的,只方大人方夫人和方氏自己都一心想攀高枝儿,瞧不上建安侯府罢了,如今形式比人强,方氏不把建安侯拢得死死的,再无更好的出路,所以听说她如今可放得下身段了,将建安侯的心拢得死死的,为建安侯生的第一个儿子才一岁不到,如今就又有两个月的身孕了,顾葭既上赶着想当这个建安侯夫人,那我岂能不成全她?”

祁夫人这会儿已不是脸色大变,而是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了:“建安侯外室孩子都快给他生两个了,建安侯太夫人还有脸登门来求娶你,把我们显阳侯府当什么了,捡破烂儿的吗?你放心,这口气大伯母与你大伯父一定会为你出的,老虎不发威,他们还真以为我们显阳侯府是病猫了!”

又禁不住后怕,“幸好这两日因为老不死的忽然出幺蛾子,我还没与你外祖母递话儿,约定相看建宁侯的日子,不然就算回头我们知道这事儿将亲事作罢了,也难免会影响到你的名声,还会将伯母她老人家也恶心一回,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祁夫人自然不会怀疑顾蕴是在说假话,蕴姐儿自来是个有主意的,就算自己至今并没有明确告诉她建安侯府的亲事,她要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她要偷偷打听一下建安侯的人品德行,考验一下建安侯值不值当她托付终身,就更是理所应当之事了。

反倒是自己,本以为这门亲事就算算不得顶好,至少也勉强过得去,谁知道建安侯竟然恶心至厮,让她差点儿就又坑了蕴姐儿一回,回头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平老太太?纵然平老太太与蕴姐儿都不怪她,她也没那个脸了!

说来也是蕴姐儿这孩子命苦,怎么姻缘偏就这么不顺呢?

念头闪过,祁夫人不由红了眼圈,还是想着不能让顾蕴触景伤情,这才强忍住了。

适逢刘妈妈去传完话回来了,顾蕴便在附耳如此这般与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带着刘妈妈和卷碧先回了自己屋里去,之后便再无动静了。

半夜时分,天空中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但累了一整日的显阳侯府上下都一无所觉睡得正熟,除了雨声,她们所住的小院再无任何其他声音。

一条人影忽然自小院靠近山壁的院墙一侧翻了进来,然后快速的穿过院子穿过回廊,停在了左起第一间房间的房门外。

他先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任何声音传出来,便又抬手轻轻叩了几下窗户,见屋子里仍是没有响动,这才以一样什么东西将窗户撬开,自外面快速的翻了进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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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三回 下场

一大早,彭太夫人便醒了,更准确的说,她几乎一整夜都没睡,一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

但她的精神却异常的亢奋,亢奋得只恨不能立时将所有人都叫醒,然后一同去将顾蕴与彭五少爷捉奸在床,让顾蕴纵有千般心计万般手段也休想扭转乾坤。

还是想着她若真这么做了,就委实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就算待会儿事发后顾蕴与祁氏周氏都能猜到是她在算计此事,她至少也不能落了明面上的口舌,方堪堪强忍住了,只坐在临窗的榻上,密切监视着对面顾蕴房间的一举一动,打算待那边一有动静,便立时出去添油加柴,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只可惜等来等去,彭太夫人都没等到顾蕴的屋里传出任何动静,没有顾蕴丫头婆子的尖叫声,没有顾蕴自己的尖叫声,甚至连彭五少爷的声音都没有响起,这怎么可能,难道那香丸的药效竟霸道至厮,到这会儿了所有人都还酣睡着?

可小五不是事先吃了解药的吗,怎么可能一直睡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果然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回头看她不骂死他!

又等了一会儿,顾蕴的屋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彭太夫人渐渐有些坐不住了,万无一失的计划,应当不可能会出岔子罢?

她都快沉不住气了,何况顾葭,更是渐渐白了脸,忍不住颤抖着声音小声问道:“祖母,不会是五表哥那边,出了什么岔子罢…”

话没说完,彭太夫人已没好气的斥道:“昨儿才让你以后沉着些,这么快便又故态重萌了,就你这样一遇事便立时成了慌脚鸡,只会拖我的后腿,以后能成什么大事!”

骂得顾葭唯唯诺诺的,正要认错儿,余光忽然瞥见对面祁夫人的屋子有了动静,因忙压低了声音道:“祖母,大伯母那边有动静了,应当很快就会去叫顾蕴起身了,我们只等着看好戏罢!”

想着很快顾蕴就要落入泥淖里,以后再别想居高临下的看她,她说到最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只是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忽然就僵住了,才还兴奋得满是红光的脸也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片刻方结结巴巴与彭太夫人道:“祖、祖母,您快、快看,是顾蕴,是顾蕴啊,她怎么会与大伯母待在一起,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彭太夫人见她忽然一副见鬼的样子,本来还欲骂她的,听得她的话,也是瞬间神色大变,近乎是连滚带爬的扑到了窗棂上。

果然就见一身艾绿色半袖的顾蕴正跟在一身姜黄色通袖衫的祁夫人身后,从屋里走出来,瞧着神采奕奕的,也不知正与祁夫人说什么,娘儿俩都是满脸的笑,跟着的丫头婆子也都在笑,好一幅和谐美好的画面。

彭太夫人的眼睛立时瞪得圆圆的,眼里满是惊怒与难以置信,几乎要将窗户纸给瞪出两个窟窿来一般。

明明昨晚上她就是亲眼看见顾蕴主仆进的她的房间,之后也再未出来过,她当时还曾暗暗庆幸,幸好报恩寺的厢房都不大,只要一间屋子住上两三个人,便觉得转身都困难,譬如她屋里昨夜多了顾葭主仆,就觉得挤得连气儿都喘不匀似的;顾蕴又一贯骄矜,不然她若忽然提出要跟祁氏住,她们的计划岂非就要前功尽弃,毁于一旦了?

万万没想到,顾蕴此时竟会与祁氏一块儿走出祁氏的房间,一看便知道昨夜她是与祁氏住在一起的,这怎么可能,她是什么时候出的自己的房间,她不是该一进去便人事不省吗,那个香丸难道不灵了?

还有小五自进了顾蕴的房间便再没出来过,他不会是已经遭遇了不测罢?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计划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彭太夫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捂着胸口颓然的瘫在了榻上,脑子乱得已经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了。

“太夫人起了吗?”门外却忽然响起了祁夫人的声音,“还请太夫人动作稍稍快些,我们用过早膳后就打道回府,也省得待会儿天热还是次要的,万一再下雨,道路泥泞,我们可就要被困在这里回不去了。”

彭太夫人浑身一颤,忙拿眼看顾葭,示意顾葭去开门,不想却见顾葭抖都比她还厉害,只得狠狠瞪了一眼顾葭,低声喝命黄莺:“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大夫人开门!”

黄莺颤声应了,好容易让自己抖得不那么厉害了,才行至门前开了门,强笑着冲门外的祁夫人和顾蕴屈膝福了一福:“大夫人四小姐请进,太夫人已经起了。”

祁夫人点点头,正要说话,周望桂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也过来了,与祁夫人彼此见过礼,又受了顾蕴的礼后,周望桂说道:“大嫂,我们是用过早膳就出发吗,我瞧这天儿还要变呀,还是趁早回去的好,也省得回头被困在这里,我家福哥儿从生下来到现在,昨夜还是第一次离开我呢,我这会儿只恨不能立时飞回去见他,也不知道昨晚上他有没有哭着找我?”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才已与太夫人说好,待用过早膳我们就出发了…”祁夫人点点头。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对面的房间里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尖叫:“啊——”

声音凄惨尖利,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把所有人都唬了一大跳,祁夫人因捂住胸口颤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的声音?唔,蕴姐儿,声音好像是从你房间里传出来的,可你昨晚上与我住在一起,连你的丫头婆子也在我屋里打的地铺,这会儿大家都在,这声音又是谁发出来的?”

周望桂将手里的帕子攥得紧紧的,道:“大嫂,不会是那个…见鬼了罢?”

祁夫人忙斥道:“二弟妹不得胡言乱语,佛门清净之地,又是青天白日的,怎么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李妈妈,你和刘妈妈两个快去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可别横生枝节才好!”

刘妈妈与跟祁夫人来的婆子忙屈膝应了一声“是”,便要往前走。

冷不防又传来一阵尖叫,还夹杂着绝望的哭泣声:“哥哥,怎么是你!我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然后是一个同样沮丧与绝望的男声:“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妹妹,你相信我,我再禽兽,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们明摆着是被人陷害了啊!”

刘妈妈看一眼祁夫人与顾蕴,也不等李婆子了,三步并作两步便行至发出声音的房间外,猛地推开了房门。

就见屋里的床上,一对眉眼生得有五六分相似的男女正胡乱裹着被子,惊慌失措满脸绝望的坐着,地上则撒满了二人的衣裳,屋里还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刘妈妈与随后赶上来的李妈妈都是过来人,如何不知道这屋里先前发生了什么?

刘妈妈心里一阵解气,哼,活该你们心术不正猪狗不如,如今自食恶果了罢。

念头闪过,她已大步退出房间,满脸惊慌的跑向了祁夫人等:“大夫人,屋里竟是一对男女在偷情…不是,总之就是不检点,屋里衣裳撒了一地,简直不堪入目,这可是佛门清净之地,他们竟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啧,我一个粗老婆子都不好意思说他们了!”

李妈妈紧跟着也慌慌张张跑了回来:“大夫人,我瞧着那男的好像是彭家五少爷,那女子则像是彭家九小姐,正月里府里请吃年酒时,我还曾见过他们,一定不会认错的,他们竟然兄妹乱伦…胆敢犯下这种事,可都是要被沉塘点天灯的,大夫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祁夫人已是满脸通红,厉声斥责二人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彭家五少爷与九小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就更别说做下那等禽兽不如的事了,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况就算他们真有违人伦,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巴巴的跑到这里来?你们且别胡说了,没见小姐们还在吗?”

周望桂则是一脸气愤又掩饰不住兴奋的表情:“我屋里的彭姨娘当年不也是未婚先孕才进了我们家的门吗,有这样寡廉鲜耻的姑姑在先,如今再有同样寡廉鲜耻的侄子侄女在后有什么可奇怪的,大嫂就别怪她们了,难道就只许他们做,不许别人说不成?”

刘妈妈闻言,受到了鼓励,又小声喃喃道:“可不是,那对狗男女明明就是彭家五少爷和九小姐,一个人看错,两个人难道都看错了吗?至于他们为何会到这里呢,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话说回来,连这样禽兽不如的事都做得出来了,他们就算到大雄宝殿去当着菩萨的面儿行那不堪之事,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顾蕴忙红着脸喝道:“刘妈妈别说了,就算你们没认错人,这事儿也不该大伯母与母亲管,显阳侯府是显阳侯府,彭家是彭家,大伯母与母亲也有管人家家务事的道理?”

祁夫人点点头:“蕴姐儿说得对,不过我们总得打发人去告诉彭家的老爷太太们一声才是,而且也得把善后工作做好了,虽做下丑事的不是我们家的人,到底事发地点是在我们暂住的园子里,传了出去,我们一样要受人非议。卷碧,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服侍你们小姐回屋去,这些事也是小姐听得的?”

顿了顿,又嫌恶的看了一眼顾葭,淡声道:“你也回你自己房间去罢,这里已不是你该待的地儿了!”

顾蕴便屈膝应了声:“是,大伯母。”领着卷碧先回了祁夫人的房间。

余下顾葭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大脑早已是一片浆糊,不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什么噩运等着自己了,只是本能的顺从祁夫人的话,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浑不管彭太夫人冲她直使眼色,让她留下,多一个人,到底也多一分底气。

方才彭五少爷和彭九小姐的尖叫哭喊,乃至刘妈妈和李婆子的话,顾葭既听见了,并因此唬得魂飞魄散,彭太夫人自然也听见了,心当即跳得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浑身的血液更是已快要凝固。

本以为没算计到顾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小五遭遇了不测,如今生死未明,就这她已然没法儿向五弟和五弟妹交代了,至于顾蕴和祁氏那头,既然顾蕴没受到任何伤害,那她完全可以来个抵死不承认,谅顾准与祁氏也奈何她不得!

却没想到,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小五与九丫头竟被发现在原本该是顾蕴的房间里兄妹乱伦,且已成了既定事实,这不但等同于是将他兄妹二人的一辈子都毁了,一旦传了出去,整个彭家以后都再没脸出门见人了,就更不必说其他同辈小辈不论男女,以后都将无人问津,整个彭家都被毁了呀!

顾蕴那个白眼儿狼真是好狠的心,小五与九丫头再怎么说也是她的表弟表妹,身上与她流着相同的血,彭家更是她的外家,没有彭家就没有她爹,自然更不可能有她。

她哪怕将计就计设计葭儿与小五,也好过如今设计小五与九丫头兄妹乱伦啊,她对彭家如此赶尽杀绝,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吗!

——到了这个地步,彭太夫人就算再傻,也该明白她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只是假象,实则他们一早便已落入顾蕴的算计里了,真真是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了,只恨不能立时将顾蕴活剐了。

却不想想,若不是她先起了心要算计顾蕴,又怎么可能被顾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她和整个彭家都陷入如今的困境,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如何怨得了别人!

彼时房间里彭五少爷也已白着脸,将该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本来昨夜他刚翻进顾蕴的房间,便被人从后面一记手刀砍晕了,晕倒前他已知道自己怕是想算计人反被人算计了。

不想不多一会儿,他便醒了过来,屋里却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他先前被人砍晕只是他的幻觉一般,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事情怕是已败露了,他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不然回头可就百口莫辩了。

只是他还未及起身,鼻间便传来了一阵陌生而熟悉的香味,他心里猛地一跳,暗道了一声“不好”,下意识加快了速度想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

可随即他的身体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推着,踉跄着扑到了床前。

他这才发现,原来屋里并不是没有人,床上不就正躺着一个,就着外面透进来的朦胧的光,可以隐约看见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睡得正熟,胸前的山峦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还时不时有一阵女子特有的幽香传来他的鼻子里。

彭五少爷松了一口气,虽仍觉得不对劲儿,整个人却放松了下来,一放松下来,他便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渐渐沸腾,让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般,只想立刻找到个出口狠狠发泄一番。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很快便覆到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身上,手口并用起来,等他终于找到自己泻火的福地,舒服的长叹了一口气之时,他脑子里还闪过最后一个念头,就算这人不是顾四小姐,是他身边的丫鬟,他也一样赚到了,也一样能咬死她与自己有私情,自己就等着人财两得罢。

万万没想到,疯狂一夜醒来后,床上的人竟然变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很快还有两个婆子应声撞开了他们的房门,将他们的所作所为等同于是大白于人前了。

彭五少爷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以为自己是螳螂,顾蕴是蝉,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是黄雀,早将他们的算计看在眼里,只等着反算计他们,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因出了这样的事,一直到午后,祁夫人与顾蕴等人才终于坐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祁夫人也终于有了机会与顾蕴单独说话儿:“方才我在彭家人面前护着那老不死的,蕴姐儿你不会怪我罢,我也只是不想让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连累你大伯父的官声和阖府的名声罢了,你放心,待回府后我把事情回了你大伯父,便会即刻处置那老不死的,以后她休想再掀起任何风浪来了!”

顾蕴见祁夫人说话时满眼都是森然,知道她已是将彭太夫人恨到骨子里了,因说道:“彭太夫人再死有余辜,到底也是显阳侯府的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我们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彭五太太婆媳打死,我又怎么会怪大伯母。”

早间祁夫人借了顾蕴的人亦即罗镇杨桐,让他们快马加鞭的赶回盛京,去请彭家的老爷太太们即刻赶来报恩寺以后,便亲自去找到报恩寺的住持,说自家昨夜失了东西,怀疑是内鬼通外贼,要尽快审查一下,请住持帮忙将她们住的院子临近几个院子的香客都请到别地儿去安置,以免事情闹大了,于显阳侯府和报恩寺彼此的名声都不好听,并示意丫鬟送上了一叠厚厚的银票。

报恩寺的住持与盛京城的高门大户打惯了交道,如何不知道祁夫人所谓的‘失了东西’只是借口,定是有什么不能让人听到半点风声的阴私事发生了,住持深知知道得越多便死得越快的道理,所以什么都没说,接过银票与祁夫人道了谢,便自安排人请附近院子的香客往别处安置去了。

如此等彭大老爷彭大太太夫妇和彭五老爷彭五太太夫妇,并彭五少彭九小姐的父母彭七爷彭七奶奶都赶到时,周边已全部清过场,任他们如何鬼哭狼嚎呼天抢地都不怕了。

至于为何会连彭大老爷彭大太太也一并请了来,却是祁夫人特意吩咐罗镇杨桐的:“你们不但得将彭五老爷彭五太太请来,还得连彭大老爷彭大太太一并请来,若他们问原因,你们就说彭五少爷与彭九小姐在报恩寺行那有违人伦的不堪之事,让人撞了个正着,请他们即刻赶过来,不然我可保证不了这事儿能遮掩到什么时候。”

反正罗镇与杨桐深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又是顾蕴的心腹干将,不怕他们出去乱说,而若只是请彭五老爷一房的人来,事情岂非就要被他们遮掩过去了,就算这事儿不能宣扬得人尽皆知,至少也要让彭家内部的人都知道,如此才好让彭五老爷一房成为众矢之的,内外交困!

彭家这些年虽落魄得厉害,日子越发过不下去了,彭大老爷却依然以自家乃自居,哪里受得了自家的小辈竟然做出乱伦这样的丑事来?哪怕明知道二人多半是被陷害的,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路上依然气得够呛。

等到了地方,让人捆了彭五少与彭九小姐,铁青着脸向祁夫人说了句:“都是我治家无方,让大外甥媳妇见笑了,我这便带这两个孽畜回去发落,定不让他们污了我彭家的清名!”便要告辞离开。

也不怪彭大老爷脸色那般难看,当时彭五少与彭九小姐虽然都已穿好衣裳了,但二人神色间隐约的餍足与媚意,还有脖颈间若隐若现的暧昧痕迹,但凡是过来人,谁又瞧不出是怎么一回事?让彭大老爷想睁眼说瞎话说一句‘二人是被人陷害的,他们是清白的’都做不到。

彭九小姐被两个婆子捆起来推搡着往外走时,却忽然如梦初醒般醒大哭起来:“娘,祖母,我是被人陷害的啊,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明明好好儿的在自己屋里睡觉,谁知道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还与哥哥…娘,祖母,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你们可千万要给我和哥哥做主啊…”

她这一喊,彭七奶奶与彭五太太也相继回过了神来,如今遭了殃的可是他们五房唯一的儿子和嫡长女,儿子是给他们五房传承香火的有多贵重且不说,女儿也是要留着这一两年内结一门好亲来帮衬家里的,一样也是贵重得紧。

可如今,两个孩子都给毁了,等同于他们五房全被毁了,叫他们以后怎么活?这是生生在逼他们五房所有人都去死啊!

彭七奶奶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四下里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她第一个就想到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顾蕴,祁夫人与周望桂倒是在,可她就算已气疯了也不敢惹二人,于是只能将仇恨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圈椅里,一直木着一张脸,瞧着像是事不关己,实则已绝望得恨不能立时晕过去的彭太夫人身上。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想算计自己的亲孙女儿是你的事,你为何非要将我的儿女们也拉下水,你将他们的后半辈子都毁了呀,我今儿不打死你,我再不活着…老不死的,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彭七奶奶恨恨的看了彭太夫人片刻,忽然就发狂般扑上去,将彭太夫人从圈椅里拖出来便推搡到地上,骑到彭太夫人身上一边大骂她一边殴打起她来,癫狂凶悍得简直比市井泼妇更甚。

彭太夫人别说还手了,连招架之力都没有,情急之下,只得叫着彭五太太的名字喝骂:“你是死人吗,还不快把这泼妇拉开,这事儿与我什么相干,是他们兄妹自己不检点,是你们自己管教无方,我看在你们气糊涂了的份儿上可以不与你们一般见识,你们也要知道好歹,否则我就让我们侯爷递了帖子到顺天府,让顺天府尹治你们一个诬告之罪,你们最好考虑清楚!”

她的本意只是警告彭五太太制止住儿媳,别叫她再胡说八道,省得回头事情越发不可收拾,让大家都脱不了干系,可彭五太太因心疼孙子孙女一样早气昏了头,哪里还管得了旁的,立时也大骂起彭太夫人来:“你还想治我们诬告之罪,等我告诉了侯爷你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不把你送去顺天府就是好的了…”

这样狗咬狗的一对骂,便把彭太夫人的阴谋说了个七七八八,其间彭五太太与彭九小姐还时不时的哭喊一句:“我苦命的女儿,都是娘人心不足蛇吞象害了你…”、“娘,到底是谁陷害的我,姑祖母不是说等今日过后,我便可以有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出嫁了吗,早知道我就不该为了有丰厚的嫁妆,知情不报助纣为虐了…”

这下彭大老爷与彭大太太也什么都知道了,当即为彭太夫人和五房密谋,有好事就他们得益,如今有坏事了却要他们所有人跟着遭殃之举气得直哆嗦,彭大老爷扔下一句:“我不管你们的破事了,反正你们眼里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大哥!”便带着彭大太太扬长而去了。

余下祁夫人见彭七奶奶与彭五太太仍不停的打骂着彭太夫人,眼见彭太夫人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了,怕彭太夫人死在这里,回头族人问起来不好交代,只得自己出面喝住了那婆媳二人,彭太夫人方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不至于被活活打死。

也因此,祁夫人才会与顾蕴有此一说,所幸顾蕴没有生她的气,祁夫人方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先还想着,不管怎么说,彭家九小姐本身到底是无辜的,就算这事儿她的父母长辈与兄长都脱不了干系,到底与她无关…却没想到,她事先竟也是知道的,那她落得如今的下场,就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了!”

顾蕴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勾唇讽笑,彭家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要找一个全然无辜的人,比登天容易不到哪里去,所以她是绝不会有任何不安与愧疚的!

一行人总算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显阳侯府,祁夫人让人把彭太夫人抬回嘉荫堂往她的床上一扔,便再不管她的死活了,反正她也没几日好活了,若能因此一命呜呼,倒是替自己省事儿了。

顾蕴却没有就走,而是冷冷看着顾葭,直看得顾葭一张本就惨白的脸越发苍白如纸,人也摇摇欲坠,差点儿就要忍不住跪地向她顾蕴求饶后,顾蕴才冷冷开了口:“你既这么想嫁进建安侯府,你既与你那个下贱的娘一样,那么爱捡破烂儿,那我少不得只能成全你了!”

本来一开始她是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顾葭与彭五少爷凑做堆的,但知道顾葭的谋算后,她改变主意了,彭家再落魄,总是顾葭的亲外家,再委屈她也委屈不到哪里去,反倒是建安侯府,她一旦进去了,才真是生不如死,顾葭既上赶着要作死,姐妹一场,她岂能不遂了她的愿?

顾葭没想到顾蕴竟会说要成全自己嫁进建安侯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至顾蕴都走出老远后,她才在黄莺的呼唤下:“小姐,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回过神来,只当顾蕴还不定要怎么报复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于忍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顾蕴却果真说到做到,回到饮绿轩后,便让刘妈妈去联升巷设法与方雪柔搭上话,让方雪柔给董无忌吹耳边风,毕竟只有正室夫人的身份越低微,嫁妆越单薄,娘家越指望不上,她这个贵妾将来进门后才能在建安侯府横着走,建安侯府的爵位与家产将来才能全部由她的儿子继承。

而方雪柔也果然没有让顾蕴失望,也就几日的功夫,董太夫人便满脸羞愧的登了门,支支吾吾的与祁夫人说她先前说错了,她不是想求娶顾四小姐,而是想求娶顾五小姐,求祁夫人千万恕罪。

祁夫人如今对与建安侯府相关的一切人和事都厌恶透了,一句‘婚姻大事由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做伯母的如何好管这些,董太夫人还是去与我们二夫人商量罢!’,便打发了董太夫人。

董太夫人只得又去求见周望桂。

周望桂只有比祁夫人更厌恶顾葭的,见了董太夫人怎么会有好态度,不咸不淡的应酬了几句,便端了茶。

把董太夫人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谁让儿子已经放了话,她不替他求到顾五小姐为妻,他就带着方氏那贱人和她的孙子离开盛京,到一个她找不到的地方去,一辈子都不再回来呢?

只得继续登门看周望桂的脸色,总算在三次过后,让已得了祁夫人话的周望桂答应了这门亲事。

顾葭这才知道那日顾蕴说的‘成全她’原来不是在白吓唬她,而是真的成全她,一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儿都有,当然最多的还是欣喜与庆幸,总算自己以后可以不必再寄人篱下,不必再夜夜担心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在哪里,而是可以当家做主,扬眉吐气了!

一时连祁夫人让周望桂打发人来将她接回二房去备嫁都觉得可以忍受了,左不过也就只需忍受一阵子了不是吗?而且她都是未来的侯夫人了,谅周望桂也不敢再折辱她!

顾葭得偿所愿的同时,彭太夫人则正苟延残喘,彭家那边就更是倒了大霉,先是仅剩的一些生意都出了问题,生计越发艰难,再是被人将多年前一些违法乱纪的事都翻了出来,什么强取豪夺,什么仗势逼死人,什么强抢民女…真正是墙倒众人推。

彭家几位老爷几位爷都被弄得焦头烂额的,想尽一切法子无头苍蝇般到处找路子,终于还是打探到了一点风声,却是上面有人看他们尤其是彭家五房不顺眼,暗示彭大老爷,将彭五老爷一房逐出家门,逐出族里,彭家剩余几房也再在盛京留不得了,让他们自找别的地方安家落户去,总之三代以内都不许再踏进京城半步!

彭大老爷这才知道,原来是五房先前算计顾蕴惹得祸,本以为是顾准要对付他们,可再深入一打听,又不是顾准,而是隐约与荣亲王府有关。

连显阳侯府彭大老爷都深知自家打死惹不起了,若显阳侯是顾冲,他还能仗着舅舅的身份倚老卖老一下,可顾准与彭家却丝毫血缘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倚老卖老去?何况还是比显阳侯府更显赫的荣亲王府要收拾他们,他们除了一切照办,还能怎么样,难道真等着荣亲王府像踩死蚂蚁般,将他们都踩死吗?

于是回去后,便与几个兄弟商量好,以‘教子无方,致使家族祖宗蒙羞’为由,将彭五老爷一房给逐出了家门,又上告族里,请族里也将彭五老爷一房逐出族谱。

彭家族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彭大老爷兄弟几个都态度坚决,遂答应了他们,即日便开祠堂将彭五老爷一房逐出了族中。

彭五老爷自不甘心,与彭五太太一道,要去显阳侯府找彭太夫人和顾准要说法儿,打定主意若不如他们的愿,他们便把此番彭太夫人的阴谋宣扬出来,让显阳侯府颜面尽毁,反正如今他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只是他们还未及行动,彭五少爷先出了事。

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他仍色心不死,竟然调戏他们暂时落脚的客栈一位同样来投宿的美貌妇人,被那妇人的丈夫叫随从按着,打了个半死,待抬回房间,叫了大夫来瞧过后,旁的都是皮外伤倒还罢了,却自此不能人道了!

彭五太太与彭七奶奶当即晕了过去,彭五老爷父子也是又痛又怒,彭五少爷自己则是哀叫连连,说自己根本就没调戏那妇人,是那妇人在勾引他,可他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被打了,他是被冤枉的。

彭五老爷听得孙子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后,终于想起了彭大老爷先前给他们的最后忠告:“这次你们真惹了不该惹的人,奉劝你们赶紧离开盛京,远远的离开,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下再不敢去找彭太夫人和顾准要说法儿了,待彭五少爷养了两日伤,稍稍能动弹后,一家人便灰溜溜的出了盛京,不知去向了。

顾蕴慢慢的得知了这些事时,已是一个月以后了,她先还以为是顾准和祁夫人的手笔。

不想一问祁夫人,祁夫人反倒满脸的纳罕,道:“我一直以为是你的手笔呢,还在想着要不要劝你别为那些个渣滓脏了手,万事自有我和你大伯母,又怕你听了这话不称意,非要自己动手才解气,所以一直没问,不想竟不是你的手笔,那会是谁做的呢?”

顾蕴略一思忖,也就约莫猜到是谁做的了,不过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与祁夫人道:“也许是彭家素日行为不端惹了他们惹不起的人物,以前人家碍于我们府,不好收拾他们,如今一并算总账呢?不管怎么说,到底那人也算是为我们出了一口气,我们就别想那么多了,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是。”

然后与祁夫人说起过阵子万寿节进宫赴宴之事来:“大伯母,我真不想去啊,宫里规矩那么大,您是知道我又自来最不耐烦那些的,您就别让我去了呗?”

却是前阵子宫里下了旨,万寿节时但凡四品以前的人家,都可以带女儿一并出席,祁夫人遂与顾蕴说,届时要带她去,既有让她开眼界的意思,也有让别人家知道,顾家四小姐究竟是个何等人品才貌俱佳的可人儿,指不定万寿节后顾蕴的亲事就能定下来了呢?

也正是因为马上就是万寿节了,府里若办丧事未免触皇上的霉头,让皇上不喜,所以顾准与祁夫人才容彭太夫人苟活至今的。

顾蕴前世到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建安侯府唯一的女主人,所以进宫的次数还真不少,如今自然对那个虽金碧辉煌,却连喘气儿都不敢大声了的所在兴致缺缺。

但架不住祁夫人坚持,无论她什么时候说祁夫人都不同意,如今也不例外:“不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只得悻悻的作罢,回饮绿轩吩咐刘大递话给宇文策,约他明日在便捷一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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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真出来了,汗,死也写不到我也没法啊,先说好,表打脸啊,嘤嘤嘤…

☆、第一百二四回 归来

次日一早,顾蕴用过早膳便辞了祁夫人,坐车去了便捷。

当年慕衍离开前叮嘱她以后但有困难可以去找宇文策,她虽觉得自己的事自己都能解决,且不想与宇文策添麻烦,但之后慕衍但有信传回盛京给她,都是经过的宇文策,想是怕有心人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她,对她不利。

所以这几年下来,顾蕴与宇文策面虽见得不多,一年至多也就两三次四五次,倒也颇有几分交情了。

宇文策如今已不再只是一个普通的宗室子弟了,而是成了荣亲王世子,他是个言出必行的果断人,既被荣亲王妃当初的暗杀之举气得发了狠,你既不相信我对世子之位无意,非要取了我的性命方罢休,那我岂能让你失望,少不得只能真做了这个世子,也好名副其实。

待回了盛京,便带着当初那个被顾蕴踹得半死的黑衣人去向荣亲王禀告了一切,之后又略施小计,让本已对宇文竼失望至极的荣亲王对其越发的失望,终于上折子与皇上废了宇文竼的世子之位。

连带荣亲王妃也没得着好,自那以后便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连年节都不肯让其出来见人,荣亲王府的中馈与对外的一应人情往来都由何侧妃和荣亲王的另一名侧妃张侧妃接手了,好在侧妃也是上了玉牒的四品诰命,倒也不至于堕了荣亲王府的体面。

如此宇文策在憋屈了二十年后,终于第一次找到了在自己家当家做主的感觉。

他又是个有毅力有真本事的,虽做了亲王世子,一样认真当差,与同僚和睦相处,所以短短几年,便已擢升为正四品的金吾卫同知,管着金吾卫的军饷、军功申报、袭职核查之类的事,是金吾卫仅次于一个都指挥使和副指挥使的存在了,让满朝文武都不敢等闲视之。

只不知是姻缘还没到,还是怎么的,他如今都二十六岁了,却仍没有成亲的打算,把荣亲王与何侧妃都急坏了,谁家顶立门户的世子到了这个年纪不是儿女成群?哪个女孩儿又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他,譬如当年一直对他有意的那位何侧妃的娘家侄女儿何小姐,如今也早是孩儿的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