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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立刻笑着应了:“那我就去找表嫂侄女儿们了啊,外祖母与大舅母大伯母你们聊着。”起身屈膝一礼,退了出去。

却并没有带锦瑟与卷碧,而是吩咐二人:“你们难得回来一趟,且寻你们的亲朋故旧叙旧去罢,我去了表嫂们屋里,自然有人服侍,暂时用不着你们。”一边说话,一边对着平老太太的屋子冲二人努了努嘴。

二人便知道顾蕴是让她们去打探祁夫人都与平老太太说了什么了,屈膝应了一声:“是,小姐。”待顾蕴走远后,便各自忙活起来。

彼时屋里祁夫人已将建安侯府董家的情况言简意赅说了一遍了,末了道:“我想着那董家虽早是个空架子,建安侯董无忌也不是个有本事的,胜在人口简单,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用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这才会急着赶来告诉伯母的,只不知伯母是个什么意思?”

平老太太这些年虽万事遂心,却也不是就没有不遂心的事了,第一件便是顾蕴的亲事,眼见她都快十八了,亲事却至今没有着落,早两年平老太太想着她心结还未解开,便没有逼她,只偶尔旁敲侧击的探探她的口风便罢。

可是眼见顾蕴都行过及笄礼了,依然没有丝毫嫁人的意思,平老太太坐不住了,再次为顾蕴相看起亲事来,并强势的与顾蕴说:“前两年我想着你有心结,便也不逼你,谁知道你的心结竟到如今还没有丝毫解开的意思,那我少不得只能再为你做一回主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你不听话我就死给你看的话,‘狼来了’喊得太多,就不灵了,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若不成亲生子,我死不瞑目!”

顾蕴总不能告诉平老太太她在等慕衍,让平老太太知道她与一个男人等同于私定终生,只会更生气,何况慕衍明面上的身份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且她对他的家世及家庭情况几乎一无所知,甚至连他什么时候能回盛京都不知道,也没法儿与平老太太说,遂默许了平老太太要为她相看亲事的话。

反正一门亲事从相看到成功,中间实在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她说服不了外祖母,也不忍她老人家伤心,可如果相看之后,不愿意结亲的是男方,或者是男方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一看便知不是良配,外祖母不就只能无可奈何了?

所以过去两三年里,平老太太与祁夫人为顾蕴相看的亲事没有十门也有七八门了,却一门都没能成功,以致顾蕴的亲事已成为平老太太的头号心病了,比三孙子平谦至今不愿意娶妻还让她揪心。

也所以,听得祁夫人的话,平老太太立时急声道:“那你以前见过那建安侯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建安侯太夫人呢,是不是个好相与的,总不能让我们蕴姐儿将来花了银子还白受气罢?”

平老太太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一听便明白这门亲事的弊端了,一句话,顾蕴果真嫁了过去,少不得要用自己的嫁妆至少短时间内养着建宁侯府上下。

可与先前祁夫人想的一样,平老太太想着大不了自己体己多补贴顾蕴一些也就是了,在加上平氏留给顾蕴的嫁妆和从彭太夫人那里赚来的那五万两,顾蕴是真不缺银子,可她不能花了银子还受气,董家得保证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后,她才有可能会答应这门亲事。

也不怪平老太太对这门只能算差强人意的亲事上心,还是那句话,顾蕴年底就十八岁,已经再拖不得了,谁知道再拖下去,会不会连这门差强人意的亲事都错过。

平老太太倒是想旧话重提,让顾蕴索性就嫁了平谦的,反正平谦一直没成亲,虽说他的理由是‘大丈夫事业未成,何以家为’,定要待自己中了进士后才肯将这事儿提上日程,可明眼人谁不知道他是见顾蕴的亲事一直没定下,心里还抱着侥幸的希望,在等顾蕴?

可顾蕴愿不愿意且不说,平二太太这些年因为儿子说什么也不肯成亲,母子间一说到这个话题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早恼上顾蕴了,这不方才一听得门房上来报:“显阳侯顾夫人与表小姐来了。”,她便立刻借口大儿媳这些日子孕吐得厉害,她得瞧瞧去,回头还要照顾孙子,避走回了自家的院子去?

平老太太知道自己已没几年好活了,可顾蕴的日子却还长,在平二太太手下讨生活的日子也还长,她怎么能保证自己去后,平二太太会始终如一的待顾蕴?而这些婆媳之间鸡毛蒜皮的小矛盾小龃龉,由来便是最让人糟心的,她不想让顾蕴将来受那样的委屈!

祁夫人道:“建安侯我没见过,不过我们侯爷见过,说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性子有些软糯,想是因为建安侯太夫人只得这一根独苗苗,打小儿娇养的缘故,至于建安侯夫人,看起来也是个不大有成算的,不然建安侯府也不会在建安侯去后,一年比一年落魄了,以蕴姐儿的本事,要拢住他们母子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平老太太叹道:“蕴姐儿的本事我是不担心的,只是一想到要将她嫁给这么个破落户,我就觉得忒委屈她了。”

说着渐渐红了眼圈,“你说这么好一个孩子,亲事上头怎么偏就这么不顺呢?我真是情愿减寿十年,也不情愿看见她这么不顺。”

平大太太见婆婆伤心了,忙劝道:“娘且别伤心,老话不是常说‘好事多磨’吗,蕴姐儿只是还没遇上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而已,等遇上了,自然也就否极泰来,以后只剩下幸福与顺遂了。”

平老太太闻言,容色稍霁,因与祁夫人道:“听你这么说来,这门亲事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只是我得先见过人后,才能决定要不要告诉蕴姐儿,再彼此相看,虽说蕴姐儿年纪是不小了,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白委屈了她,让她将就,总也得她自己愿意才是。”

“这是自然的。”祁夫人忙道,“我的心与伯母的心是一样的,哪怕就养蕴姐儿一辈子呢,难道我们还养不起她不成?总得她自己愿意才是。”

再说顾蕴离了平老太太的院子后,先就去了平大奶奶俞氏的院子,俞氏是个有福气会生养的,如今已有两子一女了,又帮着平大太太主持着府里的中馈,早也是平府名副其实的当家大奶奶了,自然渐渐历练出了一番威势来。

瞧得顾蕴过来,俞氏很是高兴,忙让人上茶上点心,又让丫鬟去把孩子们都抱过来给表姑姑请安,三个孩子都生得米分雕玉琢的,见了顾蕴便齐齐扑上来要顾蕴抱,还一口一个“表姑姑”的,声音甜糯得顾蕴的心都要化了,在俞氏处直待了一个多时辰,才告辞去了二表嫂李氏处。

平沅与平滢早就出嫁了,一个嫁去了泰州,一个就嫁在京城,只其公公如今正外放为官,跟着夫婿与公婆在任上而已,所以如今顾蕴回外祖母家是见不到她们了,至多只能去与几个表嫂说说话儿再逗逗小侄子小侄女们便罢。

一时去到平二奶奶李氏的院子,远远的却看见平二太太跟前儿的婆子侍立在院门外,顾蕴便知道平二太太这会儿正在儿媳屋里了,想着平二太太这几年要不就是对自己避而不见,要不就是见了也立刻找借口离开,知道她是因为平谦不愿意娶亲的事在迁怒自己,当即决定不去讨她的嫌了。

遂改道去了平四奶奶丁氏的屋子,并不为平二太太如今不待见自己而伤心恼怒,说来也怪不得二舅母,四表哥比三表哥小了近两岁,如今都已成亲了,三表哥却至今连亲都没有说,换了她处在二舅母的位子上,也会忍不住迁怒于她的,这也是顾蕴如今少来平府的主要原因,她不想外祖母与二舅舅夹在中间难做。

也亏得二表嫂肚子争气,去年年初才为二舅母生下了长孙,这才一年多,已又怀上了,真正是三年抱俩,极大程度的慰藉了二舅母几乎已快要为三表哥操烂了的心,不然如今二舅母只怕更不待见她。

在丁氏屋里待个半个时辰,估摸着外祖母与大伯母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顾蕴方辞了丁氏,折回了松鹤居去。

果然外祖母与大伯母大舅母已经在说七月里万寿节的事了,“…皇上自御极以来,自来勤俭克己,此番难得五十大寿,总算肯大办一次了,届时满朝文武和所有诰命都要进宫朝贺,一定盛况空前。”

平大太太关注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届时自家该送什么贺礼的问题,因接着祁夫人的话道:“我家老爷公务繁忙,所以前几日便已交代过我,让我好生去寻几样奇珍,待他过目挑选后,送进宫里了,可我挑来挑去,都没挑到合适的,不知祁表妹多早晚得闲,能陪我去多宝阁奇珍阁里挑选一番吗?”

这种时候,平家这样的书香新贵之家,就比不上显阳侯府这样传承了百年的老牌勋贵,自有祖传的好东西可以拿出来进上了,所以平大太太有此一说。

祁夫人自是满口应了:“大表嫂到时候提前打发个人去我们府上说一声,我直接坐了车去多宝阁与大表嫂回合也就是了。”

瞧得顾蕴进来,表姑嫂二人遂打住没有再说,平大太太因见时辰不早了,忙张罗着让人摆饭。

一时饭毕,祁夫人见平老太太害乏了,便顺势告辞,带着顾蕴回了显阳侯府。

顾蕴一直到进了饮绿轩的院门后,方压低了声音问锦瑟与卷碧:“打听到什么了吗?”

锦瑟见问,知道自家小姐不喜欢听到这个话题,犹豫了一下,才道:“打听到了,是与小姐亲事有关的…”

“哦?这次又是哪家?”顾蕴一点也不意外锦瑟的答应,面不改色的追问道。

这次回答的是卷碧了:“回小姐,是建安侯太夫人想为建安侯求娶您…”

话没说完,见顾蕴攸地沉下脸来,卷碧知道她会生气,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忙说道:“小姐且别生气,大夫人与老太太也是一片好心,她们又不知道慕公子的存在,而且慕公子一去就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如今…您总不能一直等下去罢?”

小姐的年纪的确再拖不得了,远的不说,就说大小姐和二小姐,在小姐这个年纪时,可都已经成亲了,可小姐却连定都还没定亲,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知道一些隐情也还罢了,大夫人与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怪她们着急了。

顾蕴的脸色却是越发的难看了,想不到兜兜转转,董太夫人终究还是起了聘自己为媳的心,并且已经在付诸于行动了,想不到重来一世,她还是不得不被动的与董无忌那个渣滓、与建安侯府那个泥淖扯上关系,果然她与董无忌和董家的孽缘是上天注定的吗?

可就算是上天注定的又如何,这辈子她的命由她不由天,所以她不但不会让董太夫人如愿,还要让董无忌和建安侯府身败名裂,以后都休想再娶到任何一家好人家的女儿,谁让他们不长眼,偏要犯到她头上的!

这般一想,顾蕴心里稍稍好受了些,问锦瑟与卷碧道:“除此之外,你们还打听到什么了?”

锦瑟道:“我们还打听到,大夫人与老太太都觉得这门亲事虽差强人意,却也不算一无是处,打算等下次董太夫人再打发人递帖子来时,大夫人便先与董太夫人洽谈一下,不过大夫人与老太太都是一个意思,总得小姐愿意,且董家得保证不让小姐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才肯考虑这门亲事。”

顾蕴点点头,没有再问,说来大伯母与外祖母倒都是为了她好,却始终不明白她的心,偏她的心事也的确没法与她们说,只能继续采取以前的法子,让外祖母和大伯母看到这门亲事到底有多不好,让她们一口回绝这门亲事了,——好在董无忌浑身都是毛病,建安侯府也早从根子上烂透了,要抓他们的小辫子,还是很容易的。

念头闪过,顾蕴已暗自计算起时间来,前世她是去年嫁进的建安侯府,她才嫁过去不到三个月,方雪柔就生下了董柏,若事情的发展仍与前世一样的话,如今董柏都已快一岁了,也就难怪董太夫人急着要娶儿媳进门了,建安侯府自来人丁单薄,比显阳侯府还不如,她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孙子流落在外,可嫡妻没进门,就先有了庶长子,以后还有哪个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进他们家?

当然董太夫人也不是什么儿媳都愿意娶的,高门的她娶不上,门第太低的她又瞧不上,最合适的也就莫过于像自己这样身份门第不高不低,虽不是大伯父亲生的,说出去也一样是显阳侯府的小姐,父亲的官职也勉强拿得出手;且已承袭了母亲全部嫁妆,可不论是大伯父大伯母还是父亲周望桂,都还要另为自己准备嫁妆,从而嫁妆反比真正的侯爷千金还丰厚的人了,也就难怪她会瞄上自己。

也不知道如今方雪柔被董无忌养在哪里?建安侯府董无忌是暂时不敢让方雪柔进的,没有董太夫人点头,她也进不了,董太夫人喜欢孙子,却并不代表她会连方雪柔这个昔日曾对自家不屑一顾的人也一道喜欢,更不会容许她坏了自己儿子的亲事,所以如今方雪柔定然还被董柏养在外面。

“卷碧,你去叫刘大叔来一趟。”顾蕴忽然说道。

卷碧自不知道她叫刘大来做什么,不过仍应声而去,不多一会儿便引着刘大进来了,顾蕴遂低声如此这般吩咐了刘大一通,待刘大领命而去后,才进了屋子,坐到妆台前卸起钗环解起头发来。

却是越解越烦躁,差点儿没将头发弄成个鸟窝,慕衍那个混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嘛,他就算人不能回来,好歹给她递个信儿啊,若非想着他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回来,她若不在万一错过了,她早找理由避出盛京,一年至多回来陪亲人们一两个月也就够了,这会儿还不定在哪里逍遥呢,又怎么会隔三差五就要被逼婚一次,弄得自己无比的糟心?

他最好说到做到,今年之内回来,否则,她一定让他七老八十都娶不上媳妇儿,哼!

翌日,果然董太夫人又打发了人来递帖子,这一次,祁夫人便没有再让金嬷嬷打发来人,而是让金嬷嬷收下了董太夫人的帖子。

于是第三日上,董太夫人便带着十二色礼盒,打早儿来了显阳侯府拜访祁夫人。

说来董太夫人虽已是太夫人了,年纪却并不大,也就比祁夫人大了四五岁罢,辈分自然也与祁夫人相当,何况虽一样是侯府,建安侯府却哪有与显阳侯府平起平坐的资格,且高嫁低娶,既想娶人家的女儿,自然要尽可能的谦逊,方显诚意。

所以董太夫人的姿态一开始便放得极低,在显阳侯府的垂花门外,不待祁夫人迎过来,远远的已经屈膝福了下去,笑道:“不请自来,叨扰顾夫人了,都是我的不是,还请顾夫人千万见谅才好。”

董太夫人的姿态放得低了,祁夫人自然也不能太端着,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也福了下去:“董太夫人太客气了,您能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我欢迎还来不及,又何来叨扰之说?”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被簇拥着去了朝晖堂的花厅落座,丫鬟上了茶果点心来,董太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见竟是雪顶含翠,这样名贵的茶,自来都是贡品,她活了几十岁,也就有幸吃过两三次而已,谁知道显阳侯夫人却随随便便拿来待客,怪道盛京城人人都说显阳侯府虽低调却自有底气与底蕴呢,的确非寻常人家可比。

再看显阳侯夫人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随随便便一样便能抵自己浑身穿戴的价值了,而自己这一身穿戴还是想着不能让显阳侯夫人小瞧了自家去,挑的自己所有衣饰里最好的;就更不必说满屋子华贵而不失雅致的家俱陈设了,便是自家侯爷还在时,也不能和显阳侯府比啊,何况如今侯爷还不在了,儿子又被方氏那小贱人迷了心窍!

念头闪过,董太夫人要求得顾蕴为媳的念头也越发坚定了,那顾四小姐自来养在显阳侯夫人跟前儿,可见极得显阳侯夫人疼爱,她又继承了生母的嫁妆,本身已是个嫁妆丰厚的了,自家若能娶了她,无忌若能得了显阳侯爷的提携,何愁不能中兴建安侯府。

董太夫人因笑道:“怎么不见四小姐,自上次在京山伯府见了四小姐,我真真是好生喜欢,话说回来,四小姐那样的人品才貌,又有谁能不喜欢的,也不知道将来谁家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得四小姐这样的可人儿为媳呢!”

祁夫人淡淡一笑,道:“董太夫人过奖了,我家四丫头也就刚好拿得出手,不至于被人笑话儿而已,倒是建宁侯年纪轻轻,已经是侯爷了,听我们侯爷说,还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太夫人才真真是好福气呢!”

董太夫人一听这话有门儿,忙笑道:“他不过就是赖的祖荫罢了,哪当得起顾夫人您这话,没的白折杀了他。”

双方你来我往的客气了几个回合,祁夫人却决口不提打发人去请顾蕴的话,董太夫人没办法,只得将姿态放得越发的低,总算说得祁夫人稍稍松了口,道:“其实我家四丫头的亲事别说我做不了主,亦连我们家二老爷二夫人也做不了主,得她的外祖母,也就是平家老太太点了头才作数,只平老太太一贯疼爱四丫头,不先见一见建安侯,怕是轻易不肯松口啊,还请太夫人体谅一下她老人家的一片爱孙之心。”

凭什么她要见一下顾四显阳侯夫人就推三阻四的,一句准话都不肯给她,却先要让平老太太相看她儿子?她儿子再不济了,也是堂堂一品侯爷,顾四却只是一个年纪老大却高不成低不就,以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显阳侯夫人真当他们母子非顾四不可了?

董太夫人一口气便哽在了喉间,上不来下不去的,哽得她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还是想着自家已经入不敷出得太久,自己苦苦支撑着主持中馈早已是心力交瘁,关键孙子不能再流落在外,不然以后纵接进府,自己也将其养不亲,以便拿捏未来的儿媳和方氏那个贱人了,再几乎用尽全身的自制力,方强忍着继续笑道:“老人家心疼外孙女儿,也是情有可原,只不知平老太太几时方便,我们尊重老人家的意思。”

祁夫人脸上的笑这才盛了几分,道:“那就待我问过平老太太的意思后,再给董太夫人答复了。”然后又与董太夫人寒暄了几句,便端了茶。

董太夫人见祁夫人都已下逐客令了,只得顺势起身告辞,由祁夫人送出了垂花门外。

董太夫人来拜访祁夫人之事,自然瞒不过顾蕴,不过她也只是冷笑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就算两家要结亲,也得一个不短的过程,而她只需要几日,便足以让董无忌和方雪柔的事曝光于人前,不但让这门亲事作罢,更让董无忌和建安侯府身败名裂了,所以且先任董太夫人蹦跶蹦跶罢!

而祁夫人送走董太夫人后,虽觉得董太夫人还算有诚意,但这种事女方本就该把架子摆得足足的,好叫男方知道自家有多看重女儿,以后才不敢轻易怠慢了她。

是以祁夫人并没有即刻打发人去与平老太太送信儿,而是决定待先晾董太夫人几日后,再去问准平老太太的意思,然后给她答复。

当然,当着顾蕴的面儿,祁夫人依然是丝毫端倪都没露出来,顾蕴见了,便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娘儿俩看起来都是一切如常。

只是她们却不知道,这事儿早落到有心人眼里,并因此妒恨的发狂,以致起了李代桃僵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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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一回 自作聪明

顾葭坐在自己房间的窗下,一身藕荷色的素绫褙子,身姿笔挺身形优美,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彼时她正拿着一个绣花棚子,低着头专心的在做着针线,对面则是她如今贴身丫鬟之一的黄莺,也正手不离线的绣个不停,远远看去,好一幅安详和谐的景象。

但主仆二人说的话,却与安详和谐半点儿边也不沾,尤其是顾葭,声音森冷阴狠得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让人听了由不得不打寒颤:

“如今明摆着祖母自身都难保,爹爹又靠不上,周望桂那贱人更是巴不得我老死闺中,大伯父与大伯母也不管我,我若再不尽快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将来就等着老死闺中,以后受尽周望桂母子的气罢,退一万步说,即便周望桂畏于人言将我嫁出去,以她的心狠手辣,能是什么好人家?我指不定比老死闺中,受尽折辱更凄惨,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所以我不能再坐以待毙,这次我一定要为自己谋得一条出路,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黄莺的声音却直打颤,比她就要犹豫恐惧得多了:“可是小姐,大夫人既亲自接见了那建安侯太夫人,可见对这门亲事是真的上心,而且四小姐都十八了,还没有婆家,也不怪大夫人着急,我们若真坏了四小姐的事,只怕大夫人第一个便饶不了我们,侯府我们必定也再呆不下去了,若坏了四小姐的事,我们能成事便罢,否则,将来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罢,您年纪到底还小呢,指不定等您及笄后,大夫人便会为您相看人家了呢?”

心里已是将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她就不该将建安侯太夫人登门,据说是为求娶四小姐而来之事当笑话儿讲给小姐听的,她的本意只是借机嘲笑四小姐一通,这么大年纪了都还没有婆家,指不定这一次也不能成事儿,希望小姐听了能高兴,指不定又赏几样新巧的首饰与她呢?

却不想小姐听了后,竟起了要坏四小姐好事,自己取而代之的心。

这怎么可能嘛,四小姐是原配嫡女,嫁妆丰厚,侯爷与大夫人也自来视若己出,还有强势的外家撑腰,自家小姐却是个小小的庶女,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看人的脸色。

建安侯太夫人又不是傻子,就算与四小姐的亲事不成了,也没有屈就自家小姐的道理,而建安侯虽年纪轻轻,却已是侯爷了,他的妻子只要过门就是一品侯夫人,这样年轻的侯夫人,满盛京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只要他们母子愿意,勋贵高门或是三品大员以上人家的嫡女娶不到,与建安侯府门第相当或是稍弱些的人家的女儿,却是尽着他们挑选的,怎么可能没鱼虾也好的将就自家小姐?

黄莺是去年才开始做顾葭贴身丫鬟的,之前只是她屋里一个三等丫鬟,祁夫人这些年给顾葭挑的一二等丫鬟都是十七八的,在她身边服侍至多两三年,就要放出去配人了,顾葭是既收买不了她们,毕竟她们的命运都掌握在祁夫人手里,也没有收买她们的必要,才收买得与自己贴心了,就要放出去配人了,她又不是傻子!

所以顾葭一开始便把目光投在了黄莺身上,年纪只比自己大一两岁,生得也有那么几分姿色,关键她家也是继母当家,她在家里几乎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不然也不会给挑到顾葭房里做三等丫鬟了,简直比扫院子的没等丫鬟还不如。

顾葭根本没花多大的代价,不过只悄悄赏了黄莺几次东西,又许诺将来自己出嫁会带黄莺过去,将来主仆共享富贵,也就将其收买得死心塌地了。

等到去年自己的贴身丫鬟再次被放出去时,顾葭便顺势提了黄莺做自己的贴身丫鬟,祁夫人整日里琐事缠身,又见顾葭这些年一直很安分,且她身边还有周望桂打发来的两个嬷嬷,就算那黄莺已是她的人又如何,难道就凭她们,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不成?遂默许了这事儿。

祁夫人却不知道,这么些年下来,周望桂打发来的那两个嬷嬷虽不至于彻底被顾葭的糖衣炮弹收买,也早在很多事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让顾冲因为心里多少有几分愧疚,但凡见了顾葭,都会偷偷塞些金银给她,彭太夫人也早被顾葭哄好了,自己的私库几乎就要变作顾葭的私库呢?

有钱连鬼尚且能收买了为自己磨磨,何况周望桂打发来的那两个婆子,一开始慑于周望桂的威压,还不敢轻举妄动,后来见周望桂一年都回侯府住不了一个月,见顾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还不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这些年早被顾葭养肥了,所以如今她们与顾家的关系,更准确的是,已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了。

也所以,黄莺才能在祁夫人根本没有声张的情况下,这么快便打听到董太夫人登门为建安侯求娶顾蕴之事,才会有了眼下的主仆对话。

顾葭听得黄莺的话,立刻冷笑起来,道:“年底我都十四周岁了,旁人家这个年纪的小姐,就算没成亲,亲事也早定下来,正忙着绣嫁衣了,我还小呢,是还没老罢!而且你瞧大伯母这些年可拿正眼看过我,她一句婚姻大事由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以将这事儿一推六二五了,我不尽快为自己谋一条出路,难道真等着落到周望桂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见黄莺仍是白着一张脸瑟瑟发抖,想着自己暂时可离不开她,到底还是放缓了脸色,道:“你别怕,我也先只是说说而已,究竟怎么做,还得从长计议。可你难道就真甘心到了年纪便被放出去,由你继母随便将你许个屠夫泥腿子不成?你纵甘心,我还舍不得呢,这么几年下来,我纵养只小猫儿小狗儿的,也养出感情来了,何况你是个大活人,我早拿你当自己的姐姐看待了,叫我如何忍心眼睁睁看着你被你那继母推入火坑里?”

说着放下绣花棚子,拉了黄莺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可若此番我能成事,就大不一样了,你跟着我去了建安侯府,难道我还会亏待你不成?你自己碍于出身只能做半个主子,可将来你有了一儿半女,就真是侯府少爷侯府千金了,我定然会将他们视若己出的,届时看你继母还敢不敢再给你脸色瞧,你让她生她才能生,你让她死她就得死,这样的日子,难道不比她随便将你许个屠夫泥腿子的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吗?”

一席话,说得黄莺脸上的恐惧与后怕渐渐淡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憧憬与狂热,片刻方咬牙道:“我都听小姐的,小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一旦做了侯爷的姨娘,将来生下的儿女便是真正的主子,自己也终身有靠,关键还能将继母的死活掌握在自己手里了,这样的好事儿,傻子才会不去做呢,就算风险大一些,可回报也大不是吗?

顾葭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有好日子不过非要去过苦日子的,更是傻透了,只要你忠心,我定然不会亏待了你的。”

笑过之后,却皱起了眉头:“只是究竟要怎么做,我一时也没有主意,我总不能跑到建安侯太夫人跟前儿去毛遂自荐罢,我虽自问哪里都不比她顾蕴差,除了她命好投生成了嫡出,可世人大多偏就这般浅薄…我还是去与祖母商量一番,请祖母帮着我拿个主意的好,祖母到底辈分摆在那里,她说要出个门什么的,大伯母也未必就好拦她。”

顾葭说完,叮嘱了一番黄莺继续留意着祁夫人那边的消息,切记不可走漏了半点风声后,便起身笑得一脸温柔的去了彭太夫人屋里。

彭太夫人久病之人,日常怎么注意卫生屋里都难免会有几分难闻的气息,何况如今天气又热,那味道就越发的难以形容了,以致服侍她的丫头婆子们都是能不进她的房间,就尽量不进去。

顾葭进屋前,不由嫌恶的轻皱了一下眉头,才深吸一口气,笑着走了进去:“祖母,我才见咱们小厨房有庄子上新送来的时新果菜,中午就让她们随便做几样清淡的来佐粥吃,既开胃又养生,您说好不好?”

彭太夫人躺在床上,人越发苍老干枯得不能看了,瞧得顾葭进来,她的脸色却不大好看,桀桀怪笑着道:“去小厨房瞧一下中午的菜色用得着一个多时辰吗,我看你就是不想陪我,所以一有机会便去躲懒,你若实在不想陪我,我让你父亲把你接回去便是,到时候在周氏那贱人手下讨生活,你就知道如今你的日子有多好过了!”

顾葭闻言,忙小心翼翼的赔笑道:“我怎么会不想陪祖母呢,若不是祖母爱清净,一日里只许我上午过来陪您两个时辰,下午过来两个时辰,我都恨不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陪着您了。”

心里已将彭太夫人骂了个半死,你倒是大半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如今只要衣食无忧便别无所求,我的日子却还长着呢,你不管我,不设法替我谋一条出路也就罢了,还恨不能时时将我困在你跟前儿,你难道还想我一直在侯府陪你熬到你死那一日不成!

彭太夫人闻言,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却仍似笑非笑道:“既然你这么想陪我,不若打今儿起,就搬过来与我同住?”

顾葭就不敢再说了,知道彭太夫人这是心里憋屈只能拿她撒气,反正她这么多年也已习惯了,等她稍稍消了气,自然也就好了,自己若是再说,只会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果然彭太夫人又骂了她几句:“你那点花花肠子,在我面前根本不够瞧,所以你以后最好别想再糊弄我,你别忘了,你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都是靠的我,你若放着好日子不想过了,我少不得只能成全你!”也就喘着气不再多说了。

顾葭这才上前给她按起双腿来,这是太医交代的,每日都要给她按摩,以防肌肉萎缩,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收效甚微,彭太夫人的双腿依然萎缩得这辈子都被想再站起来了。

按了一会儿,眼见彭太夫人惬意的闭上了眼睛,而屋外侍立的丫鬟见她来了,也不知躲到哪里偷懒去了,顾葭方再次小心翼翼的开了口:“祖母,我方才无意听到一个消息,建安侯太夫人昨儿来拜访大伯母,听说、听说是为求娶顾蕴而来呢…”

话没说完,彭太夫人已猛地睁开了眼睛,恨声道:“建安侯太夫人瞎了眼吗,满盛京那么多闺秀不去求,偏来求她一个目无尊长心狠手辣,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的老女,难怪建安侯府一年比一年落魄呢,敢情就是因为娶了这么个蠢货做当家主母!”

顾葭咝声道:“虽说建安侯府是一年比一年落魄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蕴果真嫁了过去,就是一品侯夫人了,她又有大伯父大伯母和平家给她撑腰,还不缺银子,要将建安侯府中兴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届时只怕她的尾巴越发要翘到天上去了…祖母,我们万不能让她嫁过去啊,就算不能让她老死闺中,也要让她嫁了歪瓜裂枣,后半辈子都别想再抬得起头来才是!”

彭太夫人见顾葭眼珠子直转,眯眼道:“你有什么想法?”

顾葭忙道:“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么想法,自然一切都要惟祖母马首是瞻。不过方才我在来的路上,倒是忽然想到,若顾蕴在这个当口忽然出了什么事儿,譬如被人发现在哪里与人…私会还是什么的,别说嫁到建宁侯府了,她以后都别想嫁人了,祖母您意下如何?”

彭太夫人这些年被困在嘉荫堂轻易连房门都出不了,心里又岂能不恨的,最恨的自然便是害她到如今这个下场的顾蕴了,她做梦都在想着报复顾蕴,让顾蕴为自己昔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当初她寥寥几句话便让沈夫人打消了聘顾蕴为媳念头之事,至今想来,都还让她满心的解气与痛快。

虽然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齐嬷嬷一家都被祁夫人从她身边弄走了,她两个仅剩的陪嫁庄子也出了问题易了主,她的损失着实不小,可只要能让顾蕴伤心难堪,她就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何妨!

所以顾葭的话,她几乎是一下子就听住了,道:“你这个法子倒是好,可她手下那么多狗腿子,我们哪能轻易得手?而且她名下那么多财产,怎么能便宜了别的外四路的人?不过…我记得你五表哥至今还没定亲?若是两家能亲上做亲,那白眼儿狼名下的产业不就便宜不了别人了?”

彭太夫人口中的‘五表哥’正是彭五太太的长孙,因高不成低不就的,如今亲事都还没有着落。

而她打的主意也与当年彭五太太打的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彭五少爷还小,彭五太太算盘打得再好,客观条件不具备也只能白搭,及至到后来彭太夫人出了事,彭家被顾准亲自下令非年节不得踏进显阳侯府一步,她这个主意也就越发没有付诸行动的可能了。

却没想到,如今彭太夫人竟也想出了与她一样的主意来,果然姑嫂二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从根子上就都不是好东西!

顾葭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想不到她才稍稍透了个话音,祖母便连具体的人选都想好了,若果真能成事,得利的岂止是她,连姨娘和外祖家都要跟着得利,可就不只是一石二鸟一石三鸟那么简单了,方方面面的好处都多着呢!

顾葭因忙笑道:“到底还是祖母有智计,我再想不出这么周全的法子来。只是顾蕴心狠手辣谁都不放在眼里,就算嫁了五表哥,只怕我外祖母和大舅母也弹压不住她啊,还得有个地位比她高权势比她大的人帮着我外祖母和大舅母,方能弹压得住她…那建安侯府虽落魄了,到底也是侯府,堂堂侯夫人,难道还弹压不住一个她不成,若是…”

‘若是’后面的话便没有再说出口了,但她相信,彭太夫人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彭太夫人立刻明白过来了她的意思,只是她的声音却冷得似在冰水里浸泡过一般:“若是什么?你是不是想说,若是你能嫁进建安侯府,做建安侯夫人,不就可以帮你外祖母和大舅母弹压她,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你倒是打得好算盘,竟连我也敢利用上,果然是好日子过够了,想换换口味过苦日子了?”

忽然扬声向外大叫道:“来人!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给我滚进来!”

片刻之后,总算有两个丫鬟小跑着进来了,屈膝行礼后恭声道:“不知太夫人有何吩咐?”

如今在彭太夫人跟前儿服侍的丫头婆子虽然心里都不拿彭太夫人当主子,但面上却都是一派的恭敬,祁夫人在这些事上,从来都是不会落人口舌的。

一如彭太夫人屋里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最好的,横竖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而好名声可是花银子也未必能买来的东西,这个银子祁夫人自来花得很乐意,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银子本就算是彭太夫人自己的。

彭太夫人冷声道:“五小姐不愿意再陪我这个老婆子了,既然她不愿意,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们去给五小姐收拾一下箱笼,收拾完了便即刻送五小姐去二老爷二夫人那边…”

话没说完,顾葭已跪倒在彭太夫人床前,哭了起来:“祖母,我愿意陪着您,陪您一辈子都心甘情愿,求您千万不要送我走,我以后再不敢了,求您了…”

一边说,一边捣蒜般给彭太夫人磕起头来,没几下便磕得额头一片青紫了。

彭太夫人这才满意了,吩咐那两个丫鬟:“原来是我误会你们五小姐了,既然如此,你们且退下罢,不叫谁也不许进来!”

这样的戏码,其实早前是在嘉荫堂上演过的,且次数还不少,顾葭是把彭太夫人哄得几乎连私库都交给了她,但同样的,彭太夫人也将顾葭拿捏得死死的,这祖孙两个一个是想利用对方庇护自己,最好还能借对方为自己谋个出路,一个则是想着我既庇护了你,你就该陪我一辈子才是。

也就难怪彭太夫人会这般生气了,顾葭利用她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竟敢想着嫁人,想着摆脱她,自己过好日子去,果然是翅膀硬了想飞了,那她少不得只能折断她的翅膀,让她一辈子都飞不起来了!

那两个丫鬟早年既见过这样的戏码,虽有好长时间不见了,如今见了却也不陌生,知道太夫人又是在借此拿捏五小姐了,心里倒叹一句五小姐可怜,可想起彭氏和顾葭早年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可怜不起来,于是齐齐屈膝应了一声:“是,太夫人。”远远的退了开去。

彭太夫人这才居高临下的看向顾葭,淡淡道:“说来你也十四岁,瞧着完全是个大姑娘了,也不怪你恨嫁,可你是十四岁又不是十八岁,你急什么,难道是怕我留你一辈子不成?再说我还能有几年好活,纵想留你一辈子也不可能啊,你就多陪我几年怎么了,果然与顾蕴那个白眼儿狼是姐妹,怎么养都养不熟!”

顾葭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祖母,我不是恨嫁了,我只是想着顾蕴从不将您放在眼里,更是将你害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等她看见她的亲事偏被我抢了去,她以后却只能看我的脸色过活,一定无比的解气无比的痛快,想为您出一口气罢了,我真不是恨嫁,也不是想离开您了…我一早便想好了,就算我与建安侯定了亲,我也要陪您一直陪到十八岁之后再嫁过去,以后也会时常回来看您,甚至接了您去我那里散心,但您既然不喜欢,就当我从没说过方才的话,我只要顾蕴与建安侯的亲事成不了便是,再不想旁的,求您明察!”

不得不说顾葭还是很了解彭太夫人的,一句‘等她看见她的亲事偏被我抢了去,她以后却只能看我的脸色过活,一定无比的解气无比的痛快’,便让彭太夫人攸地改变了主意,你顾蕴不是向来视顾葭为脚底泥吗,可最后这脚底泥却抢了你的亲事,你还得看她的脸色过活,看你自来看不上的我彭家人的脸色过活,我看你还怎么嚣张得起来!

彭太夫人光想象那样的情形已觉得通体舒畅了,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与顾葭道:“你且起来罢,这事儿也是祖母太心急了些,错怪你了,不过你的身份到底低了些,要让建安侯太夫人在知道顾蕴的丑事后,转而求娶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也就是说,祖母愿意放自己嫁人,还愿意出面筹备这事儿了…顾葭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越发殷勤的给彭太夫人按起双腿来,虽然心里已将彭太夫人骂得百八十遍。

顾蕴在彭太夫人和顾葭只是口头上算计自己,还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前,自然不可能知道她们的阴谋,毕竟知道的人就她们祖孙和黄莺三人而已。

她这会儿正与刘大说话:“…可打探清楚了,建宁侯那个外室果真又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刘大点头:“千真万确。联升巷一带的人都不知道建安侯的身份,也不知道那方氏只是他的外室,还当他是个行商,隔三差五就要出去办一次货,所以不能时常在家呢。建安侯让那边宅子的人都叫方氏‘大奶奶’,方氏在那边已住了两年多了,一问起董大奶奶,联升巷的人十停有七八停都知道,都说她是个有福气的,三年抱俩,我后来又与那边的管家搭上了话,确定方氏的确又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小姐尽管放心,断不会错的!”

顾蕴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刘大叔了,且下去歇着罢,等我回头有事打发你去做了,再让卷碧去请你。”

刘大行礼自去了,顾蕴这才单手托腮,思忖起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做来。

想不到方雪柔手脚这么快,且这么能生,董柏才不到一岁呢,她已又有两个月的身孕呢,这是打着母凭子贵的主意,让董太夫人看在两个孙子的份儿上,最终同意让她进门呢?

那方雪柔也太不了解董太夫人了,在她先对建安侯府不屑一顾,家道中落了又巴着董无忌不放以后,董太夫人就算死,也是绝不可能同意她进门做董无忌正妻的,便是做妾,董太夫人尚且要考虑再四。

不过方雪柔与董太夫人本就是亲戚,说不了解她也不可能,指不定她打的主意是哪怕做不了正妻,也要做个有宠有子的贵妾,让正室夫人即便进了门,也得看她的脸色过活呢?

以董无忌宠妾灭妻的劲头和董太夫人的善变爱听好话,方雪柔梦想成真的希望还真是挺大,一如前世自己进门后的情形。

不过这辈子,他们都休想自己再去做那个倒霉蛋儿了,她不但自己不会去做那个倒霉蛋儿,还不能让他们祸害了别人家无辜的女儿,就让建安侯府自此成为盛京城的笑柄罢,也省得以后董太夫人再四处蹦跶祸害人,——顾蕴绝不相信董太夫人至今都不知道方雪柔和董柏就住在联升巷,更不相信她不知道方雪柔又有了身孕,那董太夫人就是在骗婚,既是她自己心术不正在先的,就怨不得自己小惩大诫他们在后了!

顾蕴想来想去,都觉得赶在外祖母相看董无忌之前,让她和大伯母知道方雪柔和董柏母子的存在最合适,如此自然也就没有相看这回事儿了,横竖大伯母也还没给董太夫人准话,如今就只等大伯母打发人去给外祖母送信儿了。

这样过了两日,祁夫人那边还没打发人去给平老太太送信,沉寂了几年,都快被显阳侯府上下视为隐形人的嘉荫堂彭太夫人那边却忽然有了异常。

先是说自己身体不适,让人巴巴的去请了顾准和顾冲来,说自己想见一见娘家人,当着顾冲的面儿求顾准开恩,顾准不好回绝,省得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彭太夫人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他过去几年的“孝子”名声自然也就成了笑话儿,遂答应了翌日让彭家几位太太上门看望彭太夫人。

等彭家几位太太上门后,彭太夫人又找机会单独与彭五太太说了约莫一盏茶时间的话,——这样的事儿自然瞒不过祁夫人和顾蕴的耳目,虽然丫鬟们打听不到当时那姑嫂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之后又过了两日,彭太夫人再次打发人请了顾准和顾冲至嘉荫堂,说自己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老侯爷顾连胜了,说来自己因为行动不便,也好些年没给他上过香做过法事了,所以想去城外的报恩寺给老侯爷好生做一场法事,如此自己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还一副体贴的样子与顾准和顾冲说:“你们兄弟公务繁忙,韬哥儿也学业繁忙,届时就不用你们陪我去了,只你们各自的媳妇儿,再加上蕴姐儿葭姐儿两个小的陪我也就够了,福哥儿和曜哥儿年纪还小,经不得颠簸,也不带他们去了,横竖我们只去两个白天一个晚上,不会让他们母子分离太久的。”

顾准虽觉得“事出反常即为妖”,彭太夫人可以说都恨死祁夫人和周望桂,尤其是恨死顾蕴了,怎么可能主动提出与她们一道出门,去报恩寺上香做法事?

可因为彭太夫人搬出了亡父做幌子,顾准纵觉得有问题,也只得一口应下此事,想着大不了届时多派人跟去便是,谅彭太夫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反倒可以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省得她以后再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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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顾葭配给渣男后,太子就出来了哈,大家表着急,事实上,我比你们更着急啊,可就是写不到,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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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二回 成全

顾准一个大男人都觉得“事出反常即为妖”了,何况祁夫人与顾蕴心更细想得更多,不用说也觉出了异常来。

祁夫人因沉着脸道:“消停了这么几年,我自问一应吃穿用度从未亏待过她,谁知道她的消停只是假象,心里依然时刻憋着坏,果然是狗改不了…果然是江山难改本性难移,从根子上就坏透了!”

祁夫人一贯端庄,这会儿却差点儿脱口说出“狗改不了吃屎”这样的市井俚语了,可见心里有多气怒。

顾蕴却十分的沉着,从彭太夫人与顾准说要见自己的娘家人起,她就知道彭太夫人在憋屈隐忍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忍不住又要有所动作了,微勾唇角道:“大伯母别生气,不怕她动,就怕她不动,不然我们怎么好抓她、抓彭家的错处,让她这次过后,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又怎么彻底拜托彭家这门所谓的‘至亲’呢!”

说得祁夫人脸色缓和了许多,缓缓点头道:“蕴姐儿你说得对,不怕她动,就怕她不动,既是她自己上赶着来作死的,那我们少不得只能成全她了!”

于是到了择定的日子,彭太夫人与顾葭一辆车,祁夫人与顾蕴一辆车,周望桂一辆车,再加上跟去服侍的每个主子的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共计十个人分坐了两辆车,由十数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团团围着,一大早便浩浩荡荡的朝着城门外去了。

顾葭陪着彭太夫人坐在车里,因彭太夫人坐不了多长时间,大多数时候只能躺着,她因此也坐得不太舒服。

可一想到今晚过后,顾蕴便将不得不下嫁自己的表哥,以后在自己的外祖母和舅母手底下讨生活,叫她向来看不上的自己姨娘为‘姑母’,而自己则将成为建安侯夫人,以后终于可以用居高临下看脏东西一般的眼神看她了,顾葭立时觉得这会儿那点颠簸带来的不舒服压根儿不值一提了。

念头闪过,她又想起了方才在垂花门外上车时,看见的顾蕴的那一身乍一看十分不起眼,在领口和袖口却用一色宝蓝色绣线绣了精致兰瓣,总之就是在细节处做足了文章,懂行的人一打眼便知道价值不菲的衣裳,还有顾蕴那张脂米分不施却明艳无俦的脸,不由紧紧咬住了唇。

一开始顾葭只是想嫁进建安侯府,并没有想将顾蕴怎么样的,这么多年下来,她是恨顾蕴入骨,却也怕她得紧,知道自己与她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忌恨归忌恨,她早熄了要将顾蕴踩在脚底的心了,只想到了年纪安安分分的嫁个还算过得去的人家,自己当家做主,再不过如今这样寄人篱下,什么都要看人脸色的日子。

但想归这样想,当听得顾蕴极有可能成为堂堂一品侯夫人时,她还是不甘心了,凭什么顾蕴都拖到这么大的年纪了,依然能有这么好的亲事,自己却连嫁个稍次些的人家都没人给自己做主,都只能是奢望?

哼,论人品样貌,她哪点不如顾蕴了,不就是顾蕴运气好托生在了正室夫人肚子里吗,不过没关系,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风水轮流转,如今一切也该颠过来,该她笑着看顾蕴哭了!

因顾忌着彭太夫人的身体,马车今日便走得相对慢些,等一行人终于抵达报恩寺的山门前时,早已过了午时了,天气也正是一日里最热的时候。

但佛门清净之地,纵是皇上皇后来了,也得怀着一颗虔诚的心,言语行动都放谦逊一些,何况显阳侯府的一众女眷?于是大家在山门外便下了车,然后由知客僧引着,步行去大殿拜过菩萨后,再去厢房里休整,待休整完了,再去偏殿里给老侯爷做法事。

祁夫人与周望桂各自扶着贴身丫鬟,旁边再跟一个打伞的婆子,依然热得汗流浃背,周望桂因忍不住气喘吁吁的小声抱怨道:“大热的天儿,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非要把大家都弄到这里来,她倒是可以借口行动不便让婆子背上去,我们年纪轻轻的,怎么好也让婆子背上去?真是丑人多作怪!”

“她搬出已故的老侯爷来,我们能怎么着?忍忍罢,横竖很快就到了。”祁夫人应道,又偏头去看后面的顾蕴,“蕴姐儿,你还受得住罢?”

顾蕴扶着刘妈妈的手,旁边则是卷碧打着伞,闻言笑道:“这报恩寺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以前也走过这山路,受得住的,大伯母只管放心。”

祁夫人这才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一行人总算在半个时辰后,顺利抵达了报恩寺的大雄宝殿。

其时大家都已是饥肠辘辘,累得够呛了,所以在大雄宝殿上过香后,便去了寺里一早准备好的厢房更衣梳洗用斋饭,等忙完了这一切,又马不停蹄的折回大殿的偏殿做法事,瞧着并没有任何异样。

可祁夫人与顾蕴却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到了傍晚,法事终于做完了,大家正要折回各自的厢房去,大殿外却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没一会儿,天空就乌云密布,像只巨大的手掌一样,将最后一丝光亮也给遮住了。

随即便噼里啪啦的下起了暴雨来,大家一时间自然回不了厢房了。

周望桂今日本就不想来,谁知道来了后热成这样累成这样,这会儿终于法事做完了,想着能回去休息了,偏又下起了大雨,一时也回不去厢房休息,因忍不住再次与祁夫人小声抱怨起来:“这是什么鬼天气,早知道方才我们就该早些回厢房去的,公公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怪我们,再说孝不孝的,原也不在这些虚礼上,而是在心里,如今可好,被困在这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歇息?”

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圈椅上坐着的彭太夫人,根本不加丝毫遮掩,老不死的,要不是你作妖,我现下又怎么会被困在这里,热得半死也累得半死,你活着果然就是专门让人不痛快的,怎么还不死!

祁夫人微皱眉头看着窗外,道:“夏日的雨都是来得快也去得快的,想必很快就停了,二弟妹且稍安勿躁。”

顾蕴也笑着接道:“母亲是在担心这雨下得太大,明儿回不了城吗,您别担心,暴雨都只有一阵,明日铁定还是个艳阳天,耽误不了您回家,耽误不了您见二弟的。”

妯娌娘儿们三个小声说话时,彭太夫人与顾葭倒是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只趁三人不理会时,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么大的雨,这会儿寺里的人自然是能不出门都不会出门,而且什么痕迹都能给掩盖住了,真是天助她们也!

果然如祁夫人所说,也就一刻钟后,暴雨便戛然而止了,天空中也重新有了光亮,一行人总算由各自的丫鬟服侍着,回了她们暂居的院子去。

一时回到院里的厅堂,祁夫人因问彭太夫人:“太夫人是要同我们一块儿去膳堂用饭,还是让人送到您房间里您单独用?”午膳她们是错过了饭点儿,知客僧只得吩咐单独给她们做,所以她们才在厢房里用的,晚膳就得自己去膳堂了。

彭太夫人一脸疲惫的道:“我本就行动不便,又有些累了,就不过去了,你们回来时用食盒给我带些罢,我就在房间里用。”

顾葭忙在一旁道:“我陪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