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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心里虽有事,女人喜欢漂亮的衣料首饰却是天性,瞧得如此极品的火狐皮,也忍不住两眼放光,兴致勃勃的与白兰暗香几个说起要用这些火狐皮做斗篷来,“…等回头回了盛京便着尚衣局的去做,小年夜的宫宴应当就能上身了。”

“娘娘生得白,这么鲜艳的颜色别人未必压得住,娘娘却一定压得住,届时一定会引得所有人都称羡不已的。”

“这么多毛皮,做一件斗篷哪里用得完,依奴婢说,再做一顶卧兔儿,一副手筒,配成一套才好呢…”

主仆几个正说得兴起,宇文承川回来了。

顾蕴忙领着众人给他见了礼,又亲自服侍他换了衣裳,才道:“今儿不必陪皇上应酬鞑靼的亲贵们吗?”

宇文承川道:“昨儿才闹了一整日,今儿大家都还没缓过来呢,所以今明两日,应当不会再有宴席了,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说想骑马吗,下午我带你去骑好不好?”

顾蕴闻言,先是一喜:“真的,你下午真带我去骑马?那太好了,我早想去骑马了…”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脸上的笑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你就算不用应酬鞑靼的亲贵们,也要批阅奏折接见臣工们,哪来的时间带我骑马去,是不是皇上罚你了?”

宇文承川就摸了摸鼻子:“难怪大多数男人都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呢,我以前不觉得,如今总算体会到了,好宝贝,你就不能偶尔笨那么一次吗?”

顾蕴没好气:“别顾左右而言他,说正事儿呢,皇上怎么罚你了?难道,又不让你监国了?”

宇文承川点头笑道:“嗯,皇上说前阵子他一路舟车劳顿的,毕竟上了年纪,身体吃不消,才会让我临时监国,为他分忧的,如今他身体既已缓过来了,你昨儿也受了委屈,让我多陪陪你,以后各地的奏折便不用送来玉润殿了。我还正说这些日子忙得都没时间陪你呢,如今既有了皇上金口玉言,接下来几日,我便带你把整个热河都逛个遍,你说好不好?”

当然不好,非常不好!

顾蕴满腔的怒火,难怪历朝历代都少不了太子最终正不了位的先例,皆因太子难做,做多了是错,做少了是错,不做还是错,尤其他们遇上的这个皇上还是个特例中的特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可见宇文承川明明自己受了委屈,还要对着她笑,顾蕴到底还是把火都压下了,别人给他委屈受也就罢了,她不能再给他委屈受了,何况这本就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急这么快而已。

就当是给他放个假,也给彼此一个难得逍遥自在的机会罢,反正皇上也不能轻易废黜宇文承川,反正监国不监国于他们区别也不大,宇文承川势必会坐上那个位子的,一时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在心里安慰劝解自己一番后,顾蕴总算让自己笑了出来:“不监国便不监国罢,横竖费了心力也做不了主,倒不如彻底的不管呢,而且聪明人都知道此番之事是你委屈了,皇上想来也冷不了你多久,况还有妙贵嫔呢,别的妃嫔枕头风不管用,她的却是一定管用的,我们索性趁此机会,好生放松一下的好,不是再有半把个月,就要返程了,下次再来还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宇文承川暗地松了一口气,他就怕蕴蕴心疼自己,为自己生气打抱不平气坏了自己,说真的,如今监国不监国,于他来说意义并不大,皇上还有的是年头好活,他既不能太出色了,又不能太平庸了,那个度有时候还真挺难把握的,且他如今做得越多,反而出错的机会越多,还真不如不监国的好,实在犯不着为了皇上一时的肯定,便让自己费力不讨好,幸好蕴蕴不生气了。

他不由凑到顾蕴耳边低笑起来:“不过,你若真的心疼我委屈了,想要安慰我,我也乐意之至,上次在船上…那滋味儿,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呢,什么时候我们再尝试一次去?不然马上也可以,要不…”

被顾蕴红着脸一掌把脸给推开了,啐道:“你也不怕一个不小心,给你折断了,真是…”

见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才暗暗庆幸起来,幸好当初他没有听自己的,去与皇上上演什么父慈子孝,不然如今他得多伤心,谁说没有真感情不好了,这不挺好的吗,没有真感情,自然也不会真的受到伤害了!

☆、第二百一八回 又一朵烂桃花

于是午睡起来,宇文承川便带了顾蕴去骑马,因防着皇上中途指不定会传他,到底不敢走远了,便只去了行宫外围的跑马场。

午后的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是绝大多数一辈子人都看不到的,因为天蓝,一眼望去,只觉无比的高远,让人的心胸也跟着宽广起来,觉得那些烦心的琐事糟心的憋屈都不值什么了。

顾蕴的心情就越发好了,一边挑着马,一边含笑与宇文承川道:“待会儿我们赛一场马怎么样?”

宇文承川见她笑靥如花,自己也满眼都是笑意,谁又愿意时时对着一张苦瓜脸呢,所以他才那么喜爱蕴蕴,喜爱她的不屈不挠,喜爱她的从不会轻易被人打倒。

他笑道:“赛一场马当然没问题,不过总得有彩头才有意思,不若这样,输了的人要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决不能推诿?我知道你要说不公平,我骑术再怎么说也比你强得多,那这样罢,我们一共沿着跑马场跑十圈,我让你两圈…两圈还不够?行行行,让你三圈总行了罢?”

“这还差不多,”顾蕴娇嗔道:“不过,你的马得我给你挑,不然你一样是胜之不武。”当她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呢,虽然她也想逗他开心,可唾手可得的东西与费了一番心力才得到的东西怎么能一样,自然喜悦感与满足感也不一样。

宇文承川满脸的揶揄:“连马都得你给我挑,你这样才真是胜之不武罢?”

顾蕴含笑瞪他:“你不答应?那我不赛了。”

宇文承川忙道:“行行行,你怎么说就怎么做,不就是你给我挑马吗,挑罢挑罢,只要不是瘸了腿或是才断奶或是老得跑不动的,都随你,也免得事后我赢了,你却找这样那样的原因抵赖。”

顾蕴撇嘴:“我是那样的人吗?”就算心里真打着这样的主意,也不能承认啊。

说完,目光落在了一匹比旁边的马都要矮半头的马,顾蕴虽对马不算了解,也知道这马一看就是成年马,宇文承川只说不能挑瘸了腿和老弱病残的马,没说不能挑腿短的呀,决定了,就是它了!

“喏,这就是我给你挑的马了,符合你的条件罢?”顾蕴看向宇文承川道,眼里闪着得意与狡黠。

“呃…”宇文承川明显怔了一下,想着自己有言在先,不好眨眼就食言,只得勉强道:“好罢,就它罢,你呢,你挑哪匹?”心里却已快笑翻了,蕴蕴以为马跟人一样,腿短的就一定跑不过腿长的,还满眼的自以为得计,真是可爱得让他恨不能立时咬她一口才好,唔,看来自己很快便能美梦重温了。

顾蕴见他应了,越发得意,左看右看一番,又在上驷院专司养马的太监的建议下,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与宇文承川的马站在一起,还没跑呢,气势上已稳压宇文承川的马一头了。

夫妻两个遂翻身上了马,在随侍的冬至一声锣响之后,两匹马都箭一般射了出去,不用说,顾蕴仗着自己的马身高腿长,一开始就占足了优势,足足甩了宇文承川十余丈的距离。

等跑了五六圈以后,她的优势就大了,差点儿甩了宇文承川整一圈,顾蕴心里那份得意,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了。

只可惜从第七圈开始,顾蕴得意不起来了,宇文承川忽然开始发力,终于赶在最后一圈时,与她齐头并进,并且最终超过她,以两个马身的距离,赢得了胜利。

“不来了,你耍诈,不来了啦!”顾蕴气得翻身下马,便往马场外跑去,虽心里明知道自己这样输不起也忒矫情了,却仍是控制不住要矫情一番,他怎么能这样,先让她高兴得意的快上天了,再让她狠狠摔下来,难道他不知道爬得越高,就摔得越痛吗?

宇文承川自然不让她走,忙跃下马几步赶上了她,忍笑道:“我哪里耍诈了,马是你亲自给我挑的,我想耍诈也耍不了啊,你不会是…输不起罢?我印象里的蕴蕴,可从来不是输不起的人。”

顾蕴闻言,想起的确是自己给他挑的马,说到底还是自己技不如人,不由讪讪然起来:“谁输不起了,我就是、就是…我是你老婆哎,又不是你的属下你的敌人,你怎么就不能让让我呢?”

“我还没让你?”宇文承川哭笑不得,“行行行,这场不算,我们再赛一场,你给我挑一匹瘸了腿的马去…”

话没说完,顾蕴已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都瘸腿了还赛什么赛,我认输便是,谁让我技不如人呢?也省得你说我输不起,不过,在马背上…你是想都不要想的…”

宇文承川低笑道:“那像上次一样,在船上总可以罢?今晚上来不及安排了,那就明晚上罢,我明儿一早便让人把什么都布置起来,管保让你比上次更快乐…”

“好了,别说了,不知道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么?”顾蕴脸红得快烧起来了,本来扯了帕子要给他擦汗的,索性直接团成一团,塞住了他的嘴。

宇文承川笑得志满意得的把帕子取出,反给她擦起汗来,夫妻两个的甜蜜与恩爱简直能晃花人的眼。

妮娜公主骑在马背上,远远的将二人的恩爱悉数看在眼里,对宇文承川的兴趣就越发的浓厚了。

没想到太子殿下私下里竟是个这般温柔细致有耐心的人,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她原本还以为,他对着谁都是那样一脸恰到好处的笑,对着谁都不远不近,既不会让人觉得倨傲,又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呢,——若自己也成了他的妻子,好罢,大邺与他们鞑靼不一样,只能有一个妻子,其他都只能叫妾,可这么出色这么温柔的太子,便是只能做妾又何妨?

决定了,她要嫁给太子殿下,横竖皇上还欠她一个条件,她又只是想做妾,并不是想取太子妃而代之,皇上应当不好食言,再让父亲帮他周旋一番,事情十有八九能成。

顾蕴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又被人盯上了,过了那阵小矫情后,她便转嗔为喜起来,与宇文承川又纵马驰骋了大半个时辰,其间宇文承川还教了她一些御马的诀窍,之后还对着马厩里的马匹们,实地教了她一番挑马的窍门后,夫妻两个才兴尽回了玉润殿。

次日一早,宇文承川便上朝去了,不监国归不监国,朝还是要上的,顾蕴起身后,因昨儿骑了马,身体犹有些酸痛,便只穿了家常衣裳歪在靠窗的榻上,看她让冬至从外面淘回来的话本游记,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本以为宇文承川会回来用午膳的,没想到饭都摆好了,才有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留太子殿下议事,就不回来用午膳了,请太子妃娘娘自便。”

顾蕴只得独自一人用了膳,又在殿外的廊下来回走了几圈权当消食,才回了殿内打算歇中觉。

只是还未及躺下,就有小太监在外面禀道:“禀太子妃娘娘,詹事府孟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太子妃娘娘。”

顾蕴心里猛地一“咯噔”,她嫁给宇文承川快一年了,孟先生计先生等人从未单独求见过她,如今孟先生却忽然来求见,一定是有什么重大的变故发生了…念头闪过,她已扬声吩咐那小太监:“请孟大人去小花厅稍坐,本宫即刻便来。”

小太监忙应声而去,顾蕴则手忙脚乱的换起衣妆来,白兰紫兰在一旁见了,忙赔笑劝道:“娘娘别着急,孟先生求见未必就是坏事,不然这会儿行宫里早该传开了。”

顾蕴没说话,眉头却蹙得越发紧了,皇上前脚留了宇文承川议事,孟先生后脚便来求见,怎么可能没有变故发生,玉润殿之所以这会儿还没收到消息,想也知道是宇文承川怕她担心,有意在瞒着她…也不知皇上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很快顾蕴便收拾好,到了小花厅里,果见一身官服的孟先生已在里面候着了,一瞧得她进来,便忙起身见礼:“微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孟先生请起,请坐。”顾蕴待彼此落了座,开门见山便问道:“这还是本宫嫁给太子殿下以来,先生第一次单独求见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先生但说无妨,本宫受得住。”

孟先生见她满脸的凝重,忙笑道:“太子妃娘娘不必着急,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只是此事惟有太子妃开口,太子殿下方能同意,不然微臣也不会贸然来打扰太子妃的清净。”

惟有她开口,宇文承川才能同意…火石电光中,顾蕴心里已约莫猜到发生什么事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太子殿下虽与本宫伉俪情深,却未必事事都肯听本宫的,况夫为妻纲,若殿下实在不愿意做的事,本宫自不会也不敢勉强他,这一点,本宫少不得要与先生说在前头。”

孟先生闻言,面上就现出了几分踌躇之色来,但仅仅只是片刻,又变得毅然决然起来,道:“那微臣就直说了。今日早朝以后,皇上将太子殿下留下了,欲将鞑靼孛儿只斤王爷之女妮娜公主,指给太子殿下做侧妃…”

皇上自来不肯让鞑靼各部与盛京的豪门权贵联姻,怕的便是不论哪一部联姻以后,自谓有了助力与靠山,便打破了鞑靼八部之间多年来微妙的平衡。

可他之前当众答应了妮娜公主会答应她一件事,却是事实,君无戏言,他总不能公然食言。

且孛儿只斤王爷昨夜去求他时,姿态放得着实有些低,先说自己父女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因为妮娜公主真心爱慕太子殿下,这才会想要嫁给太子殿下,况太子殿下已有太子妃了,按大邺的说法,妾室的娘家人根本算不得正经亲戚,自家以后断不敢以太子殿下的岳家自居,请皇上大可放心云云。

又向皇上保证,鞑靼八部如今是什么样,将来便会一直什么样,甚至皇上想它什么样,它便能一直什么样,换句话说,以后他便是皇上在鞑靼的眼睛和耳朵,一切只会以皇上的利益为先,而不是似如今这样,虽效忠于大邺,却始终以自己部族的利益为先了。

皇上听了这番话,不免有几分动心起来。

鞑靼是已臣服了大邺多年不假,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说他们对大邺是多么的忠心耿耿,皇上是从来不信的,所以才会一直对其又拉又打,每年既少不得武力震慑,也少不得重金赏赐,如此方能保证鞑靼的邻国瓦剌不至于对大邺的边境时时构成威胁。

如果鞑靼各部真像孛儿只斤王爷说的那样,皇上想它是什么样,它便能一直保持什么样了,大邺毗邻鞑靼的一方边境无疑就多了一层有力的屏障,自然再不用时时担心来自瓦剌的威胁了。

不过皇上终究还是没给孛儿只斤王爷准话,只说要再考虑。

今日早朝后,皇上便留了宇文承川下来,就此事征询宇文承川的意见,“…知道你与太子妃夫妻情深,所以东宫大半的女人才会至今都是摆设,可不过是个侧妃而已,你若实在不喜欢她,不临幸她便是,如此便不会影响你与太子妃的感情了。”

宇文承川实在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又已引来了一朵烂桃花,想也不想便道:“回父皇,此事请恕儿臣不能同意,不是儿臣担心会与太子妃因此生隙,太子妃自来宽容识大体,若知道此事,一定会很高兴的。儿臣反对此事,是因为那孛儿只斤一看就是个有野心的,若是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仅仅只是因为他所谓的他女儿真心爱慕儿臣,他便心甘情愿的为大邺做牛做马,怎么可能?他必定会得陇望蜀,儿臣纳了他女儿后,他便会想着让他女儿生下皇孙,生下皇孙后,他便会想着让他外孙成为亲王,甚至更多…这样一个野心家的女儿,儿臣怎么敢纳,还请父皇三思。”

皇上何尝没想过这些,但被宇文承川这样直愣愣的说出来,却不高兴起来,道:“朕当然知道孛儿只斤不会那么无私那么蠢,可有哪个文武亲贵又是真的一心忠君为国,半点私心都没有的?水至清则无鱼,上位者最要紧的,便是如何御人用人,而不是知道某个人有私心有野心,便直接不肯甚至不敢用了!何况朕还当众答应了孛儿只斤的女儿,她要什么都赏她的,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谢恩罢。”

本来皇上犹有一二分犹豫的,被宇文承川这么一刺激,反倒不犹豫了,他不给的,太子自然不能肖想,同样的,他给的,却任谁也不能说不要,而只能下跪谢恩。

宇文承川闻言,只得依言跪下了,却并不是谢恩,而是继续坚持道:“请父皇恕儿臣仍不能从命,儿臣还是那句话,孛儿只斤如今看来倒是的确恭敬忠心,可等儿臣真纳了他的女儿,他见得了寸,又岂能不想着再进尺的?以他的胃口,甚至得了尺还不满足,还会想着更进一丈,届时就不只是儿臣的东宫一宫不宁,而是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大邺都不得安宁了,儿臣此言,虽有杞人忧天之嫌,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儿臣还是觉得该未雨绸缪,永绝后患的好,请父皇收回成命。”

撇开这些家国大道不说,只说他若真纳了妮娜公主,以后者的身份,他自然不能似对东宫其他女人那样,压根儿不踏进她的房门一步,皇后的话他可以充耳不闻,蕴蕴也可以阳奉阴违,皇上的话他却不能装没听见,届时皇上要用孛儿只斤,便势必不会对妮娜公主一直独守空房不闻不问,妮娜公主本人亦不是那等温驯良善之辈,万一她与蕴蕴起了冲突,蕴蕴岂不是要白白受她的气,白白受委屈了?

宇文承川怎么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即便心知皇上本就还恼着他,他如今最好是能不惹皇上生气,就不惹皇上生气,他一样会坚持抗争到底。

孟先生越说眉头便皱得越紧:“想必太子妃也知道,皇上本就因前番之事恼着殿下,所以今日才会这般强势,定要罔顾殿下的意愿,让殿下纳了妮娜公主,但若殿下一口便应下了此事,微臣敢说皇上同样会不高兴,指不定还会以为殿下与孛儿只斤王爷私下里早有往来,不然怎么会一拍即合,——太子殿下的处境有多难,可见一斑!”

长叹一口气,继续道:“所以微臣才会违抗殿下的命令,私自来求见太子妃娘娘,就是想请太子妃娘娘去光明正大殿劝一劝殿下,让殿下遂了皇上的心意,不然殿下还不定得跪到什么时辰,更糟的,还是殿下饶受了皮肉之苦,事情的结果一样改变不了分毫,又何苦呢?横竖人进了东宫,搓扁捏圆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儿,亦连子嗣问题娘娘也不必担心,太子殿下第一个便不会让她生下自己子嗣的,如此,于娘娘便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和损失了,还请娘娘三思。”

宇文承川跪下后,皇上不开口让他起来,那他便只能一直跪着,可对先前说的那些话,他一句也不曾后悔,心里更是已打定主意,哪怕拼着皇上废了他这个太子,他也绝不会如皇上如愿,伤顾蕴的心。

当然,也是因为他知道皇上轻易不会废他,也废不了他,他才敢暗暗发这个狠的。

但他却担心事情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传到顾蕴耳朵里了,得亏皇上召见他时,因怕事情未定之前便传开引起轩然大波,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只留了何福海并几个心腹近侍服侍在侧,他长跪光明正大殿的消息还不至于传得满行宫人尽皆知。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事情早早晚晚都得传到顾蕴耳朵里,宇文承川想了想,这才会让人传了话回东宫给冬至,暂时封锁消息,只说皇上留了他议事,先不让顾蕴知晓,指不定事情很快就能有转机了呢?

他却不知道,他那边还没有转机,顾蕴已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孟先生追随他多年,岂能不了解他的,说什么担心孛儿只斤野心大将来得陇望蜀,怕流着异族血液的皇子最终登上那个位子,会弄得全大邺都不得安宁,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太子殿下不舍得伤太子妃的心,不舍得让太子妃受丝毫的委屈,诚然他也觉得太子妃当得起太子殿下如此的敬爱,可想要成就大事,又岂能一点都不付出,一点委屈都不受的?毕竟如今皇上的喜恶,于太子殿下来说,仍很重要,毕竟他还不到可以全然不在乎皇上喜恶,皇上的喜恶也的确再影响不了他地位和声望的地步。

所以即便心知自己此举,十有八九会同时招来宇文承川和顾蕴的反感憎恶,让自己两面不是人,孟先生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求见顾蕴了,谁让包括他自己在内的那么多人,身家性命都系于殿下一身呢?

于她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和损失?她都要被迫将自己的男人拱手让人,以后也不得不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指不定将来还要忍受一大堆的庶子庶女了,于她来讲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和损失?!

顾蕴实在很想啐孟先生一头一脸,合着委屈糟心的不是你,你就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可又分明知道,站在孟先生的立场上,他一点错都没有,他是真的为了宇文承川好,为了大家好,不然他就听宇文承川的话多好,回头便不至于惹得他们夫妻两个齐齐憎恶他了。

于是只能把满腔的怒火与怨恨都算到了妮娜公主的头上,贱人,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么,你非要盯着别人的男人,果真别人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吗,那大邺比你们鞑靼岂止好了一百倍一千倍,你怎么不撺掇了你那个野心勃勃的爹谋反去啊?

在心里臭骂了妮娜公主一通,顾蕴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微,因沉声与孟先生道:“先生且先回去罢,本宫心里已有主张了。”生气归生气,这一趟她却是非走不可了。

孟先生见她面沉如水,吃不准她到底是肯去劝宇文承川,还是不肯去,只得道:“那太子妃娘娘的意思,是去,还是不去呢?”

顾蕴粲然一笑,只是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本宫怎么敢不去,不去岂非太自私自利,目光短浅,心胸狭窄,太不识大体了,万一太子殿下真因此惹了皇上的厌弃,坏了大事,本宫岂非就是罪人了?所以先生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本宫这便去!”

到底心里有气,她这番话说得着实不那么中听。

孟先生却不敢有二话,惟有苦笑,太子妃娘娘还只是说几句反话,回头太子殿下回来了,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怕就不是说几句反话就能善了的了…罢了,这事儿他的确自作主张了,殿下要罚他也是他该受的,与旁人无尤。

带着满腔的怒火出了玉润殿,被迎面而来的凉风一吹,顾蕴总算冷静了那么一二分,想了想,招手叫了落英过来,低声吩咐了她一句:“即刻去请妙贵嫔去一趟光明正大殿。”才坐上肩辇,赶往了光明正大殿,希望皇上能被妙贵嫔的枕头风,吹得晕头转向才好。

一时去到光明正大殿,因正是歇中觉的时辰,殿内殿外倒都是一派的安静。

瞧得顾蕴的肩辇过来,看门的小太监忙迎了两个上来,打千儿行礼后道:“太子妃娘娘是来劝说太子殿下的吗,皇上说若太子妃娘娘来了,便直接请去正殿见太子殿下,不必通传了,奴才们这便为太子妃娘娘带路。”

好罢,看来不止孟先生希望她来劝宇文承川,皇上也等着她呢…顾蕴点点头:“那便有劳两位小公公替本宫带路了。”就着白兰的手下了肩辇,由那两个小太监引着,径自去了光明正大殿的正殿。

既是整座行宫的正殿,光明正大殿有多恢弘壮丽,可想而知,可顾蕴却顾不得细看,急匆匆便赶至了正殿外。

果见宇文承川正腰身笔挺的跪在大殿当中,外面虽日头正盛,殿内却凉沁沁的,他跪了这么久,膝盖一定早痛得麻木了,且从早上出门至今,已足足几个时辰了,他却连口水都没得喝,这会儿身体还不定怎生难受呢…顾蕴满腔的怒火霎时都被心疼所取代了,举步轻轻的走进了殿内。

殿外白兰则已自袖里掏出两个荷包,在打点那两个小太监了。

顾蕴的脚步极轻,宇文承川却仍很快察觉到了,忙回头一看,立时满脸的惊喜:“蕴蕴,你怎么来了?”但随即便沉下脸来,“是谁让你来的,冬至还是孟先生?”

顾蕴径自走到他身前蹲下了,才低声道:“你先别管是谁让我来的,倒是你,横竖也没人一直盯着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偷下懒呢,一直这样腰肢笔挺的跪着,回头膝盖和腰还不定疼成什么样儿。”

宇文承川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都知道了?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皇上收回成命的。”

顾蕴自荷包里掏出一片雪津丹让他含了,方道:“皇上本就正恼着你,你今儿是一口答应了他是错,不答应他也是错,你怎么让他收回成命呢?要不,就答应了罢,横竖只是个侧妃,横竖东宫也不是没有其他女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只要…”

本想说‘只要你我始终一条心,我便什么都不怕’,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连孟先生都知道宇文承川若真纳了妮娜公主,就一定会临幸她,不然也不会直接便说子嗣问题不用她担心了,叫她还怎么自欺欺人得下去?

“只要什么,你是不是想说,只要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你便心满意足了?”宇文承川的脸色就越发难看起来,“你这话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你自己?我既一早便起过誓这辈子定然只你一个,生同衾死同穴,便一定会做到,不过一个外邦小族的劳什子公主罢了,便想让我为她违背誓言,自打嘴巴,她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是不配!”

早知道那不要脸的女人会爱慕于他,自甘为妾,当日他就该任大邺输个颜面扫地的,反正如今大邺的皇帝又不是他,丢脸的自然也不会是他!

顾蕴不得不承认,宇文承川对妮娜公主的不屑一顾让她大快于心,不过她还不至于为此便失了理智忘了正事。

正待再说,宇文承川已又道:“皇上不是不知道孛儿只斤父女的野心,可他为了拿捏我,还是选择了为难我。当然,他到底是一国之君,还不至于格局小到这个地步,他更多还是想边境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但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只要大邺一直强盛下去,鞑靼便会一直臣服,瓦剌也不敢轻易来犯,就像历朝历代为了边境安稳,总是免不得有公主郡主出降番邦一样,家国安危本是男人的事,为什么偏要建立在女人的痛苦和眼泪之上?”

宇文承川的声音越来越沉重:“前朝慕容氏自中宗起,便横征暴敛荒淫无度,到得后期更是饿殍满地民不聊生,但有一点,我觉得慕容氏是做得前无古人的,纵观整个大周朝,没有一个公主郡主下降番邦外邦的,难道我宇文氏,竟连他慕容氏都不如了?此番之事,孛儿只斤求的虽不是尚主,只是想让我纳他的女儿,可说到底两桩事又有多大的区别?不必公主郡主痛苦流泪,却换成了堂堂太子妃痛苦流泪,以后如何我保证不了,但只要我还是大邺的太子一日,只要我说话还能有一定的分量,我便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二百一九回 夫妻齐心

“…以后如何我保证不了,但只要我还是大邺的太子一日,只要我说话还能有一定的分量,我便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宇文承川的声音很低沉,却饱含坚定与果决,“所以,蕴蕴你不必再劝我了,这事儿我只有一小部分是为了不委屈你,更多还是为的大邺天朝上国的威名,为的大邺百年的基业不至于落到番邦异族人的手里,乃至毁于一旦!”

顾蕴的眼睛热热的,鼻子也酸酸的,当他不知道,他主要还是为了她,为了不让她受委屈,为了履行当初对她的承诺吗,偏为了不让她有心里负担,不让她有压力,硬要扯到什么家国大义上,得夫如此,此生何求?

片刻,她方含泪笑道:“谁说我要再劝你了,没道理你在前面为我冲锋陷阵,好,就算真如你所说,你只有一小部分是为了我,终究也是为了我,我却在后面扯你的后腿,让你腹背受敌,你都说了我聪明,既是聪明人,怎么可能做那样的蠢事,反而帮着别人把自己的夫君往外推?所以,我已经决定夫唱妇随到底了,夫为妻纲,本就是女子自出嫁那一刻起,便该严格遵守的,不是么?”

说完,挨着宇文承川轻轻跪下了,就不信太子与太子妃一直跪在光明正大殿里,会不惹来非议,就不信皇上能一意孤行到底,毕竟这事儿认真说来,理亏的是皇上。

急得宇文承川忙要拉她起来:“胡闹,我皮糙肉厚的,跪上几个时辰乃至一日两日的,都不打紧,你却不一样,地上寒气又重,万一回头落下什么病根来,是闹着玩的吗?还不快给我起来!”

见顾蕴满脸的坚定,只得喝命殿外侯着的白兰紫兰:“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搀了你们娘娘起来?”

白兰紫兰闻言,忙喏喏应了,便要进来搀顾蕴,顾蕴却已先道:“太子殿下既把你们给了本宫,你们便是本宫的人了,到底谁才是你们心目中排第一位的主子,你们可掂量清楚了,不然回头本宫绝不会再用你们了,本宫说到做到,不信你们尽管一试。”

说得二人立时不敢动了,太子妃娘娘说得对,她们既被太子殿下给了她,便是她的人了,自然该以她的命令为先,不然此事过后,她们少不得两面不是人。

宇文承川见二婢满脸犹豫之色,不肯听自己的,越发气急,强压下火气与顾蕴道:“这事儿至今还没传开,皇上见我坚持,没准儿还能改变主意,你这么一跪,事情岂有不闹大的,届时弄得皇上彻底没了台阶下,那才真是没有回圜的余地了,你听话,先回去,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顾蕴使眼色让如站刀尖的白兰紫兰退下后,才缓声道:“怎么可能还没传开,不论是皇宫还是行宫,几时有真的秘密了?况就算传开了又如何,我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委屈和艰难呢,明明差点儿被算计的就是我们,到头来罪魁祸首近乎毫发无伤,我们反倒要承受皇上的怒火,就因为你是太子,你就该什么都忍着让着,别人要杀你,你也该洗干净了脖子主动送上吗?”

宇文承川眯了眯眼,道:“所以我才要反抗到底,不然人人可欺,我这个太子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可我不想将你也填限进来,让你跟着我白白吃苦受罪,你明白吗?”

诚然他可以先答应将妮娜公主收了,回头再用其他法子解决了她,要神不知人不觉的解决一个女子,他少说也有一百种方法,那便可以既不触怒皇上,又不委屈顾蕴了。

可这样一来,他在文武百官心目中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一个只会顺从君父的储君,一个连自己地位和威信受到威胁,都软懦得不敢吭声,只敢事后使阴微招数的储君,以后怎么执掌大邺的万里江山,怎么让大邺在他手上变得更强盛富足?

就跟他要把握好在皇上跟前儿既不能不听话,又不能太听话了的度一样,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同样需要把握好这个度,不然已没了君父的欢心,再没了百官的拥护与支持,他还混什么混!

顾蕴沉吟片刻,点头道:“我明白。”

现下问题的关键已不是宇文承川纳不纳妮娜公主了,而是宇文承川欲通过这件事,向皇上表明他的态度,皇上不高兴,他还不高兴呢,他毕竟是太子,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跟所有兄弟不一样,所有兄弟见了他,都得先行君臣之礼,再叙兄弟之情,一如他见了皇上,要先行君臣之礼,再叙父子之情一样。

如今皇上容不得他挑战自己的权威,难道他就该无条件的容忍臣弟们挑战自己的权威不成?他不是不能自己给二皇子和四皇子一耳光,只是因为敬重皇上,才一直隐忍克制着而已!

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让顾蕴眼睁睁看着宇文承川吃苦,自己却高卧着什么都不做,只等着享受他艰难抗争得来的胜利果实,她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因握了宇文承川的手,动情的道:“道理我都明白,但理智若能时时都主宰情感,也就不会有‘情难自禁’这一词了,你就让我陪着你罢,陪着你我是免不了受皮肉之苦,心却能更安宁,反倒是回去了,我身体倒是舒服了,心却一直提着,还不如就留下了。你也别担心,我早防着有可能会陪跪了,所以…”

压低了声音:“所以我膝盖上绑了东西的,跪三五七个时辰都没事儿,只可惜不是在咱们自己的地盘儿上,不然我还可以给你也绑上呢。”

宇文承川见她一边说话,一边狡黠的冲自己眨着眼睛,说不出的灵慧动人,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就算皇上再不待见自己,自己的处境再艰难又如何,至少他还有蕴蕴,那他便无所畏惧。

遂也压低了声音:“膝盖上的东西我倒是不需要,就是你既连这个都想着了,怎么就没想着给我带点儿吃的呢,我还是早起五更时吃了两个包子,喝了半碗粥,这会儿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顾蕴低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带?”说着变戏法似的从广袖里掏出一个小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口一个那种小点心,再适合宇文承川现在这种情况吃不过了。

宇文承川这下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了,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这世上再找不到比我媳妇儿更体贴更周全的人了!”就着顾蕴的手,美美吃起点心来。

一时将点心吃毕收拾好,宇文承川正欲再劝顾蕴回去,就听得外面传来白兰压低了声音:“殿下,娘娘,有人来了。”

夫妻两个少不得只能都闭了口,腰肢笔挺的跪好了。

却是皇上打发人来传宇文承川和顾蕴去后殿觐见,那太监恭声传完了话,又压低了声音道:“妙贵嫔娘娘这会儿正在伴驾,皇上心情好了不少,太子殿下尽可放心。”

顾蕴闻言,就知道这太监哪怕不是宇文承川的人,也是亲东宫的了,不由再次感慨起当初培养一个东宫自己的宠妃这个决定是多么的明智来。

妙贵嫔接到顾蕴的消息后,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装,便带着为皇上熬的参汤,来了光明正大殿求见皇上。

皇上待妙贵嫔到底与别人不同,听得妙贵嫔求见,脸色已是缓和了几分,及至瞧得妙贵嫔特意带了参汤过来给自己喝,想起这些日子妙贵嫔对着他虽仍冷冷清清的,不爱多说话也不爱笑,却肯在他的衣食住行上下功夫了,可见是终于被他所打动了,心情便又好了几分。

妙贵嫔服侍皇上喝毕了参汤,才淡声道:“才臣妾进来时,瞧得皇上分明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殿内殿外服侍的人也都战战兢兢的,可是谁惹皇上生气了不成?秋燥容易上火,要臣妾说,皇上很不必为了一些小事就轻易动气,毕竟不比年轻时了,气坏了身子,难受的还不是您自己。”

换了别的妃嫔,最后一句话肯定要换成‘臣妾可是会心疼的’,但妙贵嫔这样说,反而更能让皇上听进心里去,不觉便与妙贵嫔说起自己生气的原因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朕这还只是赏他一个侧妃,分明就是好事,他也要如此反抗朕,若朕真要他去死,他岂不是更要忤逆朕到底了?如今是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敢不将朕放在眼里了,明儿若是翅膀长硬了,岂非越发要狂到天上去了?”

说得妙贵嫔冷笑起来:“于你们男人来说,齐人之福当然是好事,自己后宅的美人儿更是多多益善,又几时考虑过我们女人的感受,又几时想过我们女人会多委屈多痛苦?那妮娜公主臣妾又不是没见过,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出身又高贵,关键皇上既如此抬举她,必定是想用她父亲,只要皇上一日用得上她父亲,便不会让她在东宫受委屈,届时太子殿下的后宫便休想再有一日的安宁,也就不怪他不肯答应此事了。”

皇上闻言,想也不想便道:“成大事者,岂能儿女情长…”

话没说完,眼睛一眯,“朕记得你从不关心这些事的,今儿怎么倒破天荒为太子说起好话来?”他还活着呢,她便已在为自己铺后路了?

妙贵嫔冷笑道:“皇上这么说,是在怀疑臣妾与东宫有勾结吗?臣妾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绝没有似皇上想的那样,自己这辈子不能有孩子了,总要为将来找个依靠,臣妾早在十几年前,便是该死的人了,苟延残喘至今,已是无比的艰辛,若不是皇上待臣妾着实不薄,臣妾早就不想活了,谁知道臣妾终于能心平气和的拿皇上不止当夫主,更当亲人了,皇上心里却是这样看臣妾的…臣妾以后在皇上面前,只拿自己当哑巴便是,绝不会再多说一个字,皇上的疑心总能消了罢?若是没消,就再审臣妾便是,若是消了,臣妾告退!”

一席话,说得皇上讪讪然起来,自己好像的确多疑了些,想起妙贵嫔说的‘自己这辈子不能有孩子了,总要为将来找个依靠’,就不只是讪然,更是愧疚了,说到底爱妃这辈子不能有孩子,都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的缘故,她素日亦从未与太子夫妇乃至任何人有往来,自己的确是误会她了。

因忙拉住了妙贵嫔的手,笑道:“朕不过就随口这么一说而已,你就恼成这样,这气性也未免太小了些,也就只有朕才能消受你这副坏脾气了。”

妙贵嫔也不可能真恼了皇上,换做寻常人家,做妻妾的还不能太给夫君没脸呢,何况她对着的是皇上,便也顺着皇上的话哼笑道:“嫌臣妾气性大,皇上不消受便是,在别人跟前儿,臣妾连气都懒得生呢!”

帝妃二人终究将这一茬揭了过去,适逢何福海进来禀告:“太子妃见过太子殿下以后,见劝不住太子殿下,索性与太子殿下一道跪在了光明正大殿。”

皇上闻言,又冷笑起来:“他们两口子这是打算与朕硬顶到底了不成?朕原当顾氏是个好的,如今看来,好在哪里了,与太子一样,都是罔顾圣命,阳奉阴违的混帐东西!”

喝命何福海:“他们既爱跪,就让他们一直跪下去便是,不必再来回朕了。”

“奴才遵旨。”何福海忙应了,却行往外退去。

却被妙贵嫔叫住了:“何公公且慢!皇上,臣妾先说好,臣妾不是在为太子和太子妃说话儿,也免得皇上又误会臣妾。臣妾只是觉得,这事儿如皇上所说,本是好事,若到头来事情没成,孛儿只斤王爷父女记恨太子殿下乃至皇上也就罢了,若事情终究还是成了,因着有这么一出,咱们岂不是与孛儿只斤父女结了亲也等于白结,一样让他们父女记恨?那也未免忒不值当了,所以皇上还是再见一见太子殿下,看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罢,不然事情闹大了,才真是好事也要变坏事了。”

皇上闻言,瞪起眼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父女敢记恨朕与太子!何况朕几时明确答应过孛儿只斤要将他女儿指给太子了,朕只是说要再考虑!罢了,何福海,打发人让太子和太子妃都过来,朕倒要听听,他们如今怎么说。”

何福海忙应声而去,这才有了先前小太监去传宇文承川和顾蕴过来觐见之事。

宇文承川与顾蕴进得后殿,双双跪下给皇上行礼:“儿臣(臣媳)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皇上却并不叫二人起来,只淡声道:“太子,你也跪了快两个时辰了,考虑得怎么样了?”

宇文承川见问,恭声答道:“回父皇,儿臣还是那句话,孛儿只斤父女野心勃勃,儿臣绝不可能纳其女,且三年一度的选秀,因着鞑靼形式复杂,鞑靼的贵女们也从不参选,以致至今大邺后宫都不曾有一位鞑靼的妃嫔,一旦儿臣今日纳了孛儿只斤之女,其他各部起了效仿之心,明日又当如何?收了少不得后宅一团乱,不收又会致其他各部怨恨,总不能为了孛儿只斤一部,就罔顾其他七部,所以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上不置可否,又看向顾蕴:“太子妃,这事儿你又怎么说?朕知道太子与你少年夫妻,伉俪情深,你心里容不得别人与自己共侍一夫也是人之常情,可你要记住,你是太子妃,理当贤良淑德,宽容大度,为天下妇人表率,岂能因一己之私,便任由太子为你事事挡在头里,难道你还想将来太子为你空置后宫三千佳丽不成?若你果真这样想,朕这个父皇也容不得你了!”

想把错都推到她不贤善妒上,倒是打得好算盘。

顾蕴暗自冷笑着,正要开口,宇文承川已先说道:“父皇误会了,此事与太子妃根本不相干,都是儿臣一个人的主意,反倒太子妃方才还再四劝儿臣,东宫多孛儿只斤之女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让儿臣就纳了她又何妨?是儿臣坚持不肯纳的,为人臣者,忠君爱国原是本分,几时成了臣下谋求私利的工具和倚仗了?”

见皇上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又道:“方才太子妃劝儿臣,儿臣便说了,儿臣坚持不肯纳孛儿只斤之女,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大邺天朝上国的威名,前朝慕容氏乃我宇文氏的手下败将,可纵观整个大周朝,可曾有过一个公主郡主下降番邦外邦的,难道我宇文氏,竟连慕容氏都不如,家国安危,竟要建立在女人的痛苦和眼泪上了不成?虽然此番之事不是尚主,与尚主又有什么差别,不,比尚主还要恶劣,儿臣好歹也是储君,竟被他们逼迫至厮,大邺的威名与颜面何存,父皇又颜面何存?儿臣方才当着太子妃是这话,如今当着父皇还是这话,惟求父皇三思!”

------题外话------

今明两天跟闺蜜一家出去玩,所以都只有五千更哈,请亲们见谅,么么哒,O(n_n)O~

另:好基友贫嘴丫头的《风华贵女》完结了哈,是她上个文《名医贵女》的姐妹文,没看过的亲们,感兴趣的亲们,都可以去瞅瞅哈,银牌作者,不会让乃们失望的,么么哒,O(n_n)O~

☆、第二百二十回 事定

皇上起初真只是存的征询宇文承川主意的心,对孛儿只斤王爷的话他是动心,但还不至于动心到逼迫宇文承川,以致父子生隙的地步,他是恼着宇文承川,可远近亲疏还是分得清的。

所以他才会先私下征询宇文承川的意见,而不是直接在早朝时便下旨指婚,一旦指了婚,才真是丝毫回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谁知道宇文承川竟会毫不犹豫便驳了他的回,还把利害关系面面俱到都分析到了,就好像只有他才想得到这些,自己这个父皇完全想不到,就好像自己这个念头是多么的错误多么的可笑一般,这叫皇上怎么能忍受?

更可恶的是,跪了这么久,本以为太子已得到教训,该向自己屈服了,再不济了,也会软声哀求自己,那自己改变主意也未尝不可,就像太子说的,‘为人臣者,忠君爱国原是本分,几时成了臣下谋求私利的工具和倚仗了’,他便不答应孛儿只斤,难道孛儿只斤就该就敢不忠于他、不忠于大邺了不成?

万万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太子竟仍不屈服,这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视死如归的架势,可真是碍眼得紧,可恨得紧啊!

皇上不由冷笑道:“他们几时逼迫你了,事情是朕与你说的,不容你回绝的也是朕,你这话是在说朕逼迫你了?得亏朕不是让你做旁的事,只是让你纳一个侧妃,若是真让你为朕去抛头颅洒热血,你岂非越发恼朕了?”

宇文承川闻言,忙重重叩下了头去:“儿臣不敢,儿臣的一切乃至性命,都来源于父皇的恩赐,儿臣怎么敢恼父皇?若今日父皇真要儿臣抛头颅洒热血,儿臣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此事儿臣的确不能从命,还求父皇明鉴,儿臣还是那句话,难道我宇文氏,竟连慕容氏都不如了不成?”

皇上额头青筋直冒:“你这话的意思,是在说朕不如慕容氏的历代皇帝多矣了?真是好大的胆子,如今你羽翼未丰,已敢如此忤逆朕,变着法儿的糊弄朕了,他日你羽翼丰满以后,岂非越发不将朕放在眼里了!”说着,“砰”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砸得上面的茶具一阵乱响。

顾蕴见皇上着实气得狠了,忙趁皇上不注意,悄悄冲侍立在皇上身侧的妙贵嫔使了个眼色。

妙贵嫔便立时抓了皇上的手在手,急道:“皇上仔细手疼,臣妾方才不是说了吗,您毕竟不年轻了,气坏了身子,难受的还不是您自个儿?何公公,快让人拿药酒来本宫给皇上擦。”冷清的声音明显带出了几分紧张与心疼来。

“是,娘娘。”何福海忙应声而去,少时便取了药酒回来,妙贵嫔便轻柔的给皇上擦起来,虽然皇上的手心只是微微有些发红。

皇上显然很受用于妙贵嫔难得的柔情,脸色终于好转了些微,只是整个人仍散发着阵阵寒气。

顾蕴看在眼里,方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算是看出来了,皇上今日这番发作,果然都是在为前番之事借题发挥,谁让前番之事明面上看来,宇文承川一点错都没有呢,皇上没法儿斥责他,更不能像寻常人家的父子那样,当老子的不高兴了,大骂甚至捶儿子一顿都可以,他们毕竟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太子,是全天下最尊贵也最引人瞩目的一对父子,那便注定了他们只能当父亲的不能随意打骂当儿子的,当儿子的也不敢什么心里话都对父亲说,这天下自来最不缺的,便是借题发挥,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可皇上心头那口气又委实憋得他难受,憋得他不对宇文承川发出来不痛快,可不就只能另寻由头责骂宇文承川,对他发脾气了?

就像先前孟先生说的那样,今日不管宇文承川答不答应纳妮娜公主,皇上都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去,——都做皇上了,皇上怎么可能白白让自己憋气,他让别人憋气还差不多!

如今皇上发作了一番,心里应当不憋得那么难受了,那么现下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如何递梯子给皇上,让皇上高高兴兴,漂漂亮亮的下来了。

她就不相信,在宇文承川把话都说到了那个地步后,皇上还会坚持将妮娜公主指给宇文承川,那岂不是承认他不如慕容氏的历代皇帝,大邺不如大周了?任皇上多昏聩无能,也不可能承认这一点的,何况皇上与昏聩无能,暂时还真不沾边儿。

念头闪过,顾蕴心里已有了主意,因抬起头来,含笑开口说了她自进来后,除了请安的话以外的第一句话:“父皇,臣媳知道您现下正生气,臣媳既夫为妻纲,夫唱妇随,自然也不敢为太子殿下说情,何况父皇圣明烛照,心里定然已有决定,又岂是臣媳三言两语便能左右呢?臣媳是想着,臣媳自嫁进皇家以来,像现下这样同时与父皇和太子殿下父子父女单独相处的时候,这竟是第一次,所以想为父皇画一幅画献上,只是臣媳画技不精,若是画得不好,还请父皇千万见谅,未知父皇意下如何?”

这种时候,画什么画,还嫌不够乱么,果然不识大体得可以…皇上满脸都是不耐,想也不想便要驳斥顾蕴。

可见顾蕴一直含笑望着自己,眼里满是孺慕之情,他终于还是没将驳斥的话说出口,更兼妙贵嫔在一旁小声相劝:“皇上,就让太子妃画罢,臣妾听说太子妃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早想一开眼界了。”

皇上到底还是松了口:“何福海,取文房四宝来给太子妃。”

顾蕴忙谢了恩,待文房四宝取来后,又向满眼都是担忧的宇文承川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让他安心后,才提笔开始画起画来。

她画画的过程中,她是因为不敢分神所以没有说话,且皇上不开口,她也不敢说,宇文承川与妙贵嫔与她一样,也是不想再触怒皇上,何福海就更不敢说了,以致殿内安静沉闷得一度让人快喘不上气来。

好在一柱香的时间过后,顾蕴终于画好了,想了想,又提笔在一旁写了一首小诗,待墨迹干了大半后,才搁了笔,复又走回方才的位置跪好,道:“启禀父皇,臣媳已经画好了,还请父皇御览。”

皇上坐了这么一会儿,喝了自己爱喝的茶,气已经消了一二分,虽对顾蕴的画仍意兴阑珊,到底还是看向了何福海:“呈上来朕瞧瞧罢。”

“是,皇上。”何福海忙应了,上前小心翼翼捧了顾蕴的画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