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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便觑眼看起来。

画上画的是一群老虎,一只大的,四五只小的,明显是父子,也的确正栩栩如生的做父子相亲状,平心而论,画画得是真不错,一看便知有多年的功底,难怪太子妃敢当面毛遂自荐。

但真正打动皇上的,却不是画本身,而是旁边空白处题的那首小诗:“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老虎为百兽之王,谁敢去触怒老虎?只有老虎的骨肉,才能让老虎一步一回头的疼爱与怜惜。

同样的,皇上为天下至尊,全天下都归他所有,却惟有父子之情,才是谁也无法磨灭和抛开,也无法替代的,不然又怎么会有“虎毒不食子”的说法呢?

皇上满腔的怒火便一下子散了大半,想到了早年他只有宇文承川一个儿子时,他对他的疼爱和看重,一如宇文承川与顾蕴大婚当日,宇文承川去拜别他时一样,他的心不自觉便柔软了下来。

太子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骨肉,我嘴上说着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却摆明了待老二老四更宽容,待太子更苛刻,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子,又多年不与朕相见相亲,比不得老二老四打小儿便承欢我膝下,他就该受这样的委屈吗?当日的事,他固然可以装作不知道,只要他不去跳坑,自然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可由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老二老四既存了心要算计太子,一次不成,自然还会有二次三次,他岂能次次都避得过?万一前番他没有避过,如今的后果根本不堪设想,而且不给老二老四一点颜色瞧,他们势必会变本加厉,届时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死两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就能圆过去了。

而且太子若连兄弟摆明了车马想拉自己下台,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这样的继承人要来何用?大邺交到他手里,又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思及此,皇上仅剩的几分怒火也消失了,何况太子说得本也有理,家国安危,从来都是男人们的事,几时需要建立在女人的眼泪和痛苦之上了,慕容氏做得到的事,宇文氏不但做得到,还只会做得更好!

皇上终于露出了自先前在正殿,因生宇文承川的气,拂袖而去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太子妃果然画技不俗,朕心甚慰,何福海,让人把太子妃的画裱了,仔细收好,回京后挂到懋勤殿的暖阁里去。另外,取朕带的董潜光的《八骏图》来赏与太子妃。”

妙贵嫔冷清惯了,向来不奉承人的,陪着皇上看了顾蕴的画一回,只是说了一句:“太子妃果然好画技,臣妾不懂画的人都能看出不俗了,也不怪皇上喜欢。”

何福海却是赔笑着凑趣道:“瞧这老虎画得,真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啊,太子妃娘娘比当今的几位所谓大家,可是毫不逊色,难怪皇上连最爱的画,便是出幸在外也要时时带着赏析的,都舍得赏太子妃娘娘呢,太子妃娘娘今儿可是得了好大一份彩头呢!”

顾蕴闻言,忙笑向皇上道:“臣媳雕虫小技,若不是为了让父皇消气,也不敢献丑,父皇实在谬赞了,而且父皇素日赏臣媳的东西已够多了,臣媳实在没脸再偏父皇心爱的藏画了,只要父皇别再生太子殿下和臣媳的气,便是对臣媳最好的赏赐了。”

又轻推了一下宇文承川,低声道:“殿下还不快向父皇陪不是,父皇又不是真恼了您,也不是真就不看重您的意见了,不然父皇早直接下旨指婚了,岂会扯出后面这些事来?偏您是个一根筋,非要与父皇较真,您和父皇倒是知道牙齿和嘴唇再要好,也还有咬着磕着的时候,落到有心人眼里,还以为父皇和您父子之间怎么了呢,殿下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宇文承川比顾蕴还会察言观色,岂能瞧不出皇上已经消气大半了,自然不会白白浪费顾蕴的一番心血。

忙抬头恭声道:“父皇,儿臣是个直肠子一根筋,从来不会转弯的,白惹了您老人家生气,都是儿臣的不是,求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就饶过儿臣这一次,以后儿臣再不会惹您生气了。”

皇上方才与顾蕴说话时,虽已消了气,却仍不肯看宇文承川,如今听了宇文承川的话,觉得自己终于赢了,心里大是熨帖之余,终于肯正眼看他了:“你说你知道错了,错在哪里啊?你说的那些,就跟朕想不到似的,还不如你媳妇儿通透,知道朕若真恼了你,早直接下旨指婚了,又岂会被你气成这样,若不是你媳妇儿替你画画求情,朕才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你!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媳妇儿起来,你皮糙肉厚的倒是跪多久都没问题,太子妃如何受得住?”

既让他们起来了,可见终于已是雨过天晴了…顾蕴总算松了一口气,与宇文承川一道谢了恩,才站了起来,本还想该怎么委婉的问皇上要一句准话,接下来在行宫的日子,再不提指婚之事的,再就是如何应付妮娜公主的那个要求,也得尽快想个万全之策,毕竟这事儿算是宇文承川惹出来的,那他们自然要替皇上解决了。

不想皇上已先吩咐起何福海来:“传旨:孛儿只斤之女妮娜,文武双全,巾帼不让须眉,朕甚喜之,现特收其为义女,封泰昌公主,享郡王俸禄,钦此。另外,再告诉孛儿只斤父女,若妮娜愿意随朕回盛京,便回盛京挑选驸马建公主府,若不愿,就在鞑靼挑选驸马建公主府也是一样,去罢。”

何福海忙一一应了,却行退下传旨去了。

皇上方看向顾蕴道:“太子妃,这下你总可以安心了罢?”

岂止安心,简直安心得不能再安心了…顾蕴忙跪下笑应道:“臣媳谢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宇文承川还傻站着不动,忙一把拉了他一道跪下,宇文承川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忙也说道:“儿臣谢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整桩事方算是完满的解决了。

一直到回到玉润殿,宇文承川都还有些不敢相信,皇上竟这般容易便妥协了,还把事情解决得那般干净利索,就算蕴蕴那幅画的确能打动人心,也不至于效用就大到这个地步罢?他甚至都已做好硬碰硬的准备了。

顾蕴却笑道:“皇上虽是皇上,有一件事你和所有人却都忘了,他毕竟已是知天命的人了,老小老小,说的就是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变得老小孩儿一般了,他是恼着你,却也不乏与你赌气的成分,他一旦气消了,也觉得自己赢了,自然就不会再不依不饶到底,而是很容易就妥协了,而且他对你,也不是真就一丝一毫感情都没有…唔,怎么说呢,他既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深情博爱,却也不至于如我们想象的那般凉薄,所以人性才是最复杂的。”

“说得对,他既不可能有我们期待的那般深情博爱,也不至于如我们想象的那般凉薄。”宇文承川想了想,点头道:“所以他方才的动情,就算是真实的,我敢说持续?不了三日,要不我们打个赌?”

顾蕴笑道:“有什么可赌的,就算他的动情持续不了几日又如何,你眼下受益了却是事实,虽然事情本是他弄出来的。你以后仍跟之前一样,只敬他不爱他,不就可以了吗?”

宇文承川点点头:“最重要的,还是你足够机智足够灵慧,就凭一幅画,便把一场危机化解了,蕴蕴,我已经无数次的感谢过老天,能把你赐给我了,可如今我却不得不再次感谢老天,只要有你,我便是失去得再多,也微不足道了。”

顾蕴很自然的就反抱住了他,才靠在他的胸口低喃道:“有你,我才真要无数次的感谢老天,感谢以前所受的那些苦难呢。”

甚至上辈子那些苦难,都微不足道了,如果这辈子能遇上他,是上天就上辈子那些苦难给她的补偿,就算再让她经历一次那些苦难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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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娜公主,成了心上人的妹妹,高兴么?O(n_n)O~

☆、第二百二一回 妮娜公主的胸襟

宇文承川与顾蕴松了一口长气,孛儿只斤王爷和妮娜公主父女两个接到圣旨,却是如遭雷击,好半日都回不过神来,说好的太子侧妃呢,怎么忽然间就侧妃变公主了?

皇上的义女说起来的确比侧妃好听且尊贵,可就算是他们鞑靼人,也知道大邺的公主没什么地位,亦连驸马都要受她们连累,终生只能领个闲职,休想接触到任何有实质性权利的官职好吗?

哪比得上太子侧妃,一旦太子登基,妥妥一个贵妃是跑不了的,若肚子争气点,再抢在太子妃之前生下儿子,将来变成太后甚至也不是不可能,便没能赶在太子妃之前生下儿子,只要能生儿子,将来最次也是个亲王郡王,有这样一个外孙做靠山,何愁自家不能一统鞑靼,成为鞑靼真正说一不二的可汗?

谁知道如今眼见已煮熟,就快要吃到嘴里的鸭子,竟然就这么飞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是说君无戏言吗,难道皇上当着那么多人许下的话,也能出尔反尔不成!

孛儿只斤王爷震惊失望之余,着实气得不轻。

妮娜公主却于震惊、失望和气恼之余,还更多了几分伤心与黯然,大邺不比他们鞑靼,只要不是亲兄妹又彼此有意,都可以成亲,如今她与太子殿下成了兄妹,岂非意味着,她这辈子都没有可能再与太子殿下在一起,成为太子殿下的女人了?

可她是真的已经喜欢上了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动了真情,错过了他,以后她还能遇上这样一个万里挑一,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中龙凤吗?

良久,妮娜公主方咬着后槽牙,恨声开了口:“阿玛,这事儿一定有古怪,皇上昨儿虽没与您把话说死,据您说来,事情已十有八九能成功了,怎么会忽然就变了样?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阴了我们,我们一定要将这个人找出来,不将其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孛儿只斤王爷也是这样想的,一定是其他几部见不得他和他的部落好,暗地里使坏坏了他的事,他不将那个人揪出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誓不为人!

孛儿只斤王爷因恨声唤了自己的心腹进来,着其立刻去查探到底是谁在坏他的事。

不想那心腹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行礼后禀道:“听说今日早朝后,皇上倒是真留了太子殿下下来,说要将公主指给他做侧妃,不想太子殿下却说什么也不肯接受,为此还激怒了皇上,在光明正大殿跪了几个时辰,后来是太子妃去劝了他,二人又一道去见了皇上,之后皇上跟前儿的何公公便来传旨了。”

也就是说,不是其他几部的人坏了他们父女的好事,也不是皇上出尔反尔了,而是太子殿下本人不愿意这桩亲事?

孛儿只斤王爷满腔的怒火便再发不出来了,他虽是鞑靼人,也知道中原有一句话叫作“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太子殿下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儿子,皇上总没有为了外人,便狠命逼迫自己儿子,让自己父子生隙的道理。

悻悻的长吐了一口气,他与女儿道:“罢了,太子殿下自己不愿意,便是皇上也没有办法,好歹咱们还赚了一个公主,这可是其他七部都没有的殊荣,也算是差强人意了。我们且快收拾一下,去当面向皇上谢恩罢,他不是说了你不拘是想随他回盛京挑选驸马建公主府,还是留在鞑靼都可以吗,那你就随他回盛京去,他在这事儿上亏待了你,挑驸马时必定不会再为难你,你便挑一个家世人品才干都万里挑一的驸马,之后也留在盛京生活,时间一长,自然就与盛京的亲贵们有了交情,于我们的大业岂非大大有利?”

妮娜公主却红了眼圈,既是气的,也是羞的。

她从来没想过,这世上竟还会有能抗拒她美貌和魅力,会不假辞色拒绝她的男人,本来她和阿玛都以为,此事最大的阻力只会来自于皇上,只要皇上松了口,这事儿便铁定成了,却没想到,最大的阻力竟然来自于他们原以为只会欣然接受此事的太子殿下本人!

妮娜公主狠狠咬着嘴唇,半晌方没好气道:“这算哪门子的殊荣,皇上自己又不是没女儿,不过就是一个好听点的说法而已,实际什么用都没有,想靠着驸马成就我们的大业,就更不可能了,听说连皇上的亲生女儿们,驸马也都只是些二三流勋贵世家的次子幼子,在家族里根本就没什么发言权,何况一旦成了驸马,就只能赋闲一辈子了,哪个有真本事真才具的男子肯主动尚主的?再说了,就算驸马再好再万里挑一,能比得上太子殿下的英姿不凡,文韬武略吗,不行,我要去找太子殿下问清楚,我到底哪里不好,他为什么不要我?我不把这事儿弄清楚了,我这辈子都不甘心!”

说完,便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帐外去。

急得孛儿只斤王爷忙撵了出去大喊:“你给我回来,回来!”哪里叫得住,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越跑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以内。

彼时宇文承川已吃完了迟来的午膳,正拉了顾蕴在殿外的空地上消食,就见冬至走了进来,行礼后禀道:“殿下,妮娜公主来了,在外面嚷嚷着要求见您,奴才说您不在,她也不肯走,说请她进来见太子妃,她也不肯进来,只说…今日若见不到您,她就不走了,奴才没办法,只能来打扰您和太子妃娘娘的雅兴了,您看该怎么办?”

宇文承川闻言,脸上的笑一下子隐了去,淡淡道:“你越发会办事了,这些事也要来请示孤。”

他哪来的时间和心情去见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冬至就该直接将人打发走才是,还巴巴的来请示,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

冬至被说得讪讪的,忙应了一声:“都是奴才的不是,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奴才告退。”行完礼却行往外退。

“且慢!”却被顾蕴给叫住了,看向宇文承川道:“殿下还是去见一见她罢,不然她真一直赖着不走,冬至又不能硬赶她,事情才真是要传得阖宫人尽皆知了,何况她如今已是殿下的妹妹了,殿下不看她和孛儿只斤王爷的颜面,也要看皇上的颜面。”

贱人不就是接了圣旨后不甘心,想来亲口问宇文承川她哪里不好,他为什么不要她吗,这也很容易想来,以她的美貌和家世,定然打小儿都是被男人追着捧着,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只怕连想都没想过,有一天这世上竟有男人会拒绝她,叫她如何忍不住不前来一问究竟?她既上赶着来自取其辱,自己岂能有不成全她的?!

宇文承川闻言想了想,方皱眉道:“好罢,那我就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你等我啊。”带着冬至出去了。

一时到得殿外,果见妮娜公主正满脸不耐的在空地上走来走去,火红色的身影隔得老远都能一眼看见,着实耀眼得紧,若再在这里晃荡一会儿,的确整个行宫都该人尽皆知了。

宇文承川强压下满心的不耐,挂出在人前时从来不变的得体微笑,上前给妮娜公主打起招呼来:“听说公主急着见孤,不知是有何要事?孤正与太子妃说,难得父皇竟收了公主做义女,那便是孤与太子妃的妹妹了,我们可得好生挑选一份贺礼送去给公主才是,没想到公主就来了,可真是太巧了。”

妮娜公主没想到宇文承川一见面就戳她的心窝子,也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不由眼圈泛红,片刻方道:“太子殿下能让这位公公退下吗,我有话想单独与太子殿下说。”

宇文承川笑容不变,态度却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冬至是孤的贴身太监,向来都是孤在哪里,他便在哪里,孤没有什么事是他听不得的,公主有话但说无妨。”

妮娜公主见他不肯打发冬至走,鞑靼的女子可不像大邺的那般扭捏,也就不再坚持,而是直接说道:“既然这位公公留下无妨,那我就直说了,我来就是想亲口问一下太子殿下,我到底哪里不好,太子殿下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我知道您与太子妃感情很好,可这并不妨碍您与别人也感情好啊,何况我听说,您宫里多的是女人,为什么您能接受她们,就不能接受我呢,我比不过太子妃也就算了,难道连那些人也比不过吗?”

她明明就是草原第一美人,明明草原上的儿郎个个都想做她的裙下之臣,想娶她的人也是车载斗量,为什么太子殿下就看不上她呢,她又不是要跟太子妃比,谁让太子妃比她先认识太子殿下,先占了太子妃的名头,她只是想做太子殿下的侧妃,能日日陪着太子殿下,为他生儿育女而已,于太子殿下来说,根本就有百利而无一害,——他怎么偏就跟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都不一样呢?!

宇文承川仍是笑容不变,道:“公主并没有哪里不好,相反,公主实在太好了,所以孤才不忍委屈公主只做孤的侧妃,公主值得更好的男子。”

话音刚落,妮娜公主已急急接道:“可我不觉得委屈啊,这世上也再找不出比太子殿下更好的男子了,既然太子殿下不是不喜欢我,那我们这就去求见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罢。”

他母亲的,他几时说他喜欢她了,果然对一根筋的人说话不能太委婉…宇文承川磨了磨牙,才假笑道:“公主误会了,孤从来就没喜欢过你,既然公主来找孤,就该知道,事情本就是因为孤不愿意,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若孤这会儿再去求父皇收回成命,岂非自打嘴巴?”

“可…是太子殿下自己说我没有哪里不好,不忍心委屈我的呀。”妮娜公主懵了。

宇文承川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笑容几乎已快要挂不住:“公主可能不知道,我们大邺人说话,都习惯委婉,公主是很好,可就跟冬日里的大雪,诗人们和豪门权贵都喜欢它,贫苦百姓却讨厌它是一个道理,这世上总不可能人人都喜欢一件东西一个人,不管那东西那人再好,始终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孤言尽于此,公主还请回去罢。”

他话说到这个地步,妮娜公主哪还能听不懂,或者说,她刚才其实已经听懂了,只不过仍抱着几分残存的希望在自欺欺人而已。

如今宇文承川却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她了,她的眼圈不由越发红了,呆在原地好半晌,方狠狠的拭了泪,道:“原来都是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了,也是,就像太子殿下说的,一样东西一个人就算再好,也不可能世上所有人都喜欢,我却一直到今时今日,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您不喜欢我,却并不代表我不好,这世上仍多的是喜欢我的人,我也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一个比您更好,也是更适合我的男子!给太子殿下添麻烦了,我在这里正式给您赔个不是,您放心,以后我定不会再打扰您了,告辞!”

说完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快速的跑开了,很快便消失在了宇文承川和冬至的视线以内。

一直没说话的冬至方开口小声感叹道:“奴才本以为她会胡搅蛮缠到底的,没想到一旦明了了殿下的态度,便立时离开了,倒也干净利索,比我们大邺的闺秀们可强多了,今儿若是换了我们大邺的闺秀,奴才敢说一哭二闹三上吊,三个步骤一个都跑不了。”

宇文承川没说话,心里却是对冬至的话深以为然,也松了一口长气,妮娜公主若真继续纠缠下去,事情还不定闹到什么地步,他和她都沦为大家的笑柄就不说了,更糟糕的是,万一有心人借机省事,挑拨得孛儿只斤王爷就此恨上了大邺,回头生出什么事来,于大邺、与他显然都将大大的不利,幸好事情到此为止了。

主仆两个回了后殿,顾蕴仍依言在院子里等着宇文承川。

宇文承川遂打发了冬至,上前把事情的经过大略与顾蕴说了一遍,末了叹道:“总算否极泰来,雨过天晴了!”

顾蕴则道:“得亏草原女子不扭捏,不然换了我们大邺的女子,只怕就真要如冬至所说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齐活儿了。”

心里对妮娜公主的厌恶和防备至此总算消了大半,反而有些佩服起她来,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胸襟和气度,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这样的女子,才真配喜欢宇文承川,她虽会本能的妒忌,更多却是为了别人也能发现宇文承川的好而自豪,不像庄敏县主,一心只想着权势,宇文承川若真被“喜欢”上了,才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皇上与宇文承川闹不愉快时,虽在场的人寥寥无几,到底没有刻意下令封口,之后顾蕴与妙贵嫔又先后去了光明正大殿,知道事情的人就更多了,这还是明面上的,还不连那些私下里各有自己消息渠道的,不然孛儿只斤王爷的心腹也不能那么快便打听到坏他们好事的恰是宇文承川本人了。

所以接下来几日,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关注着玉润殿和孛儿只斤王爷父女的营帐,想看双方会不会因此事衍生出什么后续事件来,他们又能不能趁机浑水摸鱼,再不济了也要把水搅得更浑才是。

只可惜他们都失望了,宇文承川与顾蕴脸上丝毫瞧不出端倪来,玉润殿也与之前一样水泼不进,半点受此事影响的迹象都没有,亦连皇上与宇文承川父子之间,竟也丝毫没受此事影响似的,半点也没有如他们期望的那样,父子就此生隙,或者说是嫌隙越来越大。

孛儿只斤王爷父女则一直欢天喜地的准备着册封公主的一应事宜,瞧着半点失意怨怼的样子都没有,倒让所有人都有些怀疑起来,难道当日孛儿只斤王爷向皇上求的本就是册封公主,妮娜公主对太子殿下并没有私情?

众宗亲重臣想得还要更多一些,本以为皇上这些日子都恼着太子殿下,不然也不会把监国大权又收回去了,可如今看来,皇上心里仍是很看重太子殿下,只承认太子殿下才是自己心目中储君第一人选的,不然也不会容忍太子殿下此番的强势和不听话了;另一方面,太子殿下态度如此强硬,作风如此果决,也的确是越发有储君的气度与威仪了,也许,他们真要对自己和自家的将来,重新衡量决断一番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妮娜公主正式册封的日子到了。

本来大邺的公主们地位都远及不上皇子,是没有正式册封礼的,也就在挑定驸马赐婚时,皇上会择一封号指与公主们而已,及至公主们出嫁后,这封号也不会用得太多,譬如大公主,即便已出降几年了,人们见到她或是提及她时,依然都称的是“大公主”,得等皇上大行,她升级成为长公主后,她的封号“福圆”才会被人们广未提及,称她“福圆长公主”。

如今皇上却破格为妮娜公主这个义女大张旗鼓的行册封礼,知道个中因由的自然明白皇上这是在补偿,亦是在安抚孛儿只斤王爷父女,不知道的,却以为皇上这是真看重妮娜公主这个义女,一时对妮娜公主父女都是又羡又妒,以致妮娜公主册封当日,光收礼物都收到手软。

顾蕴自然也为妮娜公主准备了礼物,却是一套孔雀绿的翡翠珠链,颗颗翡翠珠都浑圆通透,大小匀称,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还是当初顾蕴出嫁时,祁夫人为她添的嫁妆之一。

这样的好东西,若妮娜公主那日不是那般拿得起放得下,顾蕴自是不可能送她的,但如今顾蕴对她的胸襟和气度颇为感佩欣赏,选起礼物来自然也大方与真心多了。

妮娜公主也不是不识货的人,乍见顾蕴的礼物,倒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太子妃竟送自己这般贵重的礼物,虽如今行宫所有女眷里以她身份最高,她哪怕碍于面子,送自己的礼物也不能太简薄了,可她送自己这样有银子也买不来的好东西,却是犯不着的。

然见顾蕴笑得一脸的平静和善,这平静与和善还不是装出来,而是由内而外自然而然发出来的,人的笑容神情语调都能伪装,唯独眼神不能一直伪装,妮娜公主终于知道自己先前是多心了,太子妃哪里恨着她了,她分明比她想象的宽容大度得多,也就不怪太子殿下那般爱重她了。

这样漂亮雍容,宽和大气的女子,换了自己是男人,也一定会爱的,——至此心里残存的几分伤心与不甘总算都散了去,心悦诚服的给顾蕴行了礼,郑重的向顾蕴道了谢:“多谢大皇嫂厚赠,妹妹感激不尽。”

妮娜公主能感觉到顾蕴的善意,顾蕴又何尝不是一样,笑着给她还了礼:“一家子骨肉亲人,泰昌妹妹喜欢就好,很不必客气。”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欣赏与惺惺相惜。

让等着看笑话儿的众宫眷女眷心里都是好生失望,连日来因没能看到顾蕴和妮娜公主的笑话儿,她们已是遗憾得紧,便把希望都寄托到了今日的认亲礼上,这两人之前是没打上照面,自然还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如今见了面,就不信她们还能继续若无其事得下去,谁不知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却没想到,这二人岂止若无其事,甚至还当众上演起姑嫂情深来,光凭会装是装不到这个地步的,那二人的心得有多大?看来今日她们的愿望又要落空了,一时都意兴阑珊起来。

彼时妮娜公主已给庄敏县主在行礼了,之后是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很快,妮娜公主便由司仪领着走远了。

庄敏县主见状,方看向了正与六皇子妃小声说话的顾蕴,笑道:“大皇嫂好大的手笔,相形之下,我和五弟妹六弟妹的礼物就要寒酸多了,也可见大皇嫂是多么的喜欢泰昌,好在此番泰昌虽不会随父皇并我们大家伙儿回京,却说了来年万寿节时,定会进京给父皇贺寿并挑选驸马,大皇嫂与泰昌还是有的是亲热机会的,指不定届时大皇嫂这个‘妹妹’,就叫得名副其实了呢?”

孛儿只斤王爷与妮娜公主父女两个接了圣旨后,少不得要去当面向皇上谢恩,皇上遂问了妮娜公主,是愿意过几日便随他一道进京,还是怎么着?

妮娜公主想了想,说自己此番便不进京了,待明年万寿节时再进京给皇上磕头祝寿也是一样,皇上自不会勉强她,还笑言自己回京后便可以着手为妮娜公主挑选驸马了,待明年万寿节她进京时,便可以直接大婚了,所以庄敏县主有此一说。

庄敏县主连日来沉寂了许多,寻常再有宫宴家宴的,她是能不出席,便都不出席了,倒比众所周知越发失了皇上的四皇子还要低调几分,以致行宫上下都差点儿快忘了还有一位四皇子妃了。

今日她却是不能不出席了,这才会盛装前来,只可惜妆画得再浓米分擦得再厚,也掩盖不了她憔悴的脸色和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也是瘦了一圈,与顾蕴妯娌几个坐在一起,差点儿都快被人认做两辈人了。

可就是这样,她依然是一开口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让顾蕴着实恨得牙痒痒,因皮笑肉不笑道:“本宫自然大手笔,毕竟本宫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这一点四弟妹便是再羡慕,那也羡慕不来,所以以后这样的话,四弟妹还是别再说了的好,省得说一次就怄一次,没的白怄坏了自己。”

顿了顿,欣赏了一下庄敏县主的怒发冲冠后,才继续笑道:“至于泰昌妹妹挑选驸马的事,就更不是四弟妹能管得着的了,毕竟一回宫四弟妹就要随着四皇弟一起禁足思过,到明年父皇万寿节时,能不能出来还是未知呢,所以四弟妹就甭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再不然,多关心一下四皇弟也成啊,这会儿就咱们妯娌几个,倒也不怕旁人听了咱们的话去,本宫少不得要直言一回了,不是本宫说四弟妹你,你把四皇弟管那么紧干嘛呢,弄得你们府上至今连个侧妃都没有,不然四皇弟此番也不至于做出那样的糊涂事了,须知这男人啊,就跟沙子似的,你捏得越紧,他反而溜得越快,倒是放松了,反倒能一直牢牢握在手里,四弟妹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第二百二二回 夫妻反目

庄敏县主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固然有四皇子受了皇上申饬责罚,没脸出门,连带她也没脸出门的原因,更多却是因为时刻忧心着她当日向宇文承川告密之事,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传到四皇子耳朵里去,届时后果不堪设想,虽然她一味的闭门不出,事情该发生时一样会发生,但躲在自己殿中,看着周围都是自己熟悉的人和事物,她心里多少总能添几分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不过她虽闭门不出,外面的消息却不是一点都传不到她耳朵里去,自然也就知道了妮娜公主差点儿成为宇文承川侧妃之事,饶事情最终并没能成,依然足以让她拍手称快了,顾氏那贱人一定气了个半死罢,如今是太子还需要她的银子,才会没有顺势纳了那番邦公主的,等明儿太子不需要贱人的银子了,还不得左一个侧妃,右一个姬妾的纳,他们夫妇岂有不反目成仇的,届时她就有得好戏看了!

庄敏县主倒也不是不恨宇文承川,可她鲜少能见到宇文承川,便见了,也是众目睽睽之下,根本说不上话,于是便把满腔的恨意都算到了顾蕴头上。

她的所有噩运都是从贱人成为了太子妃后开始的,可见贱人生来便是她的克星,她便是恨死了她也不为过,这才会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口奚落顾蕴的,虽然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她怎么就忘了,自己还有把柄在贱人手里呢?

果然贱人半点也不相让,她说一句,她便有十句等着她,直把庄敏县主气了个脸红脖子粗,死死看着顾蕴一张一合的嘴,只恨不能立时扑上去生吞活剥了顾蕴。

可庄敏县主到底还是生生忍住了,眼下形式比人强,除了把报仇雪恨的希望寄托到以后,她能怎么着?

好半晌,她方咬牙挤出一句话:“论起御夫之术来,我们妯娌哪一个又能及得上大皇嫂呢,多谢大皇嫂教诲了,我以后一定以大皇嫂为榜样,让我们府里也跟东宫似的,虽姹紫嫣红,惟独一枝独秀!我身体不舒服,就先告退了,大皇嫂与两位弟妹请自便。”然后拂袖而去了。

余下顾蕴看着她的背影,片刻方无声的冷哼了一声,她还没找那贱女人的麻烦,贱女人倒先挑衅起她来,原本她只打算把事情传到四皇子耳朵里,让他们夫妇自己扯皮的,既然她上赶着来作死,她少不得只能把事情传到二皇子耳朵里,让二皇子逼四皇子加倍惩罚她,甚至直接结果了她了!

庄敏县主一路强忍着悲愤回到自己的寝殿,强忍了许久的眼泪方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了,为什么,为什么顾四那贱人就可以活得那般滋润肆意,地位、财富、男人的宠爱还有光明的未来,样样都有,自己却什么都没有?打小儿人人都称赞艳羡她的命好,长公主之女,县主之尊,注定这辈子都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及至及笄后,又嫁给了皇子做正妃,荣华富贵越发更上一层楼,这命也的确够好了。

可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命,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的命更好一点,实现了她那个打小儿的梦想呢,不然上天给她那样的命格做什么?

庄敏县主越怨天尤人,便越是不忿不甘难当,越是伤心恼怒难当,不由扑到床上,哭了个天昏地暗,一度甚至觉得活着已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死了的干净。

只是痛哭了一场后,庄敏县主心里好受了许多,寻死的念头自然也不翼而飞了,蝼蚁尚且贪生呢,何况她只是一时处于逆境而已,待熬过了这阵子,一定会否极泰来的,她如果现在就死了,岂不是之前的所有苦难都白受了,岂不是白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这般一想,庄敏县主越发觉得自己不但要活着,还要比所有人都更好的活着了,因扬声唤了贴身宫女茉心进来:“打水来本宫洗脸匀面,再服侍本宫换见衣裳,省得待会儿殿下回来后瞧出端倪,又不高兴。”

既然宇文承川那边已指望不上,她已根本没有后路,那便只能尽全力辅佐自家殿下走到最后了,辅佐了,没准儿还有实现梦想的一日,不辅佐,就真是连一丝一毫都希望都没有了!

一时茉心打了热水来,庄敏县主梳洗了一回,又换了衣裳,重新匀了面,瞧着总算气色好了许多,只眼圈仍微微有些发红,不细看的话,倒是瞧不出她才大哭过一场了。

她正要打发人去瞧瞧四皇子回来了没,打算认真与四皇子说说话儿,重新鼓起他的斗志来,就听得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殿下回来了。”

庄敏县主忙堆起满脸的笑,领着人接了出去:“殿下回来了,宴席已经散了吗?臣妾因身体有些不舒服,便提前回来了…”

话没说完,四皇子已冷声喝道:“都给本殿下滚出去,没叫谁也不许进来!”

庄敏县主闻言,这才注意到四皇子双目赤红,满脸阴鸷,显然正处于盛怒中,也不知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在宴席上受了折辱?忙冲茉心使了个眼色。

茉心便忙领着满殿服侍的人,如蒙大赦般鱼贯退了出去,殿下这些日子脾气一直不好,她们这些服侍的人个个儿都是动辄得咎,这会儿摆明了比前阵子还要生气,她们若是留下,指不定连小命儿都得搭上也未可知,得亏娘娘开恩,立刻便打发了她们。

待众服侍之人都退下后,庄敏县主方赔笑着小心翼翼的问起四皇子来:“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宴席上…受了气?臣妾何尝不是一样,不然也不会早早的退席回来了,没办法,谁叫我们才失了父皇的欢心,满朝满堂又尽是些拜高踩低的小人呢,殿下实在犯不着…啊…”

一语未了,下巴已被四皇子狠狠捏住,迫使她抬起了头来,当即痛得庄敏县主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片刻方喘着气强笑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臣妾脸上有什么东西,还是臣妾哪里做得不好,惹殿下生气了?殿下不妨直接告诉臣妾,臣妾立刻就改,管保以后再不惹殿下生气。”

心里却已是怒极,只会在家里拿自己老婆出气的男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他与那折辱他的人硬碰硬去啊,也就不怪他斗不过太子了,太子可从不会拿顾四撒气,说来说去,还是顾四命太好!

四皇子红着眼睛死死看了庄敏县主好一会儿,直看得她心里的愤怒和不平渐渐被心惊胆战所取代后,才冷笑着缓缓开了口:“这张脸虽仍有那么几分姿色,却比顾氏差多了,就更不必说顾氏坐拥金山银山,东宫其他的女人也个个儿都比你年轻貌美了,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宇文承川就会瞧上你呢,就因为他能瞧上顾芷那个贱人,就一定能瞧上你吗?”

一席话,说得心里本已涌起了不祥预感的庄敏县主如被重捶,脑子登时嗡嗡作响起来,三魂七魄也飞到了天外去,好半晌方堪堪回过神来,忙强挤出一抹笑容来,道:“殿下这话是从何说起,什么顾氏什么东宫的,臣妾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满心都在叫嚣着,殿下终于还是知道了,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既然不来也来了,那她便打死了也不能承认,不然她自己完蛋不说,她的一双儿女,乃至家族亲人也都完了,她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听不懂?”四皇子笑得寒气逼人:“你倒是挺会装,只可惜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你最好还是把一切都原原本本招了的好,我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还能将你风光大葬,否则,哼,就别怪我绝情了!”

风光大葬?

庄敏县主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殿下竟已想要她的命了,那她就更不能承认了!

片刻,她方笑得比哭还难看的道:“殿下到底在说什么,莫不是听信了居心叵测之徒的离间之词,对臣妾生了什么误会?臣妾真的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还请殿下明示,就算殿下真要臣妾死,好歹也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让臣妾做一个明白鬼…啊…”

四皇子忽然大力一搡,庄敏县主便一个站立不稳,狠狠摔倒在了地上,他尤嫌不解气,又上前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后,才冷声道:“本殿下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招还是不招,你若招了,本殿下续弦后,还能一如既往的疼爱两个孩子,毕竟他们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也是本殿下的孩子,本殿下如今虽对你憎恶头顶,却绝不会迁怒自己的孩子。但你若继续这么不配合下去,本殿下就不能保证会不会迁怒他们了,便本殿下不迁怒他们,只要对他们足够冷淡,你该知道,仅只这样,他们的日子便好过不了,甚至能不能长大成人都说不好了,你自己看着办罢。”

庄敏县主单手捂着脸,被他扇得耳朵嗡嗡作响,只将他的话听清楚了四五分,但这么多年夫妻下来,四皇子有多了解她,她便有多了解四皇子,自然很容易便将剩下五六分没听清楚的话猜了个大概,想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几乎就要忍不住屈服了。

是啊,殿下甚至根本不用迁怒两个孩子,只消对他们表现得略冷淡一些,他们姐弟便极有可能早早夭折,便是侥幸能长大成人,怕也已被养废,再别想有什么光明美好的未来了,她不能害了两个孩子,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这个母亲,便毁了一辈子!

可仅仅只动摇了一瞬,庄敏县主便清醒过来了,不,她不能承认,说什么不能承认,一旦承认,殿下立时便能要了她的命,她都死了,两个孩子就算再凄苦再无助,她也不知道,更遑论庇佑他们了,所以她得活着,无论怎么样也得活着!

念头闪过,庄敏县主已挣扎着坐起来,望着四皇子,哭着喊起冤来:“殿下,您到底听了谁的离间之词,这样怀疑臣妾?臣妾与您成亲七载,为您生儿育女,打理内宅,难道在您心里,竟如此不值得您信任,随便谁进几句谗言,便能让你恨臣妾恨到定要臣妾死了,才能解气的地步吗?那这七年的夫妻情分在您心里算什么,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濡以沫,在您心里又算什么?”

四皇子闻言,嘴角就勾起了一抹冷嘲的弧度,蹲下身与庄敏县主平视着,轻声道:“本殿下也很想知道,这七年的夫妻情分在你心里算什么,这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濡以沫,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恨恨说完,站起身后,才又继续道:“你既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那本殿下也懒得再与你拐弯抹角了,反正本殿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你承认或是不承认,根本没有区别!阮道林,进来!”

阮道林很快便应声进来了,手里还托着一个托盘,四皇子遂看向托盘,冷冷道:“这里有白绫一条,鸩酒一杯,你自己选一样上路罢,看在这七年的情分上,看在璟儿瑶儿的份上,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本殿下一样会为你风光大葬的,你安心上路罢!”

‘安心上路’,叫她怎么安心上路,谁死到临头了,又能真正安心的?

庄敏县主泪如雨下,拼命摇头道:“殿下,我没做错什么,您不能这么狠心,您不能这么对我…且我又不是寒门祚户的女儿,我有父母亲族,殿下若这么不明不白的杀了我,我母亲一定不会轻易与殿下善罢甘休的,届时闹出殿下无故杀妻的丑闻来,殿下这辈子还能什么前程可言,殿下千万不能中了歹人的奸计,千万要三思啊…”

四皇子冷哼道:“就因为父皇申饬了我,说我这辈子至多也就是个闲散王爷的命,就因为我被那个婢生子逼得节节败退,几乎快要没有立锥之地,就因为我这辈子已没什么前程可言,所以你才会等不及去向那个婢生子告密,等不及想对他投怀送抱?也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便是当上皇后,母仪天下,让你那个所谓‘凤凰于飞,天命皇后’的命格名副其实,我都摆明实现不了你的梦想了,你可不得另寻出路吗?反正那个婢生子连顾芷那样的贱货都瞧得上,除非眼瞎了,才会瞧不上样样都比那贱货好十倍的你!”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四皇子甚至只消知道有关此事的一言半语,便已能将庄敏县主的所思所想猜个十成十了,所以庄敏县主承认不承认,于他来说,区别真不大,结果也不会因她不承认就改变。

四皇子说完,嗤笑了一声,又继续道:“可你虽样样都比顾芷那贱货强,因着我的缘故,于那个婢生子来说,却与仇人无异,不拿出点干货来做投名状,不让那个婢生子知道你的诚意,他又怎么会轻易接受你,怎么会让你成为前朝罗皇后一样的存在?所以你便等不及去向他告密了,谁知道你告了密他依然对你不假辞色,你又气又后悔,却奈何不了他,也不敢在我面前表露出丝毫来,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计就计,让我和二皇兄吃了一个大亏,我说得对吗?”

仍不给庄敏县主说话的机会:“我是说这些日子,你为何时时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嘴上不说,你就以为我真察觉不出来吗?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些年我自问对你不薄,姬妾屋里是能不去便不去,更别说弄出庶子庶女来恶心你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可笑我身边日日都睡着一头忘恩负义的中山狼,我竟不知道,还得二皇兄提醒我,我才能看清楚自己的枕边人,自己孩子的母亲,是怎样一个无情无义,寡廉鲜耻之人,你叫我怎么能容你继续活在这世上,让你活着,好将来有机会时,再在背后捅我的刀子么?”

四皇子双眼恨得几能滴出血来,眼前又浮现过先前二皇子叫住他,与他说这事儿,让他趁早清理门户,不然他以后也再不敢继续与他做兄弟了时,那似笑非笑中又不乏鄙夷与同情的眼神。

只要一想到二皇子的眼神,四皇子便恨不能立时杀了庄敏县主,别人背叛他,在背后捅他的刀子也就罢了,她身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如今活着与他一个被窝,将来死了也要与他一个墓穴的人,竟然也背叛他,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世人,他宇文承祚,已是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了吗?!

四皇子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得庄敏县主再次摔倒在地上后,冷声问道:“本殿下该说的,都已说完了,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让阮道林帮你,选罢!”

庄敏县主捂着火烧火燎痛得钻心的脸,纵到了这个地步,仍是抵死了不承认,好像不承认,她就真没做似的,四皇子就不会要她命了似的:“殿下,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您让臣妾怎么认?宇文承乾虽与您是兄弟,如今你们又结了盟,可他心里只怕时时刻刻都在盼着您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他的话如何信得,您可千万别中了他的计啊!”

四皇子冷笑道:“不信他的话,难道信你的话不成?你以为你抵死了不承认,本殿下就不会杀你了,你那陪嫁丫头茉心,别人不知道个中隐情,她岂能不知道几分?本殿下要让她进来与你对质,把什么都吐出来,易如反掌,只本殿下懒得费那个神而已,横竖你前脚一走,本殿下后脚就会送她下去给你作伴的,到底主仆一场,黄泉路上,也好叫你们主仆彼此有个伴!”

喝命阮道林:“既然你们娘娘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你便服侍你们娘娘上路罢,别忘了送走你们娘娘后,再把茉心也送下去陪她,她打小儿金尊玉贵长大的,没个丫头服侍着走黄泉路怎么成?本殿下先去书房了,事情完了立刻过来复命。”

说完一甩袖子,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那副绝情绝义的样子,终于让庄敏县主彻底绝望了,原来不管她承认不承认,结果都不会改变…她也顾不得捂脸了,连滚带爬扑上前便抱住了四皇子的腿,声泪俱下的哭道:“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我承认…我承认我有错,可就算我有错,也只是错在太想为瑶儿和璟儿姐弟两个留一条后路,太爱他们了而已,这世上但凡做母亲的,谁不是一心为了孩子,只要对孩子好,哪怕为之付出了一切,乃至性命都心甘情愿?您不能因为这样就要了我的命,我有什么错,难道在殿下心里,我太爱我们的孩子也罪该万死吗?殿下,我已经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就饶过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殿下的大恩大德,殿下,我求求您…啊…”

却被四皇子一脚踹了个倒仰,冷冷道:“明明就是你自己爱慕虚荣,想当皇后快想疯了,还有脸拿瑶儿璟儿来当挡箭牌,说是太爱他们的缘故,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做母亲?你也不怕他们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后,一辈子以你为耻,只恨他们当初投胎时不开眼,竟托生到了你的肚子里?本殿下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你说了,阮道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阮道林忙喏喏的应了,便上前拉起庄敏县主来。

庄敏县主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挣脱他的手,然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向四皇子恨声道:“殿下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有一件事我却不得不告诉殿下。既有当日,我自然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早在殿下被父皇申饬的那日,我便已打发人快马加鞭送信回京,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了母亲,并与我母亲说,一旦我异日遭遇了不测,一定是殿下下的手,让我母亲为我伸冤报仇,所以殿下若是不怕背上无故杀妻罪名,彻底身败名裂,彻底与皇位绝缘的话,今日就尽管杀了我便是,我白白丢了性命是我活该,殿下也休想有好日子过,就等着生不如死罢!”

一席话,说得本已怒火中烧的四皇子越发怒不可遏起来,劈手又是一记耳光赏给庄敏县主后,才恨声骂道:“贱人,你竟还敢威胁本殿下!行啊,别以为就你狠,本殿下这便让人送信回京给钟嬷嬷,立时送瑶儿璟儿上路,看谁狠得过谁,反正死了他们姐弟,本殿下以后又不是不能有别的儿女了!阮道林,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发人送信去?”

钟嬷嬷是四皇子的乳娘,自四皇子开衙建府以后,便一直在四皇子府服侍了,整个四皇子府,除了四皇子和庄敏县主,也就她说的话最好使了。

此番四皇子与庄敏县主双双伴驾出京,宫里向嫔又在禁足中,夫妻两个不能将一双儿女送进宫去,便只能全权托付给了钟嬷嬷照顾,后者对四皇子忠心耿耿,又沉稳能干,当初庄敏县主自是一千个一万个放心的,却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自己一双儿女的催命符。

庄敏县主登时睚眦俱裂,“宇文承祚你好狠的心,瑶儿璟儿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儿女,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比老虎还狠,你也不怕受天谴遭报应吗?”

四皇子冷笑:“本殿下还不是被你逼的,若你乖乖就死,本殿下岂会出此下策,他们姐弟再怎么说也是本殿下的亲生骨肉,本殿下打小儿疼到这么大的,岂能不心疼,他们就算要怨,也该怨你这个当娘的才是,谁让你为了能当皇后,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都可以不要呢?本殿下没时间跟你再磨蹭,到底是你死,还是瑶儿璟儿死,你自己选罢!”

不是自己死,便是自己的一双儿女死…

庄敏县主整个人抖得有如秋风中的落叶,再也硬气不下去,“噗通”一声重重跪下,又哀哀的求起四皇子来:“殿下,您就真一点也不念素日的情分吗?您便不念素日的情分,也得考虑一下若我忽剌剌就死了,必定会惹人动疑,指不定还会给您带来无休止的麻烦与恶果啊,我死不足惜,可我实在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让殿下如今的处境越发雪上加霜,瑶儿璟儿已经注定很快便没有母亲了,我实在不想让他们再失去殿下这个父亲的庇护,所以恳请殿下,等回京后再让我不显山不显水的‘病故’,届时我一定什么都听殿下的,绝对不给殿下留一丝一毫的后患,求殿下三思。”

四皇子仍是冷笑:“想施缓兵之计?果然哪怕生机再渺茫,你都不会轻易放弃!”心里却是忍不住思忖起庄敏县主的话来。

☆、第二百二三回 神兽麒麟

四皇子自听了二皇子的话后,便一直处于盛怒中,满脑子只余一个念头,那就是立时结果了庄敏县主的性命,让贱人知道,他就算再落魄再潦倒,要她的命依然易如反掌,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悔青肠子,也只能凄凄惨惨的赴死,还真没想过庄敏县主忽然死了,会产生什么后果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这会儿经庄敏县主提醒,他由不得不思忖起这个问题来。

贱人再怎么说也是上了玉牒,为皇家开了枝散了叶的正室皇子妃,忽剌剌就死了,死前还没有任何病痛,内务府与宗人府岂有不过问的,便他们不过问,又岂能没有风言风语传出,一旦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本已厌了他,再加一条“无情无义,无故杀妻”的罪名,这辈子他就真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的确不如贱人说的,好歹让她活着回到盛京,与长公主府达成共识后,再不显山不显水的让她“病故”,自然也就不会惹人动疑,也不至于与长公主府因此交恶了,长公主府是大不如前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不说别的,明儿自己续弦时,长公主府若从中作梗,自己的好事还能成吗?

当下思忖已定,四皇子遂冷声吩咐起阮道林道:“明儿便传出话去,茉心自来了热河后,便一直水土不服,因你们娘娘跟前儿离不得她,所以一直强撑着在服侍,但撑到昨儿夜里,终于撑不住发起高热来,今儿已是起不来床了,等过几日再传出她的死讯时,自然也就不会惹人动疑了。至于你们娘娘,茉心既时时不离她左右,又岂能有不过了病气的?记得过两日便传个太医来,再怎么说她也仍是本殿下的正妃,可得好生瞧瞧才是。”

阮道林忙一一应了,四皇子方又看向仍抖个不住的庄敏县主,哼笑道:“你别以为本殿下暂时饶你不死,你的缓兵之计便奏效了,你便可以背着本殿下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了,本殿下告诉你,本殿下要你三更死,便谁也不能留你到五更!”

吩咐阮道林:“传信回京,让钟嬷嬷即日带了瑶儿璟儿出府去住,除非本殿下回京后,让你亲自持了本殿下的信物却接他们回来,否则便让钟嬷嬷带了他们一直在外面住,决不许踏进盛京半步!”

阮道林又是恭声应了,四皇子这才冷冷冲庄敏县主扔下一句:“你辛辛苦苦怀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你都不心疼,那本殿下自然也不会心疼,反正他们的命都是本殿下给的,也不算犯了人伦。”拂袖而去了。

余下庄敏县主看着他主仆二人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以内,半晌方似被人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软软瘫倒在地上,闭上眼睛,任眼泪横流起来。

她当初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去找宇文承川告密啊,就像殿下说的,宇文承川因他的缘故,早视她若仇人无异了,就算信了她的话,也不会自此就感激她喜爱她,继而让她将来成为皇后啊,她真是被猪油了心了,如今可好,不但母仪天下的梦想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了,还不是自己死,就得自己的一双儿女死,——她怎么就落到了这样的下场,她真的好后悔啊!

次日,茉心因水土不服病倒了的消息便在小范围内传开了,随行的一名低阶太医去瞧过以后,摇着头表示很不乐观,而事实也果然如此,茉心的病情当晚便又加重了,至第三日上,更是汤药都喂不进去了,终于于第四日凌晨时分落了气。

本来区区一个宫女病死了,就跟往大海里扔进一粒小石子似的,根本激不起任何水花。

可随着当日庄敏县主及她跟前儿服侍的另一个丫头也病倒了,症状与茉心还都如出一辙,四皇子方引起了警觉,不但立时将庄敏县主主仆隔离了,只派了四个婆子寸步不离的服侍,还让太医开了方子熬了药给自己殿内所有人都服食,并具本禀明了皇上,说在确保自己及自己殿内的人都没有染上病之前,自己殿内的上下人等都不出门了,每日的一应供给也只让人远远的投递进去即可,以确保不让病症蔓延开来,造成难以估量和挽回的恶果。

消息传开,一时行宫上下都有些恐慌,不过绝大多数人想着自己根本没与四皇子殿内的人接触过,太医也再三向皇上保证,九成九不是时疫,而是庄敏县主主仆朝夕相对,难免过了病气给彼此,大家也就渐次平静下来,以前怎么过活,如今仍怎么过活了。

四皇子自编自演的这场好戏能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宇文承川与顾蕴,夫妻两个一得到消息,便知道四皇子这是要对庄敏县主赶尽杀绝了,虽这样的结果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依然觉得四皇子太过绝情,到底二人夫妻七年,还生了两个孩子,他就算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便放庄敏县主一条生路又何妨?毕竟事情已圆过去了,他也没受到多大的惩罚,只以后将她关起来,让她再不能兴风作浪也就罢了。

不过想起原是庄敏县主无情无耻在先的,亦不怪四皇子恨成这样,也就不觉得四皇子过分了,这二人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倒是应了那句话“物以内聚,人以群分”,也幸好是他们做了夫妻,而不是男的娶了别人女的嫁了别人,不然可不就得多祸害两个好儿郎好女孩儿,乃至两个好人家了?

只可怜了他们的两个孩子,若这辈子他们都不知道真相也就罢了,一旦哪日知道了,也不知是该恨母亲的好,还是该恨父亲的好?想来唯一能恨的,也就只有自己了…顾蕴因忍不住与宇文承川叹道:“他们两个狗咬狗也就罢了,就是可怜了两个孩子,摊上这样的父母,也不知前世做了多少孽?”

宇文承川却道:“父母是谁也没法选择的,他们既享受了身为他们夫妇子女的一应好处,自然也该承担一应不好的,怪只怪他们投错了胎,以老四夫妇的贪婪和无情无义,便是现在不出事,以后也会出事的,这也是他们姐弟的命,半点由不得旁人。”

顾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道:“也是,他们的父母都半点不为他们考虑了,我们这些旁人又是操的哪门子心?他们是可怜,大伯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不也一样可怜吗?”

顾准当日当着皇上和文武亲贵的面,力证顾蕴的清白时,虽口称顾芷为‘罪人顾氏’,还说自己早当没这个女儿了,但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顾芷又死得着实可怜,死后还只能横尸乱葬岗,做孤魂野鬼,连香火供奉都没有,顾准又岂能真一点都不伤心难过,一点都不自责后悔?

事实上,顾蕴前日见他时,虽隔了一定的距离,依然发现他憔悴了好些,苍老了好些,可见还沉浸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里,偏还要尽力克制着,不在人前表露出来,也够难为他了,所以顾蕴有此一说。

宇文承川叹道:“大伯父是不容易,老话说‘儿不嫌母丑’,反过来也是一样,当父母的又怎么可能真恨自己的儿女恨到死之后快的地步?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罢了,所幸不日就将返京了,回去后有大伯母母子几个的安慰,想来大伯父应当能很快走出来。”

“希望如此罢。”

庄敏县主主仆的病如太医所说,将养了四五日后,果然开始有所好转了,四皇子殿内也再无其他人表现出同样的病症,显然的确不是时疫。

皇上方松了一口气,又在行宫逗留了几日,便下旨返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