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迈已回来了,正抱着阿大眉开眼笑哄着“叫祖父,叫祖父!”什么时候阿大这小子能开口叫自己一声“祖父”啊?做梦都盼着这一天。门帘掀起,解语等人进来,沈迈幽怨的看了解语一眼。

沈迈今儿又是被解语支出去“会友”,未免心中愤愤不平:解语真霸道!女孩儿家一点儿也不温柔。唉,如果有个听话孝顺的小女儿就好了,不会这般对阿爹。

“阿爹,晚上有您爱吃的酥羊肉。”解语笑盈盈献殷勤,“还有糟腌猪蹄尾耳舌和水点心。”所谓的水点心,也就是“扁食”,大体上相当于后世的饺子。

沈迈听到“水点心”,高兴了,“我要一大盘水点心!”解语还是体贴阿爹的,知道阿爹最爱水点心!

晚饭分两桌,张雱陪着沈迈、安瓒在外面,解语陪着谭瑛、安汝绍在里面。阿大坐在旁边的小木床上向饭桌热切的张望。那渴望的小眼神儿让解语都心软了,由着谭瑛把他抱过来,跟大人一起吃饭。说是一起吃饭,其实就是偶尔喂他口粥,或拿筷子蘸了菜汤让他抿抿。阿大很谗,抿一回菜汤能美美的闭上眼睛品好一会儿。

“小外甥快长大罢,”安汝绍很同情阿大,“等长到小舅舅这般大,你什么都能吃了。”阿大牙都还没长齐呢,当然是这不能吃那不能吃,长大便好了。阿大冲安汝绍笑笑,又指了指菜盘子,示意谭瑛“还要吃”。

安汝绍规规矩矩吃了一碗饭。“娘,姐姐,我想出去玩一会儿。”得到许可后,从侧门跑出去了。谭瑛还有家事要处置,饭后也带着侍女缓缓步行回了安家。

撤下杯盏,换上香茗,张雱陪着安瓒、沈迈饮茶闲坐,解语也抱着阿大出来凑热闹。“绍儿呢?”安瓒不见了安汝绍,问道。

“出去玩耍了。”解语笑了笑。汝绍从前有四个玩伴,如今只剩下一个小白,所以两人很要好。每回过来,汝绍必要和小白叽叽哝哝说上半天话,又常带好吃的给小白。今晚也不例外,问采蘩要了个捏丝戗金小食盒,装了水点心去寻小白了。

安瓒也不以为意,闲闲坐着说些家常。沈迈知道杨树胡同瘐家的事,大包大揽道“亲家要上朝,阿雱要练兵,这事交给我了!”安瓒和张雱也没跟他客气,“如此,有劳了。”

沈迈做事很雷厉风行,第二天傍晚便详详细细的跟众人讲了,“瘐家人口简单,只有亲兄妹二人。哥哥瘐时际在工部做个小官儿,靠俸禄过日子,清贫得很;妹妹瘐时华嫁给薛迟,夫妻二人都已殁了,并没有留下子嗣。瘐时际这人倒还忠厚,只是…”

众人都狐疑看着他,只是什么?沈迈挠挠头,“只是太穷了!我下午晌去过一回杨树胡同,那么小三间房子,巴掌大一个小院子,住了瘐家夫妻二人和七个孩子!”瘐时际有两个儿子,五个女儿。

解语嘴角抽了抽。本朝太祖皇帝是个很吝啬的人,给官员们制定的工资标准非常之低。小京官儿若是不掌实权,没有灰色收入,只靠那点儿俸禄过日子,日子一定难过。这位瘐时际先生再生育众多儿女,那更甭提了,揭不开锅都有可能。

“瘐兄家学渊源,必是懂玉的。这玉锁,求瘐兄赏鉴赏鉴。”工部叶主事这日特意邀了瘐时际在富贵楼饮酒,席间拿出一个蓝田仔玉玉锁,虚心求教。

瘐时际受宠若惊,忙伸出双手接了过来,“哪里,哪里,蒙阁下抬爱,在下浅薄得很,哪里懂玉了?”正谦虚着,目光一下子呆滞了,嘴唇颤抖,“这,这是舍妹出嫁时,家母给的陪送!”再不会错的。家中并不富裕,妹妹能嫁给薛迟这新科进士为妻,是多么光宗耀祖之事。父母倾尽全力给陪送,把家中值钱的几件器物都给了妹妹,这玉锁,便是其中之一。

叶主事大喜,“果真?”又取出一个婴儿肚兜,“瘐兄细看看,可认得是谁的针线?是不是令妹的手笔?”瘐时际急忙把肚兜抓了过来,上上下瞅了几眼,“我认不出来!”从没在这些事上留过心。

叶主事未免有些失望。瘐时际比他着急呢,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有了!内人和小妹最熟悉,我回去问问她!”叶主事颔首,“如此,某与瘐兄同行。”上司交待的事,还是早早办妥为妙。

二人出了富贵楼,坐上叶主事的马车,到了杨树胡同。瘐时际头蒙蒙的,也不让叶主事,下了车便奔进院门,“娘子,娘子!”瘐太太正在厨房忙活着,探出头来嗔怪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瘐时际不由分说,拉着瘐太太看肚兜,“快看看,认不认得?”瘐太太没好气,“锅里正做着饭呢,若糊了,咱们晚上吃什么?”一边抱怨着,一边还是低下头来仔细看了。

瘐太太抹起了眼泪,“这是小姑做的!”瘐时际怕出错,问道“你看准了?”瘐太太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准准的!错不了!”自己进门时小姑才八岁,眼看着她长大的,她的针线,岂能认错?

瘐时际拿着肚兜奔出院门,气喘吁吁上了马车,“叶主事,这肚兜出自舍妹之手!”娘子是个有成算的人,她既说“准准的”,那定是没错了。

叶主事笑道,“如此,劳烦瘐兄。”吩咐车夫,“去凌云阁。”事情这么顺,可以顺利交差了。

瘐时际惴惴不安问道“叶主事,咱们去凌云阁做甚?”叶主事微笑安抚,“无事,瘐兄不必忧心。”

到了凌云阁雅室坐定,叶主事挥笔写下一封书信命人送走,之后和瘐时际闲坐饮茶。瘐时际坐立不安,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黄昏时分,雅室门打开了,一名中年斯文儒雅男子带着位清秀可爱的小姑娘,出现在瘐时际面前。“小妹,华儿?”瘐时际不能置信一般,颤声叫道。这,分明是幼时的瘐时华。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瘐时际和卢妈见了面,各自把当年事一一细数。洪嘉元年给事中薛迟被先帝下旨革职为民,瘐时际知道时已是数日之后,他急忙跑到薛家,薛家却已是没了人。薛迟、刚刚满月的瘐时华,和几名家人,全都没了影踪。

问左右邻居,邻居都躲避不及,“这才被圣上革了职的,莫连累我们。”还是左邻一位老家人偷偷告诉了,“昨日辰时起,仆役侍女一个个都被遣散了。昨晚人定之后,灯光下我看得清清楚楚,薛大人带着位小娘子,那小娘子手中抱着婴儿,急急忙忙走了。”走得很匆忙,像逃跑一样。

瘐时际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不安,偏偏又不得要领。过了两日,再进薛家,瘐时际懵了:薛迟和瘐时华夫妻二人,双双毙命家中,身上并无伤痕,也并没见到才出生的小女婴。

“报了官,官只叹气,也捉不出凶手。”瘐时际费尽百宝托了人情进去,如石沉大海一般。后来,只模糊给了一句,“若惹到内官,唉…”瘐时际手脚冰凉,这些死太监们,哪里是平常人能得罪的?他们仗着皇上的势,真是无所不为。

“后来我慢慢也明白了,妹丈是弹劾云南矿监杨洪被革职的。杨洪心胸狭窄,这厮…虽他后来被老百姓打死了,想想还是恨!”死有余辜。

卢妈则没什么好说的,那天她出门拜佛,为儿子儿媳求子。图省事抄小路走了一条僻静荒凉的小巷,不想在路边看到一个襁褓,襁褓中小女婴已饿得不会哭了,看着实在可怜。卢妈不忍心,偷偷把孩子抱了回家,喂了米汤给她,哄她睡下。襁褓中的肚兜、玉锁暗暗藏了,晚上待儿子儿媳回家,只说是路边拣到一个小女孩,上天有好生之德,先养着罢。儿子儿媳成亲多年无子,倒也赞成。只是可惜,没过两年,儿子儿媳双双病逝。

第108章

“我妹丈家中九代单传,故此他不只近族没有,连远族都是没有的。”瘐时际犯起愁来,薛家已是没人了,小白只有自己这做舅舅的教养起来。可是自己家中…?唉,看小白这娇嫩的模样,在张家定是没吃过苦。若跟着自己回了家,只能跟五丫儿挤一张床了。“小白,跟舅舅回家罢。”总不能留她在张家做丫头。

卢妈只会掉眼泪。养了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舍得?可小白跟着自己,只能做奴才;跟她舅舅走了,穷也罢富也罢,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小白像受了惊的小鹿一般无措,大眼睛求救般看着解语。解语心生怜悯,劝瘐时际,“小白跟您头回见面,怕她小孩子家还认生。不如您先家去,缓两天再过来看她,可好?”

“我家去先拾掇拾掇,过两日再来接小白。”瘐时际见小白不知所措的可怜样子,也觉心疼。过两日再说吧,莫把孩子吓着了。看着张家少奶奶待她很是亲厚,多住两日也无妨。

瘐时际告辞后,卢妈也回房静养。小白身子微微颤抖,脸色发白,解语抱她在怀中轻轻拍着她,“小白不怕。”沈迈抱着阿大在边上玩,也跟着说“小白不怕。”小白强挤出一丝笑容,“少奶奶,沈伯爷,我不怕。”样子很乖顺。

眼前这两个丫头,大的太厉害霸道了,小的很听话!她爹娘都去了,薛家族中无人,舅舅家又清贫至极,不如…?沈迈乐了,有阿雱这义子,有阿大这乖孙子,我还缺个孝顺女儿!

沈迈越想越得意,抱着阿大问道“乖孙子,想不想有个姑姑啊?”姑姑会疼爱你,会孝顺祖父,多好!

沈迈满心以为,要认小白做女儿是没人争没人抢的。谁知他真是流年不利,认张雱做义子是费了好大功夫,认小白做义女也是颇不容易。

跟他争张雱的是岳培,这个沈迈无话可说,人岳培是亲爹;跟他争小白的人让他很生气,“亲家,你有闺女的人,跟我争什么?”沈迈对安瓒不满了。

安瓒微笑道,“我虽然有闺女,可已经嫁出去了,做了亲家的儿媳妇。如今我膝下只有绍儿一个,未免孤单。”小白是同年之女,正该悉心教养她长大,德容言工俱全,将来嫁户清白厚道好人家。沈伯爷教无忌功夫还成,教小白?他哪会。

沈迈急得跳了起来。解语笑咪咪止住他,“阿爹,看我的。”什么话也不用说,让老爹看看绍儿跟小白在一起是个什么情形,便足够了。

解语带着沈迈、安瓒到小书房,指着里头,示意他们仔细观看。书桌旁一边坐着安汝绍,一边坐着小白,两人正聚精会神写着大字。

沈迈拉拉安瓒,声音低低的,“亲家,你看看,这叫不叫金童玉女?”小男孩儿俊秀,小女孩儿清丽,看着这天真无邪的一对,让人心生欢喜。

安瓒不动声色看着,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两人写完大字,一起收拾好书桌,“绍哥儿,我想回去替祖母做鞋子。”小白才学会做鞋子,心急要给祖母做一双。

“吃完点心再去。”安汝绍拉着小白洗了手,二人肩并肩坐下,吃起桌上的桂花糕、红枣糕。“再吃一块。”小白吃完,安汝绍又递给她一块。

“玩一会儿你再做鞋子罢。”安汝绍央求道。小白想了想,答应了,“好!”解语、安瓒、沈迈躲在一边,看着两人手拉手跑出去玩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让人羡慕啊。感情要从小培养!解语笑吟吟问安瓒,“爹爹,您还要认小白做义女么?”认做义女,总不好再聘做儿妇。

谭瑛很守信用,去了信给向氏,把小白的身世告诉了。向氏接到信,感概了一番,“要说年幼丧父母,是个没福的;但能遇到好心人抚养,又能身世大白,又像是个有福的。”

连着几天向氏要处置家事,都没有上安家去。这日杜知安晚归,击节叹息,“原来那孩子是薛家遗孤!难得妹夫有这番心胸,要聘那孩子为儿妇!”

向氏吃了一惊,“把小白定给绍儿?”小白是招人疼,可她是没娘家依仗的女孩儿,娶了她,安汝绍往后是得不到岳家助力了。况且,如今厚嫁女儿成风,以致“盗不过五女门”。安家本就家底儿不厚,安瓒和谭瑛若真聘了小白做儿妇,可是会娶一位没妆奁的媳妇过门。

杜知安大发感概,“妹丈让我刮目相看!世家大族行事也不过如此,妹丈有心胸,有气度!”如果安瓒是认了小白做义女,教养她长大,将来送幅妆奁让小白正正经经嫁了人,杜知安还不会觉着有什么。毕竟那只是善事,花费些银钱而己。聘做儿媳妇是完全不同的,儿子娶妻是何等重大之事。

岳培也在靖宁侯府跟顾夫人说知心话,“亲家真是厚道人,愿聘孤女做儿妇。”这女孩儿可是没有亲生父母教养,全靠公婆一点一点教。

杜知安和岳培是在感概安瓒,沈迈则是在感概解语,“阿雱啊,你小媳妇儿真厉害,她轻轻松松的,替阿爹争来小白!”小白已经搬到自己这边,住在西跨院儿,早晚会来请安,甜甜的叫“阿爹”,可乖巧了。

“那是,”张雱很得意,“我媳妇儿聪明!”抱起阿大亲了一口,“我儿子像娘亲,也聪明!”

岳培在旁含笑看着,慢吞吞问道“无忌,你这聪明的儿子,什么时候抱回靖宁侯府啊。”张雱想敷衍了事,“过阵子,阿大太小了。”

岳培哼了一声,“你祖母每回逗弄泽哥儿,都要念叼阿大。”岳霆的长子,小名阿泽。

阿大头回去靖宁侯府的时候,已经一岁了。太夫人看看张雱怀中的阿大,这一大一小长得可真像,一个稿子!不过,阿大可比他老子强多了,不哭不闹的,还常常冲着人笑。

太夫人要抱他,他也很乖巧的让抱;岳培笑呵呵命他叫“曾祖母”,他费了半天劲,叫出一个“唔唔母!”把太夫人乐坏了。

乳母把阿泽也抱了过来,岳培看着两个孙子,眼睛成了一条缝。“乖孙子,这是阿泽,是你弟弟。”阿大口齿本是不大伶俐的,却指着阿泽清晰叫出“弟弟!”别人都还罢了,张雱心中狂喜,我儿子真能干!会叫弟弟了!

第109章

瞧瞧他儿子,连坐都坐不稳,只会吐泡泡;看看我儿子,会坐会走路,还会叫“弟弟”!张雱暗暗把眼前两个小男孩儿做做对比,越比越满意。

“可真疼人呦。”太夫人乐开了花,“今儿阿大不走了,留下陪曾祖母,好不好?”阿大若和泽哥儿做个伴儿可多好,兄弟二人从小就亲亲热热的,长大了也是一团和气。

张雱听了太夫人这话,更得意了,示威似的看了岳培一眼,那神情分明是在说“看看,我说不来吧,您非要让来!这会子不许走了,您说怎么办?”一幅我有先见之明的样子。

这臭小子!岳培瞪眼儿子,冲太夫人打哈哈,“母亲,阿大还小,离不开亲娘。”一晚上不见解语,那阿大能乐意么,肯定哭闹不休。这孩子自出生起,一天没离开过亲爹娘。

太夫人不以为忤,笑咪咪说道“这好办,让雱哥儿跟他媳妇儿也住回来,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不只阿大不许走了,他爹娘也乖乖回靖宁侯府吧。

太夫人性子一向慈爱随和,可是年纪越大越依恋儿孙,“我这辈子从没犯过愁,没受过什么难为,什么事都顺顺当当的。如今老了老了,锦衣玉食都不希罕了,只想看到儿孙绕膝。”

岳培心里咯登一下,全住回来?转头看看张雱,谁知他竟是毫无异议,恭谨有礼的回答“我听祖母的,听爹爹的。”岳培很是气闷,从小到大他也没这么听话孝顺过!

“你真住回来?”偷个空,岳培悄悄问张雱,“爹爹倒是求之不得。”可解语能乐意么,沈迈能乐意么,安家能乐意么。

“您可真是的,我能真住回来么。”张雱白了他一眼,“别人先不说,阿爹第一个会翻脸!到时候又要跟您争。”如果一个弱一个强还好,偏偏两个人打起来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臭小子!”岳培笑骂,“那你还大包大揽的答应!”敢情是哄太夫人玩呢。无忌这孩子,真是从小让自己和阿媛惯坏了。

“我答应了又不算!”张雱神气活现说道“阿爹答应了才算!”来之前解语就说过,只管答应,反正咱们小孩子家说话不算数,阿爹说了才算!太夫人怎么会想让自己一家都搬回来靖宁侯呢,小时候她并不喜欢自己。其实自己住哪儿都行,可是解语还是住在当阳道最好,能天天回娘家。

下午晌,沈迈亲自上门要人了,“来接小孙子。”沈迈在当阳道盯着沙漏,算着时间呢。太阳快下山了阿大还不回,那可不成!阿大是沈家的孙子!

岳培精神一振,难题解决了!“母亲,沈伯爷来接阿大了。阿大是沈伯爷的命根子,一时一刻离不得的。”您总不能说让沈迈也住到靖宁侯府,人沈迈的东昌伯府也是御赐的,恢宏壮丽,气势非凡。

张雱还是恭恭敬敬的,面色无波。这臭小子!岳培暗骂,他早知道沈迈会来,早知道阿大留不下来,在这儿装孝顺孩子!无忌学狡猾了。

果然太夫人也无奈了,“你们真是没成算,当年怎么能让阿大姓沈?”太夫人依依不舍放开阿大,口中还在责备,“这可是雱哥儿的长子!便是真要报沈家的恩,次子给了沈家也便是了。”居然给出去长子,老大一向精明能干的,这回可是傻了。

岳培和张雱都唯唯诺诺的,自责了好几句,“是,您教训得对,都怪儿孙们想得不周到。”“往后再不敢了。”反正沈迈只要一个孩子便成,往后不会再有孩子姓沈了。太夫人别无他法,愁眉苦脸看着张雱抱起阿大,施施然走了。

天黑透了岳霆才回府,第一件事便是到春晖堂给太夫人请安,陪太夫人说话。太夫人很委屈,拉着岳霆诉苦,“霆哥儿你说说,祖母亏不亏?阿大这么好的孩子,让沈伯爷抱走了!”

岳霆呆了呆,阿大让沈迈抱走了?“祖母不必忧心,沈伯爷极疼阿大,会待阿大好的。您若想孩子了,我交待无忌常带孩子回来看您。”好言好语劝慰。

“真的?”太夫人笑了,跟个孩子似的很开心,“常回来看我?”那敢情好,能常看见孙子、重孙子。阿大很会笑,笑得人心都酥了,雱哥儿如今也听听说说的。

“真的。”岳霆微笑道“还有玉姐儿、泽哥儿,天天过来看您。祖母,往后咱家还要有孩儿出生,越来越热闹,到时您都抱不过来了。”

太夫人仿佛看到春晖堂中满地跑着跌跌撞撞才会走路的可爱婴儿,笑得眉毛弯弯,一迭声说道,“能抱过来,能抱过来!”即便真生上十个八个的,也抱得过来!

岳霆陪太夫人闲话半晌,哄得太夫人笑了好几回,人定后才告辞了,徐徐走回自己新婚后所住的棠园。

棠园厢房中,韩氏坐在玫瑰椅上,亲手给岳霆做着一件里衣。身边站着陪房盖嬷嬷,一脸心疼的唠叼,“我的好奶奶,您歇着罢,这活计儿先放放。”这一天到晚的又要服侍太夫人、侯夫人,又要照管泽哥儿,还要应酬家中姐妹、妯娌,管理棠园,从没消停过。好容易到了晚间,也不歇会子,还要亲手做衣衫。

韩氏温柔笑笑,手下的活计并没停。她知道盖嬷嬷是心疼自己,可是这才过门儿不足三年的新媳妇,哪个不累,哪个是容易的?“教妇初来,教儿婴孩”,新媳妇进门头三年是要紧时候,夫家亲长都看着呢,一刻不敢松懈。

“二爷回来了!”岳霆进了棠园,便有值班儿的丫头们报了进来。韩氏忙放下手中活计,对镜照了照,然后迎了出来。

“二爷回来了。”韩氏温柔似水的问侯,亲手递过来一杯热茶。岳霆道过谢,温和说道“二奶奶若闲了,带泽哥儿多到祖母处坐坐,陪祖母说说话。”韩氏心中打了个突突,难不成是自己对太夫人不够殷勤?忙答应了,“是,听二爷的吩咐。”

岳霆洗漱过,和韩氏一起到侧间看了看熟睡的泽哥儿,方回到卧房。灯光下韩氏的面容很柔和,很美,岳霆心中一动,缓缓抬手取下韩氏的发簪。

一头秀美的乌发垂了下来,韩氏脸颊发红,嗔怪叫道“二爷!”慌张忙乱的神情很撩人。她素日太四平八稳了些!岳霆把妻子揽入怀中亲吻,“娘子,咱们再生个孩儿好不好?泽哥儿一个人太孤单了。”

细细碎碎的呻吟声传了出来,销魂噬骨。值夜的采苓在黑暗中默默流下眼泪,没有人会看见的,也没有人会知道,更不会有人在意。新奶奶手段高明,进了门第一个月二爷一直歇在她房中。第二个月自己和采薇不过服侍过一回,采薇说话声音略高了些,她便把陪嫁的两个俏美小丫头阿青、阿橙开了脸。阿青、阿橙颜色正好,人又俏皮有趣,常逗得二爷笑了出来,颇见宠爱。自己和采薇这两个旧人,久已见弃了。

第二天岳霆走后,韩氏果然命乳母抱着泽哥儿,一同去了太夫人处,陪太夫人说说笑笑,盘桓了大半日。岳霆晚间回来很满意,夸奖妻子“有孝心”。

“祖母念叼过好几回阿大,责怪不该让阿大姓了沈。”韩氏抿嘴笑笑。其实阿大姓沈正好,要不然泽哥儿便成了老二。太夫人如今仿佛糊涂了似的,对张雱这外室子倒亲热了不少。从前不是很嫌弃他么?

“沈伯爷对无忌有恩,无忌孝敬沈伯爷是应该的。”岳霆淡淡一笑,“姓沈也无妨,还是父亲的孙儿。今儿我跟无忌说了,让他每逢休沐便带阿大回来,看望祖母。”好在无忌如今成了亲有了儿子,也不似从前别扭,痛痛快快答应了。

韩氏精乖,深知岳霆这做哥哥的一向友爱弟弟,忙说道“如此甚好,祖母定会喜欢。”

到了休沐这日,张雱也不人催,自己带着阿大上门了。岳培大乐,“无忌真孝顺!”岳霁、岳霆神情也很满意,无忌总算是和小时候不一样,懂事了!

岳霁冲阿大张开怀抱,“乖侄儿,大伯抱抱。”阿大很给面子的让他抱了一会儿,还附送一个大大的笑脸。

岳霆对阿大很和善,却不抱阿大。阿大好奇了,这人居然不要求抱自己!很特别啊。阿大来了劲,冲岳霆热情的笑,热情的张开双臂。

岳霆不忍心推却,硬着头皮把阿大抱了过来。“哎,你不会抱孩子啊。”张雱见他笨手笨脚不知所措的样子,吃惊了,他不是有阿泽么?

“你平时不抱阿泽?”张雱觉得不可思议。岳霆有些狼狈,“哪有功夫抱孩子。”人家都是抱孙不抱子,哪有年纪轻轻的男人家,整天抱孩子的。

“你傻呀,”张雱嗤之以鼻,“抱自己儿子是多享受的事,你居然不知道!”这岳霆从来都是这样,一板一眼的,傻呼呼的!

被张雱嫌弃“傻”,岳霆差点儿吐血。晚上回棠园后站在泽哥儿小床前犹豫来犹豫去,要不,抱抱儿子?可他这么小这么软,怎么抱啊。

第110章

“姑爷真是这样?”韩尚书夫人靠在罗汉床上,满脸是笑,“真在泽哥儿床前转来转去的?”岳霆这姑爷真是选对了,不只家世相貌人品才能都是一等一的,更难得是年纪轻轻却处事老到,做人很沉稳。

这不,自己不过是四十六岁寿辰,又不是整寿,岳霆这女婿不只送来重礼道贺,还早早的把女儿和外孙送了过来,“许久未见,多陪陪岳母。”多知道体贴人,做事多周到!

这么沉稳的女婿,也有犯傻的时候?为抱孩子还是不抱孩子犹豫来犹豫去的,在泽哥儿小床前瞎转悠?韩尚书夫人越想越觉可乐,可喜,一脸的笑意。

韩氏跟自己亲娘自然是无所不言,言无不尽,“是呢,他在泽哥儿小床边转了好几个圈儿,伸出手想抱孩子,又不敢抱;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又伸出手,还是不敢抱。”韩氏抿嘴笑笑,“最后还是乳母手把手教他,他方学会抱泽哥儿的。”武功那么高强的人,学着抱孩子倒出了汗。

“冰儿啊,娘是真放心了。”韩尚书夫人拍拍女儿的手,叹道“女婿这般待你,这般待泽哥儿,娘是一点儿可操心的也没有了。”疼儿子到这地步,一定顾家,一定爱重妻子。

韩氏喜孜孜点头,“是啊,娘,他本是每日天黑透了才回府。自从学会抱泽哥儿之后,回来得越来越早了。每晚一回棠园便要抱泽哥儿,泽哥儿一到他怀里呀,那个乐呵劲儿就甭提了!泽哥儿乐,他也乐,爷儿俩玩得可高兴了。”如此一来,夜夜宿在正房,那什么采薇采苓也好,阿青阿橙也好,都极少理会。

“好,好!”韩尚书夫人愈加放心,宝贝女儿真是嫁了个好女婿。要说还是自家老爷眼光好,主意正,先是三两天的功夫便说好亲事,下了小定。然后又同意当年出嫁,成全了女儿这段美满姻缘。

“你大哥二哥小的时候,你爹通是一回没抱过!”韩尚书半是抱怨半是感概,“说什么抱孙不抱子。倒是你小的时候,你爹还抱过几回。”见了儿子便是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样,弄得儿子们见了他便规规矩矩的,一句话不敢多说,一步路不敢多走。

“这抱孙不抱子,也有些道理。做父亲的若对儿子太随和了,做儿子的便没个惧怕。”韩氏有感而发,“娘您是不知道,我公公还有个外室子,是自幼跟着公公在辽东长大的。只因公公过于宠爱,竟是个没规没矩无法无天的。”连太夫人都敢顶撞,连亲爹的话也敢不听。

“便是东昌伯的义子吧?”韩尚书夫人要和靖宁侯府结亲之前,已是把岳家诸人诸事都打听过了,自是知道张,“听说从前是荒唐了些,如今娶了安阁老的嫡长女为妻,有安阁老和沈伯爷约束着,已好多了。”这年轻人再怎么胡闹,左邻住着义父,右邻住着岳父,他也会老老实实的。

“安阁老的嫡长女”?韩氏心中颇有些不快。自家父亲出自世家大族,兢兢业业做了二十几年的官,还没入了内阁呢。安家根基浅薄,安瓒中进士比自家父亲晚了十几年,不过是因为安瓒在陕西清量田亩得了圣心,竟然青云直上做了阁老,真是让人不服。要知道内阁大臣的排班,可是在六部尚书之前。

岳霆是原配嫡子,张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子,二人的身份云泥之别。偏偏张娶妻“安阁老的嫡长女”,让自己这身为嫡子之妻的嫂嫂,显不出身份的尊贵来。

外室子便是外室子,门当户对的娶个小官吏家的清白女孩儿也足够了,做什么娶位阁老之女?公公偏心的没边。不过这些话韩氏只敢心中想想而己,跟岳霆她是无论如何不敢说的,明知道岳霆也和岳培一样,钟爱“无忌”,纵容“无忌”。跟韩尚书夫人她也不敢说,这想法若被自家爹娘知道,定会被斥责为“小家子气”“心胸狭窄”。唉,自己没人的时候偷偷想想好了,跟谁也不能说。

“说到这个,娘倒想问问。”韩尚书夫人忽然想起来,“你那弟妹,为人如何?”女儿的太婆婆、婆婆、妯娌、小姑,都是来往过的,唯独这弟妹并未见过,不知好不好相处。

“知道得不多。”韩氏实话实说,“拢共见过两三回,没说过几句话。”哪能看出来她为人怎样。

“怎会?”韩尚书夫人大奇,“她难道不去靖宁侯府请安?”张再怎么着也是靖宁侯亲子,就算是名不正言不顺逢年过节不用回岳家,平日里也不请安问侯?

“她才不用呢。”韩氏明明是很鄙视的,却又有掩饰不住的羡慕,“听说成亲次日倒是来侯府认过亲,之后便不大来了。若是太夫人提起,公公过去催催,便来上一回。”来了之后倒是笑盈盈的很讨人喜欢,常能把太夫人逗笑。

“如此,倒也自由自在。”韩尚书夫人笑道,“听说安阁老的嫡长女是位难得一见的美女,可是真的?”

“生得极好。”韩氏不能不承认,“袅袅婷婷,跟朵花儿似的。若是不认识的人,再也想不到她已是一子之母。”那么娇嫩,哪像生过孩子的人。

不愿再提及这位弟妹,韩氏打了岔,“娘可听说了?六安侯府太夫人很有些不好呢。”怕是拖不了多少日子了。自家太夫人和六安侯府太夫人有些交情,已三番两次遣人问侯,又送去千年人参、灵芝等珍贵药材。

“听说了。”韩尚书夫人很觉心酸,“六安侯是出了名的孝顺,如今亲身在家中侍疾,衣不解带,听说已经憔悴得不像样子了。唉,太夫人能有傅侯爷这么孝顺的儿子,真有福气。”人谁能不老,不病,不死,若病蹋前有六安侯这样的儿子,死也瞑目了。

母女二人少不了感概一番。这时侍女进来禀报,“夫人,姑奶奶,前厅宴席已备好。”因不是整寿,并没大操大办,只自己家中亲近之人饮宴。里面女眷开了一桌,外面男人坐了一桌,都是自家人,席间很是和乐。

岳霆到了韩家一向恭谨有礼,对韩尚书更是毕恭毕敬。韩尚书对这女婿极为客气,席间郑重交代,“冰儿若有不周到之处,贤婿多担代她,多教导她。”岳霆也很郑重,“令爱知礼懂事,孝顺长辈,小婿自是爱重于她。”

散了席,韩氏还想再坐坐,韩尚书夫人劝她,“女儿,回罢。”上边还有太婆婆、婆婆要服侍,在娘家留太久了,不好。韩氏无奈,只好拜别父母兄嫂,跟着岳霆上了马车。

“从前您都是骑马的。”韩氏嗔怪道“如今为了泽哥儿肯陪我坐马车了。”还是儿子要紧啊。

泽哥儿在岳霆怀中很欢势,岳霆逗弄着儿子,笑道“娘子若再给泽哥儿添个弟弟,往后我便回回陪你坐马车。”儿子不嫌多,越多越好。

韩氏羞红了脸,扭头看着车窗外,再不说话。岳霆和泽哥儿玩得很高兴,泽哥儿咯咯直笑,笑声一直传到马车外头。

夫妻二人回府后自然要到太夫人处请安。见太夫人脸上有泪痕,岳霆唬了一跳,忙上前询问,“祖母怎么了?”严厉的目光扫过身边服侍的侍女,谁招太夫人伤心了?侍女们被这目光震慑,吓得低头不语。

“又走了一个。”太夫人垂泪说道“昔日的姐妹,一日少似一日。”六安侯府太夫人蓝氏身子素来健朗,可惜这几个月缠绵病蹋,药石无灵,已去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岳霆暗暗松了一口气。六安侯府太夫人?岳霆胸中隐隐有股怒火,若不是这位蓝氏夫人作祟,谭夫人怎会离开傅家?若她和祖母一样是位慈爱的长者,自己和解语…?本是天作之合,生生是被这位蓝氏夫人从中阻隔。

岳霆抱过泽哥儿,“乖儿子,曾祖母正难过呢,快给曾祖母笑一个,劝她老人家莫伤心了。”泽哥儿很配合自己老爹,冲着太夫人咧开没牙的小嘴,太夫人颤声叫着“乖心肝”,只顾着逗孩子,再想不起哭泣伤感了。

哄好了太夫人,岳霆夫妇二人抱着泽哥儿回了棠园。“怕是要过府祭奠。”韩氏打点起素服。岳霆沉下脸,拂袖而去,一人在书房看公文,身边并不许人服侍。

“他这是怎么了?”韩氏不明所以,摸不着头脑。只有等岳霆回了房,陪着笑脸殷勤服侍。岳霆好几天一回棠园就阴沉着脸,韩氏好几天都提心吊胆。

到了该上傅家吊唁之时,岳霆不肯去,“公事繁忙。”谁要去祭拜她,这不慈之人。岳霆一向明礼懂事,极少执拗,太夫人和侯夫人都拿他没法子,只好由着他不去。

当晚,岳霆一个人在书房对着一弯残月,心情郁郁。回房后韩氏小心翼翼亲自服侍他洗漱,岳霆任由妻子替自己擦干湿发,一句话也没说。

太夫人很为昔日姐妹去世难过。李氏去傅家吊唁回来,洗漱后换了衣服到春晖堂,却是面有喜色,“娘您猜猜,今儿哥儿媳妇去了没有。”

不待太夫人答话,李氏已笑着接了下去,“她没去。您猜猜,她为什么没去?”

太夫人还没明白过来。李氏笑吟吟看着太夫人,不再往下说了。

太夫人想了想,大喜,“莫非她是身子不方便?”看着小儿媳妇这脸色,分明就是!

“娘真聪明!”李氏拍掌笑道“可不就是么,哥儿媳妇又有了身孕。娘,您很快又有一个重孙子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甭再为六安侯府太夫人伤心了,自家有喜事,高兴还来不及呢,您说是不是?

第111章

太夫人欢喜过后,忙活起来,先是命人补品、药材的装了两大车,“速速送去当阳道”。又紧着挑出两个生养过孩子的年老稳重嬷嬷,“哥儿媳妇小呢,不知道轻重”。好在李氏眼疾手快,给拦下了,“娘,安夫人在哥儿家住着呢。若咱们再遣人过去,恐安家多心。”太夫人想想,小儿媳这话说的对,便点了头,“那便不遣嬷嬷了。”亲娘比什么嬷嬷不强。

齐氏过了会儿才来春晖堂。虽还是围着太夫人说说笑笑,李氏却分明看见她眼圈发红,脂粉敷得厚厚的。哭过了吧?李氏偷了个空,拉着齐氏去了侧厢,安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不可思虑太过。命中有子终会有的,晚几年也不怕。”齐氏鼻子酸酸的,低声道了谢,“谢婶婶。婶婶待我好,我是知道的。便是太夫人,长房没有嫡孙她老人家如何不心急?却从未开口说过。蒙老人家如此厚待,我实是心中抱愧…”岳霁是靖宁侯府世子,这么多年来膝下只有一女,祖母也好,公公也好,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对自己一直是和颜悦色的。

“我不是那小性容不得人的,你侄儿房中也有几名姬妾,可总是没动静…”齐氏心中气苦,说不下去了。李氏微笑劝她“你啊,多抱抱小男孩儿,沾沾喜气,许是就有了。快别这样,明儿你打扮打扮,咱们一道去瞧瞧你弟妹。”齐氏打起精神,“婶婶说的是。”说定了次日去当阳道。

齐氏心平气和之后,和李氏一起回到春晖堂。走到门外,听到里面传出顾夫人的声音。李氏皱皱眉,她什么时候来的?太夫人才好了些,盼着她有眼色会说话,莫提起六安侯府之事。

“…鲁夫人事姑至孝,蓝氏太夫人这一去,她伤心过度,人都瘦了一圈儿。听说傅侯爷更是椎心泣血,哀毁骨立…”顾夫人为之叹息不己。

太夫人叹道“真真六安侯和侯夫人都是难得的。”有这么孝顺的儿妇儿媳,蓝氏太夫人死也瞑目了。

李氏、齐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礼寒暄毕,绝口不提六安侯府之事,围着太夫人讲起笑话,逗得太夫人很是开怀,春晖堂中不断传出欢声笑语。

六安侯府。一片白肃中,鲁夫人哀凄惨伤的站都站不住,傅解意心疼亲娘,劝道“您且歇息片刻,不然这丧礼您可是撑不下来。”本家女眷也纷纷劝着,鲁夫人勉强同意了,由两名身强力壮侍女搀扶着回了内室。

回到内室,喝退侍女,鲁夫人倒在罗汉床上,仰天而卧,欢畅的笑了出来。那老太婆被关在萱茂堂后还折腾了近一年,如今,总算死了!我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出头了!

傅解意闪身进来,“娘,您莫这般大声!”在门外都能听见她在笑,太不谨慎了。鲁夫人忙捂住嘴,抱歉说道“意儿,我耐不住。”实是太高兴了呀,还要装出一幅痛不欲生的样子,唉,可真是难为人。

傅解意是出嫁的孙女,穿细布孝服,“要想俏,一身孝”,倒衬得更加俊俏了。“我意儿生得可真好看,”鲁夫人满心欢喜,由衷称赞道。

傅解意微晒道“娘,您可知祖母的嫁妆如何了。”生得好看又怎么了,不好看又怎么了,有何分别。要有大笔银钱傍身,有散漫钱随意花用,这才是要紧的。祖母过世前居然没将自己这嫡孙女召回来分些体己,令人气闷,谁家祖母不给嫡孙女留体己的?

鲁夫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恨恨说道“那死老太婆除了给老二老三分了些须田产,剩余的全给了你父亲!你父亲一向粗疏,不会打理钱财,给他做什么!”解意和子浩这嫡亲孙子孙女竟没有,真真气杀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