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要很努力才看出来她写的是什么,但是丫丫写得很认真。

“咦,爹爹,你也姓张啊,跟我这个张一样。”丫丫有了大发现,“爹爹怎么姓我的张呢?”

阿三忙探头看看,大为同意,“爹爹你姓我的张!”

张骚骚头,“是啊,我怎么姓张呢?”当时怎么旁的姓都不选,一意要姓张?

解语在旁看着听着,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正文完结+++++

117番外

傅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张望过了,确定没人看见,方从怀中掏出一块茧糖偷偷递给丫丫,“乖,莫告诉你娘。”丫丫爱吃甜的,偏偏解语不许小孩多吃糖。

丫丫偷眼,四周没人,悄悄把茧糖放进口中,享受的闭上眼睛。“丫丫,甜不甜?”傅深殷勤问道。丫丫连连点头,好甜啊,偷吃的糖尤其甜。

在花园里偷偷吃完一颗糖,丫丫和傅深郑重拉了勾,“谁也不告诉!”这是我和外公的秘密。

爷孙俩又去看了孔雀开屏,喂了小松鼠,一直等到丫丫玩够了,才溜溜达达回到院里。“娘亲,我没有偷偷吃糖!”一见解语,丫丫便扑到她怀里,乖巧的说道。

解语笑咪咪夸奖,“丫丫真乖!”不动声色在女儿嘴唇边闻了闻,吩咐侍女带丫丫去洗手漱口。傅深跟个做错事的孩一样无措,嗫嚅道“只吃了一颗,一颗。”

解语轻轻叹了口气,“小孩吃糖多了不好,一颗倒无事。”见傅深面有愧疚,心生不忍,柔声说道“爹,我做了您爱吃的桂花糕。”傅深眼睛一亮,兴冲冲和去丫丫一起洗了手,一起坐下来吃糕饼。

爷孙俩你递给我一块,我递给你一块,吃的很香甜。解语在旁笑盈盈看着,不时给他们添上热茶。

吃完糕饼后丫丫在一边玩耍,解语陪傅深闲坐说话。“好礼和玉姐儿的亲事,算是说定了。”“这门亲事极好,靖宁侯府家风清正,娶岳家的姑娘没错。”

傅沐的长傅好礼,和岳霁的长女玉姐儿,已换了庚贴。“只可惜一点,”傅深叹道,“玉姐儿这孩没有亲兄弟,未免福薄。”女孩儿家还是父母兄弟姐妹俱全,才是有福之人。

“您怎么知道玉姐儿没有亲兄弟?”解语笑的很开心。傅深一楞,岳霁都快四十了,只有玉姐儿一个女儿。难不成…老蚌生珠?

“大嫂是个厚道人。”解语笑道“这回,我真是替她高兴。”齐氏一直待自家夫妻二人极为亲厚,也很喜欢几个孩。一开始以为她是讨好岳培,面情。时日久了,才发觉她是真的心性淳厚,待人热诚。

这个时代并不尊重爱护女性,娶进门儿的媳妇就是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没生出儿的女人被离婚都是有可能的,都是合法的。齐氏这么多年来膝下唯有一女,为求不知拜过多少佛,许过多少愿,如今总算夙愿得偿,有了身孕。

快四十了,还…?傅深吃惊过后,笑了,“玉姐儿是个有福的。”要有弟弟了。“我一直还想着,靖宁侯府这个爵位,要落到二房了。”岳霆这小近年来倒是不错,见了面毕恭毕敬的很是恭谨有礼,可是当年…哼,算了,反正这小到最后也没娶着解意,老闺女不嫁他!

解语微微笑了笑,没说话。其实不只是傅深这么想过吧,有这想头的人怕是多了。爵位重要么?远不如实权重要,远不如实力重要。公侯伯“其才而贤者,充京营总督、五军都督府掌佥书、南京守备,或出充镇守总兵官,否则食禄奉朝请而已。”

黄昏时分,沈迈带着阿大,岳培带着阿二,安瓒带着阿三,陆陆续续回来了。最后回来的是张雱,他近来军务越发繁忙,常常晚归。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过晚饭后,岳培先走了,太夫人还等着呢,他回靖宁侯府之后还要再吃一顿饭。安瓒随后也回了当阳道,傅深不走,留下和沈迈做伴儿。

“傅深,你闺女可真霸道。”沈迈抱怨,“把丈夫儿女都管得死死的就不说了,连我这老头也归她管。”不许喝太多酒,不许睡太晚,不许吃太油腻的吃食,还不许太咸太辣的吃食!

“别提了,我今儿偷偷给丫丫吃了块糖,还挨她说了。”傅深安慰沈迈。,不只你,我这亲爹也不好使。

“你怎么能偷偷给丫丫吃糖呢?”沈迈不干了,“小孩不能多吃糖!”这什么外公,一味溺爱孩。

“就一块,就一块!”傅深陪笑说道。沈迈怒气冲冲,“丫丫多好的孩,若是吃糖把牙吃坏了,我跟你算账!”解语说过,小孩吃糖多了对牙不好。

傅深理亏,唯唯答应,又陪沈迈下了两盘棋,全输了。沈迈大喜,两人又言归于好。

这日张雱休沐,岳培让他带妻儿回靖宁侯府,傅深让他们回六安侯府,“丫丫有日没见舅舅了。”傅沐和四个孩都很亲。

张雱仰头长叹,“我半个多月了只歇这么一天!”把阿二塞给岳培,“您带回去。”把丫丫递到傅深怀里,“您带回去。”沈迈有眼色,冲张雱讨好的笑着,“我带阿大和阿三!”让我家阿雱好生歇着。

老人和孩都走了,只剩下张雱和解语。张雱来精神了,“解语,我带你到郊外走走好不好?”解语大为赞成,“好啊,咱们先在城里转转,再到郊外走走。”逛街去。

路过珍宝阁,张雱命人停下马车,“给你挑件首饰。”解语嫣然一笑,扶着张雱的手下了马车,款款走进店里。

店伙伴眼尖,把他们让进雅间奉茶,拿出各式各样精巧首饰出来,“这是鎏金累丝点翠嵌珠丹凤钗,上好的点翠,您看,蓝的多好看”“这只银鎏金镶玛瑙钗,这玛瑙是难得的”“您看这玉,多么通透”。店伙伴没白忙活,凡解语没摇头的,张雱全买下了。

夫妻二人兴兴头头转了半天,买了一车好玩有趣的东西,等到晚上回家,人人手中有礼物,皆大欢喜。

“丫丫在舅舅家玩的高不高兴啊?”张雱问女儿。丫丫奶声奶气说道“可高兴了,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姐都疼我。舅舅还说,让我住他家。”张雱捏捏女儿的小鼻,“那丫丫怎么没住舅舅家呢?”

“长大了再去住。”丫丫一脸天真无邪,“舅舅说,小时候在咱家住,长大了到他家去住。”现在我还小呀。

张雱和解语迅速交换一个眼色,长大了去住?傅沐有这个意思?“你这个哥哥,胆倒大。”夜深人静时,张雱跟解语感概,“居然敢打丫丫的主意。”喜欢丫丫的人家多了,敢提亲的可是没有。传言皇帝要为九皇定下丫丫,谁抽疯了要跟皇家抢儿媳妇?像沈迈这样的,安瓒这样的,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

解语逛了半天,累了,猫在张雱怀里懒懒说道“傅家不成,血缘太近了。无事,谁也抢不走我丫丫。”丫丫没长大成人之前,婚事不会定下来。

张雱过后悄悄跟安瓒说了,安瓒沉吟道,“要说傅家也不错,沐疼爱丫丫,那是没说的。”傅沐夫妇均是有礼有节之人,教养出的孩也极好。

靖宁侯府为什么能许配玉姐儿给傅好礼?若是照之前六安侯府的名声,照傅沐庶出的身份,是绝无可能的。正是因为傅沐接手六安侯府之后,做人厚道诚恳,做事稳健可靠,六安侯府一团和气,上上下下和睦得很,岳家才会应下亲事。

不然,任凭傅好礼再怎么英俊潇洒,再怎么年轻有为,再怎么前程远大,岳家也不会同意嫁女儿的。

“可解语说血缘太近了,还说丫丫太小。”张雱犹豫道。安瓒失笑,“也是,丫丫才多大?咱们想的是太多了。”

“不是您告诉我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张雱嘟囔道,“丫丫是小,那也要早做打算嘛。”

靖宁侯府,棠园。“要为孩将来打算啊。”韩氏有些着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齐氏都快四十了,怎么会怀孕?怎么会怀孕?

本来,自己嫁的是次,是袭不了爵的,自己知道。可是,大房这么多年来只有一女,还以为他们一直会是这样了,还以为这侯府到最后一定是泽哥儿的。谁知齐氏竟会怀孕?

这些话,她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谁也不能说。岳霆是别提了,一向友爱兄弟,一直盼着“大哥有后”;娘家也是不能说的,爹娘一直劝她“你嫁的是次,不可存妄念。否则,就不是我们的女儿了。”

泽哥儿将来会分家出去,成为靖宁侯府的旁支,而不是威风凛凛的靖宁侯!韩氏想到这一点,痛不欲生。

118番外

等到齐氏十月怀胎生下个白白胖胖的男婴之后,韩氏更加痛不欲生,病倒了。

整个靖宁侯府一团喜气。太夫人和岳培是不必说了,自是喜出望外,不只家里的下人全都有赏,更散出去一筐一筐的铜钱给穷苦人家,“给哥儿积德”。顾夫人和李氏也是笑容满面,人人喜上眉梢。

岳霁抱住岳霆又哭又笑,“好弟弟,全亏了你。”这些年来弟弟不许自己放弃,一直逼着自己求医问药,一直替自己暗中寻找名医,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岳霆笑道“跟我有什么相干?”是大哥你的功劳。

一本正经的弟弟也会开玩笑了,岳霁笑出了眼泪。

齐氏有万事足,对女儿玉姐儿笑道“原来还怜惜你没有亲兄弟,将来我和你父亲若去了,留下你一个可如何是好?如今有了他,我们可是放心多了。”弟弟长大了,做了靖宁侯,玉姐儿也有依仗。

玉姐儿偎在齐氏身边,看着襁褓中的弟弟,温柔说道“瀚哥儿真好看。”这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鼻像父亲,嘴巴像母亲,真好看。祖父给起名“瀚哥儿”,名字也好听。弟弟什么都好。

三朝洗儿时出嫁的姑奶奶岳霖、岳雪、岳雯、岳霏、岳霓都回来了,济济一堂,满屋的欢声笑语。岳培岳坦两兄弟为女儿择配都十分精心,女婿都是精挑细选的好门弟好人品,故此岳家女儿出嫁后大都过得顺心。

大喜的日,韩氏再怎么头重脚轻也要挣扎着起来,陪笑待客。岳雪心细,注意到她脸上虽敷了厚厚的脂粉,却也遮不住苍白憔悴的脸色。“二嫂可是个大美人呢,最注重养身养颜的,这是怎么了。”岳雪暗暗思忖。

洗儿礼后,顾夫人命韩氏“你身不好,先回房罢”,李氏等也在旁催促,“快回去歇着”。韩氏陪笑谦让了几句,众人的美意实在推却不得,只好告了罪,回房躺着。

晚上,听到丫头们的声音“二爷回来了”“给二爷请安”,韩氏精神一振,丈夫回来了,自己便有了主心骨。谁知一等再等,岳霆并没过来。

他一向很体贴的,昨晚还在自己病床前守着,今天怎么…?韩氏突然坐了起来,昨晚自己发烧了,有没有说糊话?有没有?

他这人,最重兄弟之情!韩氏心头一阵恐慌,自己没说什么罢?没把真心话说出来罢?若被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一定会厌弃自己的!

岳霆洗漱过后,带着两个儿过来了。泽哥儿、澄哥儿给韩氏请过安后,岳霆命他们各自回房。泽哥儿、澄哥儿都不舍得走,“母亲病了,儿们想多陪陪她。”岳霆温和说道“你们也知道母亲病了,病人要安静,不能多打扰,快回去歇息。”

泽哥儿、澄哥儿都不敢不听话,只好行了礼告退,临走还依依不舍的回头,韩氏强笑道“好孩,早些歇着。”挥手命两个儿快走。

房中只剩下夫妻二人,寂静无声。韩氏耐不住了,颤声叫道“二爷!”他一定是听到什么了,他会听到什么呢?

岳霆沉默不语。韩氏又哀求的叫了一声,“二爷!”眼中掉下泪来。纵是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我是你的妻啊。

“泽哥儿的前程,无需你操心。”岳霆缓缓说道,“大好男儿,正该凭着自己,一刀一枪,博个封妻荫。若只仗着靖宁侯府,算什么本事?泽哥儿澄哥儿都是好孩,不能被你教坏了。往后,教养儿的事你莫插手,泽哥儿澄哥儿由父亲和我亲自教。”长于韩氏此等妇人之手,泽哥儿澄哥儿能有多大出息。

眼睛只盯着靖宁侯府这一亩三分地,眼界只限于一个侯爵爵位,这便是自己千挑万选的妻。岳霆自嘲的笑笑,这便是自己的眼光?

“二爷,我是一时糊涂,我以后再不敢了。”韩氏低泣,“我不过是为人母的一点私心,想让自己的孩好。二爷,我从没有什么邪念啊。”

“我岳家向来是兄友弟恭,从没有亲兄弟之间争来争去的。”岳霆淡淡说道,“你心胸狭窄,莫把孩教坏了。”

外间有侍女在,韩氏并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岳霆拂袖而去。他这么无情,他这么无情!韩氏拿被蒙住脸,哭了起来。自己成亲后一直顺顺当当的,夫妻恩爱,孩儿孝顺,房中虽有几名美婢,岳霆等闲也不理会。如今只为了自己曾有过一丝贪念,他便如此无情。

岳霆独自在月光下枯坐许久,满怀寂廖。第二天日落时分寻着张雱,“无忌,陪哥哥喝一杯。”张雱很犹豫,“我不回家吃晚饭,阿爹会不高兴,丫丫也会不高兴。”还有解语也会不高兴。

岳霆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张雱忙拦住他,“哎,喝一杯倒没事,我陪你喝。”他这是怎么了,不对劲呢。

张雱吩咐一名亲名,“回府跟侯爷、少夫人说一声。”这一喝不知喝到什么时候了,省得阿爹傻等着。

岳霆只是喝闷酒,也不说话。张雱不明所以,陪他喝了不少,也不问他。

“无忌,把你丫丫过继给我罢。”末了,岳霆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成!”张雱很爽快,“你跟傅侯爷要去,他要是给,我们没话说。”从傅深手里要丫丫?哈,看谁有这本事。傅深明明一堆孙孙女,他偏偏只看重丫丫一个,丫丫好似他的命根一样。

傅侯爷?岳霆又灌下一杯酒。全怪傅侯爷,他如果早早的把解语认回六安侯府,我哪至于有今天?!解语为人光风霁月,自立自强,区区一个爵位,区区一座侯府,她哪会放在眼里。

岳霆还要再喝,酒杯被张雱劈手夺了过来,“喂,你不能再喝了!”岳霆伸手夺酒杯,两人过了几招,岳霆始终占不了上风。

“无忌,哥哥只有一件事不肯让你,你记恨哥哥不?”醉眼迷蒙中,岳霆口齿不清的问道。

“我不用你让!”张雱横了他一眼,“谁要你让我了?”从小到大他都老气横秋的,“弟弟,听话”“无忌,跟哥哥回家”“无忌,你又胡闹了”,弄得自己跟多了个爹似的,有人从头管到脚。

“大哥大嫂非要看中傅家。”岳霆神智越来越不清楚,口齿含混,“我便是不喜欢傅家!我恨傅家!”如果傅家母慈孝,一团和气,谭夫人便不会离开六安侯府,跟自己议亲的便是解语。

“我也不喜欢傅家。”张雱一边扶起岳霆要送他回家,一边抱怨道,“傅侯爷占着丫丫不放,我和阿爹都拿他没法。”丫丫喜欢外公。

张雱把岳霆架回靖宁侯府,岳霆口中兀自喃喃着,“我恨傅家。”岳霁迎出来,见状皱皱眉头,把岳霆安置在书房,自己亲自守着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恨傅家?

张雱回东昌侯府后只说陪岳霆喝闷酒,解语也没多问,只笑道“你那个二哥也是不容易,做的全是世该做的事,却永远只是老二。”这一代人中支撑岳家的明明是岳霆,劳苦功高啊。

傅深这天过来东昌侯府,吞吞吐吐跟解语说道“女儿,见见你妹妹罢。”他底气非常不足,解语早跟他说过了,“六安侯府,除了您,除了沐哥哥,旁人我都不想见。”解忧还是自己一声招呼没打,自作主张带过来的。

“你和解意是亲姐妹,总有见面的一天。”傅深低声下气说道。

傅深脸上有讨好的笑,解语很不忍心。他老了,头发花白,身躯不复挺拔,脾气不再暴躁,对着自己是这样,对着丫丫更是百依百顺。若是丫丫不在他身边,他便显得孤孤零零的很是凄凉。

“爹,我见是见,可她若有什么非分要求,我不会答应。”解语事先说明了。

傅深连连点头,“那是,不能答应。”反正解意只说要姐妹相见,可没提有什么事要解语帮忙。解意从小就懂事,非分要求?应该不会罢。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觉着,这不像番外,像还在连载?

 

119番外

一辆富贵豪华的黑漆平顶双驾马车停东昌侯府门前,拉车的两匹大黑马很是神俊矫健,车身上雕有一个典雅凝重的古篆字“韩”。

“她来了?可真会摆架。”傅解忧扶着侍女的手从一辆独驾小马车中下来,一眼便看见傅解意这辆有韩国公府标志的马车,顿时心生不悦。这位六安侯府嫡出大小姐、韩国公府世夫近年来韩国公府站稳了脚跟,主持韩国公府中馈,越发神气了,趾高气扬得很。她到东昌侯府做什么?她和解语姐姐素无来往。

门口早有管事婆接着,笑道“少夫正念叼呢,可巧常奶奶便来了。”殷殷勤勤请了安问了好,服侍傅解忧上了一顶软轿,轿一直抬进内院方停。

傅解忧轿中晃了一盏茶的功夫,气早消了,待下了轿进到厅中时,已是笑容满面。“姐姐,大姐姐。”冲解语和傅解意行了礼,含糊叫道。

傅解意含笑问了好,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下傅解忧。百蝶穿花大红宫锦缎褙,金泥簇蝶裙,依旧是一张无忧无虑青春娇嫩的脸,她倒好命!一个庶女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长大后虽是嫁给庶,夫婿却是又英俊又能干,早早的分家出来了,独门独户过日,很是自。

哪像自己,说起来贵为国公府世夫,主持韩国公府中馈,好似多威风一般。其实镇日里算计来算计去,斗来斗去,没个消停时候。要服侍公婆,要善待族,要交好妯娌,要讨好丈夫,要管好侍妾,如果是比闲自,还真是比不了出身低微的傅解忧。

同样是到东昌侯府做客,解忧想来便来了,自己可是要请示韩国公夫,得到允许后方能成行。不过,方才下通传的是“常奶奶”,而不是“姨奶奶”,可见解语跟解忧并不多么亲近呢,并不以姐妹视之。

解语笑咪咪问道,“硠哥儿和碧姐儿怎么没带来?”傅解忧育有一一女,常硠、常碧,两个孩长相都很好,白净挺拔,英气勃勃,性也好,很招喜欢。

傅解忧笑道“硠哥儿开了蒙,轻易出不来了。至于碧姐儿,哪容带出来?姨娘一刻离不得外孙女。”全姨娘离开傅家后一直跟着她过日,一开始是事必亲躬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操心。有了碧姐儿之后,全姨娘旁的事都不管了,一心一意抱孙女。

解语和傅解忧会心的一笑。自家是四个孩才分匀了,沈迈、岳培、安瓒、傅深一一个。常家是两个孩便分匀了,全姨娘一个,常予冬亲生姨娘一个。

提到孩,傅解意心里更不舒服了。眼前这两跟自己是同父异母,却是“同遮不同柄,同不同命”。她们两家“无异生”,所有女都是嫡出。而自己,贤惠大度的韩国公府世夫,膝下共有四男三女,却只有两一女是嫡出。

她们凭这么这么好命?解忧且不去说她,常予冬是庶子,分家时也没分到多少财物,单薄了些。本就没多少家当,俭朴些过日也是有的,不必养姬妾。解语占有整个东昌侯府,何等富贵,身边竟连个侍姬也没有!哪家贵夫身边没几名娇美姬妾服侍?又体面好看,又显着大度能容。她倒好,身边只有丫头。

到底是出身不高,对世家豪门的规矩礼法毫不知情。再者,也太善妒了些,太小家气了些,傅解意微微皱眉,暗暗摇头。

“解忧也来了?”傅深出现厅门口,看见傅解忧,大为高兴,“正好,我们姐儿仨好好聚聚。”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坐一处,好看得很!

“父亲!”傅解忧忙站起来行礼问好,“您一个怎么抱两个孩子?”傅深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小女孩儿,一个是丫丫,一个是傅解忧的女儿吴萱。

傅深笑笑,把两个小女孩儿放下来,丫丫和吴萱跟大们问过好,坐蹋上玩起翻花绳。傅深一脸怜爱的看着,“呶,丫丫和阿萱头回见面,小姐儿俩多要好。”

解语旁含笑看着,没说话。傅深真是老了,从前他可曾这般慈爱对待孙女?傅解意心头一紧,自己今日是做什么来的?莫为了一时意气,忘了正事!

“外城如今有数千名流民无家可归,明后日我们设了粥棚施粥,你们也来吧。”傅解意雍容大方的邀请着。“我们”指的是韩国公府、晋国公府、汝南侯府、江夏侯府这些勋贵之家,施粥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这些家多年来常做此类善事。

傅解忧拿不定主意,要说施粥是好事,而且跟着这些名门世家一道,身价倍增。可是…她解语,解语含笑说道“便捐出一万石米粮。只一件,却不必提及东昌侯府。”沈家用不到钓名沽誉。

傅解意得体的笑着,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名门贵妇施粥谁是真怜悯穷了?还不是图个惜老怜贫乐善好施的好名声。解语出手就是一万石米粮,倒大方得很,还不让提到东昌侯府,她图什么?有什么居心?

傅解意本是借“施粥”这由头把解语拉到自己身处的贵妇圈中,然后再徐徐图之。结果解语来了这么一句,大大出乎傅解意的意料,一时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微笑道“如此,甚好。”

京城这些公侯伯府中,东昌侯府虽然富贵显赫,却只能算做暴发,同开国元勋、百年世家并不能齐肩。攒下个好名声,积下个好缘儿,这都是好事啊,怎么解语会这么淡漠?傅解意想不明白,只觉着“解语不甚贤惠”,不懂得为家族着想。

傅深一边看着两个小女孩儿玩耍,一边听着三个女儿说话。解意要施粥?好啊,是好事,解语同意捐米粮了,姐妹同心,甚好,甚好。傅深一脸欣慰。

“该去喂小兔了。”丫丫正玩着,想起刚养的两只小白兔,不翻花绳了。吴萱欢喜的笑着,“小兔是不是雪白的?”雪白雪白的小兔多可爱,多好玩!她也把花绳放下了。

傅深一手抱一个,“喂小白兔?好好好,外公带丫丫喂小白兔。”好脾气的抱着两个小女孩儿走了。

厅中一时陷入沉寂。

傅解意颇有些恼怒。她来之前是仔细思量过的,专挑了这个休沐日前来。谁知不止他不家中,连三个男孩也不家中,阿萱一个表哥也没见着。

“外陪着义父,带三个儿去了静云寺。”解语口吻淡淡的,“一则是礼佛,二则要跟静云寺方丈禅师讨教功夫。”静云寺方丈禅师不只佛法高深,武功也极为精湛,连沈迈都佩服的。

这已经是令不快了,等自己提及“施粥”这样的慈善之事,解语竟也不兜揽,更令气闷。

本来,许东昌侯府这样的暴发侯府跟自家一道施粥,已是给了解语颜面。解语若是识趣,该好生向自己道谢,跟自己好生亲近才是。

自己也好趁机劝劝她“世家名门自有世家名门的风范”“大家夫,要宽宏大度,有容雅量”,“便不为旁的,也为着有个好名声”,待劝好了解语,便趁机…想想自己家中那件火烧眉毛的事,傅解意暗暗咬牙。

吴玉品这位韩国公府世,一向是不温不火的,至今也只后军都督府做了个都督佥书。说起来是正二品,其实是恩功寄禄,并无实权。他于仕途也不甚意,“横竖有韩国公府”,世袭罔替的国公府怕什么,铁打的江山。

吴玉品性情温和,待妻很客气,房中虽有十数名侍妾、通房,却没有特别宠爱的。故此,傅解意对他的妾侍、庶庶女也并未放心上。可是,当吴玉品客客气气提及想“聘一房良妾”时,傅解意不淡定了。

“解意,那少女生得极好,很像当年的你。”吴玉品温和说道“咱们聘她过门,正好替分忧。有一个相貌性情都像的小妹妹进门帮衬,姐妹同心,姐妹情深,岂不是很好。”

好个头!傅解意想骂,却只能忍着,就像当年忍耐太夫一样。“很像当年的我”?傅解意灵机一动,他当年深深爱慕自己,可惜最终不能得偿所愿。如今既然有个和自己相似的少女,不如送去服侍他吧!

这真是三全其美的好事。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玉,解语得了宽容大度的好名声,自己兵不血刃,婉拒一名良妾进门。不是自己不大度,委实韩国公府事多事繁,后院中若再进个良妾,自己真是永无宁日了。

傅解意定了主意,言笑晏晏的说些时闻趣事,谈笑风生。一直到午饭后傅解忧都告辞了,丫丫都去午睡了,她还端坐着不动。

“令爱很健谈啊。”解语抽个空出来,院中逮着傅深,悄悄笑道。傅深尴尬笑道“姐妹嘛,到底是姐妹。”亲毕竟是亲,所以才会坐下就不想走。

张雱肩上扛着阿三,手中拉着阿二,兴冲冲回来了。“解语,没去静云寺真是可惜了,那儿的斋饭可是间美味!”张雱眉飞色舞说道。

“娘亲,人间美味!”阿三张雱肩上大声附合。阿二松开张雱的手,走到解语身边,斯斯文文说道,“是啊,娘亲,景色也很秀丽,您和丫丫没去真是可惜。”

沈迈和阿大也进来了。阿大手中拎着一盒点头递给解语,“娘亲,静云寺的素禅饼和十八罗汉饼,可好吃了。”沈迈冲着傅深哈哈大笑,“没忘了!这盒给的!”他也拎着盒点心。

把傅深感动的。沈迈这土匪头给自己带糕饼,真是何其有幸!想当年,自己带兵出京去陕西剿匪,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一定会死沈迈手里!

阿三扑到解语怀里,告着状,“爹爹和人打架!”打得可凶了。张雱解语身边柔声说道“静云寺景色好看,赶明儿陪去逛逛,只有咱们两个。”这些调皮孩一个也不带。

阿二一句话也不说,伸手把张雱推开,自己站到解语身边去,隔两中间。

解语和张雱柔情对视,阿三不高兴了,跟您说话呢,这么不专心!把解语的头扳过来,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娘亲,看着!”不许走神。

阿大连说带比划,“外公,方丈禅师手这么一勾,好似毫不费力似的,便站不住了。”傅深呆了呆,“好俊功夫!”真是天外有天外有啊。

“不过,爹爹和他打了个旗鼓相当!”阿大一脸崇拜的看向张雱。张雱正瞪着阿二和阿三生闷气,这两个小坏蛋!

阿大、沈迈、傅深兴致勃勃去了演武场,沈迈有新招式要教给阿大。傅深坐一旁美滋滋看着,成了,阿大将来必是绝世高手!

阿二拉着阿三也灰溜溜过来了,不声不响坐傅深旁边。阿三小大似的坐着,认认真真观看,认认真真鼓掌叫好。粉团儿似的小孩儿,可爱极了,傅深眉开眼笑抱过阿三亲了一口,“乖孙子!”

阿三不满的拿袖抹抹脸,奶声奶气说道“外公,是男人!”不作兴亲男的。

傅深大笑,阿三更不满了,怒道“笑啥笑?有啥好笑的!”他越怒,傅深越觉笑不可抑。

阿二掰开傅深的手,把阿三解救出来,坐自己身边,哥儿俩继续认认真真看阿大和沈迈过招。

甭管看懂看不懂,鼓掌叫好特别真诚。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连载

 

120番外

傅深时辰丫丫该睡醒了,离开演武场回了内院。“外公!”丫丫被张雱抱在怀中,轻声叫他。傅深走了过去,伸手要抱丫丫,张雱扭过身,不给他。

这没礼貌的臭小!傅深气呼呼瞪着张雱,劫持老,打晕老,都不跟你计较了!老亲闺女嫁了给你,你倒好,一口一个“傅侯爷”,连声“岳父”都不肯叫!还敢不让我抱丫丫!

“外公!”丫丫安抚的拍拍傅深,“外公听话,不生气。”丫丫甜甜笑着,傅深实在没法跟她生气,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外公真乖。”丫丫夸奖道。

傅深又瞪了张雱一眼,老是疼丫丫,可不是怕你!张雱瞪了回去,“傅侯爷,您听听,令爱在说什么。”站在这儿,外面的说话听得清清楚楚。

“…外有一位远房表妹,虽家道中落,却是一位不衫不履的美人。最难得的是,跟我生的颇有几分相似…”傅解意优美动听的声音传了过来,傅深听得云里雾里。吴玉品的远房表妹跟解意生的相像?那倒是好,可是跟解语有甚相干?

傅解意说到这里,有意顿了顿。帘后面隐隐约约有人,而且是位身材高大的男,她早就知道,所以才会胸有成竹的说出这番话。解语善妒,自己的来意必会瞒着他。若是他不知道,或许解语能遮盖过去,或他知道了?这桩姻缘便是十拿九稳。

虽然隔着一道珠帘,傅解意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灼灼似贼的火热目光。

自己老了么?是否风采依旧?傅解意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惆怅,那毫无顾忌的火热目光曾在多少个凄清的夜晚温暖过自己,照亮过自己。彼时自己还是豆蔻少女,如今已是“绿叶成荫满枝”了。

他,他定会掀开珠帘大踏步走出来,依旧用那般灼热目光盯住自己,大声说出,“我东昌侯府愿以明珠宝玉为聘,聘她为侧室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