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撞上来的。”解语笑盈盈的,不承认,“舅舅,并不是我故意要让爹爹辞官。”

舅甥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鬼精灵。”杜知安笑骂“跟舅舅还不说实话。”

解语亲手替杜知安续上热茶,“舅舅,我爹爹一直致力于重新清量田亩之事,已小见成效。清量田亩之后呢?怕是皇上会效仿前朝,实行一条鞭法。到时,我爹爹还是打头阵的人。”

杜知安笑着摇头,妹丈是如何教养出这般聪慧的女儿?解语神色庄重起来,“如此,可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爹爹定会全力以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后,他的结局会如何?”

杜知安直起身,定定看着解语。解语坦然迎着他的目光,“舅舅,我爹爹这个人,做官不够圆滑,为人不够世故。他做人做事,凭的是良心,讲的是道理。可这世上许多人,许多事,讲的却不是道理,只是利益,只是利害。”

勤政殿中,皇帝自小山一般的奏折中抬起头来,暂时透一口气。胡大夫殷勤送上参汤,“皇上操劳在过,必要进补方可。”皇帝很配合,取过参汤一饮而尽。

“…安大人日日在家中教养幼子、两位孙儿,也常常至张家看望外孙,逗外孙玩耍。张、安、沈三家,甚是和乐。”胡大夫尽职尽责的汇报工作。

皇帝气闷了。敢情我这做皇帝的人还拼死拼活干活儿呢,你们一个一个倒真清闲!沈迈就不说了,他只有个虚衔,不领实缺;安瓒你敢半路撂挑子!

“安大人心意已决,他只等着长子服役期满出狱,要亲自教导长子,旁的都不管了。他说,一个人连儿子都教不好,还能做什么?”皇帝想起之前胡大夫的回报,越想越生气。安瓒这么得力这么忠心耿耿的臣子,因为个没出息的儿子,辞官不做了!

“安汝成如何了?”皇帝对安汝成这罪魁祸首很生气。胡大夫小心翼翼回奏,“依例,卖良为贱,当处绞刑。因安汝成并未得逞,故此顺天府尹判他服十年苦役。”

他服多少年苦役也抵不了罪过!皇帝心中恨恨。卖了解语?怎么想的。

解语,她如今可舒坦了。身边是傻呼呼百依百顺的夫婿,左邻是只挂虚衔不领实差的沈迈,右邻是辞官不做的安瓒,她这小日子很美啊。

安解语,你甭想太悠闲了。

夏至时沈迈入宫领宴,机缘巧合救了调皮捣乱爬上树顶的大皇子。皇帝大喜,下旨褒奖,并晋东昌伯为东昌侯。这些都还不算什么,要紧的是接下来那句,“念东昌侯沈迈年老无子,许嗣子、义子袭爵。”

115终章(中)

许嗣子袭爵已是特别开恩了,义子袭爵,我朝可有此先例?负责书写这道圣旨的翰林院庶吉士董清原心中感概,皇上律己严格,待臣子却真是宽厚啊。东昌侯是什么出身?如今不只得了爵位,还能传给义子。

沈迈乐开了花。他看着圣旨上端庄秀丽、圆润飘逸的小楷,怎么看也看不够。“许嗣子、义子袭爵”,这爵位能传给阿了!往后还能传给阿大!

“阿将来是侯爷了!”沈迈看着英俊挺拔的张,一脸得意的笑,“满京城看看,哪有我家阿这般俊美的侯爷!”我家阿真是玉树临风啊。

“阿爹,不许说我俊美。”张不愿意了,“男人不能夸俊美,要夸能干。”男人要有本事,懂不懂?阿爹净是不懂乱说话。

“好好好,不说俊美。”沈迈从善从流,“满京城找找,哪有我家阿这般能干的侯爷?”要是全京城的侯爷们一起比较武功,最后胜的定是阿!

阿二在岳培怀中笑得正欢。岳培低头笑咪咪逗弄小孙子,“阿二啊,你爹爹要做侯爷了,你高不高兴啊。”机缘巧合,无忌不只学会领兵打仗,还有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爵爵位。阿媛,你泉下有知,高不高兴?

安瓒和阿大这一老一小坐在八仙桌旁,正正经经的在下象棋。“外祖父,我要吃了您的车。”阿大兴奋的跳马过来,要吃车。安瓒笑道“乖孙子,别着腿儿呢。”吃不了啊。

厅中这些老男人、大男人、小男孩都很乐和,唯有解语不怎么提劲。这皇帝敢是闲的?无忌若做了东昌侯世子,自己少不了要受世子夫人册印。往后元旦、中秋这些重大时日定是要装扮停当入宫朝贺的,想想就累。

要是一不小心皇家死了个什么太妃亲王王妃什么的,更TMD倒霉,还要进宫哭灵,那更是体力活儿了。

皇宫那个地方,我真想离它远远的!“我不想做什么世子夫人。”晚上把阿大阿二都哄睡之后,解语贴在张怀中,闷闷的。

“那便不做。”张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皇帝是说了“许嗣子、义子袭爵”,可解语若不想做什么世子夫人,咱们便不理会他,只当听不懂。

解语抬起头亲亲张的下巴,温柔说道“无忌待我真好。”他不是有城府的男人,不会权衡其中的利弊,他却会毫无保留的宠溺自己,纵容自己。

张把解语压到身下,声音微微暗哑,“解语也要待我好。”眼睛发光,身子发热。解语轻轻“嗯”了一声,二人柔情蜜意亲吻起来,一夜缠绵。

次日清晨张早早走了,解语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辰时末方起。阿大醒得早,跑过来羞她,“娘亲真懒。”弟弟都醒了呢。

解语坐在罗汉床上,举起双手捂着脸,作害羞状。阿大很宽宏大量的拍拍解语,安慰她;阿二“啊,啊”叫着,神色着急的想去掰她的手。解语在指缝中早看见了,放下手冲阿二扮了个鬼脸,阿二马上笑了,阿大也笑,母子三人闹成一团。

没过几天,礼部下了公文,“东昌侯义子张立为东昌侯府世子,妻安氏为世子夫人,俱受册印”。我天朝官员工作效率可真高啊,解语不服气不行。

安瓒和谭瑛都觉高兴,却也只是高兴而已,他们夫妻二人对爵位并无多大兴趣,也知道解语对此并不热衷。沈迈则是兴奋了好几天,之后也无可无不可了。

岳培是最高兴的。他特意换了素服,备上果品,到沈媛坟前絮絮说了半天话,“阿媛,儿如今有妻有子,有人疼爱,前程又好。咱们儿日日都是笑容满面的,一家人和和美美。”末了殷勤说道,“阿大阿二还小,待他们大些了,带他们来看你。”

岳培还专门带张一家人回了趟靖宁侯府。太夫人笑咪咪称赞,“咱们哥儿是个有福的。”不只有义父疼爱教导,还得了个世袭的爵位!皇上赐了原福荣长公主的宅邸做东昌侯府,往后哥儿一家住了过去,很是便利。

顾夫人少不了要说几句门面话表示恭喜。李氏亲热拉着解语的手,满脸是笑,“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该做世子夫人!”父亲才辞了阁臣之位,丈夫便得着个侯爵爵位,真是有福气。

齐氏则是拍手笑道“这可好了!往后再进宫去,我可有了伴儿了!”同是侯府世子夫人,品级是一样的,进了宫自然会在一处。

没有见到韩氏。“你二嫂啊,月份大了,不敢随意走动。”齐氏乐呵呵说道。自从岳霁死活不肯纳良妾之后,齐氏也想开了,命中若有子,晚些也无妨;命中若无子,愁便能愁来么?不如开怀渡日。

太夫人这年纪的人最希罕小孩。“阿二可真是像极了他祖父!”太夫人看看长子,看看阿二,心都融化了。解语心中突突,忙笑道“不知性子像不像?阿二脾气可倔了,每晚只有我亲自哄他,才肯入睡。”您可千万别一时心血来潮,再让我们把孩子留下。

太夫人便留了心。“哥儿媳妇要哄孩子,哪里还能侍侯好哥儿?房中很该放个人才对。”李氏极为赞成,“娘您放出眼光来,给哥儿挑一个绝色丫头,他方能看上眼。”采芑那样的还不肯要,上哪儿给他寻人去。

太夫人一意要寻个“绝色”丫头,只是佳人难得,寻来寻去也没寻着。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齐氏这大嫂极为热心,提前把元旦朝贺的各项礼仪细细告诉解语,解语一一记下,“大嫂放心,我亦步亦趋跟着您,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

进到腊月底,年味儿越来越浓了。采买来的年货已是应有尽有,李嬷嬷又专程从乡下送来了新鲜蔬菜。她自从解语成亲后便和丈夫、儿子回了家乡,李大牛人勤谨,李峰读书用功已中了秀才,李嬷嬷日子甚是和美,解语和谭瑛都代她高兴。

安瓒亲自执笔写下大大小小的春联,安汝绍和小白在旁服侍笔墨,骁哥儿、骞哥儿在一旁跑来跑去的捣乱,沈迈在旁大声叫好,“亲家写字真好看!”这龙飞凤舞的,我都不认识是什么。

除夕时密密麻麻的鞭炮声响起,解语无意中看到安瓒眼中的一抹失落。是想到在狱中服苦役的安汝成夫妇了吧?解语心中有些歉疚,对不起了老爹,我不得不这么做。

元旦一大早入宫朝贺,足足折腾了半天。拜来拜去的之后,宫中还要赐宴。太后皇后都是一团和气,丝毫不搭架子,皇后还特意将解语召至面前,含笑夸奖了几句。

正月在一片祥和中过去了。二月底,韩氏顺利产下一名男婴,靖宁侯府人人笑逐颜开。“这孩子可真壮实!”“生下来便有八斤重,瞧这大个子。”确实,新生婴儿个头儿不小。岳培乐呵呵给起了个小名儿,“澄哥儿”。

张看看澄哥儿,看看阿二,心中不太确定。要说起来是阿二大,可是阿二太斯文了,将来打架打不打不得过澄哥儿?

阿大若和泽哥儿打架,那是百战百胜,从没失过手的。“儿子,你要争气啊。”晚上阿二被脱去厚厚的冬衣,躺在床上撒欢儿,张很认真的交待他,“你比他大,可不能输给他!”

阿二先是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然后一泡急尿,直射到他脸上。

解语正好进来,又好笑又好气,“怎么不把他尿尿?”不是每晚把阿二尿尿的么。张抓过阿二轻轻打屁股,“坏小子!”你老爹不就今晚上想事想入了迷,你是一会儿都不能忍啊。

四月初六,皇后千秋,内外命妇依例要至凤仪殿朝贺。齐氏早早装扮好了来接解语,“跟大嫂一道,莫乱走。”解语笑着道谢,“谢大嫂关心。”齐氏这做大嫂的真是很有风度,很关照弟妹。

皇后千秋节跟元旦大朝不同,相对比较随意一些。行礼后领宴,之后在御花园赏玩景色。

贵妇们大多是三五成群的游玩,更有心肠热的围在太后、皇后周围奉承讨好。齐氏和江夏侯夫人一起和风细雨般说着话,半晌后惊觉“弟妹呢?”解语方才还在,如今却不见了。

旁边一名绿衣宫女盈盈曲膝,“回少夫人,安夫人由宫人陪着,**去了。”**,也就是如厕的雅称。齐氏略略放心,如厕,不要多久的。

玫瑰花丛中,皇帝和解语面对面站着。“放心,不会有人过来。”皇帝温和说道。不会有人过来,不会有人看到。

解语微微一笑,那是自然,这是皇帝的地盘,他自然能控制。

“朕很累,日夜忙于国事。”皇帝诉苦,“偏偏安大人坚持要辞官。”又少一个得力之人,更累了。

解语倾听皇帝诉苦,时不时的给个回应,“是么?”“原来如此”,慢慢的皇帝心情轻松起来,“安姑娘,朕的日子过得这么苦,你呢,可好?”

解语缓缓说道“我是一个最胸无大志的人,平生所愿不过是和家人守在一起安分渡日而已。”要求不高,所以容易满足,所以会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皇帝神色温柔,“朕知道。”谁若是惹到她的家人,她是也敢劫囚犯,也敢造反。若是家人都安安生生的,她便守在家中相夫教子。

临分别,皇帝笑问,“安姑娘,因着你朝中少了一名大臣,你要如何补偿朝廷?”没等解语回答,皇帝已是飘然离去。

解语回到齐氏身边时很被埋怨了一通,“怎去得这般久?令人好生悬心。”这可不是平常地方,这是皇宫。解语微笑道歉,“让大嫂牵挂了。今儿有些拉肚子。”齐氏忙问“要紧不?”听解语说已没事了,放下心来。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傅深守孝已满了三年,不过他依旧不出六安侯府:他唯一的嫡子傅子浩本就身体弱,太夫人去世时曾在灵堂晕倒,之后更是常年卧病在床。如今越发不好了。

傅子浩是他唯一的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若是没有嫡子,有可能这世袭罔替的爵位会被朝廷收回。解语倒是颇有些同情他,先是亲娘去了,然后嫡子病重,真是多灾多难。

安汝成夫妇二人自入了狱,任劳任怨服苦役,安汝成还常常写信回来忏悔自己的罪过,言辞恳切。“爹爹,我看大哥是真知道悔改了。”解语看过信,说道。

时逢大赦,安汝成夫妇被提前释放,出了狱。安瓒和谭瑛商量了,要收拾行装去庄子上住,“务必要把成儿教好了,才回城。”京城之中声色犬马,诱惑太多了。

解语不许。“爹爹,娘亲,我这儿如今可离不开人。”她又怀孕了。

谭瑛很是犹豫,要说是第三胎了,无事。可…解语到底年轻,又没婆婆。

解语笑盈盈说了一句话,谭瑛下定了决心。“大夫看过脉了,这回是两个。”双胞胎呢,您还敢走?您还放心走?

116终章(下)

谭瑛和安瓒决定留下。“人生人,吓死人”,更何况是双胎,越发要小心在意。“先把成儿夫妻二人放在庄子上务农,着老成管家在暗中看着。待解语生下孩儿之后,咱们再走。”两人打算得挺好。

等到解语真生下一对龙凤胎,他们更不走了:阿三和小四这一对兄妹生得很像解语,两张一模一样的俊美小脸,可爱极了。安瓒和谭瑛见了孩子都迈不动腿。

龙凤胎啊,稀罕!这两个生得可真好看!沈迈牵着阿大,岳培牵着阿二,双双看着襁褓中的阿三和小四流口水。

“依我说,咱们也该争一个。”谭瑛动了心,“阿大归了沈侯爷,阿二归了岳侯爷,阿三和小四可该归咱们了。”那两张酷似解语的小脸,看得人心里热乎乎的。

安瓒极为赞成,“是,轮也该轮到咱们了。”沈迈和岳培都已各占了一个,阿三和小四合该是归了外祖父母。

张无可无不可,“成,归您二位了。”沈迈马上跳出来反对,“不成!阿三归您二位,这没说的。小四可不成!”三个男孩儿一家一个,公平得很;女孩儿只有小四一个,希罕宝贵着呢,凭什么归了外祖家。

岳培笑咪咪问阿二,“池哥儿啊,咱们把妹妹要了好不好?”阿二腼腆的笑笑,点头道“好!”他跟着岳家这一辈的排名,单名池。

不只是在归属权问题上有不同意见,对于相貌也有广泛争议。安瓒坚持认为“阿三和小四生得像娘”,跟解语小时候一样招人疼;沈迈一口咬定“阿三和小四明明生得像爹”,跟我家阿一样俊美;岳培在旁打哈哈,“两位都极有眼光,极有眼光。”

这种争论一直持续到阿三和小四满月,双方各不相让。沈迈怒极便叫“打一架!”安瓒笑道“这可不成,我不会打架。不如下盘棋?”沈迈连连摇头,“心不静,不下,不下!”下棋他不是安瓒的对手。

满月时解语出来了,事情有了定论。“阿大姓沈,阿二姓岳,阿三和小四定要姓张了。”解语这么一说,人人都点头。是啊,总要有孩子跟着张姓。

阿三和小四的姓氏定下了。

“三个男孩儿,第一个归了阿爷,第二个归了祖父,这第三个么,自然要归了外祖父。”这一点众人还是无异议。

“至于小四,可难办了。”解语怜爱瞅瞅怀中的小女婴,“只有一个女孩儿,没法分呀。如今看来,最公平的法子,便是抓阄。”抓阄,看小四跟谁最有缘份。

张早已准备好了,从怀中掏出三个纸团,“这三个纸团,其中两个写着‘骄’,骄傲的骄,一个写着‘娇’,娇嫩的娇。哪位抽着娇嫩的娇,小四归谁。”

沈迈、岳培、安瓒互相看看,都点头同意。不同意也不行啊,看这架势,无忌和解语早就商量好了。

“我先抓!”沈迈急不可耐,摩拳擦掌。他年纪大,岳培和安瓒都客客气气拱手,“您请!”

沈迈把三个纸团看过来看过去,拣了一个最顺眼的。“亲家,快打开看看。”岳培和安瓒都催他。沈迈把纸团在手中团了半天,口中念念有词,“娇,娇,娇!”

结果打开一看,赫然写着一个“骄”字。沈迈下了气,苦着个脸,“小四跟我没缘份呀。”岳培和安瓒心里都一松。

岳培和安瓒二人互相谦让,“亲家,您先请。”都不肯先抓。张不耐烦了,“爹爹,赶紧的。”让什么让,该您了。

岳培推让不过,在两个纸团中拣了一个。“池哥儿,替祖父找开。”小孩子手气壮,打开有好运。

阿二接过纸团,慢条斯理一点一点展开,奶声奶气念道“马…”念不下去了,只认半边儿。

岳培忙拿过来仔细观看,上面娟秀飘逸小楷写着一个“骄”字。这么秀丽的字体怎么能写“骄”字呢,应该写“娇”字!

解语亲亲怀中的小女婴,柔声说道“丫丫跟着外祖父,好不好?”既然两人都抓了“骄”字,剩下的肯定是“娇”字,小四该归安瓒和谭瑛。

张不动声色把手中的纸团收好,冲安瓒殷勤笑道“岳父,往后照管小四要靠您了。”解语被岳父教得这么好,女儿交给岳父是放心的。阿爹和爹爹添什么乱呀,都没养过女孩儿!

岳培似笑非笑看了张一眼,没说话。沈迈一脸艳羡,“亲家,您可比我们强多了,我们只有孙子,您是又有孙子,又有孙女!”安瓒笑着拱手,“承让!承让!”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沈迈性子豁达,沮丧一阵子,马上又乐呵呵的,“既然定下了姓张,不如早点给两个孩子起名字。”男孩儿叫阿三倒也罢了,小姑娘家叫小四,多不好听。

张向来不管这些事,“听解语的。”解语笑盈盈说道“姓张,小名阿三,不如叫张三?”多么的通俗易懂。

一直睡着的阿三忽然大声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安瓒心疼得哄孙子,“乖宝宝,咱们不叫张三!”一边哄孩子一边还狠狠瞪了解语一眼。解语有眼色,马上改了口,“不如叫张幔可侥帷!崾恰盎帷钡墓抛帧

“这名字起得好!”张在一旁拍马屁。安瓒勉强点了点头,“先作个小名儿叫着吧,大名再斟酌。”算是比什么张三要强点。

“小四是个女孩儿,叫丫丫吧。”解语只图省事。再说了,丫丫多清纯啊,这名字不错。

解语怀中的小女婴抽泣起来。张探过头去看,一脸怜惜,“小娇娇,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最后沈迈、岳培、安瓒意见统一了:既然抓阄抓的是“娇”字,不如小四的小名儿便叫做“娇娇”。

“还没有丫丫好听呢。”解语腹诽。

满月酒办得很热闹,亲戚朋友们见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孩都觉欢喜,龙凤胎呢,难得,难得。

饮宴正酣时宫中来了两名内侍监,奉太后、皇后之命赐幼儿汤饼、吉祥手镯脚链等物。“太后她老人家听闻贵府喜得双胎,很是欢喜,亲赐这两对长命百岁纯银手镯。请出哥儿、姐儿,杂家亲自给戴上。”内侍监笑道。

张少不了要把阿三和小四抱出来,内侍监仔细看了孩子,啧啧称赞,“好个相貌!”亲自给两个孩子戴上银手镯,赞道“辟除百邪,长命百岁!”

送走内侍监,张气闷的告诉解语,“他盯着两个孩子好一通看,尤其是一直看丫丫,说了十七八遍丫丫相貌好。”打的什么主意。

解语微笑,“先出去待客吧,放心,无事。”我不希罕的,难道我女儿会希罕。张点点头,出去招待客人了。

黄昏时分客人散去后,傅子沐神色匆忙过来,送上长命锁银手镯脚链等物,“父亲送给外孙子外孙女的。”

“他怎么样了?”解语到底关心亲爹。傅子沐声音苦涩,“子浩,怕是不行了。他…有些失魂落魄的。”

解语默然。傅子浩身体病弱,娶妻后并未生下一子半女,若此时夭折,六安侯府便没有嫡子继承爵位。庶子虽多,可庶子袭爵要皇帝特许,如今的皇帝并不是滥好人,不一定会给傅家通融。

三日后六安侯府响起哭声,傅子浩病逝。“可怜!”顾夫人掉下眼泪,“只有一位嫡子,竟去了!”可怜的鲁夫人,她该怎么办呢。唉,自己还羡慕过她的儿子可以袭爵,可以做侯爷,谁知竟是这样。

太夫人大为叹息,“真是可怜!”李氏皱了皱眉头。对着老人家只有说好的,乐呵的,这不吉利的人和事说来作甚?何苦来要招老人家心里不自在?李氏淡淡应了两句,慢慢说些好玩有趣的事出来,哄着太夫人开心。

“您是没看见,阿三和小四真是一模一样!两个孩子要哭一起哭,要停一起停,真是有趣。”果然太夫人乐了,“想想就有趣!”

齐氏和韩氏也陪在一旁。齐氏自是能说会道,跟着李氏一起绘声绘色讲着,“东昌侯府已是收拾好了,下月哥儿便要跟着沈侯爷一起搬家。祖母您不知道,东昌侯府跟咱家一般占地辽阔,亭台楼榭,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韩氏在一旁恭顺陪侍,脸上带着得体微笑,手中的帕子却是越攥越紧。龙凤胎!东昌侯府!自家夫君是靖宁侯府嫡子,如今却没有外室子出身的弟弟风光,真是没天理。

晚上岳霆回来,将韩氏揽入怀中,在她耳畔低语,“娘子,咱们再给泽哥儿添个妹妹吧,好不好?”有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多好。

韩氏柔顺的回应着,二人温存许久。夜深人静时,韩氏看看身旁熟睡的丈夫,怔怔落下泪来。生澄哥儿时因胎儿太大,自己已是损了身子,不能再生了,再给泽哥儿添个妹妹?哪里还能够。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宫中赐宴。齐氏一个不留神,解语又不见了。

“安姑娘要如何补偿朝廷,可想好了?”皇帝笑问。

解语微笑,“还没想好。”这种无聊的事,想它做什么。

“卿家幼女,容貌光丽,性情柔顺。”皇帝笑容满面,“诸子之中,朕最钟爱九皇子。小九和令爱只差一岁…”让安解语补偿我一个儿媳妇!

解语无言看着眼前这人。在朝政上,他还是一个劳动模范,没日没夜的看奏折,时常召见大臣,用人得当,朝政还算清明。私生活也很检点,除了当年的一后九嫔,后宫几乎没增加什么新的妃子。当然了,可能他是想省钱,毕竟养宫妃还是费用很高的,国库目前并不宽裕。

总的来说,这人算一个好皇帝,也算一个好人。虽然是暗地见自己,却站在两步开外,克意离自己很远。

我家丫丫才多大,他就想定下来了?解语很是气闷。

傅深第一回见到阿三和小四的时候,孩子已经会笑了。“丫丫,这是外公,叫外公。”解语抱着女儿,柔声说道。

傅深目光胶着在丫丫脸上,喃喃道“真像,真像。”解语笑道“您也看出来了?都说丫丫像我。”

傅深轻轻摇摇头,“不是,丫丫像她外祖母。”像阿瑛,像极了阿瑛。

解语心中一酸。傅深明显是老了,头发花白,容颜憔悴。这时节他还忘不了谭瑛,有什么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皇帝秋狩之时,傅深随行,却一件猎物也无。“傅侯爷何故一无所获?”有人好奇了。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连个野兔子也打不着吧。

傅深淡淡笑笑,并不说话,神情萧索。打什么猎,少杀生,多积点儿德吧,下辈子做人莫这般凄惨。母亲至死不肯原谅自己,妻子毅然决然离去,嫡子病逝,将来自己死了,若是爵位收回,有何面目到地下见列祖列宗。

被追问得狠了,傅深长叹一声,“念犬子早逝,不忍杀生。”嫡子都没有了,瞎折腾什么。

“卿有此佳儿,何须伤怀。”皇帝指指马头上挂满猎物的傅子沐,温和说道。

傅深眼中有了光彩。次日,即上表请立长子傅子沐为六安侯府世子。忐忑不安的等啊等,十日后旨意下来了,“准。”

傅深流下热泪,“子沐,往后傅家靠你了。”傅子沐眉头紧锁,并不开怀。

鲁夫人自嫡子病逝后,眼泪早流干了,执意遁入空门,“多念几卷经,积些功德,越渡亡儿。”傅深并没劝她,由着她在家中辟了佛堂,镇日颂经抄经。

傅解意已有两名嫡子,她拉着大的,抱着小的,眼神清冷。后半辈子就靠儿子了,要好生养大他们!可不能跟自家亲娘似的,老来无子,晚景凄凉。

傅深请来族中耆老,给六安侯府分了家。凡成了亲的儿子,全都分家出府。“有儿子的,跟儿子去;有女儿的,跟女儿去。”姨娘们大都也遣散了。

傅解忧一脸幸福的笑,跟解语咭咭咕咕讲着,“我姨娘跟我们一起住,我可省心了!”亲娘真好啊,什么都替自己想着!

解语微微笑了笑,没说话。如果解忧的亲娘真是聪明人,知道分寸,知道进退,那确实是好事。

傅深感觉一身轻松,之后成了东昌侯府的常客,不只白天常来,晚上也常常留宿。沈迈十分欢迎他来,“傅深是个直肠子,我们合得来!”两人喝酒打架下棋,很投机。

“可惜功夫太差!”沈迈唯独不满意这一点。功夫太差,打起来不过瘾啊。阿倒是功夫好,可是要么忙得不着家,要么回了家抱儿子哄女儿,“打架?让阿大陪您打。”不和沈迈一起玩。

快乐的时光容易过,转眼间三年过去,阿三和丫丫在阳光下嬉戏笑闹,院中一派生机。

这日沈迈不见傅深,未免觉着奇怪,问丫丫“你外公呢?”丫丫奶声奶气告诉他,“阿爷,外公去拿猪了。”

“拿猪?”沈迈不懂了。

傅深兴高采烈回来了,他骑着马,身后有车夫赶着辆马车。“丫丫,外公把猪拿来了。”丫丫和阿三忙跑过来看,傅深一手抱一个,指着马车中的两只小白猪,“呶,这就是猪。”

“猪长这个样子啊。”“真好玩。”两个孩子啧啧称奇。

原来,丫丫正在看图片认字,看到“猪”的图,就问傅深猪长什么样子,“外公,能弄一只不。”我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傅深跑到郊外拿猪去了。

“这也用你亲自跑一趟?”沈迈嗤之以鼻。随便哪个下人不能做这事。

“这您可就不懂了。”傅深很得意,“要让我丫丫看的,要挑一只好看的小白猪啊。”下人哪会挑。

沈迈绝倒。

安瓒知道了,叹息,“到底是亲孙女,傅侯爷真疼丫丫。”谭瑛哼了一声,没说话。

傅深有时会撞见安瓒、谭瑛夫妻二人,那本是自己的妻,却已另嫁他人!傅深苦涩一笑,若是当年自己不那么孝顺,不那么听母亲的话,懂得维护妻子,如今也不会形只影单!

春光明媚。沈迈带着阿大在演武场练沈家功夫,阿二跟着岳培在学岳家功夫,阿三和丫丫在院中学写字。

如今丫丫已有了大名,叫张嶷。嶷,幼小聪慧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