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将军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过了好久,他才沉重的说道:“远城娶错了媳妇,误了孩子的终身啊!”

韩老夫人深以为然,她这才想起来陈氏,便说道:“菱花,去柴房瞧瞧情况如何了?”

菱花忙去了柴房,她很惊奇的发现,陈氏居然还活着。菱花问了问负责看管陈氏的婆子。那婆子只说道:“除了每日给她两个窝头,便再也没有管过,谁想到她的病却渐渐好了起来,每日都把窝头吃的渣都不剩,这几日瞧着仿佛比从来还有力气了。”

菱花点点头道:“你好好看着她,不要让她生出事端,以后必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罢,菱花便代老夫人赏了这婆子一吊钱,婆子千恩万谢的收好,恭敬的送着菱花走了。

菱花走后,那婆子从窗外看着陈氏,眼中流露着贪婪的目光,只压低声音叫道:“你看看,老夫人压根儿就没有打算放了你,你干脆把那藏银子的地方说出来,我想着法子把你弄出去,也省得在这里活受罪。”

陈氏却冷哼一声说道:“你想的美,若想要银子,就得先把我放出去,否则,哼,休想!”说罢,陈氏便将眼睛一闭,再不理会那个贪婪的婆子。

婆子狠狠的瞪着陈氏,却终究敌不过心中的贪欲,竟硬是忍了下来。

原来自这婆子被调来看守陈氏,陈氏便告诉这婆子她藏了很大一笔银子,足有两万两之多,只要这婆子好好服侍她,并在适当的时候放她出去,她便把那藏银之地告诉这个婆子,让她发大财。

这婆子很贪财,便一口答应下来,非但悄悄给陈氏上药,还常常弄些好吃的给陈氏,陈氏的身体才慢慢的恢复起来。她也不白让这婆子服侍,竟然趁婆子不在的时候,从小衣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在过年的时间打赏了那婆子。所以婆子深信陈氏有一笔巨款,对陈氏也越发殷勤起来。她原以为这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问陈氏,陈氏已经被主子们淡忘了,过阵子便能将陈氏放出去,好得那一大笔银子,可是谁成想老夫人忽然派菱花前来,这让婆子感到非常不安,觉得没法和陈氏再耗下去了,这才会急着想让陈氏说出那笔银子的下落,她好拿了银子远走高飞,再不会担惊受怕。这婆子也真是蠢到家了,陈氏就算真有那样一笔银子,她出去后又岂会全给了这个婆子,自己一文不要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下)

韩老将军和韩老夫人听了菱花的回禀,两人俱觉得惊奇,两人不约而同的认为是韩远城做了手脚,便沉着脸命人将韩远城传唤到颐年居。

丫环还没到远逸堂的时候,韩远城正在房里再三的思量着昨日请年酒之时众人对他的态度,想到大女婿对自己的轻慢,韩远城便气不打一出来。可是赵天朗这个大女婿是庆亲王世子,身份贵重,他只能干生气而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是对于韩青云,韩远城心里的意见便嗖嗖的蹿了出来,韩远城一想到在二女婿郭诚落水被救之后,他说的那几句话竟然让他的儿子韩青云都用那种谴责的眼神看了过来,心中便极为不快,暗道:“好你个韩青云,你爷爷训斥我倒也罢了,你小子赁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真真岂有此理,还反了天不成,我可是你的老子!”

韩远城越想越气,便吼道:“来人,传云哥儿过来。”

门外的长随忙去传韩青云,可韩青云今日与翰林院里的一班同窗去他们的座师家中吃年酒了,根本不在府中。韩远城闻言更怒,只一叠声的叫道:“长贵,快带人把云哥儿抓回来…”

长贵傻了眼,去抓云大爷,还要跑到翰林院的掌院府上去抓,大老爷别不是疯傻了吧,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长贵没动弹,这时听到韩远城叫声的柳姨娘捧着肚子走了出来,将口中的瓜子皮儿轻轻一吐,翘着兰花指指着长贵说道:“长贵,你耳朵聋了不成,老爷这么大的声音你都听不到?还是你收了人家什么好处?”

韩远城猛的拉开房门,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一脚踹向长贵喝道:“长贵,你也反了!”

长贵慌忙跪倒说道:“长贵不敢,可是老爷,云大爷是在翰林院掌院大人府里吃年酒,若是奴才去请大爷回来,必要惊动了掌院大人和翰林院其他的大人们,这恐怕于老爷的官声不利。奴才求老爷三思。”

韩远城冲出来,被冷风迎头一吹,发热的脑子便清醒了许多,只是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只怒喝道:“狗奴才,爷的话你也敢驳,还我滚下去领罚。

长贵服侍韩远城多年,当然知道韩远城的脾气,立刻磕头道:“是,奴才知错,这就去领罚,请老爷息怒。”

韩远城喝了一声:“滚…”长贵便躬着腰退了下去。至于受不受罚,反正长贵知道韩远城不会再追究自己,只意思意思的往韩远城的私人帐房处交了一个月的月钱,权当是受过罚了。

长贵退下后,柳姨娘捧着肚子走到韩远城的跟前,娇声细语的说道:“老爷,大爷又惹您生气啦,不是妾身当着您的面说大爷,从来也没见到云大爷这样对父亲不敬的,这一大早的,您还没起身他就来请安,在外头磕了头便走,连多一句话都没有,妾身可是听说云大爷往二老爷院子里去,一待就是小半个时辰呢。”

韩远城的脸黑的如锅底一般,怒道:“云哥儿如何由不得你个奴才说三道四,滚!”

柳姨娘脸上一僵,豆大的泪珠子便从她的眼睛里滚了下来,只哭道:“妾身只是为老爷抱不平,老爷您…在江南的时候,老爷从来没这么对妾身的!”

韩远城心里正烦躁的不行,柳姨娘又在这里絮絮叨叨,直烦的他脑仁儿疼,抬手欲打,却看到柳姨娘那挺的尖尖的肚子算来还有不到两个月便要生了,韩远城怒哼一声,转身便欲回房。这时他听到有人叫道:“大老爷…

韩远城转过身来,见从门口匆匆跑来的一个小丫鬟,韩远城认识这小丫鬟,她是韩老夫人身边的珍珠,专司跑腿传话之事。韩远城便板着脸问道:“珍珠,老夫人找我有事?”

珍珠忙说道:“老夫人请大老爷到颐年居,有事情商议。”

韩远城只当是韩老夫人要和自己商议关于青云婚事的事情,心里倒有些个窃喜,只点点头道:“好,你先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我立刻便到。”

珍珠脆生生的应了,行了礼便退了下去,回去向韩老夫人复命。韩远城回屋披了大氅,推开了跟在他后头进屋,意欲上前服侍的柳姨娘,便径自去了颐年居。柳姨娘瞧着韩远城的背影,气的直咬牙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她所能依靠的只是韩远城对她的宠爱,若是这宠爱不在了,柳姨娘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生存下去。

韩远城一路迅速调整了心态,带着笑容进了颐年居,低头进门的时候,他便笑着叫道:“爹,娘,儿子来了!”

没有听到意料中的回应,韩远城抬头一看,只见自家老爹脸色铁青,老娘亲也是面沉似水,双眼中透着责难之意,韩远城心里咯噔一下,声音就变了,只微有些打颤的问道:“父亲,母亲,是谁惹您二老生气了?”韩远城偷眼四下一瞧,见屋子里一个丫鬟都没有,他这心里可就发了毛,看来惹父母大人如此不高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韩远城。

“你还有脸问?除了你这个逆子,还有谁会惹我们生气?”韩老将军声如洪钟,炸得韩远城的耳朵嗡嗡直响,他不由人的皱了皱眉头。

韩老将军见了韩远城皱眉的表情更是生气,只说道:“混帐东西,你如今是翅膀硬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眼里还有没有父母,还有没有这个家

韩老将军这话说的重,他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上膝头传来的疼痛,只膝行几步爬到韩老夫人跟前,仰着头说道:“娘,儿子心里一直记挂着父母大人,一直有这个家,父亲大人的话,儿子承受不住啊。”

“呸,你承受不住?你承受不住还敢背着我们搞鬼!”韩老夫人啐了韩远城一口,气乎乎的叫道。

韩远城懵了,背着韩老将军夫妻搞鬼?他再三的思量,也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搞鬼的事情,最近他老实的都快把自己憋疯了,也没敢生事啊。韩远城扶着韩老夫人的膝头,一脸委屈的说道:“娘,儿子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啊。”

“什么都没做?难道不是你着人暗中优待陈氏?”韩老夫人冷着脸怒问道。

韩远城脸上的表情更加委屈了,指天誓日的说道:“娘,儿子真没有,若是儿子着人优待陈氏,就叫儿子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韩老将军的脸色稍缓,却仍冷着脸骂道:“混帐玩意儿,为个女人便起这种誓,你也不觉得丢人。”骂归骂,便是韩远城听得出来,韩老将军的心情好了一些。他便抬头看着韩老将军和韩老夫人腆着脸说道:“爹,娘,儿子不是心里着急么。”

韩老夫瞪了韩远城一眼,低喝道:“还不起来,那么大的人跪在地上赖皮,象个什么样子。”

韩远城忙应了一声,立刻站了起来,主动问道:“爹,娘,青云的婚礼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举行,您二老看儿子能做些什么?”

韩老夫人点点头道:“这还象当爹的人该说的话,当初青云定婚,是因着太后要把威国公府的小姐许给青云,我们这才忙忙的给青云订了亲事,也没来的及知会你一声。”

韩远城立刻说道:“娶太后的侄孙女儿是好事啊,爹娘为何不答应,论门第身份,华家可比不上威国公府。”

韩老将军立刻怒上心头,毫不犹豫的提脚踹向韩远城,韩远城不敢躲也躲不开,生生被韩老将军踹翻在地,韩老将军怒骂道:“混帐东西,你的心都让猪油蒙了不成,那威国公府是什么人,我们家是什么人,岂能让青云娶他们家的小姐,再者说,这郭小姐是京城里有名的嫁不出去的泼辣姑娘,难道你让青云娶夜叉回来闹的家宅不宁!华家怎么了,那一点比威国公府差,我看灵素这孩子就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配我们青云再合适不过。”

韩远城忙在地上跪好,低着头小声说道:“儿子不过白说说,儿媳妇眼看就要过门了,儿子难道还会反对么?儿子不过就是觉得威国公府的门第…

“呸,他们家有什么门第,还不是靠着家里的姑娘以色媚主,才混了个国公之封,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满京城的大小官员,谁是打心底里服威国公府的,大家都瞧不上他们这样的人家。”因着郭诚和郭宜静昨日在伏威将军府的“出色”表现,韩老夫人便将威国公府彻底看扁了。这会儿韩远城还和她提起威国公府的门第,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么。

“是,娘说的是,都是儿子糊涂…”韩远城不敢犟嘴连连认错,好说歹说才哄的韩老夫人脸色稍霁,韩老将军听着韩远城花言巧语,脸色却更难看了。只是瞧着韩老夫人还算愿意听韩远城的花言巧语,他才没有立刻发作韩远城。

韩老夫人等韩远城说完了,又说道:“还有一个事儿,那郭诚已经病入膏肓,可一时半会儿却死不了,青环还非嫁不行,可青环嫁过去很快就要守寡,连个孩子都不会有,远城,青环是你的女儿,你有什么想法?”

韩远城不由的一怔,想法?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按着旧例发嫁了韩青环也就是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韩青环嫁人之后的事情,对他来说,嫁出门的女儿就是泼出门的水,除非这盆水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利益,否则他才懒得费一点儿心思。

看到韩远城先愕然后茫然的表情,韩老将军和韩老夫人都是气不打不一处来,他们两人想不通,韩远城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一个冷血的东西,连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表现出如此的冷漠无情。

“滚!”韩老将军实在不想看到韩远城这副样子,只怒吼一声,吓得韩远城身子一哆嗦,腿都软了。

韩远城知道韩老将军动了真怒,什么都不敢再说,只磕了头正欲退下。这时韩老将军忽然又说道:“滚回来。”

韩远城老老实实的走了回来,韩老将军沉声吩咐道:“你此番回江南,除了老六,为父还要将给你一家人,你替为父好好照顾他们,若是他们出了什么意外,哼,你看为父会不会把你逐出韩家门墙!”

韩远城吓的一激灵,心道:“这是谁啊,怎么这样得父亲的重视?看来我得好好与他打好关系,将来也好请他在父亲跟前为我多多美言才是。”想到这些,韩远城便立刻说道:“是,儿子谨遵父亲之命,一定将这家人照顾的妥贴周到,保证什么事情都不会出。父亲,不知道这家人现在何处,儿子总要见了人才好安顿。”

韩老将军嗯了一声,看着韩远城这回还算上道的份上,老将军没再踹韩远城,只是说了一句回头自有人领着你去见,便让他先回去了。

韩远城走后,韩老将军沉声道:“夫人,看来家里要好好整治整治了。

韩老夫人会意,便说道:“好,妾身回头就办这事,总不能再让那贱人翻起花来。”

韩老将军点点头,又说道:“该给瑶瑶上课去了,这阵子忙,瑶瑶已经好几天没有练习,这手生了可不行。”

韩老夫人笑道:“您也把瑶瑶想的太懒了吧,这孩子在学习上最是自觉,我听说她每晚都要练习的,不做完功课绝不休息。”

韩老将军喜出望外的笑道:“这就好,唉,瑶瑶就是好孩子,要是个个都象瑶瑶,我们就不用操心喽。”

韩老夫人笑了一回,送韩老将军去画室了。同时打发丫鬟去叫青瑶也到画室去。

韩老将军到了画室的时候,青瑶已经在画室里了,在青瑶专属的小画缸里插了许多只卷轴,韩老将军看了笑道:“瑶瑶,这是最近你做的功课?”

青瑶笑着点头道:“是的爷爷,您点评点评?”

韩老将军从画缸里随意抽出一幅,展开来一看,便笑着说道:“这是送给你哥哥嫂子的礼物?”

青瑶忙点头道:“爷爷,您看青瑶画的如何?”

韩老将军没有说话,只用镇纸将画压好,细细的品匝了一回,满意的说道:“这幅百年好合构思精巧新颖,用笔细腻圆润,设色饱满,瑶瑶,你的笔力进步不小,好,很好。只是这里留白太多,莫不是你想提了字再送?”

青瑶笑着说道:“再不瞒不过爷爷法眼的,青瑶想着有画面无诗少颜色,便想题首诗词上去,可是爷爷知道青瑶不擅诗词,所以正发愁呢。”

韩老将军呵呵笑道:“瑶瑶,你可别难为你爷爷,于诗词之道,爷爷也不擅长。”

青瑶微撅着小嘴儿说道:“哥哥倒是擅长,可这是送哥哥嫂子的礼物,总不好让哥哥自己题吧。”

韩老将军笑道:“无妨无妨,瑶瑶,其实并非一定要题诗词,你看,在这留白之处画两只蝶儿从远处飞来,这画面就会显得更加生动。”韩老将军边说边提笔在留白之处补画了两个展翅飞来的蝴蝶,一只大些,样子也显得雄健,另一只略小,明显纤巧许多,两只蝴蝶比翼齐飞,不只为这幅百年好合添了生动,还添了好意头。

青瑶惊喜的叫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爷爷最厉害!咦,爷爷,您…”青瑶发现韩老将军的画风也有些改变,不由惊奇的叫了起来。

韩老将军笑道:“只许你进步,就不是许爷爷提高啊,瑶瑶,如今你的画技已经不在爷爷之下,而且你也有了自己的画风,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一昧的雄浑大气并不合适,原就该有些女子特有的清丽柔美,而爷爷也从你的画风中得到启发,大江东去固然好,可是小桥流水也是美景不是。”

青瑶深深点头,她忽然拿过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画了一只米老鼠,对韩老将军笑道:“爷爷您看这个如何?”

韩老将军起先是皱着眉头看了,看了一会儿便笑了起来,只说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瞧着倒有趣的紧。”

青瑶笑着说道:“这是只老鼠啊,爷爷您看这只老鼠可爱么?”韩老将军又端祥一回,笑着说道:“老鼠,真是不象,不过的确很可爱,瑶瑶,这是什么画法?”

青瑶笑着说道:“爷爷,您说小孩子看到这样的画会不会喜欢?”

韩老将军想也不想便说道:“小孩子自然会喜欢的,别说是小孩子,就算是大人,就说你奶奶吧,她看了都会喜欢。”

青瑶笑了起来,对韩老将军说道:“爷爷您略等等,让青瑶再画几幅。

青瑶说画就画,只见她下笔如飞,不一会儿便在纸上画出一个米奇逗布鲁托那只笨狗的四幅连环漫画,韩老将军看后哈哈大笑起来,只说道:“瑶瑶,你这画画的很有意思,不错,真不错。若是做成皮影戏,那就更有趣了

韩老将军的家乡很流行皮影戏,青瑶又画的动感十足,由不得韩老将军不想起小时候最爱看的皮影戏。韩老将军的话提醒了青瑶,若然那漫画做成皮影戏,岂不就成了这个世界的卡通!

第一百二十三章(上)

韩老将军只是在说笑,可青瑶却眼前一亮,她忽然想起以前孔琉钥说起傅城垣家的一只小正太和两只小萝莉,孔琉钥想和他们搞好关系,这卡通可是无往而不利的绝佳“武器”,而且这又是她的老本行,把卡通人物都画出来,再做成微缩版驴皮影儿,让孔琉钥闲来无事的时候搭个小台子演给三只小豆丁看,再配上好吃的小点心,三只小豆丁的心不投向孔琉钥才怪。想到能帮上孔琉钥,青瑶不由的笑了起来。只拉着韩老将军的手衣袖撒娇道:“爷爷,青瑶想看驴皮影儿!”

韩老将军笑了起来,非常宠溺的说道:“好,等爷爷派人去寻个驴皮影的班子,叫到家里来演给你看。”

看到青瑶的功课一天都不曾拉下,韩老将军便没有再快马加鞭,只笑着说道:“回头爷爷亲自把你这幅百年好合送去装裱,瑶瑶,在家里拘了好些日子,你要不要跟爷爷一起出门散散心?”

青瑶兴奋的瞪大了眼睛,惊喜的问道:“爷爷,可以么?”青瑶现在怎么也得算个待嫁新娘,大秦的规矩,待嫁新娘子是不许出门的,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绣嫁妆,等着夫家的大红花轿上门来抬。所以韩老将军的话让青瑶觉得份外惊喜。

“有什么不行的?去换了男装,跟爷爷出去散心去。别理会那些没道理的规矩,你是跟着爷爷出门的,还能出什么事?”韩老将军眼睛一瞪的叫道

青瑶兴奋的大叫起来:“太好了,谢谢爷爷,爷爷我爱你!”说完便提起裙子不顾形象的飞奔了出去,她要抓紧时间换衣服,早些出门便能多玩一会儿。

韩老将军老脸一红,佯怒的嗔道:“这孩子,尽胡言乱语。”不过说归说,韩老将军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就是大冬天里喝了一碗滚热的姜汤,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两字,别提多熨贴了。

回到栖梧居,青瑶叫来桃叶,飞快的把头发拆了,将一半的头发盘到头顶,戴上一顶簪红缨卧蟾粉珠冠,用两条红色绣金云纹缎带系至颈下,一领滚白色风毛的宽大浅竹青色暗绣竹纹宫缎雪貂皮长袍将青瑶青瑶衬得弱不禁风,青瑶看着镜中的自己,有点儿小得意的说道:“这身子真好,怎么吃的都不会胖。”

桃叶听了却苦着脸说道:“大小姐,你这身上不长肉,奴婢们可是连觉都睡不着的,真是,您平日里饭量也还行,怎么就是不长肉呢?”

因桃叶躬着身子替青瑶整理衣服,青瑶非常顺手的敲了桃叶一记,嗔道:“不长肉还不好,难道你就想你家小姐肥的象头猪,好过年啊!”

桃叶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旁边拿腰带的小满反应过来了,哧哧直笑,青瑶朝小满挑眉道:“还是小满聪明。”

桃叶虽然没想明白,可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便白了小满一眼,自她手中挑过暗金色绣如意纹镶白玉的腰带,替青瑶扎了起来,边扎,桃叶边说道:“大小姐,您若再不胖一些,扮男子都不象了。那有男子瘦成您这样的

青瑶吐吐舌头,向小满做了个鬼脸儿,使了个眼色。小满会意,只上前一把拉住桃叶的胳膊说道:“桃叶姐姐别动,你有一根白头发。”

女子都爱美,桃叶自不例外,一听说有自己有白头发,桃叶脸色都变了,小满立刻说道:“桃叶姐姐我帮你拔下来。”

桃叶果然不动,侧着头让小满拨白头发,青瑶便趁机溜了出去,她发现现在桃叶有向王嬷嬷方向进化的趋势,这一念叨起来,没有小半个时辰怕不得结束,青瑶的心早就飞到街市上去了,那儿有心思听桃叶唠叨呢。

小满从窗户里看到青瑶跑远了,便随意拨了桃叶一根头发往桃叶手里一塞,然后撒腿便跑,桃叶本能的去看手中的头发,当她发现那是一根黑头发的时候,小满已经跑的没影儿,气得桃叶大叫道:“死小满,看我饶不饶的了你!”

小满追着青瑶跑到了画室,韩老将军笑道:“速度够快的,好,我们韩家的孩子就得有这股雷厉风行的做派,哦,今儿带着小满啊。”小满立刻上前请安,甜甜的说道:“奴婢小满请老太爷安。”

韩老将军笑道:“起来吧,瑶瑶,咱们走。今儿天气不错,就骑马吧。

坐轿和骑马相比,青瑶自然更喜欢骑马,她很喜欢那种骑在马上驭风而行的感觉。听到韩老将军说骑马,青瑶自然再乐意不过的。

祖孙两个正要出门,桃叶却拿着一领石青缎面狼皮大氅追了过来,对青瑶说道:“大小姐,您走的太急了,连大氅都没披。”

韩老将军笑道:“对对,瑶瑶,你可不能受了凉,小心些好。还是桃叶想的周到。”

桃叶屈膝道:“谢老太爷夸奖。”

韩老将军抬了抬手,命桃叶起身,桃叶悄悄瞪了小满一眼,小满却向韩老将军身后躲了躲,向桃叶做了个淘气的鬼脸儿。桃叶平日里也是极惯着小满的,事实上,栖梧居里从青瑶以下,就没有人不惯着小满,小满名分上是个丫鬟,可是在栖梧居里,大家什么都不让她做,比个小姐还自在些。

青瑶先跟着韩老将军去了恒宝斋裱了画,然后便跟着韩老将军逛古玩金石市场,韩老将军不仅是大秦最顶尖的画家,他对于金石一道也极有研究的

进了一家门脸儿并不起眼的无名小铺子,韩老将军笑道:“青儿,别看这家铺子里,可这里面真有好东西。”

一个有些消瘦的清俊中年文士看到韩老将军,便迎上前来笑道:“老将军有日子没来了,您一向可好?”

韩老将军笑道:“好好,过年家里事多,闹哄哄的不得闲空,这不今天刚闲了些,就带着孩子出来走走。”

中年文士的眼光落到青瑶的身上,虽然青瑶已经在皮肤上抹了深色的粉底,又刻意将两弯秀眉描粗描黑,看上去已经非常不象姑娘了,可是她那股气质却总不象男子,透着一股子柔弱。中年男子向青瑶躬身道:“见过小公子。”

韩老将军指着中年文士说道:“青儿,叫金叔。”

青瑶立刻向中年文士行礼道:“青儿见过金叔。”

那中年文士忙摇手道:“不敢不敢,老将军抬爱了。”

韩老将军笑道:“她是晚辈,原是应该如此称呼了。金石,有没有上等的田黄,要一对。”

中年文士笑道:“有有,老将军来的正巧,金石最近得了一对枇杷金,老将军过过目?”

韩老将军笑道:“拿来看看。”

金石俯下身子在柜台底下找了一会儿,捧出一只小小的绛色锦盒,韩老将军接了过来,打开盒盖,两双圆柱形的田黄石便出现在青瑶的眼前,青瑶不由呀的惊呼一声。这一对田黄石通体为将成熟的枇杷的颜色,看上去凝结、脂润、通透、纯净,隐约可见宝光,显得那么细密有致,温润可爱,是气度典雅之上好田黄。用这种田黄石做章,端庄而显书卷气,特别适合韩青云使用。

金石听到青瑶惊呼一声,便笑着问道:“小公子也懂田黄?”

青瑶不好意思的摇头笑道:“只是听爷爷说过一些,不敢说懂。”

金石笑道:“能得老将军的真传,小公子必不一般。”

韩老将军相中了这对田黄石,便笑着说道:“金石,这对枇杷金老夫要了,下月老夫的长孙成亲,正好用这对枇杷金做贺礼。多少银子?”

金石笑道:“既是韩大公子成婚,这对田黄就当金石送给大公子的好了

韩老将军皱眉道:“胡说,这是老夫给孙子孙媳妇的见面礼,怎么能让你送。你多少钱收来的,加了价算给我。”

金石摇摇头道:“老将军有所不知,这对田黄石是一个秀才前些日子交给小人的,他不曾开价,只要小人将这方田黄石送与一个能为他找到母亲的人。”

韩老将军的双眉皱了起来,他看着金石道:“你认为老夫可以做到?”

金石不卑不亢的说道:“若连老将军这等忠勇正义之人都不能做到,只怕小人这朋友永远都不能见到他的母亲了。”

青瑶听着好奇,不免问道:“金叔,你那位朋友的母亲怎么会失踪呢,在哪里失踪的,她是做什么的?”

金石赶紧说道:“回小公子的话,小人的这位朋友之母原是京郊一带有名的稳婆,她在二十年前的一个风雪之夜被一户大户人家接去接生,从此便再没有回来。”

青瑶奇道:“那当时为什么不去找啊?”

金石摇摇头道:“找了,怎么能不找。可是当日来接顾伯母的人只说是京城穆府的少奶奶将要生产,原本定好的稳婆突得急病,才赶紧接了顾伯母去替那个生病的稳婆,可是后来找遍了整个京城,不要说大户人家,就连小门小户,都没有一家姓穆的家里有妇人分娩。这二十年来,小人这朋友找遍了京畿各处,都没有找到顾伯母,他也是万般无奈,才将家中祖传的这对枇杷金拿出来,希望能有贵人相助于他,让他们母子团圆。”

韩老将军点了点头,沉声道:“原来如此,这对枇杷金老夫不要了,不过你那位朋友之事,老夫倒是可以代他打听打听,不过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只怕不容易。”

金石忙说道:“谢老将军,小人也知道这都过去二十年了,能找到顾伯母的可能性微乎其乎,可是那怕只有一丝希望,我那朋友也要尽力一试。”

韩老将军将锦盒盖好交于金石,对他说道:“这事老夫记下了,你让你那朋友到将军府来找老夫便是,还有,重新给我挑一对田黄,这对田黄,老夫无论如何不能拿。”

金石为难的说道:“老将军,除了这对枇杷金,小人这里没有好田黄了

韩老将军便说道:“没有不打紧,你给老夫多多留意,不拘价钱,一定要给老夫淘换一对好田黄。”

金石记了下来,再三保证在韩青云成婚之前为韩老将军找一对好田黄石章,韩老将军这才带着青瑶走了。

出了无名小铺,青瑶低声说道:“爷爷,真要给那个秀才找母亲么?”

韩老将军点点头道:“爷爷平生最敬佩忠臣孝子,何况有金石做中人,金石此人性情高洁,爷爷与他相交二十多年,他从来没有求过爷爷,这是头一回,爷爷岂可不应承?”

青瑶皱皱眉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是真要她说,她又说不清楚。只闷闷的跟着韩老将军,开动小脑袋瓜子用力的思考。

就在青瑶思考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青瑶的思绪。

“韩老将军!小王好久未见到老将军,老将军依然精神矍铄,真是可喜可贺。”

韩老将军双眉微不可见的皱了皱,淡笑拱手道:“原来是宁王千岁,老夫有礼了。”

青瑶打眼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子正快步向韩老将军走来,这男子头戴家常金冠,身着石青绣金锦袍,腰缠玉带,足蹬玄色皮靴。再看他的面容,竟和晋王赵天翼,还有赵天朗有那么一两分相似。青瑶努力回想着二夫人李氏灌入她脑子里的皇族子嗣情况,想了片刻才想出来,这人大概可能就是先太子的嫡长子赵允杰,当今登基之后,应太后所请,封他为宁王。

青瑶没有猜错,这人正是宁王赵允杰。他到宫中向太后请安,才从宫中出来,便到了金石古玩一条街上转转,想买些金石古玩之器,好做平日里结交外臣之用。他看到韩老将军,心中一喜,便忙快步走了过来。身为皇室子嗣,赵允杰自然知道这位已经解甲归田的韩老将军对军方有着什么样的影响力。当然,他更知道韩老将军是死忠的帝党,正因为韩老将军是帝党,他才更要表现出来对韩老将军的尊敬和亲热。

“老将军免礼。您今儿有空,出来逛逛?”赵允杰笑容可掬的问道。他脸上的笑容很灿烂,可是青瑶却发现赵允杰的眼中并无笑意,甚至藏了一抹冰寒之意,几乎是一种本能,青瑶直觉的不喜欢这个宁王赵允杰,只想对他敬而远之,最好不要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韩老将军淡笑道:“是啊,今日闲来无事,出来走走,人老了,要常走动走动松松筋骨才好。”

青瑶听了韩老将军的话,不由在心中暗笑,这也就是韩老将军忽悠宁王,在家里的演武场上,那一回老将军不是龙精虎猛的,十几个身手好的家丁一起围攻老将军,都走不过三招。

宁王笑道:“相请不如偶遇,老将军可否赏脸,让小王请老将军饮上一杯,对了,老将军,这位小哥是?”赵允杰早就看到了青瑶,见他不是韩青云,而他又知道韩府除了韩青云外并无象青瑶这么大的公子,便好奇的问了起来。

韩老将军淡笑道:“他是老夫家乡的远房侄孙,跟着家里的大人来给老夫拜年,乡下孩子见的世面少,老夫带他出来走走。青儿,见过宁王千岁。

青瑶心中暗恼,她哪里知道出来玩也会遇上什么王爷千岁的,今儿她又没带跪的容易,可怜的膝盖,你又要受委屈了。青瑶打千儿单腿跪下,低头说道:“韩青拜见宁王千岁。”

宁王听说是韩老将军的侄孙,便上前伸手来扶,口中笑道:“韩公子请起。”

青瑶不等宁王的手伸到跟前,先就站了起来,抱拳说道:“谢宁王千岁。”青瑶因恐露了破绽,故意粗声粗气的说话,嗓子还显的有些沙哑,宁王心中还叹了一回:“这么俊俏的小哥,怎么偏是这样一副嗓子,可惜了。”

宁王又要请韩老将军吃酒,韩老将军却笑道:“多谢宁王千岁的盛意,不过老夫已经先应了华老太医到华府商量事情,便不能陪王爷了。”

赵允杰当然知道韩华两府联婚之事,便也不好强求,只笑着拿出一方扇形玉佩递给青瑶,笑着说道:“仓促之间不曾备得礼物,这枚玉佩还算看的过眼,韩公子拿着玩吧。”

青瑶可不想要赵允杰的东西,但这是规矩,她不拿不好,便看了韩老将军一眼,见韩老将军微微点头,青瑶才双手接过玉佩,粗声道:“谢王爷千岁。”

赵允杰看到青瑶伸出的双手手掌白净细腻,纤细柔弱的仿佛女子一般,不由心中生疑,看向青瑶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探索之意。韩老将军何等眼力,只微微一笑道:“多谢王爷厚意,王爷请吧。”

赵允杰回过神,不动神色的点点头笑着说道:“老将军请。”两拔人错身而过,估计韩老将军走的远了,赵允杰压低声音吩咐道:“去查查那个韩青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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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十一点

第一百二十三章(中)

韩老将军带着青瑶走开很远,方才低声说道:“瑶瑶,这宁王心思深沉,只怕你刚才那一接东西,他就对你的身份起了疑心。”

青瑶此时也意识到了,只低声轻道:“爷爷,那怎么办?”

韩老将军说道:“倒也不必惊慌,就算是他识破你的女儿家身份也不打紧,正经算起来,日后他还要唤你一声堂婶。”

青瑶面上微红,只是被那深肤色的粉底遮了,韩老将军笑笑说道:“走了许久,肚子饿了吧,走,爷爷带你去吃炒肝儿爆肚。那可是京城顶顶有名的小吃。”

青瑶早就听韩远关说过老杨家炒肝儿和吴家爆肚的好味道,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尝尝,如今韩老将军主动提了出来,她自然是求之不得,身为一个制做美食的人,青瑶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品尝特色美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