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秦嬷嬷是知道的。

柳侧妃坐到榻上,生气的说道:“我倒不信了,他是从我的肠子里爬出来的,我却管不着他。”

秦嬷嬷陪笑道:“管的着管的着,您可是大爷的亲娘,怎么会管不着。不过娘娘,不是奴婢逾越,说句不当的话,娘娘您管的太直了。”

柳侧妃眼一竖,怒道:“你说什么?好啊,连你也敢排揎我!”

秦嬷嬷慌忙跪下来说道:“娘娘息怒,奴婢真是一心为了娘娘好啊,请娘娘容奴婢说完。”

柳侧妃冷哼了一声,沉声道:“你快说。”

秦嬷嬷忙说道:“娘娘您想,这四个姨娘,于容貌上可比大夫人差远了,当时您给大爷挑妾室,只想着要好生养的,却忘记了一句俗话。”

柳侧妃哼了一声问道:“什么俗话?”

秦嬷嬷忙说道:“娘娘,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妾若没了色,怎么能把大爷从大夫人的房中勾出来呢?”

柳侧妃点了点头,深以为秦嬷嬷说的有道理,那秦氏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些姿色,霸着赵天赐不放么,赵天赐被她迷的神魂颠倒,自然看不上那些个以生养为标准挑出来的姨娘们。

“若要比秦氏那小蹄子生的还好,王府里现有的,也就是王妃跟前的银心。”柳侧妃暗自想了一回,可是王妃身边的人,她还没那个本事去动,只有另想办法了。“你说咱们掬水院里有谁合适?”柳侧妃问道。秦嬷嬷想了一回,以她做过鸨儿的眼光将掬水院里的丫鬟过了一遍,对柳侧妃说道:“娘娘,针线上的彩练生的不错,这丫头人也聪明,只好好调教调教,必然能拢络住大爷的心,不让大夫人专房专宠。”

柳侧妃皱着眉头说道:“彩练,我怎么没有好象没有见过她?叫她过来我瞧瞧。”

秦嬷嬷应了一声,赶紧出去叫人,不多一会儿,一个低眉顺眼的姑娘跟着秦嬷嬷走了进来,跪下给柳侧妃磕头,口称:“奴婢彩练叩见侧妃娘娘。”柳侧妃淡淡道:“抬起头来。”

彩练抬起头来,柳侧妃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彩练脸上半点脂粉都没有,皮肤白净净的,眼睛挺大鼻梁蛮高,嘴巴小巧,果然是个美人胚子,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再换了好颜色衣裳,也不比秦氏差什么。

“彩练,你是王府的家生子?”柳侧妃问道。

彩练心中忐忑不安,惶恐的应道:“回侧妃娘娘,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

柳侧妃点点头道:“我看你也是个好的,有心抬举你,给你一个体面,封你做大爷的姨娘。”

彩练心里都要气死了,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连连磕头道:“奴婢粗笨,怕伺候不好大爷,反让大爷不高兴。”

柳侧妃的脸刷的就沉了下来,立刻骂道:“小贱蹄子,本妃抬举你,你不要不识抬举,难道大爷不是正经主子,你只想着攀世子不成!”

彩练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人,她有个表哥,比她大一岁,也在王府当差,两个人早就商量好了,等到彩练到了年纪,就去求王妃跟前的红人周嬷嬷,请她帮忙促成这桩婚事。周嬷嬷平日里是个好说话的,想来不会拒绝。就因为有这个心思,所以彩练从来不打扮自己,唯恐让人发现自己生的不错,再起了别的心思。可谁成想怕什么就来什么,柳侧妃倒是没有注意到她,可是做过老鸨的秦嬷嬷却一早就注意到她,还在柳侧妃跟前荐了她。“奴婢不敢。”彩练忍气说道。

“秦嬷嬷,你带彩练下去,好好调教调教,三日后是吉日,让她装扮了去给大爷和大夫人敬茶,晚上就和大爷圆房。”

秦嬷嬷应了一声,忙扶起彩练,笑着说道:“严姨奶奶,给您道喜了。”

彩练这会儿死的心都有,她今年十七岁,若是运气好,再熬一年,若是运气不好,也就是熬三年,便能和她表哥成亲,不想这柳侧妃横插一杠子,硬逼她给赵天赐做妾,别说赵天赐只是个庶出的爷们,就算他是嫡出的世子,彩练也不稀罕,她早就在暗地里和她的表哥山盟海誓过了,一定不肯背弃盟约的。

彩练没有站起来,只得柳侧妃磕头道:“侧妃娘娘,奴婢不敢高攀大爷。”

柳侧妃大怒,喝道:“来人,把这贱婢的老子娘叫来。”

彩练闻言面如死灰,她的爹娘若是知道柳侧妃选中了她做赵天赐的姨娘,怕不是要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庆祝她们严家终于出了一个姨娘。彩练颓然坐在地上,无声的抽泣起来。

柳侧妃瞪了秦嬷嬷一眼,秦嬷嬷忙将彩练带了下去,教导彩练如何取悦男人。彩练根本不肯学,秦嬷嬷又不敢打骂于她,毕竟柳侧妃给的时间太短,若是打了彩练,三日后铁定不能圆房的。

是日夜间,彩练正蒙着被子偷偷的哭,忽然听到窗棂下传来一阵猫叫声。彩练心里一惊,立刻翻身坐了起来,秦嬷嬷就睡在外侧,立刻坐起来问道:“你要做什么?”

彩练没好气的说道:“我要上茅房。”

秦嬷嬷皱皱眉头道:“我陪你去。”

彩练冷笑道:“嬷嬷还怕我跑了不成?这时候二门落锁,我一个女子,还有本事飞出二门么?”

秦嬷嬷想想也是,便躺下说道:“快去快回。”

彩练没好气的说道:“我肚子疼,且快不了。”

秦嬷嬷自教彩练那些青楼里的手段,彩练便知道秦嬷嬷不是好人,再没给过她好脸色。

彩练披衣出门,向西拐去,走了数十步,便走到了院墙跟的花树附近,她四处看看,方才低低叫道:“表哥…”

一个清瘦的小厮从树后闪了出来,他一把抓住彩练的手说道:“彩练,我听说柳姨娘要你给大爷做姨娘?”

彩练哭着点头道“是,表哥,我怕是要对不起你了。我们都是家生子儿,主子要怎么样,我们就得怎么样…”

那小厮抱住彩练,摇头道:“不会的,彩练,我去想办法,我去求王爷。”

彩练忙摇头说道:“表哥,你千万别作傻事,王爷绝对不可能答应你的,表哥,你忘了我吧。我只求下辈子再不给人做奴婢,能自己做自己的主。”

那小厮还想说什么,彩练却将自己为了绣绣活而留起的两管一寸多长的指甲齐指咬了下来,将指甲并腕上的一对银镯撸下塞到那个小厮的手中,低泣道:“表哥,你留着做个念想,从此就当彩练死了。”

那小厮大惊,他知道彩练的性子,彩练这是存了死志,他忙拉住彩练说道:“彩练你千万别做傻事,大爷一向只歇在大夫人房里,你就算是做了大爷的姨娘,也未必就没有回圜的余地,只要活着,我们俩个就有机会。”“彩练…”秦嬷嬷的声音传了过来,彩练忙说道:“表哥,你的话我记住了,你快藏起来,别让秦嬷嬷发现。”

那小厮点点头,立刻矮身藏了起来。而彩练也迎着秦嬷嬷走去,不耐烦的说道:“叫什么叫,我难道还能变成鸟儿飞了。”

秦嬷嬷见彩练好好的站在面前,便也没说什么,只拉着彩练回房去了。三日之后,柳侧妃将赵天赐和秦氏叫到了掬水院,对她们两人说道:“天赐,你媳妇到现在也没有身孕,只怕于子嗣上有些艰难,娘也知道你眼光高,那四个姨娘到底粗笨了些,不讨你喜欢。娘又给你选了一个,也好帮着你媳妇服侍你,早些开枝散叶。”

子嗣二字就是一把扎在赵天赐心窝的无形匕首,不用别人提起,他已经被伤的日日流血,如今柳侧妃又提了出来,赵天赐立刻变了脸色,只怒道:“我不要。”

柳侧妃也变了脸色,只瞪着秦氏喝道:“好个贤慧的大夫人,你就是这样调唆天赐的,让他为了你连自己娘亲的话都不听?”

秦氏心里的委屈简直如翻江倒海一般,若然赵天赐是个中用的,那怕柳侧妃往欣意院里塞十个八个姨娘,她都愿意。可是,赵天赐就是个废人,她为了帮赵天赐掩饰这个事实,已经熬的很辛苦了,偏这会儿柳侧妃还来刺她的心。秦氏心头大怒,立刻说道:“姨娘放心,您赏大爷的人,妾身怎么敢不收下。”

柳侧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说道:“这样才是做夫人的样子。”柳侧妃只注意到秦氏答应了收彩练做姨娘,却没有注意秦氏当着赵天赐的面,直呼她为姨娘,而赵天赐竟然没有流露出生气的神色,这让在一旁服侍的几个丫鬈很是惊讶。

需知赵天赐最恨的就是有人提起柳侧妃的身份,而从前秦氏当着赵天赐的面,从来都是叫柳侧妃为侧妃娘娘的,这还是头一次赵天赐如此清楚的叫柳侧妃为姨娘。

赵天赐此时没有心思去计较秦氏的称呼,他心里正在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却又是有苦难言,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拒绝都不能,这是他的亲娘给他的,他非得收下不行。

柳侧妃命人将装扮一新的彩练带了出来,秦氏都觉得的眼前一亮,这彩练装扮起来,真不比她差什么,只是这脸上的神情透着一股子不情愿,看来她是被逼着做妾的,秦氏心中多少也能猜出几分,只能在心中暗叹,好好一个姑娘,终身就这么被耽误了。

柳侧妃怕秦氏再横生枝节阻拦赵天赐纳妾,便让彩练当着她的面,给赵天赐和秦氏磕头敬茶,先定下了这姨娘的名分。然后才命秦氏回欣意院张罗起来,让赵天赐晚上就和彩练圆房。

秦氏只淡笑着应了,还亲亲热热的对彩练说道:“妹妹,你好好服侍大爷,我必不会亏待了你。”与秦氏的亲热相比,彩练的神色便冷了许多,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瞧着,只不定会以为彩练是正室夫人,而秦氏却是那个做小的,正讨好正室一般。

将彩练带回欣意院,暂且先安置在后院的东厢,赵天赐冷着脸进了屋子,将门狠狠的一摔,对秦氏吼道:“你想干什么你明知道我…”

秦氏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淡淡说道:“大爷,这人不是我给您纳的,是您的亲娘给的人,我若是不收,岂不是要犯了不敬婆母之过?大爷倒是告诉妾身,妾身该怎么做才是?”

赵天赐气的攥拳直捶桌子,他真是有苦难言。秦氏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赵天赐身边说道:“大爷,其他的都好说,今晚上这关您怎么过,明天可是要验红的。”

方才赵天赐和秦氏离开的时候,柳侧妃特意说了一句,明天她会派秦嬷嬷来给彩练验身。赵天赐想到这句话,恨的直咬牙,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王府里最先向他发难的会是他的亲娘,就连庆亲王妃和赵天赐都还没有为难于他。

秦氏淡淡道:“大爷,时间可不多了,您看晚上这事,到底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八章(下)

“怎么办?晾着!”赵天赐没好气的吼了一声。他若是能行,这些日子也就不用煎熬了。他难道不想做那件事,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他现在不行了,能怎么办?

秦氏怜悯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大爷,生气也没有用,我倒有个主意,就不知道大爷愿不愿意。”

赵天赐忙问道:“什么办法,桑儿你快说。”

“大爷回头只管过去,只寻彩练一个错处,发落了她,难不成她惹了主子生气,还能再做姨娘么?只贬了做丫鬟不就行了。”秦桑想着彩练的神色,怕也是不愿意做姨娘的,索性做一回好人,让赵天赐寻了彩练的错处,将她撵出欣意院,也免得毁了彩练的一生。

赵天赐皱眉道:“桑儿,你的办法自然可行,但是娘若再塞人进来怎么办?也不能回回都用这个法子。”

秦桑淡淡的讥诮一笑,轻声说道:“这个我却不能多话了,只有大爷去和娘说。若然我反对,岂不是犯了七出之一的好妒么。”

赵天赐立刻软了身段低声哀求道:“桑儿,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弥补你的。”

秦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心中却暗自说道:“我得为你守一世活寡,你又能如何弥补于我。”

到了晚间,后院东厢房里已经燃起红烛,彩练穿着一袭粉色衣裳坐在床边,双手垂放于膝上,在袖子的遮掩下,彩练的手中紧紧的攥着一把雪亮的剪刀,她倒没有杀赵天赐的心,她只是想若是赵天赐碰她,她就立刻自尽全节,也算对得起和她的表哥发下的誓言。

赵天赐在秦桑的房里用了晚饭,沉着脸去了后院,秦桑冷笑了一下,只静静的坐着,等着将从后院传出来的动静。若是在以前,秦桑绝对做不到这样的冷静,嫉妒早就把她的心撕扯的粉碎。可是现在,再不会了,就算赵天赐夜夜宿于青楼,春秦桑都不会在意,反正赵天赐是个废人,什么事都做不了的。

赵天赐去了后院东厢房,一进门便黑沉着脸喝道:“谁许你点红烛的,一个姨娘也配点花烛。”

彩练已经攥着剪刀站了起来,她并没有迎上前,只垂头说道:“回大爷,这红烛是嬷嬷点的,奴婢并不懂做姨娘的规矩。”

赵天赐一听彩练的口气挺冲,立刻冲上前一脚踹倒彩练,喝骂道:“贱奴,哭丧着脸给谁看!爷不缺女人!”

赵天赐这一踹,正踹在彩练倒握着的剪刀把上,那把剪刀立刻刺入彩练的小腹,殷红的血汩汩涌出,立刻浸湿了彩练身上的粉红衣裳,彩练向后退了几步,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地上。吓的赵天赐后退了好几步,此时屋子里也没有别的丫鬟嬷嬷,只有他和彩练两个人,赵天赐举袖拭去额上的冷汗,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彩练身边,蹲下来拿开盖在彩练小腹上的衣袖,便看到彩练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把剪刀。

赵天赐立刻阴谋化了,他认定彩练是来刺杀他的,便一把抓起彩练的前襟,喝道:“贱婢,谁派你来刺杀我?”

彩练无力的摇头,虚弱的说道:“没有人,奴婢不愿做姨娘,奴婢自尽…”

彩练说的是实话,可是赵天赐却不相信,只狠狠的扇了彩练几记耳光,将彩练娇好的面容打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赵天赐怒道:“贱婢,还不从实招来。”

彩练的腹部一直在流血,已经浸湿了彩练的大半衣衫,赵天赐又猛扇了她几记耳光,彩练便昏死过去,赵天赐冷喝一声,伸手去试彩练的鼻息,发现彩练已经没了气息,他这才站起来叫道:“来人…”

外头的丫鬟嬷嬷们忙跑了进来,一见屋里的情形,都吓的不知如何是好。赵天赐冷声说道:“这贱婢行刺爷不成,便自尽身亡,速速用破席裹了丢到乱葬岗子去。真是晦气!”

彩练是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的,今儿是彩练做姨娘的头一天,她老子娘还在家里小小的摆了酒,正庆祝着,便得到彩练行刺赵天赐不成,自尽而亡的消息。彩练的老子娘都吓傻了,连连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来报信的是一个素日和彩练娘关系不错的嬷嬷,她就在欣意院当差,只低声说道:“彩练娘,我看的真真的,彩练真的抓着把剪刀,手上用劲极了,掰都掰不开,唉,快别说这没用的,你们倒是快些去给彩练收尸啊,总不能让她暴尸荒野。”

彩练爹涨红了脸气道:“我们没有那种不忠不孝的女儿,不去不去。”

彩练娘只是哭,彩练爹说不去,她也不敢反驳。那来报信的嬷嬷见这两口子一动不动,只气的哼了一声,彩练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做爹娘的也不知道,真是太过份了。

来道喜的王府下人见变生肘掖,忙都托辞而去,不一会儿,彩练家便只剩下她们家自己人了。彩练的哥哥去关了门,彩练爹才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彩练是他亲生的闺女,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是彩练被扣了个行刺大爷的罪名,他这一家人还要在王府里讨生活,他不敢当着那么多人表现出自己的悲伤。

彩练爹一哭,彩练娘更忍不住了,哭声更大了起来,彩练的哥嫂姐妹都也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彩练爹抽泣着说道:“老大,回头你拿些银钱出去,央人殓了你妹妹,好歹也得给她买口薄皮棺材吧。”

彩练的大哥抹着眼泪应了,到屋里拿了银子,低低说道:“儿子这就去,不能让野狗作贱了妹妹。”

一家人哭成一团,彩练大哥悄悄从后角门出了府,直奔乱葬岗子。在去的路上,彩练大哥看两个赵天赐的随从从乱葬岗子的方向往回走,他忙加快脚步赶到乱葬岗子,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彩练的尸首。彩练大哥细细的找了好几遍,都一无所获。只得失望的回了庆亲王府。彩练大哥不知道,彩练的事情一出,与彩练私定终身的表哥便猜出彩练为了不负盟约自尽了,便悄悄尾随着送彩练尸首的人到了乱葬岗子。他原想将彩练带走好好安葬的,可是却发现彩练又有了气息。彩练的表哥和四九的关系不错,常听四九说外面的新鲜事情,他知道华家是京城最有名的医家,便去找了个板车,将彩练抱到车上,直接将彩练拉到华府门前,然后就跪在华府门前求医。

华金匮从外头回来,刚好看到那彩练的表哥跪在门外,他身边的板车上还躺着个人。华家之人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可是也不能不问来路便救人,若然救了恶人,岂不成了助纣为虐。华金匿注意到这小厮身上的衣服绣了庆亲王府的标志,便问道:“你是什么人,这板车上的又是什么人,她如何受的重伤?”

彩练的表哥不是个会撤谎的人,只磕头哭道:“奴才庆亲王府的小厮,她是我的表妹,因不想给人做姨娘,才伤了自己。”

华金匮皱眉道:“庆亲王府?”

这小厮想起四九说过世子和华府的关系好,忙说道:“奴才孟兴在王爷的小佛堂当差,世子爷请华医政给王爷诊脉的时候,奴才还在跟前伺候着。华金匮探身试了彩练的脉相,沉声说道:“先把人抬起来治伤吧,其他的治完伤再说。”

孟兴忙给华金匮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去抱彩练,华金匮摇摇头,叫人出来将板车抬进了门。彩练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再不能轻易的移动。

华家人人学医,女眷也不例外。彩练是姑娘家,受的又是外伤,便由华二夫人华三夫人来为她治伤,两位华夫人用了大半夜的功夫,总算从阎王手里把彩练的命抢了回来。

这大半夜,孟兴一直跪在院子里,喃喃的念叨着,祈求周天神佛保佑彩练,等到两位华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孟兴已经跪僵了,连站都站不起来。

华家人都是很重情义的,见孟兴如此,便对他高看一眼,命两个家人将孟兴扶起来,打了一角子虎骨酒让孟兴喝下,助他行气活血。等孟兴缓过来之后,华金匮才说道:“孟兴,你表妹的伤很重,怕是要养上两三个月才能好,而且她现在也不能移动,你先回王府去吧,等你表妹的伤好了再说安置她之事。”

孟兴又要跪下磕头,华金匮摆手道:“你已经磕了不少头,不用再磕了。先回去吧,我与你们世子爷相熟,日后你若想知道什么,就让四九帮着传信吧。”

孟兴忙感激的说道:“奴才多谢华公子大恩大德,奴才无以为报,只能…”说着孟兴又要磕头,华金匮拦住孟兴,笑着说道:“免了免了,我也是敬你情义深重,才让你们进来的。你快回去吧,这一夜未归,只怕你回去也是要受罚的。”

孟兴忙说道:“不会不会,王爷如今也不怎么歇在小佛堂,奴才溜个半夜也没什么打紧的。华公子日后但有差遣,奴才必定誓死效命。”

华金匮摇摇手道:“不必这么说,你放心回去吧,你表妹养上几个月也就没事了。”

孟兴再三道了谢,又去看了彩练,见她的气息平稳了许多,这才放心的回了庆亲王府。

孟兴一回王府,先去找到四九,将自己这一晚上做的事情全部告诉四九。四九是庆亲王府里唯一知道孟兴和彩练之事的人。听罢孟兴的话,四九又惊又怒,只恨声道:“大公子好狠,孟兴哥,你放心,我每天都跟着世子爷出门,一定常常帮你去看彩练姐姐。”

孟兴点头道:“四九兄弟,拜托你了,你也知道我不能常常出去,刚才我出去了大半夜,还不知道要怎么受罚呢。若是挨了板子,只怕得有一阵子动弹不了。”

四九立刻说道:“孟兴哥,你跟我去见世子爷,世子爷心最好了,他一定会护着你的。”

孟兴犹豫道:“四九兄弟,这样行么?”

四九说道:“没问题,你是我四九的好兄弟,世子爷一定会帮你的。你等一下,我先去回话,回头我叫你,你一定快些进来。”孟兴感激的点了点头。

四九进了屋子,不多一会便叫道:“孟兴哥,你快进来。”孟兴低头进了屋子,也不敢抬头往上看,只跪下说道:“奴才给世子爷磕头。”

赵天朗浅笑说道:“你起来吧,刚才四九把你的事情说了一遍,真也难为你了。四九,你去告诉小佛堂的管事,就说我这里缺个跑腿的,看中了孟兴,让他再挑个人补孟兴的缺。”

孟兴在小佛堂,只是个扫洒院子上夜的三等小厮,并非不可或缺之人,随便找个小子便能顶了他的缺,赵天朗要他,小佛堂的管事岂敢阻拦,自是乐得送个顺水人情,毕竟赵天朗是世子,王爷百年之后,这整个王府都是他的。

孟兴再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这等好运气,非但被提为二等小厮,还能常常被派到华府,能亲眼看着彩练一天天的好起来。

莫约过了四五天,彩练的卖身契果然被找出来烧了,如此一来彩练就成了平民,再不是个奴婢。孟兴心里直为彩练高兴,可是彩练心里却很不自在。大秦律规矩,良贱不婚。彩练成了平民,而孟兴还是贱藉,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在庆亲王府的时候更远了。

彩练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她决定等伤好之后就自卖自身,求华家姑奶奶买了她做丫鬟,再将她送给韩家大小姐做丫鬟,这样,她就和孟兴一样同是贱籍,再不会受那良贱不婚的律法约束了。

在彩练能下床之后,她便对华二夫人和华三夫人实话实说,请求她们帮她实现心愿。华二夫人和华三夫人被彩练打动了,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如此一来,彩练从平民成为丫鬟,和孟兴在身份上的障碍就不存在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上)

赵天赐为了杜绝柳侧妃再往他的屋里塞人,当天晚上便怒气冲冲的闯了掬水院,当然,他事先打听过了,庆亲王爷晚上被皇上留在宫中用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柳侧妃听说彩练行刺赵天赐,吓的脸都黄了,只颤声问道:“天赐,那个小贱人可伤着你了?”

赵天赐怒道:“没有。”

柳侧妃这才松了口气,一叠声的叫人去拿彩练的老子娘,赵天赐其实已经想明白了,彩练怀揣剪刀,并不是为了行刺于他,而是为了自卫,显然她并不想做姨娘。赵天赐不想把事情闹大,若然真闹起来,他的秘密就有泄漏的可能,因此只沉着脸道:“你不要再闹了,还嫌不够丢人么?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行么?”

柳侧妃哪里能想到赵天赐已经不是男人了,只拉长了脸沉声说道:“天赐,虽然那韩小姐不能生养,可是你也不能因此放松了,总要先生出孩子立住脚才是,只要你生出儿子,你父王心里就会更偏向你,日后也好说话。”

赵天赐最听不得的就是“孩子”二字,只气道:“娘,我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好好服侍父王,先争下名分再说,若然 你能当上王妃,我便是嫡长子,还有费什么心思。”

柳侧妃被赵天赐堵的喘不过气来,跌坐在椅上,用手扪着胸口,脸色都发紫了。赵天赐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替柳侧妃顺气。柳侧妃倒过一口气,哭着说道:“天赐,你这是拿刀子扎娘的心啊!”

赵天赐忙挨着柳侧妃跪下,亦垂泪道:“娘,儿子心里苦,冲撞了娘,请娘饶恕。”

柳侧妃轻抚着赵天赐的脸,哭着说道:“天赐,娘知道你心里苦,娘心里也苦,这二十年来,娘就那一样心思,可是…是娘对不起你啊!”

赵天赐和柳侧妃母子两个抱头痛哭起来,正哭着,便听有脚步声传来,母子两个抬头去看,只见半醉的庆亲王爷走了进来。他看到柳侧妃和赵天赐脸上都有没来得及擦去的泪,便黑沉着脸问道:“爱妃,天赐,出了什么事?”

柳侧妃刚要说话,赵天赐忙抢先站起来扶住庆亲王,飞快的说道:“父王,也没有什么,只是刚才听娘说了些从前的事情,娘一进感怀,儿子听了心里也不好受,这才…”

庆亲王爷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的冲着柳侧妃说道:“你和天赐胡说些什么,难道本王还亏待了你不成?”

柳侧妃忙上前道:“王爷,您说到哪里去了,王爷对妾身恩深情厚,妾身岂是不知好歹之人,只是,妾身觉得委屈了天赐,他明明是王爷的长子,可是如今却只是个从六品的工部司虞员外郎,怎么说他也是皇家血脉,妾身心里难受的是这个,这满皇城的王子皇孙,就属天赐的份位最低,都是妾身连累了天赐,妾身对不起他,妾身难过的是这个,天赐正劝妾身。”

庆亲王爷听了这话,脸色稍缓的说道:“此事本王心里有数,等把今年考中的举子都安置了,皇上会对天赐有所安排的,工部司虞郎中的考绩三年连优,今年皇上必会提升于他,天赐在工部已经快两年了,也该动一动了。”

赵天赐听庆亲王这样说了,便知道皇上必是透了底,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就算当了从五品上的工部司虞郎中又怎么样呢,第一没有上早朝的资格,第二,在工部里当差,难有什么出息,便是做到头也不过是工部尚书,既无油水又不无实权,他心里也清楚,以着皇上对赵天朗特别的关爱,他这辈子只怕都不会有出头之地了,就算赵天朗无嗣,皇上也会想法子给赵天朗过继一个儿子,想得到世子之位,绝非他向秦氏说的那么容易。那一番说辞,不过就是想稳住秦氏罢了。

柳侧妃没有想的那么多,只欢喜的说道:“真的么王爷,我们天赐就快升官了。”

庆亲王爷点点头,他心里也不是个滋味,皇上不只透了要升赵天赐官职的消息给他,还透了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在赵天朗大婚之前,他会下旨封赵天朗为兵部武选司主事,从四品。一来赵天朗也该有个正经的差事,不能整日闲着,该替朝庭效力了,二来也能让赵天朗的婚礼更加风光一些。这两下里一对比,只怕他的后院又要起火了,他相信赵天赐不闹,可是柳侧妃,想到柳侧妃,庆亲王不由心中直叹气,对于她,他有种强烈的无力之感。可是官员的任命,特别是要紧位置的官员任命,他什么意见都不能有的,只能赞成皇上的意见。兵部武选司是要紧的位置,必要有由皇上信的过的人去主持,而赵天朗,可以说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人,不选他还能选谁。

赵天赐告退,柳侧妃因为得了赵天赐要升官的消息,便着意伺候了庆亲王一回,云雨过后,庆亲王却了无睡意,只推推柳侧妃,懒洋洋的问道:“爱妃,你这屋子里薰的是什么香,本王怎么在别处从来都没有闻过。”

柳侧妃心里一激灵,忙贴着庆亲王的身子,一边用手指在庆亲王身上画着圈子,一边说道:“妾身这里也没有什么好香,不过就是女儿香罢了,王爷没闻过也不稀奇。”

庆亲王挑眉道:“女儿香?这个名字倒是有意思的紧。”

柳侧妃的手赶紧往下滑,她太熟悉庆亲王的敏感之处,只几下撩势拨,便让庆亲王忘记了女儿香之事,两个人又翻云覆雨起来。

这一回可把庆亲王累着了,事毕,庆亲王滑下柳侧妃的身子便沉睡了起来,柳侧妃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披衣下床,从放薰炉的柜子里取出些沉速之香放到香炉之中,没过多一会儿,这屋子里的香气就变成了略甜暖的沉香气息,比刚才的香气寻常了许多,但是一般人却分辨不太出来,除非是志门制香的匠人才能发觉,可是制香匠人怎么可能进到柳侧妃的卧房呢。

夜里梅开二度,庆亲王早上醒来的时候精力便有些不济,打了好几个哈欠,才说道:“本王真是老了,早上越来越起不来了。”

柳侧妃却面若桃花显得分外的娇美,她只娇笑道:“王爷雄风犹胜当年,哪里就老了,您只是昨儿没歇好,回头下了朝睡上一觉就行了。”

庆亲王爷指着柳侧妃调笑道:“有你这小妖精在,本王再别想睡好。”

柳侧妃知道庆亲王在说笑话,也没往心里去,只上前拉着庆亲王爷到了外间,服侍他穿好朝服,送庆亲王上朝去了。庆亲王的朝服一直被柳侧妃命人在外头用檀香薰着,故而一点也没有沾上里间的甜香之气,这也是柳侧妃的小心之处,她唯恐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

送走了庆亲王爷,柳侧妃便将心思转到赵天赐的身上。柳侧妃因为自己是生下赵天赐,才在庆亲王府站稳了脚跟,招数不怕老,好用就行,所以柳侧妃根本没有把赵天赐的话放在心上,招来秦嬷嬷,命她出府去买两个生的漂亮,有宜男之相的年轻姑娘回来,好继续她的给赵天赐纳妾的大事。

赵天朗听了四九的回禀,真是笑的肚子疼。那怕柳侧妃给赵天赐纳上百八十个小妾,赵天赐也没有本事让这些小妾的肚皮鼓起来,若真有人肚皮鼓了,赵天赐的帽子也就变色儿了。

“四九,你多注意着些,她们在自己院子里折腾,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回不回都没有关系,可若是他们想对娘和我不利,便要速速来报。”

四九立刻应道:“世子爷放心,有奴才盯着,保管那边再闹腾,都不会波及到我们这边。”

赵天朗点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等你满了十八,我就替你做主,把银心许给你。”

四九喜道:“真的,奴才谢世子爷。”银心是庆亲王妃容貌最好的丫鬟,府里的小厮们至少有一大半都暗恋于她,可银心却因为自己生的好,一心想给赵天朗做姨娘,日后也能混个侧妃当当,她才看不上和她身份相同的奴才秧子。只是这一点,赵天朗和四九都不知道。

柳侧妃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庆亲王妃的耳目,庆亲王妃和赵天朗想的一样,便也没有理会柳侧妃,已经择定了六月十八到伏威将军府下聘,这聘礼还没有备齐,有几样东西已经定了,只等着外洋的货船到岸,庆亲王妃正担心着若是般不能按时到岸,便要另寻其他的东西代替了,其他的东西都好说,独那一人多高的琉璃镜子可不太好找。大秦不出产,向来都是外洋的货船飘洋越海的运过来的。

赵天朗现在倒没有心思去管聘礼的事情,傅城垣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告以段落,现在赵天朗满脑子都是青瑶治病的事情,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了,华家父子也该给青瑶治病了。

伏威将军府里,老华太医坐在华灵素和青瑶的对面,他先给华灵素诊了脉。华灵素自小身子骨就好,如今有了孩子,怀相也好,她现在能吃能睡,而且也不害喜,壮的象头牛,根本不用让人为她担心。华老太医试着华灵素的脉相强劲有力,以他给自家儿媳妇女儿以及从前给其他孕妇把脉的丰富经验来看,华灵素肚子里的铁定是个小子。不过这话华老太医现在却还不能说,万一,他怕万一华灵素肚子里怀的是个极淘气的小丫头,那韩家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还是顺其自然,等生下来再看吧。不过他回家后,还是会吩咐儿媳妇们按着男孩儿准备东西。

诊过了华灵素,华老太医笑道:“灵素这身子没有问题,也不用过于小心了,灵素该活动的就活动,把筋骨活动开了好生养。”

华灵素立刻感激的看向自家爷爷,还是爷爷对她最好,知道她静不下来,有了大秦第一国手华老太医的话,再不会有人拦着她多多的活动了,这阵子华灵素每走一步都被一大帮人看着,她都快被憋疯了。

诊过了华灵素,接下来便是给青瑶诊脉了,这才是重头戏,华老太医虽然打着探望唯一的孙女儿的名义到伏威将军府来,可真正的目的却是给青瑶诊脉。

诊过之后,华老太医捻须说道:“情况比老夫想的要好些,瑶瑶,你现在可否能在冰水中撑半个时辰?”

青瑶恭敬的说道:“华爷爷,青瑶随爷爷练功,有把握撑三刻钟,半个时辰,青瑶并无把握。”

华老太医眉头微皱道:“你体内的寒毒虽然散了些,可要彻底引出来再以火炙除之,至少要半个时辰,再少,便不能根除。若然你挺不过半个时辰,便会遭到寒毒反噬,到时,只怕大罗金仙也难以救治了。”

在场之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华灵素想也不想便说道:“瑶瑶,要不请孔妹妹过来,看她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华老太医立刻问道:“灵素,你说的是永定侯夫人?难道是她治好了远关的腿?”

华灵素看向青瑶,青瑶轻呼一口气,向华老太医行礼道:“华爷爷,是孔姐姐治好了二叔的,可她的身份在那里,却不能让人知道,请华爷爷见谅。”

华老太爷点点头道:“瑶瑶,你不说爷爷也明白。这位傅夫人真是奇人,爷爷真想见见她,与她好好探讨医术,她竟然能治好远关的腿,了不起,了不起!”

青瑶心念一动,立刻说道:“华爷爷,青瑶还有事求您。”

华老太医呵呵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事只管说,华爷爷还能不答应?”

青瑶立刻说道:“若是永定侯府请华爷爷为孔姐姐诊脉,请您一定要去。或者,下回孔姐姐到我们家来,还请华爷爷辛苦一趟,来为孔姐姐诊脉吧。”

华老太医皱眉道:“傅夫人医术高明,何用老夫给她诊脉?”

华灵素忙说道:“爷爷,您常说医不自医,要不,您干嘛还特特的跑来给孙女儿诊脉,让孙女儿自己诊不就得了。”

华老太医点笑道:“说的也是,那好,爷爷答应了。”

青瑶立刻欢喜的笑道:“谢谢华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