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战战况很是激烈,而且又有赵天朗的酒气薰着,青瑶很快便陷入沉睡之中,赵天朗却睡不着,他此时格外的精神。他怎么看都看不够青瑶的样子,不论她′是睡着还是醒着,幸福的感觉围绕着赵天朗,他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幸福,不让任何人来破坏!

想起今日在越国公府,他的大舅舅有意无意的暗示于他,还和他父王说笑起从前庆亲王妃想亲上加亲之事,若非庆亲王爷拿话将此事岔开,只怕暗示就变明示了。

关于所谓亲上加亲之事,赵天朗很清楚,他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想法,越国公府的小姐们对他来说只是母亲的侄女儿,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若是她们都出来见赵天朗,赵天朗只定叫不出这些个表妹们的名字。

原本的计划是在越国公府多待一会儿,可是因为越国公时不时的暗示,赵天朗心里很不耐烦,而且他很担心内院之中,大舅母和那些表妹们再对青瑶说些什么话,所以用过午饭之后,赵天朗便忙忙催着要回王府,越国公也不好强留,只得按下心里的念头,打算等过年的时候再提了。

出了越国公府,赵天朗心里到底有些不踏实,这才有了刚才这一场云雨,赵天朗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们彼此属于对方,只属于对方。

赵天朗见青瑶睡的沉,一时半会儿且醒不过来,便轻柔的替青瑶擦拭了身体,在吃了青瑶无数嫩豆腐之后,赵天朗才给青瑶换好了干净的中衣,他抹了抹额上的汗,轻轻呼了一口气,这对他来说可真是甜蜜又折磨的差事!

去净房清洗了自己,赵天朗决定去和他的娘亲说说话儿,只要他娘亲不答应越国公府塞个女儿给他,那越国公府凭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到了安澜园,庆亲王妃瞧着赵天朗神清气爽的样子,便笑着问道:“天朗,酒都散了,回来的时候娘瞧着你眼睛都红了呢,你舅舅让你多吃酒了?”

赵天朗笑道:“舅舅倒没让儿子多吃,可是他们一个劲儿的敬父王,儿子见父王有些吃不消,便代父王吃了几杯,娘您放心,儿子不妨事的。”

庆亲王妃点点头,却仍嗔道:“以后再不许了,娘管不了别人,可能管着你,就是不许你多吃酒,酒大伤身子。”

赵天朗立刻笑道:“遵命娘亲,以后儿子再不多吃酒的。”

庆亲王妃方才笑了起来,只说道:“天朗,这会子来找娘,可是有什么事情?”

赵天朗点点头,扶庆亲王妃坐下,自己也挨着母亲坐定,然后说道:“娘,您记得儿子从前说过绝不纳妾的。”

庆亲王妃点点头道:“对啊,娘一直记得,我天朗真是个好孩子。”

赵天朗心里松了口气,便对庆亲王妃说道:“娘,今天在舅舅家,大舅舅几次暗示儿子,有意将紫云表妹送进王府,大舅舅还向父王提起从前娘想亲上加亲之事。”

庆亲王妃一怔,皱眉道:“当时那事你大舅舅没有答应,便没有再提了,怎么他此时突然又提出此事?天朗,你父王是如何说的?”

赵天朗忙说道:“父王倒没接大舅舅的话,只另提一事将话岔开了,后来大舅舅便也没有再说。”

庆亲王妃点点头道:“哦,这倒也罢了。天朗你放心,你对瑶瑶的心思娘很清楚,只要你过的开心,娘什么都依着你。别说是你不打算纳妾,就算你有这心,娘也不会让你紫云嫁过来的,紫云的性子刁蛮,娘还怕我天朗委屈着。从前娘是有亲上加亲的意思,可是那时候你大舅舅大舅母没有同意,娘也就冷-了心,再没这个想法的。”

赵天朗忙说道:“娘,我不要纳妾,我和瑶瑶两个人很好。”

庆亲王妃笑笑道:“好,不纳妾,你想做什么娘都支持你的,娘只盼着我天朗平安喜乐,快快活活的过一世。”

赵天朗揽着庆亲王妃的肩膀,庆亲王妃靠着赵天朗的肩膀,笑着说道:“今儿你外祖母说娘是有后福的人,天朗,你就是娘的福气。”

赵天朗正要说话之时,却听到窗下有人重重的干咳几声,赵天朗和庆亲王妃抬头去看,只见雕花玻璃窗外站着脸色很有些阴沉的庆亲王爷。

赵天朗见他父王脸上的表情似曾相识,对了,当日在梅苑之时,他傅大哥,现在得叫傅妹夫了,看到玥儿妹妹妹和青瑶亲亲热热的搂搂抱抱,脸上就是这样的神色。

“父王在吃醋!”一个念头后知后觉的涌上赵天朗的脑袋,赵天朗只觉得自己挺聪明的大脑忽然有点儿不够用。他父王这壶醋吃的可真是莫名其妙,难道说是吃他的醋不成?

庆亲王妃并不知道庆亲王爷在吃醋,她只看见庆亲王爷在窗外甩脸子,便淡淡说道:“天朗,娘累了,先进屋去休息,你招呼你父王。”

说完,王妃站起身来,在庆亲王爷以为她要出来迎接自己的时候,人家一转身绕过岁寒三友的红木镶螺钿落地大插屏,径去了内室。

赵天朗没奈何的出来迎接他的父王,庆亲王爷黑着脸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天朗躬身道:“儿子过来看看娘亲。”

庆亲王爷闷声道:“你娘亲很好,用得着你一天三五回的过来看么?”

赵天朗心道:“得,这股子邪火全冲着我来了,那是我娘,是我亲娘,我一天看八回都应该。”只不过这腹诽之语赵天朗没有当面说出来,只是想想罢了。

吃醋的男人有多么的不理智,赵天朗可是有切肤之痛的,上回在梅苑,傅城垣的那一拳可让疼了好几天,后来傅城垣还以切磋为名,着着实实把他修理了几次,赵天朗细想想,还真是哭笑不得。

瞧着赵天朗不说话,庆亲王爷的脸更黑了几分,只粗声说道:“不在你轩华园待着,只往安澜园跑象什么话,不是给你娶媳妇了么,还象没长大的孩子一般粘着你娘亲,也太没出息了。”

赵天朗心道:“完了完了,父王你惨了,就凭你这话,这辈子娘都不会再理你。”

果然不出赵天朗所料,避到里面的庆亲王妃听到庆亲王爷竟然这么吼她的宝贝儿子,一股子无名火蹭的从脚底板儿蹿到头顶心,她立刻快步走出来,将赵天朗往后一拉,凤目圆睁的瞪着庆亲王爷,怒不可遏的说道:“天朗怎么没有出息了,难道关心自己的母亲就是没有出息,宠妾灭妻才有出息?

庆亲王爷被庆亲王妃噎的几乎透不过气来,这话说的,太诛心了。人家都已经知错了还不行么,庆亲王爷心里有个小人儿嘴里叼着个帕子眼泪汪汪的自言自语。不过他那双眼珠子却死死的钉在庆亲王妃的脸上,盛怒中的王妃如能怒发的牡丹花,美,真是太美了!

“爱妃,本王不是…”庆亲王爷刚要解释,却立刻被王妃打断了。

“王爷请自重,王爷的爱妃是柳姨娘,请你不要把这个称呼加诸于妾身身上,没的污了妾身的耳朵!这样的称呼,王爷只说给那些愿意听的人,妾身不想听。”庆亲王妃听到那个刺耳的声称,便立刻愤怒的叫了起来。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而此刻,便已经到了庆亲王妃忍耐的顶点。

庆亲王爷的脸色由青转紫,由紫转白,由白转黑,到了最后,庆亲王爷的脸色黑如锅底,只沉声怒道:“王妃,你…你太过分了!”

庆亲王妃也是气急,只冷声道:“妾身过分?妾身当了二十年的笑柄?妾身过分?妾身整日里防贼似的防人加害天朗,费尽了心思才保得天朗周全?王爷,这些都是妾身过分?”

庆亲王爷一滞,他想到自己这一世不过就是个大大的笑话,到头来他只有赵天朗这个儿子,只有庆亲王妃这一个为了养他的儿子而受了无数委屈的妻子。想到这些,庆亲王爷便象被扎破了的气球一般,什么心气儿都泄了。

赵天朗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家爹娘吵架了!真不怪赵天朗这半天才反应过来,实在是这二十年以来,赵天朗是头一回见父母打破冰封模式,发生这样激烈的冲突。

“父王,娘,您们…娘,您先歇着,儿子送父王回去。”赵天朗没有应付父母吵架的经验,想了一会儿才挠着头皮笨笨的说了一句。

庆亲王妃平日里一向温和,可是这一回却被庆亲王爷挑战了她忍耐的极限,平日里压抑的满腔怨忿都爆发了出来。她只说道:“不必,天朗,你退下,我倒要和王爷说说清楚,他凭什么说我儿子没有出息,倒要请教王爷,什么样的才叫有出息?”

炸了毛的王妃战斗力很惊人,她双眼炯炯的瞪着庆亲王爷,脸色通红,胸口不停的起伏着。庆亲王爷却在吼了一声之后,便再没了气焰,庆亲王妃说一句,他的头便低一分。从赵天朗的角度来看,怎么看怎么象是他家父王在向他娘亲低头认错,这个认知让赵天朗心中暗爽不已!

然后庆亲王妃的怒火却不会因为王爷的低头而平息,这是累积了二十年的怒火,如同被一直被强行压制的火山,岩浆一但冲破束缚,便会喷薄而出。

“请王爷明示,天朗要怎么样才算有出息,妾身如何行事才叫不过份!难道我们得象王爷的柳姨娘和赵天赐一样么?”庆亲王妃毫不留情的问道。

庆亲王爷呐呐不能言,他再也无法提起自己的气势,听到王妃提起那两个他这一世都无法抹去的污点,庆亲王爷心如刀绞,他痛苦的摇着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天朗知道所有的内情,他一见此等情形心知不好,便上前扶住庆亲王妃,在她耳旁低语道:“娘,您息怒。”

儿子的低唤让庆亲王妃的理智回归原位,她长长出了口气,缓了声音说道:“天朗,送你父王回去。”说完庆亲王妃便转身就走。这时庆亲王爷忽然叫道:“王妃留步。”

庆亲王妃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淡淡说道:“王爷请回吧。”

庆亲王爷推开要上前搀扶自己的赵天朗,沉重的说道:“王妃,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庆亲王妃背对着庆亲王爷,摇摇头道:“王爷,您什么都不用说,妾身什么都不想听。”

赵天朗忙对庆亲王爷说道:“父王,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儿子先送您回去。”

庆亲王爷看到庆亲王妃已经进了转过屏风进了内室,方才长叹一声,无力的转身向外走去。

正文 第二百章

自从庆亲王妃在安澜园里发了一回脾气之后,庆亲王爷倒有几日没过来,庆亲王府上下笼罩着诡异的平静气氛,直到这一天清晨。

赵天朗自打从江南回来,平定宁王谋反之后,便表现出特别的不上进。他索以补休假期为名,硬从皇上那里磨来了提前放假的特别待遇。只在家里围着娘亲媳妇打转转,绝对不怕别人说他胸无大志没有出息。

不过赵天朗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问了,他早就同晋王了招呼,一旦有西征大军的捷报,就一定要立刻派人到庆亲王府给他送信,随着年关将近,赵天朗的心里也不安起来,当日傅城垣出征之时,曾笑言要回京过年的,如今离大年初一可不远了,怎么却一直没有消息。

这日晚间,赵天朗和青瑶两个在房中你侬我侬,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正在赵天朗毛手毛脚之时,忽听秋素在外头回道:“回世子爷,晋王爷打发他跟前的小厮来找您。”

赵天朗立刻住了手,只搂紧青瑶笑道:“瑶瑶,必是有咱们妹夫的好消息了,你在家里等着,我去去就回,只等坐实了消息,你就去给玥儿妹妹道喜。”

青瑶也是喜上眉梢的应了,自赵天朗怀中站起来,服侍他穿好轻暖的宝蓝蟒缎貂皮袍,扎好白玉蹀躞带,仔细扎好的裤管蹬上牛皮马靴,看着青瑶蹲在自己面前,色色都收拾的妥妥贴贴,赵天朗忙将青瑶拉起来说道:“瑶瑶,我自己来就行了,看再控了头。”

青瑶扬起笑脸,为赵天朗披上石青缎面玄狐斗篷,笑靥如花的说道:“就是控了头我也愿意。”

赵天朗抱抱青瑶说道:“傻丫头,你愿意我还舍不得呢。时候不早了,你别等我,自己先睡吧,得了妹夫的好消息,九哥铁定要拉着我吃酒的。”

青瑶眉头轻蹙的嘱咐道:“便是得了妹夫的好消息,陪着九哥可以,但你也不许多吃酒,这喜酒总要等妹夫回京之后一起吃,才能吃个酣畅痛快。”

这小两口儿都刻意的咬着“妹夫”二字,相互看着促狭的笑了,赵天朗想到傅城垣要改口叫他为内兄,心里不晓得有多爽,他都已经打定了主意,想出了千百种大舅子为难妹夫的法子,只等傅城垣一回京,他可就要一招一招的招呼傅城垣了,不把那梅苑一拳连本儿带利的收回来,赵天朗再是不答应的。

青瑶开开心心的送赵天朗出门,便回去打点起到永定侯府坐客要准备的礼物,虽然永定侯府什么都不缺,可是青瑶但凡看到好东西都想给孔琉玥准备一份,这是在前世就形成习惯,很是根深地固,青瑶也没有打算去改。

赵天朗到前头见了晋王的小厮,那小厮也没说什么具体的事情,只急急说道:“回世子爷,我们王爷请您有要事相商。”

赵天朗见小厮脸上并没有喜色,心里觉得有些个不对劲儿,便问道:“你们王爷约我在何处相见?”

小厮忙说道:“王爷在登云楼。”

赵天朗点点头,命人备马直奔登云楼。登云楼是离皇宫最近的一座酒楼,可是平日里晋王和赵天朗都不常来,所以赵天朗心里才会有种不好的预感

进了登云楼,晋王的一个小厮迎上前来打着千儿说道:“给世子爷请安,王爷在雅间儿等世子爷,小的给您引路。”

赵天朗嗯了一声,随小厮去了雅间,他推门进去,转过屏风之后才找到晋王赵天翼。一看到赵天翼,赵天朗的心便沉到了谷底,他那一向都面带笑容的九哥此时神情极度悲凄,放在桌上的双拳紧紧攥着,关节泛着青冷的惨白。

赵天朗抢步上前叫道:“九哥,出了什么事?”

晋王看到赵天朗,缓缓站了起来,用拳抵住桌子,方才能稳住他的身体,“子纲,煦之他…他阵亡了…”

艰涩的说出这句话,晋王便无力的跌坐在椅上,仿佛这一句话便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赵天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九哥你一定在和我的开玩笑对不对,傅大哥好好的,他马上就能班师回朝!”

两行清泪顺着赵天翼的眼角滑落,赵天朗身子晃了晃,他一把抓住椅子靠背,方才稳住自己的身体,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九哥,是什么时候的事…傅大哥…武艺超群,怎么会…”双唇剧烈的颤抖让赵天朗说不出“阵亡”这两个字。

赵天翼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迷蒙了他和赵天朗的双眼,“子纲,西番大汗阿布通大败,煦之念他也是一方雄主,便应许他自行了断,谁曾想阿布通竟然在背后偷袭煦之,两个人一起滚落万丈深渊。”

晋王停了几次,方才将这段话艰难的说完。赵天朗好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他完全消化了这个消息之后,方才急切的问道:“只是掉下深渊,并没有着见尸首对不对,九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可能,傅大哥不会死的,我不信!”

晋王颤声道:“子纲,我也不想相信,可是边关若无把握岂敢擅发丧报?就在刚才,捷报与丧报同时传来,皇上急诏我入宫,暂时先把这消息压一压,可也压不了多久,子纲,九哥要你相助。”

赵天朗用袖子抹了脸上的泪,立刻应道:“九哥,你说要我做什么?”

晋王向后靠在椅背上,双眼闭了起来,颤声说道:“子纲,现在没有外人,我们可以先伤心一下,等出了这个门,我们就要打起百倍的精神应对下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兄弟两个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他们知道,出了登云楼,便要打起精神来就对接下来的种种,连悲伤都不能尽情。

片刻之后,晋王睁开眼睛说道:“子纲,大军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这消息压不了多久,可能晚一天告诉老太夫人弟妹和孩子们,就要晚一天,我们得想个妥当的法子瞒过她们,等找到…以后再告诉。”

赵天朗点头道:“好,我派人在暗中守住永定侯府,不教这消息传到里头去。”

晋王还要说话,却听门外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赵天翼沉声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回禀王爷,王妃娘娘见您久未回府,又没有打发人回府送消息,已经派人出来寻王爷了。”

晋王皱眉道:“子纲,你嫂子这几日好象是有些什么感觉似的,总不太平静,我先回去了,你明儿一早就到我府里来,咱们仔细商议。”

赵天朗点点头道:“好,我明早必去九哥府上。”

晋王又说道:“这消息先不要告诉王婶和小弟妹,王叔必是瞒不过去的,可以直说。”

“九哥,这些我都明白,你快回府去吧,这事不能告诉九嫂,九嫂和傅大哥姐弟情深,她必撑不住的。”

晋王长叹一声,去盆里投了帕子胡乱擦了脸,又命赵天朗也擦一把,他们两个的妻子都是心细之人,若是让她们瞧出什么可就不好了。

赵天朗回府之后,没敢回正房,只在轩华园的书房歇了,还特意让四九把他的外袍拿去泼了些酒,好给他歇在书房找一个理由。

青瑶没有睡实,赵天朗回来她是听到动静的,青瑶没等着赵天朗,便命人去看看。香如来回话说世子爷吃醉了酒,怕影响世子妃休息,故而在书房歇了。

青瑶一听赵天朗吃醉了,不免大为心疼,忙亲自去做了一碗滚滚的醒酒汤送到书房。

赵天朗怎么可能睡的着,他听到青瑶的脚步声,只得假意打起了响亮的呼噜,青瑶在门外都听到了,不由摇头叹道:“可见是醉的沉了,从前再不会打呼噜的。”

小满轻轻推开门,青瑶提着裙摆走了进去,一扑极浓的酒气扑鼻而来,青瑶被薰的直皱眉头,这得喝了多少酒才能有此酒气啊。青瑶又气又心疼,低声嗔道:“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赵天朗心里紧张极了,只要青瑶走到他的跟前,便会发现所有的酒气都来自于他的衣服,这岂不是要露馅儿?一时情急之下,赵天朗只假意说梦话道:“喝…九哥…再干一杯!好酒,九哥,兄弟今儿可算过瘾了…瑶瑶平日管我管的紧…”

青瑶一听这话,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谁管着他了,不过就是劝他少吃几杯,这就告上状了,以后可让她怎么面对晋王啊!青瑶转身欲走,可到底又不放心赵天朗,只闷声道:“把醒酒汤放下,去传四九过来服侍世子爷。”吩咐完了,青瑶才转身离开书房。

赵天朗翻身坐起来长出一口气,喃喃道:“瑶瑶对不不起,我以后再向你解释。”

赵天朗根本不可能睡着,他在黑暗中枯坐了一个多时辰,看到窗外光线渐亮,再不黑的那么深沉,他便起来胡乱梳洗了,也不吃早饭,便悄悄带马出了王府,向晋王府飞奔而去。

一进书房,赵天朗便愣了一下,书房中不只有他的九哥,还有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九嫂。

晋王妃的双眼已经哭肿了,她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满头青丝只以银簪簪住,晋王妃看到赵天朗,叫了一声:“子纲…”便又泪如雨下,赵天朗忙说道:“九嫂,您先别哭,兴许是弄错了,咱们先商量着,看怎么把这事压下去,要紧的是不能让玥儿妹妹,老太夫人和孩子们知道。这消息倘真是错的,岂不是让她们白白伤心。”

晋王妃心里极希望赵天朗说的是真的,可是理智告诉她,她的弟弟真的回不来了,西征大军若是没有得到确凿的消息,又岂敢向皇上奏报。

晋王扶着妻子坐下,痛惜的说道:“阿如,你是煦之的姐姐,你…你得撑下去。”

晋王妃无言的点了点头,用力擦去眼中的泪水,挺着消瘦的脊梁,点头说道:“我撑的住。”

三人细细商议了一回,由晋王去永定侯府先向傅家二爷和凌管家透个气儿,让他们帮着封锁消息。赵天朗出手压制京城之中傅城垣阵亡消息的流传,晋王妃坐在一旁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煦之,弟弟…你到底在哪里…你告诉姐姐一声啊…”

晋王沉痛的摇摇头,低低问道:“王婶和小弟妹还不知道吧?”

赵天朗点头道:“还不知道,我昨晚回去谁也没有惊动,今天天不亮就出门了。”

晋王叹息道:“也瞒不了王婶和小弟妹多久,能拖一时算一时吧,子纲,我们分头行动。”

赵天朗应了一声立刻出了晋王府,将他的人手散在永定侯府之外,尽量确保这个噩耗晚些再晚些传进永定侯府。

然而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弄人,晋王和赵天朗拼命的防,却连一天都没有拖延成功,孔琉玥很快就从她的婢女口中听说了这个噩耗,她飞快的赶到晋王府向晋王和王妃求证,在证实了那个消息之后,孔琉玥再也挺不住,吐出一口鲜血之后便昏死过去。

一番急救之下,孔琉玥虽然醒了过来,可是却如活死人一般没有一丝生气,晋王和王妃急的不行,只得让赵天朗将青瑶请过来,或许青瑶还能叫醒孔琉玥。

赵天朗回到府中,急急找到青瑶,神情肃穆的说道:“瑶瑶,西征大军出事了。”

韩青瑶心里咯噔一下,忙抓住赵天朗的手问道:“出了什么事?是傅大哥出事了?”

赵天朗点点头,将西征军发来的丧报说与青瑶,青瑶呆住了,她定定的看着赵天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中涌出…

忽然,青瑶一把抓住赵天朗,焦灼的问道:“子纲,玥儿知道了么?”

赵天朗点了点头,青瑶立时急了,只如一阵风似的越过赵天朗往外跑去,赵天朗忙抓住青瑶说道:“瑶瑶,玥儿在九哥府上。”

青瑶点点头,慌乱的说道:“子纲,我们快走,玥儿需要支持!”

赵天朗拉起青瑶,两人运起轻功,青瑶的轻功差些,基本上是赵天朗拖着她飞奔的。也来不及备车,赵天朗只丢下一句:“秋素,备了车子送到晋王府。”然后便和青瑶纵身上马,向晋王府飞奔而去。

孔琉玥的情况比青瑶想象中还要糟糕,青瑶苦劝孔琉玥,可她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沉溺在她自己的世界之中。青瑶实在没有办法,只得重重的打了孔琉玥两记耳光,终于让孔琉玥在她的怀中痛哭起来。

青瑶的泪也忍不住的往下掉,她紧紧的抱住孔琉玥,想借此把自己的力量全都传输到孔琉玥的身上,帮着她一起熬过这最难熬的日子。

太医过来诊了脉,青瑶亲手喂孔琉玥服了药,又躺回枕上睡下,瞧着孔琉玥睡和比先前安稳玥些,青瑶才略略松了口气,命人看好孔琉玥,青瑶才赶去瞧晋王妃,毕竟刚才她受了晋王妃的托付,总要过来告诉一声,也好让晋王妃放心。

看到晋王妃那憔悴不堪的容颜,青瑶心里极不是滋味,她忙快步走到床前,将正在起身的晋王妃按回床上,将孔琉玥的情况飞快说了一遍。听着晋王妃强打精神说着道谢的话,青瑶的泪珠子滚落下来,妯娌两个相对无言唯有垂泪,整间卧室充斥着的只有无尽的悲伤。

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晋王妃不能放任自己的悲伤,她强打精神去了书房,和晋王赵天朗还有青瑶一起商量以后的事情。

几翻思量之后,青瑶说道:“这大年下的玥儿不回府总也说不过去,还是告诉娘吧,让娘帮着先瞒一瞒。”

晋王妃立刻便要使人去庆亲王府,却被青瑶拦了下来,这话,还是她回去向王妃回禀比较稳妥。

庆亲王妃听到儿子媳妇一早就去了晋王府,心中不由有些担忧,一种莫名的预感让庆亲王妃有些心慌。她一叠声的促道:“快使人去晋王府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情?”

庆亲王妃派的人还没出府便被赵天朗和青瑶堵了回来,他们小夫妻两个去了安澜园,庆亲王妃见儿子媳妇都是眼睛红肿着,脸上尚有未干的泪痕,忙紧张的问道:“天朗,瑶瑶,晋王府里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会这样?”

赵天朗悲声道:“娘,妹夫殉国了。”

庆亲王妃的身子猛的摇晃几下,跌坐到椅中,瞪着眼睛颤声问道:“这消息可确实?”

赵天朗无言的点了点头,而青瑶已经在旁边抽泣起来。

庆亲王妃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用力攥起拳头以保持自己不会抖的太利害,“玥儿…可知道了?”庆亲王妃艰难的问道。

“娘,玥儿已经知道了,她如今正在九哥府上…”青瑶哭着扑到庆亲王妃身边,跪在地上,伏在庆亲王妃的膝头大哭起来。

“哦…已经知道了。”庆亲王妃沉沉的说了一句,将手放到青瑶的头上,颤声而坚定的说道:“瑶瑶,先不哭,你玥儿妹妹还要咱们帮她撑下去。走,立刻去晋王看玥儿。”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青瑶忙忙奉庆亲王妃去了晋王府看望劝慰孔琉玥,庆亲王妃与孔琉玥说了许多推心置腹之言,可是孔琉玥却只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竟如个活死人一般没有反应。庆亲王妃见此情形,深知此时无论再说什么也不会起任何作用,只能以后慢慢的劝解,希望能让时间来冲淡一切。

青瑶送庆亲王妃出去,庆亲王妃细细叮嘱青瑶,让她一定好好照顾孔琉玥,青瑶连声应下,将庆亲王妃送上马车回庆亲王府。

庆亲王妃一走,青瑶也顾不得形象仪态什么的,她是实在不放心孔琉玥,若然她钻了牛角尖…青瑶往孔琉玥房间飞奔去。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青瑶一冲进房间,便看到孔琉玥拿着个硫瓷片子意欲自我了断,青瑶又惊又怒,冲上前打掉孔琉玥手中的碎瓷片,抓着孔琉玥又摇又晃又是大叫,她直想劈开孔琉玥的脑袋,把那轻生的念头连根儿拔了,让孔琉玥永远不再有寻短见这个念头。

孔琉玥的身体已经虚弱至极,再加上被青瑶这么愤怒的摇晃着,她眼见着支持不住摇摇欲坠,珊瑚和璎珞两个丫鬟忙上前来劝住青瑶,扶孔琉玥在床上躺好。

青瑶等孔琉玥躺好之后,又忍不住训了孔琉玥一通,她原本还想多训一阵子,可是看到孔琉玥那伤痛到了极点的眼神,青瑶到底不忍心,只命人拿来饭菜,立逼着孔琉玥用了些。

孔琉玥不吃,青瑶便赌气陪她一起不吃,要饿死大家一起好了,反正她们两个的命都是白捡回来了,早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孔琉玥到底不舍得让青瑶陪她受罪,不得不吃了几口,青瑶亲自喂了饭菜,看着孔琉玥吃完,又端茶让她漱了口,才打发孔琉玥睡下,虽然吃完就睡不好,可是现在对孔琉玥来说,她需要的就是休息,多多的休息。

安顿好了孔琉玥,青瑶才觉得疲惫不堪,这种疲惫倒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两世以来,她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说句实在话,青瑶真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她却一定要强做镇定的撑下去,青瑶很是明白,傅城垣走了,等于带走孔琉月的一大半天空,还剩下的那一小片,她得帮孔琉玥撑起来。

珊瑚上前小声请青瑶用饭,青瑶看看已经睡了的孔琉玥,轻轻走到外头说道:“我先回去用饭,回头带着铺盖过来,不守着玥儿,我总无法安心的。”

珊瑚原想劝青瑶的,可是又想到这世上也就世子妃能治的住她们家夫人,便向青瑶跪下道谢,青瑶扶起珊瑚,命她仔细看顾孔琉玥,切不可因为她睡了就掉以轻心,然后才匆匆回了晋王妃为她和赵天朗临时准备的院子,因为不放心孔琉玥,她和赵天朗这几日都会住在晋王府。

赵天朗在屋子里等的着急,也不知道青瑶那边情况到底如何,孔琉玥是不是能进听他娘亲的劝说。见青瑶匆匆走来,赵天朗忙迎上前携着青瑶的手,急切的询问起来。

听完了青瑶的话,赵天朗摇摇头,拉着青瑶到桌边坐下,给青瑶按揉着肩膀说道:“瑶瑶,你和玥儿素来要好,在这关口儿,一定得帮玥儿撑住了。”

青瑶反手拉住赵天朗的手,有些歉疚的说道:“子纲,我不放心玥儿,晚上要过去守着她,委屈你一个人睡了。”

青瑶始终记得赵天朗曾和她说过,只有抱着她,他才能睡的香甜,而青瑶也承诺过每一夜都会陪着赵天朗,所以青瑶才会有此一说。

赵天朗揽着青瑶的肩膀,与她并肩坐在一起,青瑶自然而然的靠着赵天朗的肩膀。因为傅城垣的意外,让赵天朗和青瑶都更加珍惜彼此,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傻丫头,说什么呢,我不委屈,玥儿和你最是要好,傅大哥又是我过命的兄弟,与情与理我们都要好好照顾玥儿妹妹。我不委屈,倒是你要辛苦了,瑶瑶,要守着玥儿妹妹,你夜里定然睡不安稳的,这夜里起来躺下的,可要穿了好衣服,千万别着了凉。虽然你体内的寒毒尽去,可是也不敢受寒的,你素日里睡觉又不老实,总爱踢被子,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得自己照顾自己…”

赵天朗到底不是舍青瑶,啦啦杂杂说了好一会儿各种注意事项,听的青瑶心里暖暖的,眼圈儿却红了,只扭身伏到赵天朗的怀中,忽然无声的哭了起来。

赵天朗吓了一大跳,忙搂着青瑶柔声抚慰,青瑶哭了一会儿才擦了眼泪,抽泣着说道:“子纲,有你,我真是太幸福了,可是我越幸福,就越觉得对不起玥儿。”

赵天朗大为惊讶,不明白青瑶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听青瑶抽泣着说道:“子纲,我这么幸福,可是玥儿却受尽了世间诸般苦楚,这太不公平了,我…是我把她的幸福份额给占用了!”

赵天朗心疼极了,紧紧搂住青瑶柔声说道:“傻瑶瑶,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从前受了多少苦楚,若非你机灵,只怕早就被毒死了,这还算幸福么?再说玥儿,现在我们是得了丧报,可是傅大哥的…一直没有找到,焉知没有奇迹,以我所知,傅大哥是最坚强最勇敢的人,他意志坚韧,又爱玥儿妹妹爱的入骨,瑶瑶,说句不避讳的话,若是换了我出征,是我坠落悬崖,那怕我还有一口气,我就是爬,也要爬回京城,就算是死,我也要见到你,安顿好你的一切才能闭上眼睛。”

“呸呸呸呸…子纲你不许胡说!你若是出征,我必跟着你,当亲兵也好当小厮也罢,我绝不让你一个人上战场,凭有什么事情,我都要和你一起面对。”青瑶气白了脸,一把推开赵天朗,飞快的抢白起来。

赵天朗好脾气的应道:“是是,咱们夫妻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分开,瑶瑶,你别生气,你已经溶入我的骨血之中,我舍不下你的。”

青瑶轻轻嗯了一声,复又偎入赵天朗的怀中,轻轻问道:“子纲,你说傅大哥他真的没有死?”

赵天朗皱眉道:“说不上,虽然接到了丧报,我心里也难受,可是我总觉得傅大哥不会就这么死去,不会。”

青瑶轻轻点头道:“我也这么想,那悬崖之下虽然是潭水,焉知底下不会通往其他的河道,而且下去那么多人都没有找到,说不定会顺着水流飘〔出山谷,被好心人救了也是有可能的。子纲,咱们不能只指着西征大军,最好亲自去找一找,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