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柳氏又问了些张家的事情,谢馨柔都一一作答,柳氏听了她的话,不禁点头:“嗯,你婆母是个会管事的人,府中上下有条不紊,你今后可要多与你婆母学习。你出身勋贵,张家则是纯臣,张阁老从一介布衣走至今日,实属不易,你今后可不许任性,凡事要以张家的利益为先,谨记自己的身份,切不可做那有辱家门,品行败坏之事。”

这些都是柳氏作为长辈必须要教导的话,虽然是说给谢馨柔听的,但在场的其他两个姑娘也都听在耳中,谢馨柔乖顺称是,柳氏接着说道:“女子出嫁便为人妇,妇要有妇德,能拴住相公不纳妾是最好,但你也要有合适的心理准备,为人妇不容易,尤其是为钟鸣鼎食的大家之妇更是艰难,要经历很多事情,千万不可如那小家子出身的女子般善妒,坏了自己的名声…”

柳氏说的含蓄,但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古往今来,有很多妇人都是毁在丈夫第一次开口要纳妾的时候,妇人要有妇德,但那并不表示,她要把全副心神都放在男人身上,当世间男子纳妾是常态,妇人就要学会转移心中的独占爱,以维持家庭和睦。

柳氏的谆谆教诲,在这些年轻的女子耳中听来,并不觉得多有道理,但这是柳氏用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的话,说出来,是柳氏作为长辈的责任,但听不听的进去,还要看各人的运道了,柳氏知道现在说再多,在新婚燕尔的夫妻耳中听起来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如今他们蜜里调油,哪里有闲工夫顾及到以后呢,可世道人心,一日日都在变化,柳氏要做的,就是在那变化来临之前,提早给孩子们做好心理准备,让她们不至于在经受变化的时候,手足无措,失去冷静,进而做出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举动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谢馨柔的回门宴还是很热闹的,看的出来,张公子对柔姐儿真的很不错,因为是家宴,所以,就没有分男宾女宾席,只成婚了的和没成婚的分开坐了,张德川与柔姐儿坐在一起,主动照顾着柔姐儿,那浓情蜜意的样子,让顾氏满意极了。

言昭华带着一干没成婚的姑娘坐在一边,丫鬟给夹了菜,言昭华正吃着,扭头看见一旁的言昭宁神色恹恹,低着头,用筷子戳着她碗里的食物,一副不怎么想吃的样子,言昭华用胳膊撞了她一下,言昭宁抬眼看了看她,言昭华轻声说道:“吃呀,早饭也没见你吃什么东西,前段时间胃口不是好了点嘛。”

过年那段时间,言昭宁的胃口倒是不错的,比过年前那段节食的时候可是恢复了不少,可现在看她简直比过年前那段时间还不如呢,看着她都瘦脱了形,言昭华主动给她夹了一些剔好的鱼肉,放在她碗里,说道:“快吃点。”

元姐儿瞧见言昭华她们的互动,笑着说道:“大表姐对宁姐儿真好,宁姐儿你就快吃吧,我看你这些日子似乎又瘦了些,可得多吃点了。”

小时候,谢馨元和言昭宁的关系最好,后来渐渐长大了,元姐儿接触了其他朋友,对宁姐儿就没有从前信服了,不过情分尚在,她也不愿看见言昭宁继续消瘦下去,俨然都有些病态了。

宁姐儿给一桌人看着,不好当面回绝言昭华的好意,将筷子移到那鱼肉上,夹起来送到了口中,没见她嚼,似乎是直接咽了下去,然后就转头对言昭华说:“多谢大姐姐,我自己吃就好。”

言昭华还没回话,言昭宁说完神色就一变,突然放下了筷子,就站起身往外疾走而去,让一桌子人都为之惊讶,元姐儿放下筷子,怔怔的问:“她怎么了?好端端的?”

悦姐儿也跟着附和:“真是越来越不懂她什么意思了,前儿我去和她说话,她就跟吃了炮仗似的,也没谁惹她,真是奇了怪了。”

悦姐儿的话让其他姑娘也有些共鸣,元姐儿轻轻撞了撞悦姐儿:“好了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言昭华觉得有些奇怪,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对桌上其他人说道:“你们先吃,我去瞧瞧她。”

说完便站起身,追着言昭宁出去了。到廊下一看,正好看见言昭宁转角的身影,言昭华便跟了过去,见她一路疾走,居然走回了她自己的院子,从今年开始,言昭宁也跟柳氏在谢家要了一处自己的小院儿,不再继续留在柳氏的院子里‘尽孝’了。

只见她屏退了丫鬟,独自钻入了房中。言昭华跟过去的时候,丫鬟们正抱怨着,眼尖的看见言昭华,然后就赶忙退到一边行礼去了,言昭华此刻没心思管她们,挥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自己则走到言昭宁的房门口,还没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干呕的声音。

言昭华惊觉,便猛地推门而入,正伏趴在面盆前的言昭宁吓了一跳,想过来,可脚像是灌了铅,胃中再次翻滚,趴着脸盆继续呕吐起来,言昭华急急走过去,就见那脸盆里只有一些她刚吃下肚的鱼肉,其他就是些酸水。

言昭宁大吐特吐之后,才觉得腹中舒服一些,脸色也稍稍回了点色,却依旧苍白,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言昭宁拿出一副‘你看见就看见了,我也无所谓’的态度,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冷淡的说道:“你跟来干什么?在人前表现还不够,还要追过来,没看见我吃了你夹的东西都吐了吗?”

言昭华盯着言昭宁,目光落在那个里面盛了些秽物的盆子上,不理会言昭宁的恶言,指着着急问道:“那怎么回事?”

言昭宁瞥了一眼言昭华手指的方向,嘴角微微动了动,却故作镇定的坐下,喝了口水说道:“什么怎么回事?要问问你给我夹的什么肉,为什么我吃了就想吐呢?”

这个时候,言昭华没工夫和她耍嘴皮子,若真如她想象中那样的话,这件事非同小可,绝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够混过去的。

语气变得严厉:“我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对于言昭华突然的暴怒,言昭宁也是心虚了,目光颤动,色厉内荏:“什,什么怎么回事?你,你才怎么回事?要耍你的县主威风到外面耍去,对着我算什么本事?”

言昭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猜测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按着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蹙眉闭目想了想之后,言昭华上前就拉起了言昭宁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起,言昭宁哪里想到言昭华不与她讲道理,直接就和她动手了,她隐约觉得言昭华是猜到了,顿时疯狂挣扎起来,谁知道用力过大,脱离言昭华的时候,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觉得自己被言昭华逼得毫无形象,言昭宁忍不住踢了脚边的凳子,对言昭华叫道:“言昭华,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以为你是谁?就因为父亲偏宠你,才把我逼得如今这种地步,我到今天,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过的比我好?我哪里不如你?你现在还想对我动手,你想干什么呀!”

言昭宁从地上爬起来,边出声谩骂,边走到言昭华的面前,叫嚣的样子让她看起来扭曲极了,言昭华咬牙抬手,毫不手软的给了言昭宁一记响亮的耳光,言昭宁整个人都给打的趴到了桌面上,撞翻了桌面上的茶具杯子,发出一阵巨响。

丫鬟们闻讯赶来,可看见盛怒中的言昭华竟没一个敢进来,言昭宁捂着脸,不知所措,也是被言昭华真的敢动手而吓住了,心情复杂万分,没了一开始的嚣张任性,言昭华面色铁青,一把抓起了言昭宁的手腕,就往外拉,经过门边的丫鬟们身旁时,对最前头的杜鹃说道:“去和老夫人,世子夫人还有你们大小姐说一声,就说长宁候府突发急事,我和三小姐不得不赶紧回去。还有你,你去门房通知,就说我要回长宁候府。”

杜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表小姐,吓得赶紧点头,往主院跑去,她后面那个也被点名的丫鬟则往门房去。言昭华一点都不耽搁,拉着言昭宁就往门房去,言昭宁还有抵抗,却被言昭华一句:“你今后还想不想做人了?跟我回去!”

言昭宁被言昭华喝止住了,不再挣扎,认命般跟着言昭华出门去,老刘已经套好了马车在门外等候,两人上车之后,马车就一路疾驰着回到了长宁候府。

言昭华拉着言昭宁下车,堰伯从里门出来,看见言昭华的表情不太对,上前来询问,言昭华拉着言昭宁入了内,对堰伯说道:“派人去议事堂守着,侯爷出来后,就让侯爷赶紧回家一趟,有大事。另外…”

言昭华接下来的话只说给堰伯一个人听,堰伯凝重的看了一眼她,然后便点头领命下去了。言昭华拉着言昭华直接去了翩然居,将翩然居中所有伺候的人,除了言昭宁的贴身丫鬟翠萍,其他人全都屏退出去,让染香和青竹守着院子大门,除了侯爷和堰伯,谁也不让进来。

言昭宁低头坐在那儿一声不响,脸色煞白煞白的,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骨节分明,用力之大,指头似乎都有些扭曲了,却仍不觉得疼,可见现在她已经没心思想这些了。

言昭华将目光落在翠萍身上,翠萍见惯了和气的大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盛怒中的大小姐,一时竟被言昭华冷凝的目光给吓得跪了下来,言昭华对翠萍冷声问道:“三小姐的小日子有多长时间没来了?”

翠萍没想到大小姐开口居然是问这个,有些为难,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言昭宁,摇了摇头:“回大小姐,大概两个多月吧。”

言昭华闭目呼出一口气,两个多月没来的意思,那就是快三个多月了,只希望自己是猜错了,言昭宁今年才十四啊,连议亲都来没开始,怎么可以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堰伯领着个大夫进了院子,言昭华让堰伯带着翠萍下去,与堰伯对了一眼,堰伯便有所觉对言昭华点点头,然后就退了出门。

大夫坐在言昭宁对面,替她诊脉,只以为是小姐生了什么毛病,可这脉一号,大夫就再也坐不住了,目光在言昭宁身上上下打量几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号脉号出的毛病,收手捻须微微沉静之后,再次探手过去,这一回,诊的比上一回还要仔细认真。

再三判断,确定了之后,才站起了身,对一直守在一旁的言昭华欲言又止,言昭华紧咬牙关,将大夫请到了一边,大夫才在言昭华面前轻声说了几个字:“回县主,是喜脉。”

大夫这几个字将言昭华剩余的期望都给打破了。她多想大夫号脉过后,告诉她言昭宁只是脾胃不调,小日子不准,可…喜脉!这种事情无论是谁也是一时都接受不了的。

堰伯继续回到门外候着,言昭华稳定了心神,对大夫点点头,然后亲自将他送到门外,客套道:“多谢了。”

大夫受宠若惊,连忙作揖拜倒:“县主太客气,折煞老朽。”

言昭华赶忙扶起他,然后对那大夫福了福身子,做了个晚辈的礼,然后才将堰伯叫到一边,在他耳边说道:“领大夫下去取诊金…让他管住自己的嘴,若我听到外面传出任何风声,我不会放过他的。”

堰伯在听到言昭华要请大夫回来,就知道今儿这事儿不会小了,大小姐脸色不好,三小姐那副神情,堰伯心中早已有了猜测,所以当大小姐让她去请的大夫的时候,他请的自然是替侯府做事做惯了的,对言昭华保证:“大小姐放心,此人绝对可靠,不会透露半句。”

言昭华点头:“下去吧。再派人去请侯爷火速回来。”

“是。小人亲自去一趟。”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言昭华说道:“哦对了,就在大小姐回来后一会儿,定国公府也派人来问府里出了什么事儿,我便随意打发了两句,说是家里库房糟了贼,想必来日国公府还是会与大小姐问询的。”

堰伯说话做事都很稳妥,知道事情不简单,便快速回应了过去。言昭华很放心,点头明白了堰伯的意思,定国公府那边,她暂时还顾不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只想言修赶紧回来做主。

第一百四十四章

言昭华心乱如麻,进门后,走到低头不语的言昭宁身前,深吸一口气问道:“谁的?”

言昭华就算再怎么讨厌言昭宁,可也没有想过,她会有这样的出格举动做出来,也没想到,她会这样不自爱!

言昭宁低头抠着指甲,并不理会言昭华的问话,言昭华得不到回答,也是有些受挫,在门边的太师椅上坐下,便不再说话,言修听到家里传话就赶忙回来了,直奔翩然居,看见的就是大女儿撑着头丧气的坐在门边,小女儿低头抠指甲,听见动静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又继续垂下了头。

言修屏退了所有人,让堰伯出去的时候,将门给关了起来,留下父女三人,言修对言昭华问道:“确诊了吗?”

言昭华点点头:“是。大概两个多月。”

言修刚才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堰伯说了一些了,但他一路都是不怎么愿意相信,直到回来后,看见她们,亲口问了,才不得不信,满满的愤怒,回来时恨不得把那不检点的女儿一把掐死,可真的回来后,面对了,他又满满都是无力,沉声道:“说吧。到底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言昭宁自从直到言修要回来了,心里就一直很怕,可当言修真的回来,站到她面前了,她倒觉得不那么怕了,只要她紧咬着不说,言修最多打她一顿,也不可能真的杀了她,可若是说了,自己和他的名声就全毁了,今后能不能见面还是两说,关键,他要知道她毁了他的名声,那今后她就断再没有机会了。

咬紧牙关,言昭宁想要岔开话题,对言修冷冷问道:“知道是谁,你想如何?已经发生了,再要知道是谁,还有什么意义吗?你知道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就能让时光倒流吗?”

言修没想到她到这个时候还嘴硬,上去就打了她一个巴掌,将言昭宁打的趴到了旁边的软榻上,差点撞到矮桌桌角,这似乎是她预料之中的暴力,并没有什么多余反应,发髻给打松了,发丝垂到侧脸上,她直起身子,将乱发拨开,言修再抬手,却被言昭华拉住了,说道:“打有什么用?想想怎么解决吧。”

言修高举的手放下,捏着眉心冷道:“说!到底是谁!若是你执迷不悟,还想着维护他,那就别怪我这个做爹的对你狠心了,孽种去掉,你给我滚出家门,滚出京城!从此以后,再与我侯府没有半点关系!”

言昭宁惊愕的抬头看着言修,似乎也有些怕了,嘴角动了动之后,又看了一眼言昭华,小声的回道:“若是我说了,你能不能将我嫁去他家?若是你同意,我就说,你不同意,那…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想不声不响把我送出京城,赶出家门,哪有那么好的事,你总还有个女儿要嫁的,我反正是没脸,那就把事儿闹大,大家都没脸好了,我倒要看看,我坏了名声,她今后还能有什么好的姻缘。”

言修没想到小女儿在这关头,居然说出这等丧心病狂之言,咬牙切齿道:“她是你姐姐,你做错了事,还想着拖累她?我竟不知,你是这样一个祸害!我今日便掐死了你,就当没生你这么个畜生。”

说完,言修抓着言昭宁的头发就将她摔在了地上,言昭华赶忙过去抱住了言修,这回言修对言昭宁是动了真怒了,不像上回那样,还心存仁慈,在言修的心中,长宁候府是第一位,不管是谁,只要损了长宁候府的名声,那他是断不能容的,上回言昭宁害了言昭华,虽然可恶,可在言修看来,也只是姐妹间的小斗,可这回却不一样,言昭宁未婚有孕,怀了不知名的野种,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将会成为压死长宁候府道德上致命的错误,言修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把长宁候府拉拔到如今的地位,怎么可能容忍女儿用这件事来威胁他呢?

所以,这一回,言修是真的存了打死言昭宁的心,所以,言昭华上一次没有阻止,这一次却不得不阻止。

言修被言昭华拉着出了院子,堰伯在院子外候着,看见他们出来,言修吩咐:“派人把这院子看住了!三小姐着凉发烧,得了癔症,脑子糊涂了,不许她踏出一步,也不许她接触任何人!听到没有?”

堰伯知道事情严重,哪里敢怠慢,点着头就慌忙着下去了,言昭华便拉着言修去了书房,让书房的小厮去将言瑞谦和言书彦喊过来,言修心里烦躁:“你喊他们做什么?这事儿还闹得不够嘛。”

言昭华经过刚才的混乱,脑子已经清醒过来了,关上书房的门,对言修说道:“谦哥儿是世子,这些后宅之事虽不用他插手,但多少也要明白些,书彦的话…我是有话问他的。”

言修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解了腰带,往地上一摔,带着霸道火爆的行伍之气,与他儒雅的外形十分不符,不过言昭华可以理解,哪个爹看见自己女儿无缘无故的被人弄大了肚子,脾气还会好的。

言瑞谦和言书彦闻讯赶了过来,言昭华让他们进来,自己去关上了门,言瑞谦见姐姐一脸凝重,便不敢造次,言书彦左右看了看,发现言昭宁不在,正打算行过礼之后,对言修问,可没想到他和言瑞谦还没跪下,言修就不耐烦的挥手:“得了得了,跪什么跪。”

这吃了炮仗似的脾气,让两个孩子直接懵了,言昭华来到他们面前,将目光落在言书彦身上,看的言书彦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片刻后,言昭华才对言书彦问道:“上回宁姐儿病了,你在她院子外头撞到了我,还骗我说要去学堂,可门房却清楚看见你出门去了,你那时候手里似乎捏着信,是宁姐儿给你,让你帮她送的吗?那信是送给谁的?”

言昭华冷静下来之后,就想起了年前言书彦在路上撞着她,神色匆忙有异,言昭华派门房跟着他出去那回,当时她以为宁姐儿是有了心上人,就跟自己和裴宣似的,有心上人不可怕,只要把持住尺度也没什么,可她哪里想到,言昭宁和自己不一样,那个男人和裴宣也不一样,自己和裴宣能够恪守规矩,不代表言昭宁和那个男人也能。

言书彦面色一变,似乎对言昭华忽然问这个感到十分意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言修正头疼这事儿怎么办,如今听到言昭华这么说,又看见言书彦那反应,便知道华姐儿这是有了应对,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对言书彦道:“好哇,这事儿你也参与了?快说是谁?”

言书彦吓得抖如筛糠,支支吾吾,更加不敢说了,言修见了他这懦弱的样子就更加生气,走到他面前,抬起脚就踹上了他肩头,把言书彦整个人踹的都往后滚了一圈,幸好言瑞谦扶住了他,对言修劝道:“父亲,有话就问话,你动手,彦弟还怎么敢说呀?”

把言书彦扶了起来,言书彦却是腿软,怎么都站不起来,干脆跪坐在地,这么一会会的功夫,额头上就全是细密的冷汗,言昭华也不赞成言修一言不合就对孩子动手的性格,站到言书彦面前,挡住了言修的怒目相对,让言书彦稍微缓一缓,而后问道:“彦哥儿,今日府里出了大事,你三姐姐做了些不能为外人知道的事情,你早点说出来,爹爹才能早点给你三姐姐收场,要不然等事情闹大了,不仅你三姐姐有事,就连咱们都免不了要受牵连的。”

言书彦稍稍冷静下来,抬起袖子擦了擦冷汗,说道:

“我,我不知道那信是给谁的,三姐姐只说让我送到鼎泰茶楼去,与我见面的也就是个小厮,我连正主的面也没见着,送了信,我就回来了。”

言书彦倒不像是说的假话,言昭华在思考,言修又坐不住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就给她送信?我,我,我真想打死你们两个!”

言昭华又问:“你没见着他面,可记得其他什么细节?”

言书彦仔细想了想:“我,我当时也好奇,想知道三姐姐让我给谁送的信,就把头往里面探了探,可里面有帘子,我只看见一个公子的半身,穿的是锦衣华服,袍角是墨竹,手上的皮肤挺白的,腰间有一个挺亮眼的坠子,可当我还想看清楚的时候,就被小厮给请下去喝茶了。”

言昭华也糊涂了,凭着言书彦给的这些消息,真的很难判断那公子是谁,放眼京城,穿锦衣华服,皮肤白皙的贵公子多了去了,再说腰间的坠子,言昭华眼前一亮:“是不是一个水滴状,冰蓝琉璃色的坠子?上下有红绳编成的如意纹,下面有须子?”

言书彦再次回忆:“是蓝色的,也确实是红绳编的,但什么花纹,我没看清…”

短时间之内,确实很难看清楚那些,言昭华转身对言修说道:“父亲,这样的坠子,我在宁姐儿身边瞧见过,但是只以为是她的新配饰,可如今彦哥儿提起我才想明白,兴许那坠子便是咱们找出那人的关键了。”

言修蹙眉,二话不说就再次去了翩然居,亲自在里面翻找一番后,终于在言昭宁的床头找到了那言昭宁刻意藏在枕头下的冰蓝琉璃坠子。

将那坠子放在手里看了看,言修恨不得将这东西一把捏碎了,可还想着揪出那杀千刀的混蛋,就只能忍住,一把推开了言昭宁,让人将翩然居再次上锁。

第一百四十五章

言修从言昭宁那里取到了东西,交给堰伯去调查,这件事对他影响太大了,言昭华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长宁候府正是最关键的两年,言修打了胜仗回来,本就是风口浪尖的,晋升一等,册封县主和世子,桩桩件件让长宁候府赚足了视线,可就因为这个,所以,长宁候府才越发不能出错,盯着你的人多了,哪怕只是一个小错,都有可能被挖出来,翻成巨祸,更别说,像言昭宁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了,若是给暴露出去,对长宁候府绝对是一个翻天覆地的打击,会让他这么多年的经营烟消云散。

言修消沉,言昭华就必须要担起家里的责任,言书彦被吓得从那天之后,就没敢出门过,言瑞谦则跟着言昭华处理府内事务。

定国公府差人来问了好几回,谢馨柔也派人来问,言昭华带着言昭宁回长宁候府那天,正好是谢馨柔的回门日,原本谢馨柔还打算和言昭华说说话的,可是当她从擎苍院出来之后,就听说言昭华带着言昭宁离开了定国公府,并且怒气汹汹的样子,可言昭华也没法将这事儿和她们分说清楚,一来还不知道言昭宁背后的男人是谁,二来这可不是寻常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传出去的危险。

这也是言修的意思,在事情解决之前,谁那里都不能透露半句。

言昭宁被关了两日,态度丝毫不换和,反而越来越暴躁,已经开始在院子里叫骂了,言昭华怕她骂的太难听,干脆让人把她关到房间里,不让出来,然后院子里只留几个亲信把手,其他人全都撤到了院子外。

堰伯将那坠子一番问询调查之后,回来告诉言修那坠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琉璃种,波斯来的,在西市很容易买到,单凭这个,确定不了那人的身份,而且,听西市的人说,这东西,可不像是一个贵族世家子会佩戴的。

言昭华将那坠子放在掌心看了一会儿,言修站起身来,怒道:“我再去问她!她若不说…当场打死了算!”

“爹。”言昭华喊住了言修:“我去问吧。”

言修看着言昭华:“你去?她对你都恨之入骨了,你去能问出个什么?凭的给她骂一顿。”

“骂一顿若是能把事情问出来,骂就骂吧,到底是您女儿,打杀都不现实,我知道该怎么问,爹放心吧。”

言昭华说完之后,就去了言昭宁的院子,婆子给她开了院门和房门,言昭华走入,就看见言昭宁正坐在梳妆台前,不如她想象中那样虚弱,看见言昭华进门,言昭宁侧头瞥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玉骨梳子,然后就转头将目光回到了镜中。

“怎么,来看我笑话吗?”

言昭宁的态度十分平静,似乎笃定了谁也奈她不何。事实上,确实如此。

言修虽然嘴上说着打杀,可是真让他动手的话,他又怎么可能下得了手,言昭宁算准了这个,这是拼着给言修打一顿,然后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

言昭华开口了,却是不急着劝解,好整以暇的坐在珠帘后的圆桌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慢悠悠的说道:“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笑话的地方吗?你可真是你娘教出来的好女儿,未婚先孕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你的身上。我可真搞不懂你,好端端的小姐不做,非要做那上不得台面的低贱之事,本来凭你的身份,嫁给他易如反掌,不过就是爹爹一句话的事,可如今倒好,你废了自己的名声,成全了别的女人。”

言昭宁神色如常的听着,一直到‘嫁给他易如反掌’这句话之前,还都很正常,可当她听见言昭华说她废了自己的名声,成全别的女人的时候,完美伪装的面孔上终于有了裂痕,颤抖着嘴角,沉声说道:“你什么意思?你们知道他是谁了?不可能!这才一两天的功夫,你们不可能查到。”

言昭华冷哼一声:“你要相信,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你不说,旁人就不知道的,更何况是京城。不过,我们这么快查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言昭华起身,双手拢在袖中,开始在圆桌周围踱步,将言昭宁的心绪全都调动起来,目光迫切的追随她的脚步时,言昭华便知道,言昭宁已经上够了,这才气定神闲的说道:“你知道,他在他那些狐朋狗友面前怎么说你吗?你贴了身子,贴了名声,为他隐瞒,可是这些在人家眼中看来,根本不值一提,在他口中,你就是个傻瓜,是个不受贞洁的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给他弄到手了…这可不是我瞎编的,是他和别人这么说的,就因为他不检点,在外面大放厥词,爹爹和谦哥儿才能那么快找到他。”

言昭宁的目光中慢慢涌现出了崩溃,可依旧不相信言昭华的话:“你不用说这些话骗我。他不会的,他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如市井男人一般对别人说那些话?我不相信。一个字都不相信。”

言昭华冷笑:“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都改变不了任何结果,爹爹已经找过他了,你知道他是怎么跟爹说的吗?他说…接受你不是没可能,但…正妻是不要想了,谁会要一个婚前与男人厮混,还珠胎暗结的女人做正妻?要接受你,就只能让你做妾,并且他马上就要迎娶张家小姐了,张家小姐人品好,家世好,相貌好,性情好,知书达理,与他确实般配。”

“不——”言昭宁终于忍不住了,将梳妆台前的所有东西全都一扫而下,西洋镜掉在地上,碎了一地,只见她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言昭华说道:“我不相信,你骗我!什么张小姐?她是谁家的?你给我说清楚!谭哥哥不会不要我的,他跟我说,等过了年就来家里提亲,他不会娶别的女人。”

谭?

言昭华被言昭宁口中吐出的这个姓氏吓了一跳,谭家?威武候谭家?谭孝之?

言昭宁嘶吼完之后,就看见言昭华愣在那里,掀开了珠帘就走出来,对言昭华怒道:“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嫉妒我,你也想嫁去谭家对不对?就因为你,我才要抢先,就因为你,我才要先抓住谭哥哥的心,就因为你——”

本来心里的一点点不确定,都在言昭宁这一番的补充之后,完全确定下来了。

言昭华收敛心神,冷道:“谭孝之…是这么和你说的吗?过了年就来家里提亲?哈,你…是不是傻?过了年提亲?如今都几月了?你谭哥哥怎么还不来?”

“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大姐,算我求求你,你去帮我和爹爹说一声,我想嫁给谭郎,我想做威武候府世子夫人,爹爹不是立了战功吗?只要他开口,皇上一定会为我赐婚,到时候,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只要有赐婚圣旨,谭夫人也不敢说不好,我又能替爹爹联络谭家,让言家和谭家结亲,是了是了,只要爹爹肯替我开口求圣旨,那,那这件事就能完美解决了,对不对,大姐?”

言昭宁有些魔怔的神情让言昭华觉得很可怕,沉声说道:“你不会就是打的这个算盘吧,以为只要你怀了孕,爹爹就对你没办法,一定会为你求圣旨,嫁谭家吗?”

“我没有别的办法呀!爹爹那么偏心你,我去求他说我要嫁给威武候世子,他能同意吗?他一心想把你嫁过去啊,威武候世子前途无量,这样的女婿,他只会留给你呀!我在爹爹眼中,算什么?我不这么做,怎么嫁到好人家?你知道爹爹怎么和我说的吗?他说,让我不要嫉妒你,说今后不会亏待我,会替我找一户殷实可靠的普通人家,让我衣食无忧一辈子,哈哈哈哈,简直可笑!”

言昭宁捧腹大笑,言昭华不懂:“父亲这话哪里说错了?要让你如此?”

殷实可靠的人家,一辈子无忧无虑,有长宁候府在一日,她的日子便逍遥一日,这样哪里对不起她?

“哪里都错了!我是谁?我是候府的小姐,要嫁就嫁高门大户,殷实可靠的普通人家…他怎么不留给你?还说什么,我成亲的时候,他把他私产里的那些铺子田庄都给我,谁稀罕那些破东西?我要的是身份,我要的是能够配得上我的身份!殷实可靠的人家,能给我什么?他不是要把谭孝之留给你吗?我偏不让!”

言昭宁的神色看起来扭曲不已,让言昭华觉得心寒,心寒的同时,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沉吟片刻后,才深吸一口气说道:“父亲没想把我嫁给威武候府,他已经拒绝了,就断没有回头的道理。这件事可以暂且不说,我便与你说说你的事。你觉得父亲对你不好,你扪心自问,他对你是不好吗?如果你真的觉得父亲偏心,对你不好的话,你怎么敢用这种事情挑战他的权威?你才是那个仗着父亲宠爱而有恃无恐的那个,父亲为了你,在背后操了多少心,你根本不知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太死的突然,在你最需要人引导的时候,她去世了,就因为这个,所以父亲平日对你和彦哥儿比对我和谦哥儿重视很多,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瞧见父亲把我和谦哥儿带在身边的?待在他身边的人,永远都是你和彦哥儿,父亲南疆出生入死,立下奇功,皇上想给父亲一些赏赐,可父亲什么都有了,只能荫及子女,我是嫡长女,谦哥儿是嫡长子,皇上的封赐,只能落在我和谦哥儿身上,这就叫长幼有序,你不服吗?人生在世,让你不服气的事情多了,你能一件件都扭转过来吗?还是说,你觉得旁人无所谓,但是在言家,所有的好事,所有的好东西,就该给你是吗?我和谦哥儿就算是长又如何?我们就该被你压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凭什么?你凭什么压着我们?你是有过人的才艺?你是有比我们都高尚的品德?你是长得比我们好看?你是才学比我们高明?不好意思,没一样沾边的。你样样不如我们,可却偏偏还想着压过我们,不觉得很可笑,很任性吗?”

言昭华不留情面的话,让言昭宁的脸色很难看,指甲似乎掐进了掌心,肩膀都在颤抖,一双凹陷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甘的怒火,就好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被毫不遮掩的大实话揭穿之后那种恼羞成怒的样子,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恶。

言昭华冷哼一声,这个时候,言昭宁的情绪很激动,若是言昭华心疼她,可以说几句缓和的话,但言昭华并不想说,言昭宁是个没有理智和道德的任性孩子,她当初为了县主的头衔,肯铤而走险与龚如泉合作害她,可见她心性狠毒,如今又为了一个不可能属于她的位置,做出这样伤风败俗之事,不惜用家族的名声和前程来威胁言修替她完成心愿,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不值得人同情,更何况,她本人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还在用她那狭隘又自私想法思考着自己的利益。

因此,言昭华不会哄她,只会给她当头棒喝,言昭华知道自己说的话直接又现实,若是能因此把言昭宁给敲醒,那么皆大欢喜,若是敲不醒,那至少自己也不憋屈。

继续说道:

“说实话,你这回用的手段可不高明,为了谭孝之的一句戏言,居然倒贴至此,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侯府千金,你好好想想,你身边的那些千金们,有哪个如你这般自甘堕落,倒贴上门的?你娘是姨娘生的,可你却是正房夫人生的,怎么你的行事作风,却和你那姨娘外祖母一样呢?她是不是和你说,女人只要进了门,男人就跑不出你的手掌心了?你自己有没有脑子,懂不懂分辨?龚氏能在定国公府站住了脚跟,那是因为国公糊涂,可你想过没有,谭孝之糊涂吗?谭夫人糊涂吗?他们会让一个失了贞的女子进门做正妻吗?开什么玩笑?好好的嫡女却做出了连庶女都不屑做的举动,你也是千古第一人了。”

“别说了,姨奶奶不会害我!”言昭宁捂着耳朵,对言昭华大吼。

言昭华的话太犀利,句句珠玑,刺的她耳痛心烦,尽管很想反驳她的话,可是言昭宁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应该怎么反驳,言昭华瞧她这样子,便知道自己试探对了,言昭宁不会无缘无故的把目标盯在谭孝之身上,就算盯上了,凭她一个小姑娘,若是没有人怂恿鼓动,怎么敢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所以,言昭华一下子就怀疑到了龚氏身上,先把男人勾到手,然后再打入他的家庭,继而当家做主,鸠占鹊巢,这是龚氏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想让言昭宁也如出一辙的重复,可是她却忘记,自己就算再怎么得宠,穷极一生,终究只能是个妾,妾,不过大宅玩物尔,她以自身的经验,毁了一个侯府小姐干干净净的未来。

“我为什么不说?言昭宁你是不是没脑子?龚氏让你这么做是为你好吗?她是彻底将你从嫡出的位置上拉了下去,让你在嫡长当道的世界里,连唯一占着的‘嫡’字都失去了,亏你还觉得她不会害你!她是不会害你,可是却能将你拉下泥潭,她要你从今往后,再也不能以嫡出自居,她要让你和她一样,做一个低贱的妾侍啊!我要是你,现在就清醒过来,把你做的一切都告诉父亲,趁着现在还没有东窗事发,你的名声还没有被摧毁,一切还来得及,只要你现在就跟父亲一五一十的坦白,你想威胁父亲,让他出面去找威武候府,让他们接受你,这是天方夜谭,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相信我,比起受你的威胁,他更愿意掐死你,一尸两命。可你若不威胁,那么这件事也可以当做是你年幼无知闯的祸处理,你觉得,一个父亲是心疼一个威胁自己的女儿,还是心疼一个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女儿?”

言昭华和言昭宁说着道理,不是为了言昭宁,而是为了长宁候府,言昭宁的事情绝对不能暴、露出来,而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事情被其他人利用之前,彻底杜绝了,所以,言修现在需要言昭宁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告诉他,这样他才能做出对长宁候府和言昭宁最有利的判断来,而不是将长宁候府和言昭宁的生死未来,全都交到龚氏手上决断。

言昭宁似乎还有些抗拒,可是她已经完全被言昭华给唬住了,本来心里也就没什么底,可是,言昭华三言两语击破了防线,让她完全跟着言昭华的意思走了,到现在,言昭宁还以为言昭华说的都是实话,一点没有意识到,谭孝之这个名字,是被言昭华给骗着说出来的。如今言昭华又主动猜到了龚氏身上,更让言昭宁相信,言修已经掌握了很多事情,突然觉得很可怕,言昭宁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天衣无缝,龚氏也没察觉哪里不对,可是言修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把事情查的七七八八了,早知道事情这样瞒不住,言昭宁也不会铤而走险了,到如今骑虎难下的地步,难道真如言昭华所言,一切都是龚氏害的吗?

是了,可不就是龚氏害的吗?龚氏定是恨她时常以嫡出自居,瞧不起她那个做妾侍的外祖母,所以,才想用这样的方式将她拉下水,让她从今往后都嚣张不起来,让她不敢和龚氏对垒,这样龚氏不仅可以控制住她,若是能把她成功送入威武候府,那么今后岂不是连威武候府都难逃龚氏的手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