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当真要为了这些小事逼我至此吗?”谢国章对柳氏咬牙切齿的说道。

柳氏态度坚定:“这些对国公而言是小事,但对我而言却是大事,我嫁入国公府已有三十年,替你操持家务,养儿养女,自问对谢家无所愧疚,国公今日为了一个妾侍,便要与我决裂,到底是国公你逼我,还是我逼你?我不过是给你心爱的女人腾出位置,这是逼你吗?今日话说到这个地步,国公若是再不下决心,今后只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谢国章哪里会不知道休妻的严重性,所以他才不会轻易去做,甚至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动过休妻的念头,柳氏再强势,再可恶,可她撑起了国公府内外事宜,这些功绩,谢国章不是不知道,他宠爱龚氏,一开始只是想给柳氏点颜色看看,让她看看其他女人是怎么温柔似水的,没想到一宠就是这么多年,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换了不少,可他唯独放不下龚氏。

若是柳氏的态度能稍微软和一些,谢国章可能还不会这样反叛她,可柳氏事事拿规矩说事儿,哪怕他是国公,有些时候,都不给他脸面,这让谢国章对她很是反感。

顾氏哭着跑到柳氏和谢国章之间,跪下哀求:“父亲,母亲,此事万万不可啊。世子如今还在淮海御敌,府中可不能出这样的大事啊。”淮海出现海贼,谢渊奉命与骠骑将军一同前往镇压,顾氏当然害怕在谢渊不在府里的时候,闹出不可开交的大事来。

谢国章看了一眼顾氏,又将目光落到了不为所动的柳氏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别说什么机会不机会,这句话我同样告诉你,你用这种方法威胁我,没有用,我才是定国公府的国公,这个家里,我说了算!我让谁做国公夫人,就是谁做,我让谁做世子,就是谁做,旁人谁敢有异议?”

柳氏呼出一口气,亲自弯下身子,将地上的纸笔捡了起来,用裙摆将笔尖上的灰尘擦掉,然后重新蘸墨,递到了谢国章的手里,谢国章心中气得简直想要爆炸,他从柳氏的眼中看出了嘲讽,看出了对他的轻视,是了,柳氏从来就没有看得起他过,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她自诩出身高贵,觉得这个丈夫百无一用,从来都是傲慢冷淡的。

接过柳氏手里的笔,捡起了地上的宣纸,对一旁小厮招了招手,那小厮便跑过来,背对谢国章,弯下了腰,谢国章将纸放在小厮背上,提笔写下了几行字,龚氏跪在地上,心头扑通扑通的跳,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盼了一辈子的事情,居然毫无示警的就发生了。

她多希望谢国章能休了国公夫人,多希望自己顶替柳氏的位置,多希望能够把柳氏踩在脚底下,多希望从柳氏身上讨回她这些年低人一等时受的委屈。

老天可真是帮忙,她没想到,柳氏躲过了自己那么多回的算计,最后却毁在她自己手上了,龚氏心如擂鼓,有一种美梦就要成真的兴奋,竭力压住了想要跳起来欢呼的冲动。

原以为这个愿望实现已经是老天开眼,可是谢国章写好了休书以后,又说了一句话,直接把龚氏送到了天堂。

“从今往后,柳氏再不是定国公府主母,龚姨娘替之!”

这句话,就是说柳氏休书成立,龚氏顶替柳氏,成为下一任国公夫人。谢国章不仅休了柳氏,居然还要把龚氏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抬做国公夫人。

龚氏和在场所有人一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连爬带攀,来到谢国章面前,激动的嘴角和眉心都忍不住抽动:“谢,谢国公提拔,谢国公提拔。”

从前她再怎么保证自己对国公夫人的位置没有兴趣,那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罢了,可是真当事情来临,龚氏若是不敢接,若是推辞,那就真是个笑话了。一心求财的人,面对金银财宝不可能不动心,一心求扶正的妾,面对唾手可得正室的身份,怎么可能不动心呢。她不敢像往常一样对恩赏假意推辞,因为她真的害怕,自己一推辞,就真的把这个期盼了一辈子的位置给推辞出去了。

言昭华走到柳氏身旁,拳头捏紧,正要发声,却收到柳氏递来的一记目光,目光中带着警告,言昭华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再上前,而是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柳氏身后。谢馨元不知道事情怎么回事,但也知道情况严重,跪到不住饮泣的顾氏身后,心惊胆战。

柳氏拿着谢国章的休书,嘴角溢出冷笑来,谢国章想在柳氏脸上看见惊慌,看见悔恨,因为他料定柳氏只是拿这件事情威胁他,不是真的要那封休书,他等着柳氏给他跪下磕头求饶,可事实上,柳氏只是很平静的将休书收入了袖中,对谢国章说道:“从今往后,咱们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说完就要转身,却被有些方寸大乱的谢国章喊住:

“你可别后悔!你不是国公夫人,那你的儿子,也不可能是世子!”

谢国章转而又用儿子谢渊的世子之位来威胁柳氏,这是他对柳氏的最后底牌,柳氏可以不顾自己,但她不会不顾自己的儿子,世子虽然是袭爵之人,可也并非不能更换的。

龚氏只觉得今日她的好运真是一茬儿接着一茬儿,滔天的好运气扑面而来,暗自祈祷柳氏不要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因为就连龚氏都看得出来,谢国章休柳氏,抬自己,不过是一时冲动,若是柳氏为了谢渊软下来,那这件事很可能就不成立了。

“不可能就不可能吧。横竖是他没这个命,国公府的世子自然由国公决定,只需上报朝廷,国公就能如愿,抹去谢渊世子的位置,另立新夫人的儿子做世子,我没有任何意见。”

龚氏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感谢柳氏的强硬,她不敢说话,只敢偷偷的盯着谢国章,只见谢国章下颚紧咬,恶狠狠地看着柳氏,良久后,才在鸦雀无声的擎苍院中,沉声响起:“那好。这可是你说的。我明日便去上书,抹去谢渊世子之位,立谢衡。”

柳氏看了一眼谢国章,又看了一眼快要被幸福砸晕的龚姨娘,勾唇说道:“悉听尊便,我已经不是国公夫人,这些事,国公自不必与我说的。”

说完这些之后,柳氏便欲转身入内,谢国章黔驴技穷,感觉自己就连休妻似乎都是被人牵着鼻子在走,若是柳氏能软和一些,他奚落两句也是会收回休书的,可柳氏的态度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谢国章就像是做错了事,有点后悔,却又不肯跌面子道歉的孩子,被柳氏刺激的越来越生气,指着柳氏的背影叫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国公夫人,那你怎么还有脸待在我国公府上?还不赶紧离开?”

柳氏背影一顿,猛地转过身来,就像是终于等到谢国章说这句话般:“好!国公既然这样说了,那我若再留下,便是恬不知耻了,桂嬷嬷,喊账房过来,将我的嫁妆尽数盘点而出,还请国公另派账房与我的人对账,我绝不取走国公府一分一毫,一针一线。”

桂嬷嬷看了一眼谢国章之后,便领命下去,谢国章看着态度坚决的柳氏,怒不可遏:“你真的是疯了!我告诉你,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是要付出代价的!今后你休想再入我国公府的大门一步!”

柳氏不甘示弱:“国公府门第高贵,岂是我这等妇人可以高攀的,国公放心好了,从此以后,我再不会踏入一步。”转身对哭的不成样子的顾氏说道:“哭什么哭,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你哭有什么用?国公已经决定与我们脱离关系,谢渊不再是世子,你们便与我一同出门去吧,留在这里,也是挡了旁人高升的路,凭的叫人厌恶。”

龚姨娘从地上站起来,眼睛连眨都不干眨,不敢错过眼前的任何画面,不想错过这一幕她日夜期盼了几十年的场景,柳氏就这么被自己给作死了!若是早几天有人这样告诉龚氏,那龚氏一定会觉得那人脑子坏掉了,可是今天她却亲眼看到了这一切。

一场突如其来的猛烈变故,让那些押着龚如泉打的婆子们始料未及,自然不敢再对龚如泉动手了,龚如泉弓着身子来到龚氏身后,偷偷撞了撞强忍笑容的龚氏,龚氏瞪了他一眼,警告他这个时候不能出声。

谢馨元扶着顾氏站起身来,六神无主的看了看言昭华,言昭华的目光则一眨不眨的盯着柳氏,她总觉得今日之事绝非柳氏表现出来的偶然,绝对不是被逼之后的临时起意,这是预谋,柳氏这是预谋让谢国章给她写休书,柳氏嫁给谢国章三十年,她对谢国章了如指掌,知道怎么样会彻底激怒他,知道说什么话会让他有什么样的反应,柳氏的心思,绝对不是谢国章可以比拟的,柳氏根本是在抽身,她一定知道了什么消息,所以才要带着孩子们一起离开定国公府,言昭华相信,只要柳氏继续这样逼迫谢国章,谢国章完全做得出来,上书朝廷休夫人,改世子的事情,可让言昭华不能理解的是,柳氏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因为谢国章做了什么可能会牵连整个国公府的事情吗?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谢国章简直气得简直要发疯,一心想要镇压住柳氏,看了一眼龚氏之后,谢国章像是故意一般,朗声对院中所有人说道:“从今往后,柳氏再不是我定国公府的人,龚姨娘抬做夫人,还不过来见过夫人。”

谢国章一声令下,龚氏与有荣焉,整张脸上都露出了光彩,昂着头等待众人的拜见,可除了谢国章带过来的几个小厮和护卫,擎苍院伺候的诸人,别说跪了,就连一动都没有动,院子里尴尬极了,言昭华已经和谢馨元一同扶着顾氏入内去了,自然不会响应谢国章在院子里发疯的行径。

桂嬷嬷走出回廊,对谢国章说道:“擎苍院都是我家娘子的陪房,陪嫁,国公既然给了我家娘子休书,那咱们这里的人便再与国公府没有关联,国公要讨新夫人欢心,咱们只怕是帮不上忙了。”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等谢国章反应,桂嬷嬷又跟院中擎苍院众人说道:“全都进来帮着盘点,库房里的东西全都取出来,等账房一来,就开始核对,核对好了,咱们就都收拾收拾包袱,跟着娘子离去吧,别占了国公府的地方,回头碍着新夫人的眼。”

桂嬷嬷一口一句讽刺,听得谢国章咬牙切齿,龚氏从前最看不惯桂嬷嬷了,明明是个奴婢,可却偏偏把自己当个老夫人似的,见了她们这些妾侍,鼻孔都是朝天看的,从前龚氏不敢得罪她,可是今天却不一样,就连她的主子柳氏,都像个落水狗一样,别说这些狗奴婢了。

上前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既然桂嬷嬷称我为一声新夫人,那我倒是要说说清楚的,国公府账房的东西,可不是你们想带走就带走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偷偷的拿走国公府的东西?别想在我面前搞什么花样,国公和我断不会让人欺骗了去。若是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只怕你们连这国公府都出不去吧。”

桂嬷嬷也不示弱,冷哼一声:“新夫人放心好了,国公府不是小门小户,每一笔帐都有出处,每一件东西都有记录,若是新夫人不放心,自可派人来看着,咱们娘子既然承诺了不拿国公府一针一线,一分一毫,那就不怕人查,不怕人看,就怕新夫人出身太低,才疏学浅,不懂管账,被下面的人三言两语蒙蔽了,回头再拖累了国公,到时候可不要怪谁哟。”

一番话既讽刺了龚氏出身低,没文化,又冷嘲热讽她没能力管家,龚氏气得不行,看了一眼谢国章,只见谢国章的脸色也不好,将自己贴上谢国章,搂住他的胳膊,依旧用从前姨娘的方式撒娇道:“国公,你看看她,就没有把您放在眼里。”

谢国章还没开口,桂嬷嬷就又说了:“新夫人这话说的,咱们都是敬重国公的,只不过如今咱们算是两家人,总不能要求我跟个奴婢似的,见了你这还没正名的夫人还得跪下请安吧?等国公去给您请了诰命,宴请众府来贺之后,奴婢要是在外头遇见了你,一定会给你请安的,只是现在嘛…毕竟休书可以当时生效,可再娶夫人就是大事了,不是一句话就能成的。”

龚如泉心里憋着气,对桂嬷嬷叫嚣道:“你个满嘴胡吠的老妪婆,都给人赶出家门了,还敢这么嚣张,信不信等你出了这个家门,我让人弄死你们!”

居然敢打他,龚如泉心里已经算计好了,等到柳氏她们出了国公府之后,一定要找些地痞去将这些曾经狗眼看他的老女人们收拾一顿,让她们后悔得罪了他才行。

谢国章冷眼往旁边瞪了一眼,龚氏就偷偷的撞了撞,对龚如泉警告的摇了摇头,龚如泉才摸摸鼻子,硬生生的憋下了满肚子的浑话。

桂嬷嬷被龚如泉的威胁给逗笑了,她在柳氏身边伺候几十年,从柳氏嫁进定国公府开始,就替柳氏觉得不平,直到这一刻,桂嬷嬷才真正的放松下来,对龚如泉说道:“好哇,到时候我们这些老女人就等着你的人来,我们衡阳柳家还真不怕!”

谢国章听桂嬷嬷提起了衡阳柳家,眉心一蹙,想起自己休妻的事情,被柳家知道了,定是要掀起一阵风波的,柳家是簪缨世家,锦江王一脉,朝中人脉通天,他当时还只是定国公府的世子,能娶到柳家的嫡女,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可这么些年过去了,谢国章早就忘记了当年的艰难,忘记了柳家对自己的帮助。

突然有点醒悟,他和柳氏的关系,不是普通家庭中丈夫和妻子的关系,他们俩牵着两个家族,结合在一起是政治联姻,他单方面破坏,那就是等同给了柳家疯狂报复的理由,虽然谢国章也知道,柳家,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来,可是这绝对会是一根刺,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扎进他心里的刺!

柳氏是柳家的嫡长女,知书达理,容貌妍丽,就是因为她个性太强,谢国章才从一开始的喜爱,变成了如今的厌恶,他从来不会觉得是自己没用,只会觉得是柳氏不给他面子,其他方面,这么多年,柳氏把谢家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因为衡阳柳家的名望在,定国公府有这样一个主母,也是与有荣焉的,谢国章转头看了一眼龚氏,这个从教坊中走出来的女人,真的能顶替柳氏,做定国公夫人吗?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出身,真的能带的出去吗?

这个念头只不过一瞬间在谢国章的脑中回转,当即又给气愤给冲淡了,龚氏正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她才不敢对自己横眉怒目,一切都能被他掌控,并且又给他生下了四个孩子,柳氏不过生了两个,论情分的话,龚氏还多些呢。

“你个刁奴,我真恨当年怎么没收拾掉你们!”

柳氏身边的忠仆太多,若是柳氏身边心腹少一点,出身低一点,她就不会这么嚣张,不会一辈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龚氏见谢国章替自己说话,跟龚如泉交流了个得意的眼神,龚如泉也是,看见国公这么给面子,看来龚氏说的对,她已经能够完全掌控谢国章了,这样的话,龚如泉还怕什么?

往前一步,指着桂嬷嬷叫道:“就是,一群刁奴!都不配给国公和我姐姐提鞋的。”

“还真是个不怕死的!”

突然一道冷硬的声音只擎苍院外传来,谢国章往门口看去,只见言修携一队人马走入,谢国章脸色自然不好看,他和柳氏怎么闹都是定国公府的事情,可若这件事情被言修知道了,那他就再也没有挽回的理由了,上前去对言修呵斥道:“你来干什么?看笑话不成?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

对于谢国章的呵斥,言修一笑而过,从容淡定的说道:“岳父大人何必如此,小婿哪里惹着您了?”

回廊上的桂嬷嬷立刻开口说道:“侯爷切莫叫错了,国公大人已经给了我家娘子休书,并明日上书,要罢免世子之位,另立龚氏这位新夫人的儿子为世子,发生了如此这般的事情,侯爷还要叫国公岳父大人吗?”

言修倒是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走到桂嬷嬷面前,眼神交流片刻,桂嬷嬷递给言修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言修就反应过来,回过身对谢国章说道:“哦,既然如此,那本侯就失礼国公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跟谢国章有牵连,在谢国章和柳氏之间,言修果断的选择了与柳氏站在一边,言修把谢国章最后一点好感全都消磨殆尽,咬牙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做好决定,并不想更改,那我就成全你们。收拾好了东西,立刻从我定国公府里滚出去。”

言修眸中闪过一道冷光,言昭华听见言修的声音,便走到门边,看言修怎么应对,先前在屋里,柳氏已经亲口和她保证了不会有事,还告诉言昭华,过一会儿,言修会过来,显然有些事情,他们是有过商量的,只不过没有告诉言昭华罢了,柳氏的话音落下没多久,言修就真的过来了。

言修来干什么的?言昭华将目光落在跟着言修一同进来的那几个人身上,有两个穿着普通的老农老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看穿着似乎有点像沿边牧民,旁边几个则是言修的护卫,言昭华不懂言修带这两个老农进来是做什么的。

只听言修说道:“国公莫要动怒,我今日前来,原不知府中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如今想来,有些事也许是我多此一举了。有些话,我倒是真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说了吧,我怕国公埋怨我多管闲事,可不说吧,我又觉得对不起国公,真是两相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啊。”

谢国章瞧着言修,又看了看他带来的两个沿边老农老妇,不知道言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牙呼出一口气,忍着气说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故弄什么玄虚?”

言修对谢国章话中‘故弄玄虚’一说感到好笑,对谢国章抱拳说道:“既然国公这么说了,那我便不隐瞒了。这件事,原是我偶然间托人调查的,当时我还是国公的女婿,查出问题之后,便不敢大意,继续追查下去,没想到,还果真让我追查到了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言修边说,边把目光投向了谢国章身后的龚姨娘和龚如泉身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龚氏见言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先是厌恶的瞪了他一眼,心道这言修可真是糊涂,柳氏如今已经被国公休了,他却不知道和柳氏避嫌,上赶着巴结国公爷,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追随了柳氏,真不知道他这个侯爷是怎么做的。

眼睛瞥见言修身后的老农和老妇正疑惑的看着自己,龚姨娘的目光才转过去瞥了他们一眼,上下打量几下后,刚开始还没注意,可以在看见那个老妇右脸颊上的黑痣时,龚姨娘心头忽的一紧,然后眼睛咻的瞪大,紧接着就慌忙避开了目光,连带身子都吓得往旁边转了转,似乎不太想让那对老农夫妇看见她的脸。

言修从龚氏的表情就知道,裴宣的人是找对了,单手虚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对龚氏问道:“龚姨娘,这两个人你可认得?”

龚氏眼神恍惚,咻的瞪向了言修,故作镇定道:“什么认得不认得?两个不知道从哪个地里挖出来的土货,我怎么会认得?”

言修冷哼一声,对那两个老农老妇问道:“那你们呢?可认识她呀?”

老农老妇对看一眼,老妇点头说道:“认识,认识。”

龚氏一听那老妇开口,当即就暴怒,指着老妇说道:“哪里来的老妪婆,胡说八道什么?瞧着谁都说认识,你知道我是谁吗?说错了话,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老农和老妇被她吓得瑟缩了一下,言修上前一步,对龚姨娘说道:“龚姨娘这是干什么,莫不是急着向人承认你心里有鬼吗?若你真不认识他们,又何必这样紧张?还是说,其实你心里已经认出他们,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龚氏神色越发慌张,龚如泉见状,过来助阵龚氏,对言修说道:“侯爷今日是专门来替里面那个女人出气的吗?哼,我告诉你,这里可不是你的长宁候府,国公还在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言修盯着龚如泉看了好一会儿,龚氏心虚,被言修看的赶忙将龚如泉拉到了身后,龚如泉见龚氏神色有些不对,心中有些纳闷,却是没敢再说什么。

谢国章不懂言修在故弄什么玄虚,又见龚氏神色不对,冷嗤一声:“到底怎么回事?这两个是什么人?”

言修对那对老夫妇使了个眼色:“你们自己告诉国公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先前说话的老妇上前,拉着老农跪下,虽然低着头,但说话的声音却能令院中所有人都听见,只听她道:“老奴夫妇是沿边放牧的,二十年前曾在京里做些小本生意,老妇会一门手艺,专替人接生,带做产婆,二十多年前,老妇曾替这位龚小姐接生过一个孩子,龚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外室,说是老爷长久不去,她却与旁人怀了身孕,孩子见不得光,找了我去替她接生,产下一个男孩儿。”

谢国章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疑惑的看了看言修,又看了看龚氏,猛地回神:“这龚小姐是谁?”

目光惊愕的看向了面如死灰的龚氏,谢国章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了,龚氏在外产子…龚氏一开始的确是谢国章的外室,可那阵子柳氏给他生了两个孩子,跟他的感情还算不错,所以,那一两年他就没去过龚氏那里,也就是说,龚氏与旁人私通怀了孩子,并且把那个孩子给生了下来,还是个男孩儿!

龚姨娘像是疯了似的扑向了那个老妇,厉声叫道:“胡说八道!这是污蔑!这是污蔑!你一定是收了别人的钱,故意在这里污蔑我!说,是谁让你来害我?是言侯爷吗?是你吗?”

龚氏没想到刚才还觉得置身天堂,可还没过半日的功夫,就被言修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国公,你不要相信他,我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是言修,言修故意找来人冤枉我的!我这几十年来,在府中安分守己,他找不到错漏,就想用二三十年前的事情来混淆视听。”

谢国章对龚氏的澄清有点疑惑,看了看言修,觉得言修为了给柳氏出气,完全可能做出找人冤枉龚氏的事情,一时犹疑,不确定该怎么做。

龚氏冲上前去指着那老农夫妇,恶狠狠地叫嚣道:“来人呐,给我将他们拿下,居然敢诬陷本夫人,乱棍打死!”

龚氏迫不及待行驶她国公夫人的权利,院子里的守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听从这个还没办手续的国公夫人的话,谁知龚氏的凶恶行径,不仅没有吓退那夫妇,反而让那老妇大声反驳:“可不是胡说的,当年龚小姐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生产,生产完之后,又给了我们好大一笔银子,让我们离开京城,这些细节,我都可以说出来的。”

龚氏不想给她开口的机会,怒极反笑:“哼,这些算什么?只要调查过我当年住在什么地方,你就可以胡乱说了吧?真是好笑,连我差点都被你们给骗了,什么生产,什么给你们银子,这府里谁不知道,我入国公府之前,生活困苦,哪里来的大笔银子给你们?分明就是胡说八道,蓄意冤枉,污蔑我!你们定是受人指使。说,到底是谁?若是不说的话,我便将你们关押起来,仔细审问,褪掉一层皮之后,总能叫你们开口的。”

那老妇看了一眼言修,见言修并不想站出来替他们说话,那老妇又看了看周围林立的守卫,生怕自己和老头子真的被抓起来拷打,把心一横就站起来说道:“我,我不是胡说八道。那个孩子是我接生的,六斤七两,屁股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腋下还有一颗黑痣,你当时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让我把这孩子给你送到你老家去,然后就拿着钱离开京城,不要再回来。我老头子的姐姐在边城生活,我们拿了钱之后,也守规矩,就去了边城,一直生活到了今天,可不敢有一句瞎话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那老妇的话有模有样,一点都不像是作假的,谢国章凝眉看着龚氏,想要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龚氏的额头不住有冷汗滴下,随手擦了擦之后,依旧色厉内荏:“你,是不是说谎,你有什么证据说明你不是说谎的?说替我接生,那孩子呢?孩子去哪儿了?”

龚氏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这老妇并不知道当年让她送去的是谁家,可老妇一口就说出了当年的真相的最后一个致命线索:“虽然龚小姐当年没有告诉我,可是我既然收了你的钱,就要对你负责,怕你后来要找我问孩子的下落,所以,当年你让我把孩子送去那户人家之后,我一是为了替你将来留个线索,二来也怕那户人家亏待孩子,就往来打听了好几天,然后才知道,你让我送去的人家,就是你爹你娘家!那个孩子根本就是以你弟弟的名义长大的。”

龚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那老妇的话说完之后,大家全都有所悟,把目光投向了这府里,龚氏唯一的弟弟龚如泉身上,龚如泉脸上也是震惊,瞪大了双眼看着龚氏。

谢国章简直气得鼻孔要歪掉了,谁能想到,他刚给柳氏一个下马威,要用龚氏气一下柳氏,可龚氏却又出现这样的情况呢?入府前产子…

“贱人!你这个贱人!”

谢国章气极大吼,一把揪过来龚氏就要落下巴掌,龚氏吓得大叫,不住求饶:“国公饶命啊!那婆子冤枉我!不是的,不是的,不是她说的那样啊。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啊!”

龚氏被这一天的大起大落都要弄得疯了,不敢相信自己前一刻才被谢国章抬了正房夫人,还没行礼告示,就给人揭了老底,若是旁的老底也就算了,偏偏是这种无法挽回的。龚氏心思转的飞快,这个时候她不能承认,只有一味的否认,自己才有生存的机会。

言修适时站出来说道:“是不是冤枉你,直接扒了他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不是说那孩子有胎记吗?”

转过头问那老妇,那老妇坚定的点头:“是,若是那孩子的话,我一定可以认出来。”

言修看了一眼谢国章,见他已经被气得两眼发赤,没了主张,言修一挥手,他自己带来的护卫就押着龚如泉,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的衣裳给除下,院子里的丫鬟们全都吓得转过了身子,不敢看下去,拉下最后一层亵裤,龚如泉的臀部赫然就是一个鲜红的胎记,这个时候,龚如泉也是傻了,只顾着遮掩自己的私、处,难堪极了,可挡着双腿间的手还是给抬了起来,腋下一颗清晰的痣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言昭华等在屋内的女眷瞧着这一变故也是惊了,言昭华和顾氏原本就在雕花窗前看着院里发生的一切,知道龚如泉臀部的胎记出现,言昭华瞥了一眼就迅速转过了身,与顾氏两相对看。

顾氏的眼睛还红着,刚才柳氏被休她是真的急了,哭了,可是跟着柳氏进来之后,柳氏再三保证不会有事,顾氏才止住了哭,到现在看着龚氏遭受的致命攻击,顾氏是再也哭不出来了,言昭华转身之后,顾氏也不再多看,事情已经明朗且无可辩驳了。

“怪不得我说龚姨娘怎么对龚如泉那么好,完全超过了一个姐姐对弟弟的好了。原来,那根本不是她弟弟,是她儿子啊。”

顾氏这样感慨,言昭华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切,可是没想到言修会这么给力,想起这两日裴宣没理她,言昭华隐隐噘的今日之事和裴宣脱不开干系,定是他派人去沿边寻了这对夫妇回来给言修,然后让言修来演这一场戏,在谢国章面前揭开这件事。

言昭华和顾氏的目光有志一同看向了一旁淡定喝茶的柳氏,看柳氏这表情,对于今天这场变故,应该是早就知情的,言昭华忽然想起龚如泉在府内饮酒冲撞人这件事,会不会也是柳氏故意安排的,毕竟想要在国公府里做些什么小动作,一时半会儿,就算是裴宣也是安排不进来的,但如果柳氏参与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龚如泉是在谢家国公府里饮酒的,饮酒之后,怎么会忽然去了湖心亭那么偏僻的地方找言昭宁?然后理所当然会冲撞,言昭华相信,就算她们不将龚如泉押到擎苍院来,柳氏也会安排其他人将龚如泉押过来的,这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啊,柳氏这是要彻底将龚氏除掉了。

可是言昭华不太能理解的是,既然要除掉龚氏,那柳氏又故意要和谢国章闹翻,取得谢国章亲手写的休书是什么意思?若只是单纯的想除掉龚氏,柳氏根本不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啊。看来在言昭华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敲定好了一切计划。裴宣这两天肯定很忙,所以连她传过去的讯息他都兼顾不暇。

院子里的闹剧还在继续,如此铁证如山之下,谢国章哪里还给龚氏狡辩的机会,一个巴掌落在龚氏脸上,把她整个人差点都打飞出去,谢国章咆哮:“枉我这般对你,你竟是这等贱妇!”

龚氏给打的嘴里出血也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跪着走到谢国章腿前,抱着谢国章的腿,满嘴血的求饶:“国公,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当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才犯了糊涂啊!国公,看在我伺候你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我吧,国公,求求你,饶了我吧,你不顾我,也要顾几个孩子啊。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你就饶了我吧。国公…”

谢国章一脚揣在龚氏的心口,把她踹离了自己的脚边:“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孩子!我去你个无耻贱妇!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还妄想我饶了你,我,我杀了你!”

有些男人就是这样,无论你给他生了多少个孩子,可只要有一个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他就会否决你的一切,很显然,谢国章就是这样的男人,他对龚氏的宠爱,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希望用宠爱龚氏来分散来自正妻给他的压力,他觉得只有这个方式可以让强势的妻子难堪,而一直以来,龚氏都是温顺大度,对他千依百顺,虽然他的确对她偏宠一些,可龚氏也从来没有对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这样的顺从让谢国章感觉很好,觉得龚氏对自己是真心,情根深种,不计较任何得失的,可是这种他既定了几十年的印象,一下子就用这种惨烈的方式给崩坏了,这让他怎么可能接受的了呢。

一时失控,从佩剑的守卫身上就抽了一把出来,对着龚氏就要砍下去,龚氏慌忙而逃,谢国章在她身后追着,龚氏吓得变了颜色,发髻松动,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疯婆子,谁能想到,前一刻还沉浸在马上就要当上正房夫人的喜悦中,下一刻就给用这样粗暴的方式打回了原形。

谢国章不是跟她耍花腔,是真的想杀她,好几次那剑就贴着她的身子滑过去,谢国章没有手下留情,就算这个女人和她有二十多年的情分,为他生了四个孩子,他也不能原谅她的一次不忠,这不是被背叛的感觉,而是接受不了自己被骗,他不会去追究龚氏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也不想给龚氏任何机会解释,因为在谢国章的心里,龚氏只要做过这件事,那么她就该死!

龚氏慌不择路,跑进了柳氏所在的房间,推开门边的两个小丫鬟,一下子就闯了进去,扑倒在柳氏脚下,大声求饶:“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国公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龚氏披头散发的样子和街上的疯婆子没有区别,脸上的妆花了,整个人瞬间老了许多,谢国章追了进来,看见柳氏更觉得自己像个傻帽一样,心里越发气愤,当场就把这种气愤继续加注到龚氏的身上,提着剑往龚氏身上刺过来。

龚氏仓皇而逃,见柳氏掩着鼻子对她的遭遇漠不关心,龚氏边跑边在房间里重女眷中寻找生机,顾氏不可能救她,言昭华更加不会,对了,言昭宁!

龚氏环顾一圈后,果断的跑向了坐在椅子上的言昭宁,拉着言昭宁站起来,让自己躲到言昭宁的身后,不住把言昭宁往前面推,大声说道:“宁姐儿,你一定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的婚事都是我替你出谋划策的,你不能不救我,你一定要救我啊!”

言昭宁差点给谢国章的剑伤到,才不想理会龚氏,一把抓住了龚氏的手腕,大叫道:“你个贱妇给我放开!我才不会救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丑八怪呢!滚开,你给我滚开!”

言昭宁夹在谢国章和龚氏之间,口不择言的叫着,言昭华不禁摇头,龚氏可真是慌不择路了,怎么会想到让言昭宁救她?她好的时候,言昭宁都对她百般嫌弃,尽管刚才谢国章提出要抬龚氏做正妻的时候,言昭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可这并不妨碍,她此刻嫌弃龚氏啊!对言昭宁而言,对她有用的人,她才会好言相对,对她没用的人…就好比现在揪着她不放的龚姨娘,言昭宁可没有那么多耐心。

挣脱了龚姨娘的拉扯,言昭宁干脆把心一横,就把龚氏往谢国章刺来的剑那儿推去,一剑没入龚氏胸腹间。龚氏到死都没料到,自己居然是被亲生的外孙女给送上了鬼门关。

第一百七十章

龚姨娘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腹,一把明晃晃的剑自体内破出,剑尖被鲜血染红,良久之后,她才感觉后头有一股甜腥的味道,不能控制的呕出一口鲜血。

谢国章也是没想到龚氏就这样被他刺中,可转念一想她做的恶事,手里的剑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往前又送了几分,直到戳不进去了才一口气将剑给拔了出来,一时间血溅得满处都是,一屋子的女眷吓得花容失色,谢馨元直接吓得腿软摔倒在地,顾氏和柳氏目瞪口呆,其他婆子婢女吓得四处乱窜,言昭华忍不住捂着嘴,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倒是言昭宁神色如常,还在纠结自己的衣袖给龚氏的血弄脏了似的,龚氏趴到在地上,一双血手不甘心的抓上了言昭宁的绣花鞋,五指关节捏的发白,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最费心的一个孩子,会这样对她。

言昭宁本来就为袖口的血迹苦恼,脚面上又给抓出了个五指印子,当即想也没想,一抬脚就踢开了龚氏的手,再不看她一眼,兀自往旁边退去。

言昭华瞧着不禁摇头,也许龚氏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言昭宁,以至于让她居然对自己这样冷漠,在龚氏的想法中,她那样对待言昭宁,不管怎么样,言昭宁都应该要知道感恩吧,就算不感恩,却也绝对不会是如今这种无情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