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后抿了一口茶水,而后便是道:“所以你可明白我心中所想了?既是你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也是真真儿的知道其中的难处。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青梓唯有苦笑,却也坦然道:“这话娘娘却是不该问臣女的。若让臣女说,臣女自然是盼着娘娘不介怀此事儿才好。”

“我记得你之前说了一门亲。”卫皇后忽又转移了话题:“听说你们也是从小的青梅竹马。若是你嫁过去了……他自然也就死心了。”

“娘娘是打算强迫与臣女?”谢青梓便是如此问了一句。

卫皇后一愣:“我只是提个建议罢了。”

“若是凤命,臣女自是不敢违抗,可若只是建议的话。”谢青梓羞涩腼腆一笑,态度却是坚决:“却是恕臣女并不这样打算。嫁娶乃是人生大事,对方是否是良人却是再重要不过。然娘娘说的那人,与臣女而言并非良人,故而臣女却是决不敢应下此事儿的。”

至于让卫泽死心……谢青梓心头想,只怕到时候卫泽非但不会死心,反而会来抢亲。以他的性子……完全却是有可能。当初便是敢明目张胆的阻拦媒人上门来,还有什么事儿是他不敢的?

卫皇后应该也是十分了解卫泽为人才是,想来也能猜到卫泽若真那般会做什么。她本来倒是想反问一句,到底想了想对方的身份,还是没敢太放肆了。

这样的事儿,还是别说出口才好。不然到时候恼了谁都是不好。

不过谢青梓纵然没说,却也不代表卫皇后就看不出她想说什么。当下心里头倒是有些郁闷:这事儿倒是不怪谢青梓,只怪卫泽太不给脸面。这事儿真真儿的却是卫泽的错。若卫泽不会那般,她难道还不敢态度强势些?

越想越是怄气,卫皇后悻悻想着回头该如何训斥卫泽。不过对着谢青梓时候,倒也没有表现出恼意:“不过如你所说,你的确也是配不上卫泽。我倒是不在意身份之差。不过卫家情况复杂,他却是着实不能娶一个难以堪当卫王妃名头的女子。卫王府这么一个摊子,总不能靠卫泽一人强撑着。你应该也明白,你和世家女到底差在何处。“

谢青梓垂眸,也没有抬举自己,只说实话:”在于臣女出身小门户,纵然再怎么精养着,眼界世面,处事方法,都不如世家小姐们见得多。如何管理世族中馈,更是一窍不通。”

什么样的环境养出什么样的人。这一点她却是十分清楚的。她差在何处,她自己也清楚。

不过,卫皇后既是说了这样的话,想来……倒也不真的全然是对她就完全排斥罢?否则,倒是也不必说这话,直接让她离卫泽远些就是。

卫皇后微颔首道:“你既都明白,那有许多话我也不必多说了。卫泽世子身份,如今也可娶侧妃,你虽不足作为世子妃,但是作为侧妃却也是尽够了。”

卫皇后的话轻描淡写,句句在理。可是谢青梓却是只觉得听在耳里,如同寒风过体,登时就让她连骨头都是冷了。原来说了这么多,卫皇后却是这么一个意思。当即谢青梓便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她心里……却是有些恼。

“皇后娘娘说笑了。“谢青梓最终还是只深吸一口气,将心头情绪压下,语气平和道:“虽出自小门户,可是我祖母却从小便是与臣女说,宁为平民妻,不为富人妾。为妾者,便是等于打断了自己的脊梁,甘于低人一头。这样的日子,并不是臣女想过的。”

“卫泽对你那般好,为了他你也不肯?”卫皇后蹙眉,似有些不虞:“你这般倒是和之前的说法有些相悖了。他处处为你想着,你却是为何不能为他想着?难道你就真的忍心让他因你生出许多麻烦来,与众多人做对,将来还得自己撑着卫王府,替你们这些人遮风挡雨?你舍得。我却是都舍不得。”

卫皇后本是真觉得谢青梓还不错的,可是此番,倒是也是真有些替卫泽委屈了。她何尝不知做妾不好?可是局势摆在这里,让她去委屈卫泽,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既是不能委屈卫泽。那么自是只能委屈谢青梓。饶是再对谢青梓有几分好感和宽容,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候,自然还是卫泽重要!

而面对卫皇后的不虞,谢青梓却是只微微一笑,继而如此反问了卫皇后一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卖关子

而面对卫皇后的不虞,谢青梓却是只微微一笑,继而如此反问了卫皇后一句:“皇后娘娘为何没想过另一条路子呢?他既对臣女那般好,臣女为何就不能为了他去学这些?老话只说,功夫不怕有心人,铁杵也能磨成绣花针。这些东西,我想若是用心去学,难不成就真学不会了?就算比不上潜移默化的,可是总也不会比现在更差。或是真到了那时,仍是学不会,不必娘娘说,臣女也会有那份自知之明。”

也就是对卫皇后一直就觉得是和蔼可亲,故而她此时也才敢说这个话罢了。也就是看准了卫皇后对卫泽却是宽容疼爱至极,所以她才敢说这话。

当然,也是她自己不甘心罢了。既不愿意放手卫泽,也不愿意甘心做小,故而只能是这般的去斗胆争取罢了。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成呢?

谢青梓如此想着,却是情不自禁的不安的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此时摸着这个戒指,感受着它的存在,才会让她更有勇气一些,也更无畏和不那么自卑怯懦。

卫泽尚且不曾嫌弃她,她又何必顾影自怜,因了旁人的话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但是到底卫皇后又是个什么样的心思,谁也说不准。故而此时说这话虽然她是镇定,可是事实上,此时她手心里几乎都是能滴下水来。而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根本落不到实处。

卫皇后倒是被谢青梓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仔细想想,这个法子倒也是个好法子。就是……无非等的时间有些长。

一时之间,卫皇后看着谢青梓,只觉得这丫头倒是脑子十分的好用,且胆子也的确是够大。换做另外的人,可说不出来这样的话。这样伶俐聪慧,又长得那么像沐嫣。她倒是真再难讨厌起来:甚至隐隐的还生出几分喜欢来。

谢青梓等了半晌,没等到卫皇后的回答,倒是有些急了,看着卫皇后似笑非笑的样子,便是到底没忍住期期艾艾的问道:“那娘娘的意思呢?”

卫皇后斜睨谢青梓一眼,眼波流转之间便是露出了几分的妩媚之色来:“你话都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青梓登时就止不住笑起来:“这么说来,娘娘是应了——”

“不过你倒是去何处学,这倒真真儿是个问题。”卫皇后看着谢青梓那副止不住笑意的样子,而后便是也浮出一丝笑意来。到底还是没能绷住了。

这么一笑,便是如春风化冻,登时就让谢青梓心中安稳下来。对于卫皇后这个问题,她自也是想过的。如今卫皇后问出来,她自然也是答了:”臣女会请义祖母与臣女仔细教导的。”

卫皇后却是闻言摇了摇头:“这却是不妥。”

完全没想过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卫皇后反倒是提出了反对的意见来。

谢青梓不知该说什么,便是只看着卫皇后,等着下文。

最后卫皇后轻声道:“老夫人毕竟年岁上去了,并无那么多精力不说。况且现在陆家也甚少再和其他人家来往,更是没办法让你学了这些。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苦了些——”

“娘娘只管说。吃苦受累,臣女却是不怕的。”谢青梓忙如此说了一句,也算是在表态。

“我倒是可以教你。”卫皇后如此说了一句,神色却是越发凝重:“不过就是你得每日进宫来。如此一来一回……”

谢青梓却是呆了呆:卫皇后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让她整个人都是有些傻了。她还只当是卫皇后觉得不好,有反对的意思。可没想到一转眼,卫皇后竟是又说了这样的话来。若是卫皇后亲自教她,且不说能学会u能学会,光是起点就高了不少。

这也算是卫皇后变了法子的替她隐隐抬了个身份。将来她若再和卫泽谈婚论嫁,这边是个噱头了。毕竟,谁还敢说卫皇后亲自教过的人身份低微?况且卫皇后都啃啃亲自教导,可见心中必也是满意。旁人的反对就更少了。

她肯定卫皇后这般必不是因为了她的缘故,不用想也是知道,卫皇后也不过是为了卫泽罢了。给她机会也好,与她铺路也好,都是因为卫泽罢了。

可是,即便是如此,她也仍是无法遏制住她对卫皇后的感激。当下几乎按捺不住心头情绪的,她便是忍不住起身来,朝着卫皇后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更是控制不住的哽咽:“多谢娘娘成全。”

“你也不必急着谢我。”卫皇后却是摇摇头,而后郑重道:“虽是给你一个机会,但若最后你不能叫我满意,到时候——”

“到时候不必娘娘多说,臣女自是有自知之明。”谢青梓不等卫皇后将话说完,便是主动如此开口。就像是卫皇后说的,机会已经给了,接下来就该看她自己的,总不能一直奢望旁人再如何罢。

而且,她想,她又不是那等愚笨不堪之人,难不成竟还真的是学不会?若肯多用心,总能学会的。

“既你都明白了,我也不多说了。起来罢。不然回头让卫泽知道了,只怕是他要觉得我虐待你了。”卫皇后抿唇一笑,歪了歪头似有些顽笑:”不过既是要来学东西,那可先说好,我却是半点不留情面的。”

谢青梓自是只应了。末了也是玩笑一句:“若是卫世子知道了这个,却也不知会如何高兴,哪里会觉得娘娘虐待臣女了?娘娘快别玩笑了。“

卫皇后叹了一口气,“儿女都是债罢了。他虽不是我亲生,可是却也和亲生没什么样。他既是心心念念放不下,我如何不帮他一把?只是你却是要记住了,你若辜负了他,我必是不会轻饶了你。”

卫皇后说这话最后两句的时候,便是语气陡然凌厉起来,而后又看了一眼谢青梓:”你也不可恃宠而骄,一直记着自己的身份才好。朝中局势诡秘,他犹如钢索上行走,若你再给他惹了麻烦——“

谢青梓几乎是斩钉截铁的应下:“娘娘放心,臣女绝不敢做那样的事儿。”

“嗯。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便是该出宫了。我也不留你,明日也好,后日也好,准备好了就****过来罢。”卫皇后揉了揉眉心,似是真有些倦了:“回头我将令牌给卫泽,叫他带回去就是。”

谢青梓便没有多留,只退了出去。待到出去了,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好受:方才浑身出了不少的汗,此时背上便是有些粘腻腻的,自是也有些不好受。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抵不住她心头欢喜。

谁能知道,她进宫一趟,竟是能遇到这样的好事儿?卫皇后这头松了口,以后便是轻松了许多。

再见陆老夫人的时候,谢青梓便是止不住一直笑盈盈的。倒是看看得陆老夫人一头雾水:“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了?竟是这样的高兴?皇后娘娘与你说了什么?”

也的确是怪不得陆老夫人一头雾水:卫皇后单独留下了谢青梓,她只当是有什么事儿要和谢青梓说。恐怕也还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她这里倒是一直都是十分担心。谁曾想现在谢青梓回来了,非但不是想象之中的愁云惨淡,反倒很是高兴的样子,如何不叫她觉得奇怪?

这般简直将陆老夫人的好奇心都全部勾了起来,而后她便是道:“快与我说说。”

谢青梓却是不好意思,而且也觉得在宫里头说不好,当下便只道:“回去我再与义祖母细细说。”

陆老夫人只得作罢,可心里头却是抓心挠肺的好奇。

谢青梓却是只不言:当然也有些故意吊着陆老夫人的意思。她自是知道陆老夫人的好奇心有多重,不过却是只故意吊胃口罢了。

看着陆老夫人跟个小孩儿似的抓心挠肺的样子,她倒是只觉得有趣儿。

待到出了宫门时候,谢青梓便是一眼看见了卫泽。

卫泽竟是已经在那等着了。

卫泽见她们出来,便是翻身下马,而后便是道:“可算是出来了。”

“怎么在这等着?”陆老夫人只是纳闷:“难道竟是半点不忙?”

“只说有事儿便是先走了。”卫泽随口解释一句,而后又道:“外头风大,先上马车罢。”

陆老夫人的目光便是有些意味深长起来。看看卫泽,又看了看谢青梓,只笑容古怪,充满打趣。

谢青梓被这样看着也是有点儿不好意思,最后只故作无事:“是啊,风大,义祖母还是快些上车。”

上了马车之后,谢青梓便是不看陆老夫人了,只低头故作正经。陆老夫人见她不露半点端倪,便是开口问道:“到底如何?到底皇后娘娘和你说了什么——”

“义祖母刚才还笑话我呢。我可不告诉义祖母。”谢青梓却是故意卖关子。

陆老夫人这下便是有些傻了,半晌板起脸来:“你倒是胆子越发大了。还敢在我跟前卖关子了。还不快说?!“

谢青梓到底撑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怒不可遏

一路回了家,陆老夫人却是按捺不住的开口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皇后娘娘到底与你说了什么?”

卫泽听了陆老夫人这话,倒是微微皱了皱眉:“姑姑竟是留你单独说话了?都说了些什么?”

卫泽明显却是有些紧张,显然也是对于此事儿十分不放心。

谢青梓抿唇一笑,侧头看卫泽:“这么紧张做什么?皇后娘娘那般好,难不成还能吃了我不成?”

卫泽咳嗽一声,“不过是一时情急罢了。”心却是放了下来——听谢青梓这样说,那么显然就是她并不曾被卫皇后如何刁难,而卫皇后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如此,可不就是放心了么?

卫泽倒是难得这般的做派,谢青梓看在眼里只觉得有趣,不过也并没有再继续卖关子,只笑道:“娘娘觉得我阅历不够,便是让我去她身边学一学如何为人处世。“

这话一出,登时卫泽和陆老夫人都露出了诧异之色来:卫皇后如此,意思是什么他们自都是明白。可是为何卫皇后却是这样容易就答应了?

这一点自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故而两人都是看住了谢青梓。只等着谢青梓仔细说说。

然而谢青梓怎么好细说?那些话让她在卫皇后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要在卫泽面前说,那却是万万不能的。不然只怕话没说完,她倒是先羞死了。

故而当下她只笑了一笑,而后道:“这事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我恐怕就要每日进宫去了。”

她这样说,卫泽和陆老夫人也就只当是卫皇后看在卫泽面上,要仔细的培养培养谢青梓,好让谢青梓将来能堪当重任。倒是猜不出里头那么多弯弯绕绕,而更不知谢青梓到底又付出了多少,主动争取了多少。

陆老夫人感叹了一番卫皇后对卫泽的疼爱之后,便是又欢喜笑道:“不过这却是天大的喜事儿。既是有这样的机会,你可不能辜负了。能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学,对你是再好不过的。”

就是对卫泽也是极好。不过这一句话,陆老夫人却是并不说出口。

卫泽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却只是觉得谢青梓若是能在卫皇后跟前待一段时间,纵然是没学到了什么,却仍是极好的。至少将来说闲话的人却是要少许多。

当然以谢青梓的聪慧要强,想来也不至于真半点学不到什么。

而他想得最多的,倒也不是这些,而是……谢青梓若是单独进宫出宫,他却是不放心,所以……

“每日我们一同出门罢。横竖也顺路,下午我若是得空,我便是与你一同回,若不得空,我就叫人去接你。”卫泽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倒是半点儿也不容反驳的架势。

卫泽心头还想:倒也是单独相处的好机会。

此时此刻,他倒是全然忘了还有谢栩这么一个人了。

谢青梓微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让三郎送我就成,你那么忙——”

“三郎也是累得不轻,还是让卫泽来。”陆老夫人却是个不嫌事儿大的——横竖卫皇后那儿都是默许了,还如此。将来还怕谢青梓进不了卫家大门,嫁不了卫泽?只要是不至于现在就生米煮成熟饭,那倒也是没什么。

那些订了亲的男女,逢年过节,一同出去郊游踏青,赏花赏景的难道还少了?

陆老夫人乐呵呵的想着这些,倒是将这事儿一锤定音了。

谢青梓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反对——她自也是想能多和卫泽说几句话的。虽然路也不算长,可是总也能多些时间相处。

谢栩回来后,谢青梓倒是还没和他说起自己要每日进宫去卫皇后跟前的事儿,倒是那头大老爷谢昀又叫人过来请他们二人过去。

谢栩目光微闪,只按住谢青梓:“阿姐既是头疼,便是好好养着,不必劳动了。我过去一趟就是了。”

谢青梓听了,知道谢栩这是给自己找借口好回避开大老爷呢,当下便是垂眸应了一声:“那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儿,你再来叫我。”

谢栩当即便是走了。谢昀派来的人还有些迟疑开口:“大姑娘——”

“阿姐身子不舒服,我过去就行了。”谢栩冷冷一眼斜睨过去,无端端倒是露出几分威严凌厉来,倒看得人有些心惊。

最终到底谁也没敢违背谢栩的意思。

不过谢昀看着只谢栩一人过来,自是脸色也都几乎黑了一大半。

谢昀冷冷的看了一眼过去叫人的婆子:“怎么,她如今竟是架子这样大,连我都是不放在眼里了吗?“”阿姐身子不舒服,我便是让阿姐先歇着了。有什么事儿,父亲跟我说也是一样的。如今府中就咱们两个男人,自是咱们两个商量。阿姐是女流之辈,这些事儿却是不该叫她操心。”谢栩语气平平的解释了一番,丝毫就看不出任何的诚意来。那样子,反倒是透着一股子的挑衅来。

至少,在谢昀看来却是实打实的挑衅。

谢栩却也不在意,只看着谢昀,客客气气的问:”父亲叫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儿?我今日差事上有些事儿不明白,还想再问问卫大哥。所以还是早点回去才好,不然只恐怕时间不够。“

谢昀微微皱眉:”什么样的事儿却是与我说说,我难道不能与你解惑?我毕竟也是朝廷命官——“

“锦衣卫里头的事儿如何好外道?自还是问卫大哥得好。其次,父亲以前也不曾指点过我,如今又久不办差不了解京里的局势,所以还是算了。”谢栩语气还是客客气气的,不过里头的疏远和那么一丝丝不甚明显的嘲讽,却是叫谢昀几乎要气了个仰倒。

“你这是在责怪我不成?”谢昀厉声斥道,还想着用做父亲的威严来压住谢栩。

然谢栩哪里又会因为这个在意或是害怕?不过是只觉得好笑罢了。他也真的是唇角讥讽的翘起露出了笑来:“父亲觉得我是在责怪你?那我倒是真也有些怨言。”

顿了顿,他几乎笑出声来:“原来父亲也知道那样我会心有怨言。”

谢昀看着谢栩如此,竟是忽然无言以对——还能说什么?自是什么也不可说了。谢栩怨他这个事儿,他虽然也曾猜想过,但到底没太往心里去,而如今被谢栩这般说出来,他也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堵住,连同辩解的话也是被堵在了喉咙里。

“父亲到底是所为何事。”既是连那样的话也都说了,谢栩倒也是没再遮掩自己的不耐烦。

谢昀纵是心头不痛快,却也仍是只得压下,故作什么也没发生,和和气气道:“我想复辟,却也不知该如何做才好。你如今在锦衣卫,不如帮我打探一二。”

天底下要说哪里消息最为灵通,自然是锦衣卫所里头了。

谢栩听了这话就笑了,反问了谢昀一句:”那父亲还要不要我疏通疏通,让你官复原职算了?“

一听这话,谢昀倒是也没多想,只以为是真有机会,当即只是喜出望外:“还有这样的路子?那自是再好不过了。需要多少银子,你只管去管家那儿领就是——”

谢栩霍然起身,冷冷的看住谢昀:“事到如今,父亲还在异想天开?别说我没有这样的路子,就算是我有这样的路子,父亲也不如好好想想,到底是凭什么?”

谢昀一下愣住,随后脸色黑如锅底:“我是你父亲!”

“我倒是宁可没有这样的父亲。毕竟,我还从未听说过哪家人,竟是将自己的嫡子嫡女弃之不顾,只匆匆顾着自己逃命的。”谢栩冷冷说完这么一句话,最后又放下一句狠话来:”阿姐的婚事你也别想再插手。不然别怪我撕破脸。鄂王府又如何?我就不信了,真闹大了,他们就不怕。”

谢栩也是真动了狠意。

他面无表情的想,卫泽说的果然是对的。有时候,给了别人脸面,不过是给了别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倒不如一开始就干脆不给脸面,至少自己痛快些。丑话说在了前头,自然也更是让人知道自己底线在哪里,叫他们轻易不敢触犯。

“父亲在家中颐养天年也没什么不好。何必再回去吃苦受累?横竖儿子总归会赡养父亲的。”谢栩冷冷淡淡的说完这一句,便是拔腿就走。

“她委身与卫世子的事儿,难道我竟是不知?你也告诉她,若想留些脸面,便是叫卫泽来见我一面。”谢昀也是发了狠,忽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而不巧的是,他们父子二人此时心里头想的事儿,倒也是一模一样的。

谢栩猛然顿住了脚,然后目光森冷的转过头来,几乎咬碎了一口牙:“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饶是谢昀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经历许多。可是此时,他仍是被自己的儿子这般模样吓得心中猛然一寒冷。只觉仿佛浑身都是被冬日的雪风吹过,登时寒冷入骨。

谢栩一步步折返回来,却是怒不可遏:“你再说一遍?!“

第二百二十章 冲动

谢栩这一回,是真动了真火。

谢昀饶是比谢栩高,也比谢栩年长,此时却还是被吓得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谢栩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目光落在旁边的桌子上,伸出手去,猛然就将桌子掀翻在地,再开口,已然却已是咆哮:“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谢栩想着谢昀对谢青梓的态度,双目都是赤红起来。他想仰天大笑,笑大老爷的恬不知耻。他又想大哭一场,替谢青梓哭这么多年的委屈。“我满京寻不着阿姐的时候,你在何处?小时你处处宠爱谢柏,我羡慕得偷偷哭,阿姐彻夜彻夜搂着我,安慰我的时候,你在何处?谢昀,你也配做父亲?“

谢昀,你也配做父亲。

这一句话,仿佛如同夏夜里狰狞的闪电,将那些最不堪最黑暗的东西蓦然撕裂开来。让之赤果果无半点遮羞,让之鲜血淋漓再无半点粉饰太平。

谢昀惊的蓦然退了一步。他倒是没想到,谢栩反应竟是如此大——以往谢栩虽不大亲近他,可是到底还是不敢驳斥了他这个做父亲的面子的。他纵是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大太太将谢栩还是教养得很好的。他以为纵然谢栩恼怒,却还是只能乖乖听话。可没想到……

“孽障,你说什么?”谢昀勃然大怒,同样也是火从心起。随后冷笑一声:“你万般维护一个外人,却是将我这个父亲至于不顾,此乃不孝不义!她在我谢家长了十四年,难道竟是不该回报我谢家?我且告诉你,卫泽那头她不开口,那她就得嫁去鄂王府!”

谢栩咬牙切齿:“你休想!”说完这话,他倒是不再和谢昀纠缠,扭头就走。只是一路咬着牙关,面上青筋都是显露无疑。

谢栩从小到大,还真未如此生气过。

谢栩一路回了陆家,却是连陆老夫人的院子都没进,直接去了自己的屋子,拿了霍铁衣送他的佩剑直接就又走了。因了院子里本也没留几个丫头,故而除了卫泽那边的春薇,倒是谁也没瞧见这一幕。

春薇目光闪了闪,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敢迟疑,当即便是匆匆忙忙的去寻卫泽——看着谢三少爷的这个架势,却是真的吓得人不轻,活脱脱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若真出了什么事儿,那可不好。

谢栩这头连马车也没叫,直接就骑马出去了。

谢青梓原本还等着谢栩回来,好问问谢栩到底叫他过去是有什么事儿。可是谢栩是没等到,倒等来了谢青樱。

谢青樱许是一路跑过来的,满头满脸都是汗,也不等荷香她们禀告一声,便是直接冲进屋来。而后气也不待喘匀了,便是忙道:“阿姐快去寻三哥!三哥他要闯下弥天大祸了!”

谢青梓本还纳闷谢青樱这是怎么了,一听这话便霍然起身,“怎么了这是!”这个时候,她也根本顾不上去考虑谢青樱这话的真假,只一下便是心急如焚起来。

谢青樱喘息一口气,匆匆道:“这事儿却是来不及细说,总之阿姐快去寻三哥!”

谢青梓也不迟疑,便是忙往外走去找谢栩——不管是真是假,还是得先找到谢栩才能安心。

不过这么一出屋子,却和匆匆过来的春薇打了个照面。

春薇见了谢青梓,先是一愣,面上露出了几许复杂来。不过很快却又开口将自己所见那一幕说了:“谢三少爷提着配剑匆匆走了,也不知要去做什么,那样子却唬人得厉害。”

谢青梓猛然一惊,而后转头看谢青樱,一把抓住谢青樱,声音几乎是有些凌厉:“三郎去找谁了?我该去哪里找三郎?”

谢青樱也不见被吓住,倒是春薇见了谢青梓这样还吓了一跳。只听得谢青樱道:“三哥去了鄂王府。阿姐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谢青梓提起裙子就往外跑。

春薇一愣,虽闹不清到底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却还是道:“不然还请世子爷帮忙?”

谢青樱此时才算是大口喘起气来,一面喘气一面冲着春薇勉强一笑:“这位姐姐说得是,您快去请世子爷罢。我实在是跑不动了——”一路从谢家跑过来,气都没敢多歇一口,这会子她也是真跑不动了。

春薇便忙又去找卫泽。

卫泽是在门口追上了谢青梓的——本他就刚从马厩亲自喂了马过来,听了春薇的禀告便是蹙眉折返回去,翻身上了马,一路就从马厩策马到了大门口。不过他倒是还记得嘱咐春薇一句:“别惊扰了老夫人。”

追上谢青梓的时候,看着谢青梓急得焦灼不堪的样子,他便是笑了笑,只道:“来罢,我带你骑马。必是能追上他的。“

谢青梓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只将手放在了卫泽伸出来的手上。

卫泽将谢青梓扶着上了马背,而后自己这才也翻身上了马背——幸而现在却已是傍晚,路上也并无什么行人,所以不然这一幕被人瞧见了,只怕明儿就是彻底的要出名了。

谢青梓此时心急如焚,还没想到这一茬,故而还不觉什么。只卫泽从背后环绕过来,气息太过分明靠近,让她有些微微不自在。不过这样的不自在,只被心头的焦灼压了下去。

最心猿意马的还是卫泽——他不担心谢栩做出什么事儿来,可谢青梓这般在他怀里,他鼻尖底下便是她带着微微香气的发鬓,他若还能半点心思也不动,那才真正是柳下惠在世。不过,他自己也是半点也不想做那什么柳下惠的。

事实上,这会子他只想一亲芳泽。

卫泽一路策马,见谢青梓始终心急如焚,便是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来:”谢栩不是三岁小孩儿,李润也不是三岁小孩儿。放心,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谢青梓应了一声,可还仍是没办法不担心。满腔焦躁,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和卫泽说话:“三郎从小就乖巧懂事,鲜少和人生气,更从未做出这样的事儿。我心中着实担心。”

“身为男儿,总归有些东西是不许旁人触碰的。这也正常。”卫泽轻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带着一股莫名的让人心中安定的力量:“他这是长大了罢了。是雄鹰,总要飞出去。他这般,可见是已经开始直面风雨。再不是那个娇少爷了。”

卫泽这一番话,听着却是十分有道理。

谢青梓想了一想,苦笑一声:“长大了是好事儿。可若是闯下弥天大祸,又该如何是好?”

“怕什么?”卫泽却丝毫不往心头去的样子,仍是噙着那一点淡淡的笑意:“真出了事儿,还有我呢。”

这一句话,却是叫谢青梓心中猛然安定下来。眼睛一酸,她几乎是有些想哭:“谢谢你,卫泽。”

“真要谢,便是该以身相许。我家中却是缺个主持中馈的贤妻,既是你要谢,便是拿这个来谢罢。”卫泽心中一动,略有些轻佻玩笑的这么说了一句。不过,到底里头是有多少认真,那便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谢青梓被卫泽这么一句玩笑说得却是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才好,窘迫得浑身都是不自在了起来。不过如此状态下,对于谢栩的担忧和焦灼,却是奇异的减少了许多。

卫泽见谢青梓沉默,也并不催促或是非要她回答。只笑着摇摇头,并不再逗她了。

二人还没到鄂王府,霍铁衣倒是从后头追上来了。霍铁衣看着二人同骑的架势,倒是愣了一下神,好半晌才又“啧”了一声,不甚自在道:“我先去看看。你们二人跑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