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对于不少人来说都是难眠。

沈慎一夜不曾睡,第二日天刚亮了便是收到了这么一份“大礼”,本就阴沉的心情登时越发阴沉起来。

沈慎如何可能就这么算了?故而当下便是直接吩咐:“走,去谢家。”

谢青梓倒是料定了沈慎极有可能过来,故而今日便是没去宫中。只在家候着沈慎。

待到听见沈慎过来的话,她倒是微微吐出一口气,只道:“见罢。”虽说不合规矩,可若是不见一面沈慎,不将话说清楚,沈慎必是不会死心。

谢青梓郑重收拾了衣裳,随后这才去见沈慎了。

今日沈慎,倒是没了昨日的神采飞扬。也没了昨日的贵气逼人。一夜没睡,任凭是谁也精神不到哪里去。

谢青梓看了一眼便是挪开了目光,没有过问,也不打算过问。她只是微微一笑,敛衽行礼客气叫了一声:“表哥。”

谢青梓如此客套,沈慎心头便越发的恼起来,他定定看住谢青梓:“青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将东西都送还了回来?”

谢青梓神色淡淡:“我已经让荷香给表哥带了话了,退婚一事儿,我已是势在必行,还请表哥成全。”

说这话的时候,谢青梓倒是有些紧绷。她鲜少对人说得如此决绝,尤其是亲近之人。对沈慎,从前更是不曾如此说过话。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还是说完了。还是将自己的意思表达了个明明白白。

沈慎倏地笑出声来:“呵,势在必行?青梓,你我相识一十四年,从你小时候我便是一直下说娶你为妻。处处对你呵护备至,温柔无匹,可你如今却是叫我成全你。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什么?因为卫泽那样的人?还是只是因为我是金陵的重臣,效忠了李泾?”

沈慎语气不甘心,又有恼怒在其中。而这几个问题,更是叫人听着便是心头复杂。

谢青梓既是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自是不会再有半点犹豫,更不至于被问住。最后便是只平淡回答:“一则,道不同不相为谋。更遑论夫妻之间。二则,我心有所属,着实不愿耽误表哥,故而只请表哥成全与我。”

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些惊世骇俗,说难听点,更是有犯了女戒只罪。

“谢青梓!”沈慎却是只觉得她欺人太甚,不由得出声怒斥:“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和那些浪荡女子有什么区别?你心有所属?你我早已定下婚约,你该只属意我才是!”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南海北

说实话,沈慎这样的话着实也是伤人。

谢青梓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是被猛然的捅了一刀子,浑身上下都是疼得直让人哆嗦。

沈慎说,她和浪荡女子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话……

谢青梓从小学的,一直认为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女戒,她自是知道她这样是不合女戒的。可是总也没有觉得自己就浪荡不堪。而沈慎……

垂下目光,她抿着唇心道:或许沈慎是对的?她这般,的确是不好。明明有婚约,却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对卫泽暗生情愫……只是……那又如何呢?既是都做了,此时她却是并不后悔的。

“表哥既是如此想,那么我更是不值表哥垂青。辜负表哥错爱,是青梓的不是。青梓给表哥赔礼道歉。”谢青梓如此说着,倒也是真心的朝着沈慎行了个大礼。关于婚事这个,的确是她对不住沈慎的。

不过说完了这话,她再抬头的时候,却是又话锋陡然一转,而后语气冷冷道:“可表哥说我和那些浪荡女子无异,我却是不能苟同。我纵是辜负了表哥,毁了我们的婚约,可我却是从未做过浪荡之事!若说遵循本心,去追逐自己喜爱之人也是浪荡,那么……就让我谢青梓做个浪荡的女子又如何?”

是了,若喜欢卫泽,追随卫泽就是浪荡女子,那她就做个浪荡女子罢。只要卫泽不嫌弃就好了,不是吗?卫泽都能不顾自己,处处为了她着想,那她又如何不能?

再说了,她又何曾对着旁人浪荡了?唯有卫泽罢了。唯有卫泽罢了。

若为因了怕人说,自己连喜欢谁都不敢叫人知晓,那又和顽石草木有什么区别?她既非顽石,也非草木,自是要说出来。

连李素和林语绯都尚且敢做到那样的程度,难道她对卫泽的感情,又比她们少了?自然不是,所以……她更不该否认。

沈慎却是被谢青梓这话惊得好半晌都是没缓过神来。他以为谢青梓会因了这话难受崩溃,可没想到对方只是轻轻巧巧的一道歉,竟是还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沈慎看着谢青梓好一阵子,面容都是有些扭曲。最后,他便是咬牙切齿的问:“若我不同意退婚呢?”

“表哥若是执意如此,我亦是没有别的法子。”谢青梓抬头和沈慎对视,比起沈慎的恼怒,她却是只心平气和:”届时表哥带回去的只能是一具尸身。“

谢青梓声音听着平平静静,可是实际上在沈慎听来却是犹如九天惊雷一般,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是承受不住,几是倒退了一步。他就这么不可置信的看着谢青梓,只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你说的是真的?“而不是什么吓唬他的话,也不是什么表明态度的话。

沈慎声音泛着一股子的苦涩。

谢青梓看着沈慎,心中却是并无半点动摇:“自是真的。”

“你就如此……如此不愿意嫁我?”沈慎如此反问了一句,苦涩几乎是都是掩盖不住的满溢出来。

谢青梓深吸一口气,将话说得越直白,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是承认了:“是,我心意已决。辜负表哥情义,是我之错。与旁人无关。”

她不说这话替卫泽摘出去还好,一说这话,沈慎反倒是更加的恼了。犹如烈火泼油,登时就是火焰越发凶猛。他盯着谢青梓,说不出是心中疼得厉害还是冷得厉害:”到了这个时候,你竟还如此护着他。“

谢青梓却并不辩解。沈慎恨她也罢,怨她也罢,还是厌恶她也罢,都已经是不要紧了。从她心属卫泽开始,许就注定了如今这般的结局。

谢青梓叹了一口气,好半晌都是没说话。只这么沉默以对。

沈慎看着谢青梓如此,也不知怎的脑子一热,便是忍不住上前去拉谢青梓:”青梓——“

谢青梓却是下意识的躲了去。

沈慎手落了个空,只觉得无比难堪。谢青梓也是不自在,轻声道:“话已是说明白了,表哥想来也明白我的心意了。我便是先走一步。表哥自便。“

谢青梓说完这话,轻轻巧巧的行了个礼,而后便是转身欲走。

“我不同意退亲。”沈慎忽是一股大力,将谢青梓猛然拽进怀中禁锢住,咬牙切齿道:“我绝不放手!青梓,你难道都是忘了不曾?忘了我们曾说过那些话了?小时候你还说要嫁我的。“

谢青梓只被沈慎这个举动吓得脑子里”轰“的一声都乱了。甚至于连沈慎到底说了一些什么都是听不清了。

她眼底也只剩下沈慎那双赤红的布满血丝的,再无以往温和柔润的双眸。只觉得那目光灼灼狠戾,看得她心中发慌惊恐,几是不知身在何处。

她短促惊叫一声,而后伸手用尽全力的去推沈慎。

沈慎却是不肯放手,语气只剩下了阴沉不甘:“卫泽难道竟是比我还对你好?他骗了你!我将婚书给他的时候,明明说了,一年之后再来论断。可是他是怎么做的?这样的人,你为何——”

沈慎的话蓦然卡住再说不下去,他愕然低下头去,正好看见了自己肩头晕出鲜红颜色来,而那玉簪还依旧刺在他肩膀之中。至于簪子,自是握在谢青梓手中。

沈慎说不出话来,肩膀上的疼也好,还是触目可及的腥红之色,却都是敌不过他心里头的疼和可不思议。

他虽知自己做得不好,可是却是从未想过谢青梓竟会是这般的伤他。她竟是如此的……抗拒他。甚至于不惜用这样决裂一般的姿态来抵抗与他。

谢青梓却似乎已经看不见眼前的情形,她只是又将簪子拔了出来。

沈慎疼得闷哼一声,不由自主的便是将禁锢谢青梓的手松开了。

他这头刚一松开力道,谢青梓便是犹如被火灼烧一般的迅速远远离了去。退了两三步仍是嫌不够,足足退了五步,这才堪堪站定,而后又才粗重的喘息了一看口气,眼底的清明也才渐渐回来了。

谢青梓也这才看见了沈慎几乎都染成了红色的肩膀。而那殷红的颜色,还仍是在不断的扩大。

谢青梓登时僵住了,也才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她方才情急之下,又慌又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儿。此时倒是也吓了一跳。她咬住唇瓣,看了一眼沈慎。

沈慎仍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对此事儿根本就不能接受。

而谢青梓则是飞快的又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迹的玉簪,紧紧绷着的手指这才慢慢的松开了几分,也这才觉得疼:握得太紧了,反倒是也伤了自己。

她又看了一眼沈慎,最后深吸一口气,慢慢的举起手来,再狠狠的将那玉簪往地上一摔,朗声冷冷道:“今日之事,我只当不曾发生。只是此事儿以后绝无可能再发生。沈慎,你我之间种种,譬如此簪!”

玉簪跌碎在地,断裂成好几截,更是有无数碎片四溅。只看这样子,纵是想修复也是不可能。

而那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音,嵌在谢青梓清清冷冷犹如霜冻冰玉一般的声音之中,却是显得格外的让人心惊。

沈慎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似乎是随着那一声碎裂声狠狠的震颤了一下。

你我之间种种,譬如此簪。

这句话,何等的决绝?又是何等的无情?沈慎只觉得心口剧痛,几乎是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而后便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捂住了心口。

而谢青梓说完这一句,更是只觉得还不够,微微喘息一声之后,便仍是用那冰冷得近乎无情的声音轻轻言道:“从此天南海北,你我再不要相见才好。”

沈慎惊骇的看着谢青梓,彻底慌了神,几乎是口不择言:“若是因为我帮李泾,那我如果留在京城呢?我若肯留下,必也会得重用——”

谢青梓却是置若罔闻,只看了一眼沈慎的肩膀,轻声道:“想来你的伤势也不要紧。汤药费我会叫荷香与你送去。或是你想追究,也都可。”

说完这一句,谢青梓半点留恋的也是没有,就这么转身离去。她的裙摆轻轻的打了个旋,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就这么轻轻的从沈慎眼中飞了出去。飞到再看不见的地方,飞到了再也不会有相遇的地方。

沈慎只觉得谢青梓这么一走,心里头都是被生生的挖空一块。痛得他不知该说什么,痛得不知该做什么。

良久,他低头凝视地上的玉簪,最终是苦涩一笑,低声的将谢青梓那话重复了一遍:“从此天南海北,你我再不相见。青梓,原来你竟是厌我到了这个地步?“

谢青梓这头回去,一路上却都是神色冷凝,拳头一直攥着。

荷香没敢跟着谢青梓走,待到谢青梓走了,沈慎似乎也缓过来一些了,她这才轻轻出声对沈慎道:“表少爷的伤也不算轻,您看看是我先找人给您包扎包扎,还是——”

沈慎摆摆手,苦涩一笑:“不必。”

第二百五十九章 肺腑之言

沈慎木然的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玉簪,而后转身便是要往外走。只是走了两步之后,他却是又转过头来,看着荷香轻声道:“其实那婚书是真的。”

听了这话,荷香登时一愣,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住了沈慎。心里只是不明白为何沈慎竟是要这样做。

既然那婚书是真的,可是又何必这样骗谢青梓呢?到底图个什么?到头来反倒是让谢青梓这般的对他彻底的冷了下去,连面子情都没了。

沈慎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当即只不过是就这么木然的往外走去,神色冷冷,也不知道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荷香心头糊涂,可却也是实打实的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那婚书是真的,那对谢青梓来说却是好事儿。如果婚书是假的,还得防着沈慎做出其他的事儿来。到时候只又是闹出了不知多少事儿来。

荷香看着沈慎走了,这才忙又回去谢青梓跟前服侍了。

而沈慎这头出了谢家,只闷头往前走,倒是全然忘记了还能坐车一般。

刚走了几步,沈慎就冷不丁的听见有人叫自己:“沈慎!”

沈慎回头,还未曾看清楚就被人一拳头直接砸在了鼻梁上。登时什么也是看不清了。只觉得鼻子又酸又疼,说不出的难受。

沈慎踉跄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得又被揍了一拳。几拳头下来,他站都站不住了,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沈慎心头又是恼怒又是茫然,发狠了一样的伸手胡乱推了一把。

这下倒是好,两个人干脆的滚在了一处。你一拳头我一拳头的打了个不亦乐乎。

沈慎还没这样打过架,倒是一直吃亏。虽说也有发狠,可到底没有经验。而且对方像是不怕疼一样。只一拳头一拳头的不断砸在他身上。

然而可笑的是,沈慎始终都是没看清楚对方到底长什么样。

最终沈慎被打得几乎是只能护着脸面——可对方也不知怎么想的,却是专门往他脸上招呼。这简直是让他有些无奈了:可是偏偏又没有还手能力,他的那几个随从也似乎都是被牵制住了,没有一个上来帮忙的。他还能怎么办?

沈慎当然十分清楚,对方这就是冲着他来的。只怕更是早有预谋。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沈慎终于是感觉对方停了下来。他松开挡着脸的手,睁开眼睛朝着对方看去。说实话,看得却是并不太容易:他的眼眶方才挨了好几下,此时只觉得一阵阵的疼。睁开闭上都是艰难。

当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时,他却是只觉得愕然。

陆夜亭居高临下,将沈慎面上的神色看了个清清楚楚。而后他冷笑一声:“怎么样,可看清楚是谁打了你了?”

沈慎面色沉沉,声音更是冷凝:“我记得你是陆家的人,我和你无冤无仇——”

“谁告诉你是无冤无仇了?”陆夜亭语气冷冷,阴寒气息仿佛都是要寒彻骨髓:“若是无冤无仇,我也不至于打你。”

这话说得,倒像是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可是沈慎仔细想想,还真想不出来他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仇什么怨。毕竟,他很确定他和陆夜亭不过是第二次见面罢了。而第一次,是在宫宴上。

不过很快,沈慎就已经是反应过来,微微一眯眼面上露出鄙夷来:“是卫泽叫你来的?”

陆夜亭听了这话,登时火便是从心头蹭的一声冒了出来,他抬脚一脚踩在了沈慎的膝盖上,轻轻一碾,看着沈慎陡然疼得扭曲的面容,心头只觉得痛快。语气阴沉的语气里便是染上了几分欢快和愉悦:“卫泽算什么?他能叫得动我?小爷虽然命贱不值钱,可也不是谁都使唤得动的。打你,不过是因为你该打。”

难道不该打?谢青梓经历了什么,他打听清楚之后便是一直想会一会这个沈慎了。而如今,知道沈慎竟是还敢冒出来,还敢大摇大摆的以未婚夫的身份上谢家大门去,他就更想打沈慎了。

他打沈慎,完完全全的就是因为沈慎该打。沈慎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不是该打?纵是打死了,那也是沈慎活该。

“究竟是为什么。”沈慎只觉得莫名其妙,心头恼怒却是根本无从发泄。他觉得陆夜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甚至都不知是为了什么,陆夜亭就这样将他狠狠的揍了一顿,不由分说的架势简直就是叫人心头恼得几乎烧起来。

陆夜亭说起来也不过是个还不足十五岁,虚岁堪堪算来也才十五岁的少年郎罢了。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上去还有些瘦弱的少年,打起架来竟然是如此的狠戾?

刚才那一拳一拳的,可真是下了死力气的。

沈慎记得自己也打了陆夜亭不少,也没留力,也是拳拳到肉。可没想到此时看着陆夜亭,却似乎半点影响都没有的样子。

陆夜亭面对沈慎的质问,却是只脚下又碾了一碾:“我以为你该看得出来我的身份才是。”说这话的时候,陆夜亭语气都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欢快,甚至他还露出一个笑容来。

可是陆夜亭生性阴冷,此时纵然是笑起来,也仍是看着有那么几分阴寒。总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陆夜亭和的冷和卫泽冷却是截然不同——卫泽是气势逼人,如同宝刀锋芒太盛,叫人睁不开眼睛更不敢直视。可陆夜亭的冷,就像是夜里的阴冷寒气,不见锋芒,却是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叫人摆脱不得。

而陆夜亭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之后,沈慎便是只觉得心中悚然一惊,登时仿佛那一层迷雾都被猛然掀开来,只让人觉得一下子视线清明,将事情的弯弯绕绕都看清楚了。

沈慎哑然,良久干涩一笑:”原来如此。原来你是为了青梓。”

“你又凭什么叫得如此亲昵?你有什么资格?我同意了吗?青梓同意了吗?”然而也不知到底是哪里被激怒了,陆夜亭的神色陡然又阴寒起来,最后便是只剩下了狠戾。他近乎狂暴一般的狠狠踩着沈慎,脚尖来回的碾动,直让沈慎疼得浑身都是紧绷,这才算是觉得心头好受了一些。

“你是她的什么人?哥哥?还是弟弟?“沈慎倒是不在意这个了,反而只微微眯着眼睛问他。

陆夜亭神情冷冷:“你无需知晓。你只需要知道的是,以后若你再敢靠近青梓半步,下一次,我就废了你的腿。”

陆夜亭说这话的时候,却是满脸认真,完全就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沈慎也同样是不觉得陆夜亭在开玩笑——他丝毫不怀疑,若他真敢再过来,陆夜亭是再敢打他一回的。

可是陆夜亭不知道的是,他从今往后,却是再无理由过来了。还有什么理由过来呢?谢青梓已是将话说得那般的明白了。

他和她之间的种种情分,却是早已经譬如那玉簪,跌碎到再不能修复了。她更是说,从今往后,她和他之间天南海北,竟是永不再见最好。

他又如何还能出现呢?

陆夜亭自是不知这一幕,他只是看着沈慎不开口,便是越发阴沉起来:“我陆夜亭说到做到,你最好从此以后都别再出现在青梓面前!”

“那卫泽呢?”沈慎却是牛头不对马嘴一般的忽然问了这么一句来。

陆夜亭却是很快就明白了沈慎话里的意思,当下微微一眯眼睛:”这个自是不用你操心。“

“我不是良配。难道卫泽又是么?”沈慎轻笑一声,而后伸手掩住了眼睛,仿佛他的眼睛已是被光照得难受一般。他就这么轻轻的,幽幽的:“卫泽又是什么好东西呢?他的事迹你听过吗?他在战场上不知杀了多少人。他有今日的成就,那都是尸山人海堆积出来的!他那样的性子,你又如何能保证,他不会伤害青梓?”

陆夜亭听着,渐渐的神色越发阴沉了起来。

沈慎也不知到底看见了不曾,总之仍是继续说了下去:“卫泽那样的人,心思也不知究竟多深沉,青梓单纯善良,又是个柔软性子,只怕被他算计了也未可知。青梓不是轻易能移情之人,可却是偏偏在与我有婚约的情况下,竟是被卫泽夺取了芳心,若说卫泽没用什么计策,我却是不信。”

“婚书一事,我明明与他约了一年之后再给青梓,可是他却是并未曾遵守约定。这样不守信义之人,你又如何能相信他会真心实意对青梓,且一直不变?”沈慎继续说下去,越说下去就越是声音苦涩;“我知我做错许多。最错的事,就是当时没能留下来陪着青梓。而如今,我纵想弥补却也是再无机会。可我心底,到底也是盼着她好的。”

沈慎说到这里,只觉得再说不下去,最后索性闭上了嘴只是沉默了下去。

陆夜亭阴沉的看着沈慎,似是在心中评判沈慎说的这些话的真实可靠程度。

是人是狗自己瞅,姜来说,你攻击我的事我知道是谁!

第二百六十章 坦白

她甚至是连疼都是感觉不到了。整个人仿佛神魂游离在了九天之外,这里就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荷香回来的时候,看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当即一愣:”主子这是怎么了?“那会儿转身就走的时候,看着还挺正常的,怎的这会子倒是成了这样了……

荷香百思不得其解。

而谢青梓则是听见荷香的声音后猛然就清醒了过来,蓦然一把抓住了荷香的手,低声的问道:“他的伤势不严重罢?”

“并不严重,主子别担心。”荷香低声宽慰一句:“不过是看着吓人罢了。”

谢青梓抿着唇,好半晌都是没说话,最后才轻声道:“方才,我差点就想杀了他。”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杀了沈慎的。那一簪子刺下去的时候,如果不是最后紧要关头她偏了一下,那一簪子,只怕就是要刺入沈慎的心口了。

那一簪子刺下去,就算沈慎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却只怕也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轻松。

而最可怕的是,她竟是动了杀心。她对沈慎,竟是动了杀心。就因为沈慎那么一个强迫性的举动。那一刻,她至今回想起来只觉得都不像是自己了。

谢青梓有些毛骨悚然。好半晌都是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动了杀心。

荷香也是被谢青梓这话吓得也是一愣,最后便是低声道:“主子何必想这么多?这样的事儿也不怪主子。“

最后,荷香到底还是没将沈慎退还回来的婚书是真的的事儿说出来,只唯恐谢青梓听了这话之后就越发的心里过意不去了。

谢青梓叹了一口气,好半晌都是没说话。最后摇摇头:“我有些累了,先去歇一歇。”

说完这话,谢青梓便是径直进了内室,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小憩。

看着谢青梓这个架势,荷香等人自是十分的担忧。可是这事儿却又是能怎么着?只能等着谢青梓自己走出来罢了。

而另一头,陆夜亭也是终于放开了沈慎,不过却是冷冷的警告沈慎道:“若是再来骚扰青梓,我便是叫你有来无回!”

沈慎摸了摸自己疼得不轻的下巴,语气也不甚好:“你和青梓关系亲近又如何?既是这样,那你倒是该多盯着卫泽才是。我自认为我不好,可是卫泽却比我更是不好,不是吗?”

沈慎这话让陆夜亭的神色更加阴沉了三分。

陆夜亭微微一眯眼睛:“沈公子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处境罢。青梓有我操心,你不必多想。”

沈慎也没多做纠缠,只径直走了,不过这口气到底咽不下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今日陆公子的馈赠,沈某牢记于心,改日再来拜会。”

这就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了。

陆夜亭微微一挑眉,轻声笑了:“那我就等着你来。”

沈慎打了这么一架,倒是先前的那些情绪散去了不少,如今剩下的大概也就只有愤懑了。直到去寻了医馆上药,处理肩膀上的伤口时,这才又想起了谢青梓来,登时心头蓦然一痛,只觉得那一簪子刺的不是自己的肩膀,而是自己的心口。

心上像是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又疼又像是丢了一块,空荡荡的特别难受。

沈慎按住胸口,呼出一口气,而后闭上眼睛,就那么一声不吭的让大夫上药和用烈酒清洗伤口。

此时沈慎形象着实好不到哪里去——面上几乎是有些面目全非了。

可见陆夜亭倒是真的半点余力也没留下。也是半点脸面都没想过给沈慎留着——毕竟伤成了这样,沈慎哪里还能够出门见人?可别忘了,沈慎现在这个身份,还真的是不可能不见人。

所以,可想而知,只需要两日,沈慎这样的形象,就能彻底将他面子破坏殆尽。

沈慎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故而便是直接道:“不拘什么手段,将这些淤青都弄散了。”

大夫犹豫一下:“只能推拿——”可这样严重的淤青,推拿起来只怕痛得厉害。他倒是真怕这个书生样子的人根本承受不住。

“无妨。”沈慎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哪里还会比心口更疼呢?”

他说的心口,是心上被谢青梓那些无情之言伤害了的地方。而大夫倒是没想那么多,只当是沈慎不过是说肩膀上那个离胸口颇近的伤口。当下点点头:“倒是真有点大,若是伤口再深些,只怕就要遇到骨头了。到时候,那可就不是这么轻松了。”

沈慎只是微微闭着眼睛,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也不知心头是在想什么。

而陆夜亭回去之后,也不先处理伤势,直接便是去寻了陆老夫人,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陆老夫人,倒是将陆老夫人看得心里头都是有些发憷。是的,饶是陆老夫人有时候,也是不由得被陆夜亭这般的目光给看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陆夜亭平时却都是十分正常,故而倒是也没发生过几次这样的事儿。

“这是怎么了?”陆老夫人微微蹙起眉心:“好好的这般做派做什么?”

陆夜亭倒也是干脆,当下就直白的言道:“我把沈慎给打了。”

陆老夫人听了这话,先是还觉得没什么,后头猛然一下子反应过来,倒是差点没惊诧得从椅子上一下子摔下来。她几乎是瞪圆了眼睛的看着陆夜亭:“什么?你说什么?你打了谁?”

“沈慎。”陆夜亭言简意赅。语气仍是冷静无比。倒似乎是丝毫没将这个事儿放在心上过。

陆老夫人却是又兀自惊了半晌。

最后,陆老夫人才又不甚确定的问:“沈慎?哪个沈慎?可是青梓丫头的那个未婚夫——”

“并不是什么未婚夫。”陆夜亭似乎对这件事情却是出奇的执拗:“他和青梓已是没有半点干系了。他最多……算是青梓的表哥。”其实算起来,他也得叫沈慎一声表哥,不过他并不在意,也并不觉得大了这个便宜表哥有什么不妥。

陆老夫人本还一脸肃穆,听见这话却是险些没笑出声来。她看着陆夜亭,几乎是有些无奈:“好好好,已不是了。但是,好好地你打他做什么?”

“看他不顺眼。”陆夜亭这样说着,甚至还灿烂的笑了一笑。似乎这个理由很是让他满意。不过,他倒是真的看沈慎不顺眼:沈慎那样装腔作势的样子,就让他喜欢不起来。什么君子如玉,不过是骗人的罢了。美玉固然好看,可究其根底,也不过是一块石头。

既都是石头,那又有什么不同?

陆夜亭垂眸心想着,面上便是露出几分漫不经心来。

陆老夫人看着陆夜亭这个架势,只觉得头疼无奈:“你打得很严重?”

“嗯。打得不轻。全在脸上。”陆夜亭想着最后沈慎那样子,完全就止不住笑容:“至少五六天都消散不了。”

陆夜亭这个时候的笑容大概是最灿烂的了,那一口白花花的牙显得特别的整齐好看。

陆夜亭本来就生的不差,只是阴鸷了些,此时这样一笑,倒是让陆老夫人登时稀罕起来,虽然仍是觉得头疼,不过却是口中已经抢先道:“没事儿,不过是打了几下,他若真上门来,自然有我和你祖父。”

“他是金陵使臣。”陆夜亭又提醒了一句,却是半点没有害怕的意思:“圣上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这个倒真真的是个难题。

陆老夫人凝神想了一阵子,最后才道:“既是如此,还得跟你祖父说说这个事儿,让他拿主意。“顿了顿,陆老夫人倒是又才想起了一件事儿来:“那沈慎还手没?他没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