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年纪小小,鬼主意挺多。”霍玉鸣哼道:“老实交代!到底是谁写的!”

秦楚青不欲和个一等兵士计较,却也懒得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闻言慢悠悠答道:“我不问你那人究竟是谁。你也别问我字是谁写的。两清。”

一击即中,正中霍玉鸣软肋。

霍玉鸣步子顿了顿,垂头丧气地“哦”了声。仔细想想,又有些咬牙切齿的着恼。

——这丫头鬼精鬼精的。拿人专拿七寸。

当真可恶!

虽有些生气,可这火气对着秦楚青,他着实发不出来。闷闷地跟在轿子旁边,把她送到了垂花门处,两人就也道了别,各自归去。

秦楚青回到自己院子还没坐下,烟柳就小心翼翼地行了过来,说道:“姑娘,刚刚伯爷发了老大的脾气,让您回来后去找他。现在要不要过去?”

秦楚青在车子上被颠得七荤八素,头脑发胀。不过下了车子后就也好了许多。

此刻听闻秦立谦在寻她,就也未多停留,只净了手又匆匆饮了杯茶,便往父亲的书房行去。

秦立谦和秦正宁本都在族长家准备祭祖相关事宜。后听闻秦楚青和霍玉鸣跑出去,也还没当回事,只当小孩子们去购置喜欢的物品了。

可听门房的人说霍玉鸣是换了布衣带着斗笠走的,父子俩就有些担忧了。心急火燎地赶回府里,细问秦楚青身边之人她今日的动向。

等到一切弄明白后,俩人更加忧虑。再遣了人去打听,才知那俩孩子已经在往回来的路上奔了。

父子俩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你出去,竟也不带个仆从同去。大家姑娘,哪有独自出行的道理?如今没事,倒是幸运。若出点岔子,没人护送,岂不糟糕!”

秦立谦纵然有满心的火气,那也是给急出来的。如今看女儿没事,他火气就也消了。剩下的,全是担心。

——若不是知晓消息的时候秦楚青她们已经往回赶了,秦立谦都打算自己骑马过去接女儿了!

“并非什么人都没带啊。”秦楚青疑惑道:“不是还有霍玉鸣吗?”

那家伙会武,不比仆从可靠多了?

秦立谦还没开口,旁边秦正宁忍不住笑出了声,“阿青是把他当仆从使唤么?毕竟是敬王的弟弟。这样折辱他,怕是不妙。”

秦楚青哭笑不得。

哥哥这想法也太跳跃了些。

这都哪儿跟哪儿呢?!

不过,说起敬王,秦楚青倒是有一事要与父兄商量。

“敬王或许来此地了。”她斟酌着说道:“今日出手帮了我们的,若是没猜错,应当就是他。”

其实,若不是霍玉鸣追问那字是谁写的,她还想不到那个孤傲的男子会是敬王。

依着霍玉鸣的脾气,她就算是随手指了他非说是他写了那字,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偏偏这次不同。

他很是较真,想要弄清字迹出自谁手。那只有一种可能。

——被她‘蒙骗’的那个人,是熟悉霍玉鸣、认得他字体的。

而且,霍玉鸣还很怕此人。想要弄到正确答案,好和对方交代。

思来想去,凭着这些细节,再看那人无双的风华,应当就是敬王无疑。

“敬王?”秦立谦正拿起茶盏准备润润嗓子,闻言手晃了晃,洒了几滴茶水出来。却也顾不得,只震惊问道:“他怎么会来?”

“或许是来寻跑走的弟弟了。”秦楚青说着,顺手接过了父亲手里的茶盏,好生搁到桌上,“其实,他便是当初将吃食赠与我们之人。那个黑衣人的主子。”

秦立谦更为惊愕,拧眉不语。

秦正宁倒是笑道:“虽说敬王素来以狠辣著称,但看他对这继母所生的兄弟这般上心,便可知传言不可尽信。”

“狠辣?”秦楚青回想着那个男子孤寒冷傲的模样,摇头一叹,“他并应当非那种人。”继而想起另一事,大为讶异,“他们并非同母所生?”

“阿青不知道?”秦正宁奇道:“我以为京城人都知道的。敬王的生母先王妃过世后,其妹嫁给了王爷,便是霍玉鸣的母亲。据说她和敬王相处得不甚融洽,但敬王长年不在京中,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

秦楚青干笑两声,并不接这几句话。

秦立谦这时突然开了口:“往后,和那霍家小子,少接触吧。”

“爹爹?”秦楚青疑惑地唤了声。

秦立谦叹道:“且不论敬王此人秉性如何,但看他和陛下不和,便知与他相交变数甚多。如今他即已来了此地,那么再与其弟接触,免不了要与他撞上。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那就是不想惹上事端了。

毕竟敬王长年不在京中,而陛下,却是这江山的帝王。

秦楚青知晓父亲的意思,虽不赞同,却也理解,便乖顺地应了声“是”。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兄妹俩便一同离去。秦正宁将秦楚青送回院子,方才回到前院。

秦楚青用过午膳后,便回屋歇着了。

——今晚半夜,也就到了端午节。她得提前休息好,省得到时候熬夜犯困。

子时一到,便是祭祖开始之时。

虽说女眷不入祠堂,但基本上到时也没谁会睡下。都是聚在一起,准备着天亮后就要使用的点心和吃食。

这些事情,陈妈妈和族长太太都和秦楚青提过。

昨儿秦正阳拿回秦正宁遣人送回去的玉牌后,来探望过秦楚青,亦是将这些与她重新说了遍。

不过,族长太太和陈妈妈均是觉得秦楚青乃伯爷嫡女,自然不会去做那些‘污了手’的事情,都未与她提起过做吃食的具体情形。

但秦正阳却是绘声绘色地与秦楚青说,到时候,大家会做何种点心、会包何种粽子。粽子有几种包裹的方法,哪一种包起来更快、哪一种更好看。

秦楚青听得稀奇,问道:“你是哪里得知这些的?”

秦正阳不好意思地说道:“每到端午节,府里都要准备好些粽子。姨娘每次都要亲手包上一些,分给大家吃。”

他自小耳濡目染,就也知晓了。

秦楚青笑道:“既然有那么多门道,到时我也仔细瞧瞧,包几个出来。”

秦正阳闻言,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兰姨娘看见姨娘做那些,总是嘲笑姨娘,说她虽然是半个主子,却还是做奴仆的劳碌命。

他先前是想念姨娘,不知怎地,顺口就说了出来。

谁知姐姐贵为嫡女,却丝毫都不觉得亲自动手有什么…

秦正阳打心底里开心起来。

姐弟俩又说了会儿话,秦正阳便道别离去。

秦正阳说得认真,秦楚青也没打诳语。她是真的打算动一动手的。

以往过各种节日时,不是在战场和军营中,就是在忙朝堂上的事情,等闲没个能够休息的时候。

偶尔有片刻闲暇,基本上都是太。祖命令她搁下手中所有事务,陪他一会儿。或是一起去散步,或是一同小酌。

彼时她不懂太。祖的良苦用心,只道那是他自己想饮酒、想四处走走了。来到这里后,偶尔回想起那时的情形,才晓得他是看不惯她太过操劳想让她歇息片刻,才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真真正正过一次节日了,她自是又好奇又新鲜,想要融入到这氛围里面去,也体会下节日里所特有的各项活动。

期盼着今晚的事项,又回忆着昔日种种,秦楚青慢慢入了黑甜梦乡。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掌灯时分,天色已然开始发暗。

隐隐地,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和孩童的嬉闹声。那是各家各户为了今晚而在欢欣准备着。

秦楚青不由微微笑了。

用过晚膳后,由陈妈妈和烟柳给她梳妆打扮好,将陈妈妈准备好的去族长家相聚时所用的东西收拢起来,让烟罗烟柳带着,这便去往外头,准备和父亲兄弟一起过去。

烟柳负责拿各种馅料和粽叶,烟罗抱着糯米和棉线。两人边跟在后头,边嘀嘀咕咕。

“你爱吃什么馅儿的?”

“肉的!你呢?”

“蜜枣吧。红豆的也不错。肉馅的是怎么样的?”

“咦?你没吃过?等下要尝尝!今儿上午族长家里包了几个肉馅的,出锅的时候我刚好去那边送东西,结果吃上了。可不一样,一点都不甜,咸咸的香极了!”

两个丫鬟说个不停,秦楚青听得好笑,却绷着脸淡淡说道:“怎么着?光说话,不用做事了?紧着点,别让人等咱们。”

烟柳和烟罗忙住了口,拿好手中之物,好生跟上。

耳边清净了,但是她们先前说过的话却犹在耳边回响。

秦楚青不禁有些好奇——

肉馅的粽子,真的那么好吃么?

当初在南地的时候,她只爱上了姜汁撞奶。至于那肉粽,她一看到里面白晃晃的肥肉就退缩了。任凭太。祖怎么劝她,都没下得了口。

今儿听这俩丫鬟嘀嘀咕咕的,倒是让她有点好奇了。

族长家早已在各处都点了灯,大大小小的灯笼和烛台的光芒映在一起,将各个角落也照得通亮。

秦楚青一入大门,就和父亲兄弟道了别。

四人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各自行着,没走几步,秦立谨和秦正磊父子俩便也过来了。

两人瞧见前面的父子三人,就眼里头冒火。特别是身上伤口还未痊愈、依然泛着疼的秦正磊,望着他们的眼神尤其阴鸷。

秦楚青回望的时候,不经意间瞧见了这一幕。

她见秦立谦他们径直往前走,没有留意到,便笑着扬声说道:“四堂兄的病可好些了?”

秦楚青的问话来得突然,秦立谨和秦正磊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被猛然回头的三父子给瞧了去。

秦正宁看着秦正磊那不善的目光,温和一笑,说道:“照我看,四弟的伤可是好了不少。至少能够来参加祭礼了。”

他这话说得嘲讽,秦立谨和秦正磊登时变了脸。

秦正磊正欲上前,秦立谨一把拉住了他。

环顾四周,见除了秦楚青外没有旁人,秦立谨露出个微笑,说道:“宁哥儿虽然看我们碍眼,但我们到底是秦家子孙。你再如何不喜,我们依然能够正大光明地在秦家往来。”

秦正阳哼道:“二叔这话可是说反了。还不知是谁看不惯谁呢!”

“自然是你们不对。”秦正磊冷冷说道:“我不过是丢了个东西在那儿,谁逼你上套了?自己蠢笨,却还要怪到别人头上,奇也怪哉。”

秦正宁拊掌笑道:“原来如此!原先我还不知何为‘黑白颠倒’,如今看来,恐怕就是这个模样了!”

一旁的秦楚青朝秦立谨和秦正磊瞥了一眼,悠悠然开了口:“你们既然不喜,就不要跟在后头了。没得一路都要看着,碍了你们的眼。”

秦正磊不顾父亲阻拦,嗤道:“这路就这一条。你们先来的,我们后来的。如今我有伤在身,走不快。我们无论怎么样,都必须跟在你们后头。你们又怎能怪到我们头上?”

“这话说得好。”秦楚青笑道:“先来的就是先来的,后来的就是后来的。既然来晚了,而且冲不到前头去,就乖乖跟在后头就是。整天争强好胜,做些无用之功,却是可笑。”

秦立谨脸色一沉,正欲驳斥,刚开了个头儿,突然一声怒喝响起,将他剩下的话给吓在了半路,没能冒出来。

“够了!”秦立谦呵斥道:“都少说两句!”

说罢,他看也不看那父子俩,只朝秦楚青温声叮嘱了两句,让她当心着些,再也不给那父子俩驳斥的机会,带了儿子当先离开。

秦楚青本也是打算提醒至亲,让他们当心这两个心怀不轨的人。如今见他们都已经提防起来,就也暗暗松了口气。与他们道了别后,去了内院。

凌嫣儿听说秦楚青来了,欢快地迎了过来。

搭眼瞧见丫鬟们手里拿着的东西,她觉得甚是稀奇。仔细问过,晓得秦楚青想要学着自己包粽子,她也起了好奇之心。

“我也跟着试试?”她拿着粽叶翻来覆去地看,“这么个薄薄的东西居然能裹出来那么好吃的吃食,原先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倒是觉得稀奇了。”

秦楚青很是喜欢这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儿。见她要一起做这事,有了同伴,自然高兴地应了下来。

两人打算去寻孟妈妈,向她请教这东西怎么弄。而且,收拾粽叶、糯米和馅料,她们也不擅长,需得让厨里的厨娘们帮忙准备。

一路走来,秦楚青都没见到霍玉鸣,顺口问了句:“鸣少爷呢?他怎么没来?还在睡着?”

他并非秦家子孙,自然不可能去参加祭祖仪式。

凌嫣儿边翻看着秦楚青带过来的材料,边道:“他说白日里的龙舟赛好玩,想要搀和一脚。如今带了人去看准备比赛的龙舟了。”

这儿的龙舟赛很是热闹。此地的人们热衷于水上活动,龙舟赛能从天微亮一直持续到傍晚。

今日秦家祭祖是全族人近乎到齐,是大祭。大多数的人家不需大祭,便只去先人的墓前上坟即可。

故而这个时候,许多人家提早预备龙舟赛,亦是前一天早作歇息,如今已经起了身。

秦楚青还未见过这种龙舟盛况,颇为感兴趣,对凌嫣儿道:“你到时也会去看比赛吗?不如一同过去观看?”

凌嫣儿笑道:“那是自然。一个是荷花宴,一个是龙舟赛,都是到了此处后不可错过的活动。”

说着,她将东西塞回丫鬟手里,挽了秦楚青的手臂,与她细说为了这些盛会,自己准备了哪些漂亮衣裳和首饰、哪些胭脂水米分。

秦楚青微笑听着,不时插上一两句话,与凌嫣儿笑作一团。

秦楚青心思机敏,手又灵巧。虽说以往从未包过粽子,但三四个下来,就也掌握了诀窍。

可凌嫣儿就不同了。

她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平日里除了书画琴棋与女红,其余的基本上什么都不用做。真真正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如今那粽叶软塌塌的,糯米又是湿哒哒一粒粒的不成形,她怎么弄、怎么塞,米都会在粽叶的小窝里轰然倒塌,呼啦啦散落到粽叶以外,在脚边瘫成白花花的一大片。

如此几番下来后,凌嫣儿彻底没辙了。只能认命地将东西交给了身旁的妈妈,净了手,眼巴巴地托腮在一旁看秦楚青包。

秦楚青被凌嫣儿这垂头丧气的模样逗乐了,问道:“怎么了这是?”

“它们不听话。”凌嫣儿赌气地伸指戳了戳秦楚青手中快要成型的那一个,奇道:“为什么它们只听你的,不听我的呢?”

秦楚青笑道:“这个需要用巧劲儿。”

简短说罢,她将这一个缠了绳子,就也唤了人来净手,不准备继续包了。

——先前她也不过是想看看包粽子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单纯是好奇而已,并不打算做上许多出来。如果真把带来的材料全用完,那可是要累惨了。剩余的那一大半,只管交给了厨娘,由她们来做就好。

如今见凌嫣儿兴致缺缺,秦楚青自然也停了手。想了想,与她说道:“走罢!之前的那一些应当也快出锅了。我们去瞧瞧!”

她口中说的,是族长家里的厨娘一早便包好了、亥时左右就下锅了的那一批。

凌嫣儿听闻,自然知晓她指的是什么,笑道:“是了,时辰应当差不多了。”

两人正欲相携着往里走时,不远处,有人在扬声唤秦楚青。

她们驻足望过去,就见烟罗抱着个盒子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赶来。

秦楚青就和凌嫣儿一同稍等了会儿。

烟罗在二人跟前停下,行了个礼,又缓了几口气,这便拿出自己手里的盒子捧到秦楚青的跟前。

“姑娘,有人送来一盒东西,说是要给姑娘的。”

想到刚才的情形,烟罗忍不住说道:“大半夜的,谁会没事儿往别人家里跑啊?偏偏还真就有人来了,杵在族长家门前不肯走。您说这人怪不怪。问他给姑娘的是什么,他不说,只说是他主子吩咐送来的。问他主子是谁,他也不告诉,只说他主子一片好心,半点恶意都无,让姑娘尽管放心,收了东西就好。”

凌嫣儿在旁笑道:“你也是个胆大的,居然敢接。就不怕是歹人做坏事,特意送了甚么乌七八糟的东西来么?”

烟罗知晓凌嫣儿是开玩笑,却还是好生回想了下,才道:“那人一身正气的,瞧着不像坏人。”

凌嫣儿打趣道:“难不成坏人会将‘坏’字写脸上么?”

烟罗想了再想,不知道怎么驳斥好了,闷闷地红了脸。

秦楚青疑惑地看了眼那盒子,迟疑地将它拿过来,心中亦是有些莫名其妙。

双手触到盒面的刹那,被它带着的凉意一激,忍不住滞了下。

不知怎地,秦楚青脑海中骤然现出了个清冷孤傲的身影。

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冒了出来。

难不成…

是他?!

第28章 试

“这东西可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送来的?”秦楚青指了自己手中盒子问道。

这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甚么,虽然不大,但是掂一掂分量,却是不轻。

“黑衣服?”烟罗歪头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应该是黑衣服的吧…”

凌嫣儿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甚么叫‘应该’呢?”

烟罗双手一摊,苦着脸道:“门房说有人在寻姑娘,奴婢就过去了。街对面黑魆魆的,只咱们这边的光透过去了些。找了半天没看见人,结果突然冒出了个影子!瞧不清样子和衣裳,就见着咧着嘴露出的白牙齿了。奴婢和他说了几句话,见什么都问不出,就赶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