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身边这人清冷孤傲的模样,她有些悟了。无奈地叹道:“你好歹笑一笑。把人吓跑了,好玩?”

霍容与却是想到了先前凌嫣儿那颇不自在的笑。顿时有些悟了,很是无辜地说道:“她离开的原因,恐怕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霍容与思量了半晌,也不知这种事情该从何解释。只得暗暗叹息着,揉了揉她头顶的发。

“莫要再想这个了。”

没有悟性的人,想再久怕是也想不通。

秦楚青正欲辩解,不远处跑来一人,远远地就朝这边喊道:“阿青!阿青!找到了!找到了!”

这声音听着耳熟。

秦楚青微微往旁边侧了侧身子,朝霍容与身后望去。瞧见一个人的身影后,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却愈发惊愕。

“霍玉鸣?你怎么来了?”

“来参加群芳宴啊!哈哈哈哈!哎,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刚才掉在马车上了,可费了我好些功夫去翻找。”

霍玉鸣边高声喊着,边大步跑了过来。

到了霍容与的跟前,他猛地停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哥”,这便悄悄挪动脚步,到了秦楚青的跟前。

他对秦楚青嘿嘿笑着,慢慢从怀里掏出一物,在衣裳上仔细蹭了蹭,自我感觉很干净了,这才捧在手心里,献宝一样给秦楚青看。

秦楚青抬手将那串东西拿在手中。

是个很漂亮的兽骨项链。

大大小小的兽骨晒干后,从中间打了孔,仔细分好大小,用五彩丝线搓成的粗线好生串了起来。

虽然看上去不够齐整,但正是这种不齐整,反倒透出一种粗犷的美丽与可爱。

而且,可以看出做这东西的人很用心。因为兽骨边上的棱角已经尽数磨平。戴在身上,完全不会被刺到,也一点都不会被扎到。

秦楚青很是惊讶。

她没料到,在这样的深宅大院中,她居然还能再次看到这样的饰物。

一瞬间,她有些出神。

好似又回到了当年那在旷野中驰骋欢笑的日子。

那时的她,无忧无虑,也…

“哎,哎,你怎么了?”

伴随着疑惑的少年声音,一个大掌在她眼前不住晃来晃去。

秦楚青骤然回神,哂然一笑,道:“抱歉。想到了些事情,有些走神。”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被它惊呆了呢。”

霍玉鸣垂头丧气地说着,只一瞬,看到秦楚青手中之物后,又斗志昂扬起来,“你瞧着它漂亮不?你喜欢不?我可以费了好大的力气特意为你做的呢!”

这时候,他们身边的高大男子方才淡淡出了声:“你这样送女孩子东西,怕是不合适罢。”

“有什么不合适的?”

霍玉鸣完全没察觉到霍容与话语中的僵硬,笑嘻嘻地对秦楚青道:“别怕,我跟你哥还有你爹都打了招呼了。他们同意你收下了。要知道,这个可是我亲手做的项链!旁人求我,我还不肯动这个手呢!”

秦楚青只一眼就看出了是兽骨,却也没打岔,微笑着听他讲完,这才问道:“兽骨?是你猎到的野兽的骨头么?”

霍玉鸣嘿嘿一笑,咧嘴道:“是我哥回京前在北疆打到的…不过!兽皮是我剥的,兽肉是我剔的,兽骨是我砍的!也是我把棱角给磨滑了的!”

少年郎不服气地扬着下巴,眼睛晶亮,闪着期盼的光,活像一个正在讨糖吃的孩童。

秦楚青忍俊不禁,说道:“真厉害。”

霍玉鸣顿时高兴极了,嗷嚎一声跳将起来,在旁边乐得直蹦跶。

霍容与神色冷冽地扫了霍玉鸣一眼,十分冷淡地说道:“下次再有对付不了的事情时,莫要再来求我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霍玉鸣不解,忙小跑着拦在他跟前,眼巴巴说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大的野兽,也就你能对付得了啊!你不帮我,谁帮我?哥!王爷!大将军!呃…”

霍玉鸣实在想不通,自家兄长的脾气为何越来越怪了。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霍容与忍了又忍,才将怒气压了下去没当场发作。听了他这罗里吧嗦一通后,终是憋不住了,指了秦楚青手里的兽骨项链,怒极说道:“那些天你闷声不响地忙碌着,就是为了这个?告诉你,这种东西,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

好心出手相助,结果成了旁人讨好阿青的助力…

这等遭遇,简直是人生污点!是天下最为滑稽可笑的头号傻事!

他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他做出来的!

第91章

秦楚青看着霍容与这语气不善的状态,瞬时间就想到了他和霍玉殊对立时候的模样。

她有些明白过来霍容与为何是这般反应,顿时被气笑了。

斜睨了那面容冷峻的男子一眼,秦楚青唤了声霍玉鸣,晃晃手中之物,问道:“你怎地想到送我这个了?”

霍玉鸣先前被自家大哥的怒气给惊到了。

听到秦楚青的声音,他缓了半天回过神来,转头去看,讷讷答道:“啊!那个啊…你不是我好友么?既然回京,总得给你带点东西才行呐。”

秦楚青瞥了眼霍容与,挑眉一笑,顺势问道:“好友?”

“对啊!我离京那么久,都没几个认识的人了。”

说完这句,霍玉鸣觉得有些不对味。

他慢慢收起了笑,绷着脸看着秦楚青脸上莫名的笑意,狐疑地说道:“难不成你觉得你我二人不算朋友?”

见秦楚青不答话,他忽地有些发窘,也有些发怒,“我还以为上次见面已经和你混熟了呢!你既然不爱要,那算了!我拿回去就是!给谁不好啊?偏在你这里受气!”

他气呼呼地上前来抢兽骨链子,被秦楚青紧握那物侧身一闪避了过去。

“我不过是在想,既然是友人,为何正阳没得道,偏偏独我一个人有?”

“秦正阳?那小子?”霍玉鸣撇了撇嘴,“黏黏糊糊的一个呆子,说个话半天讲不明白,忒得烦人。”

话语中眉目间满是厌弃。

霍容与淡淡望着霍玉鸣咋咋呼呼和秦楚青说话的模样,再一听他在秦楚青面前毫不避讳地‘贬低’秦正阳的口气…

敬王爷折扇玉骨轻敲掌心,忽地缓缓勾唇,笑了。

看见他这可以称得上‘真挚’的笑容,霍玉鸣大为震惊,比看见了他的怒容反应还大。

嗷地一声跳将起来,霍玉鸣蹦到了秦楚青的身旁。

侧身往她身后避了避,霍玉鸣拽拽秦楚青的胳膊,不敢置信地问道:“我哥他…魔怔了?!”

忽怒忽喜的,可是吓人。

让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楚青轻轻地嗤了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可不就是魔怔了?

原本那么睿智冷静的一个人,如今见到一些‘突发’的状况,没来由地就在那边发脾气…

秦楚青睇了霍容与一眼。

这家伙,跟个难哄的孩子似的。

而且,还是跟自家弟弟争糖吃的孩子。

这么大的人了,羞不羞?!

霍容与看她这副无语的模样,忍不住垂眸轻笑。

霍玉鸣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盯着霍容与瞧。见状后,他骇得全身紧绷,往秦楚青身后又挪了挪。

如今霍玉鸣和秦楚青挨得更近些了,霍容与反倒没了先前那般的介意。

往前踱步而行,至二人身旁,霍容与望了眼秦楚青,对霍玉鸣道:“我倒是头一次见到你和女孩儿相交。”顿了顿,“有些惊讶。”

“哦,这个啊。嘿嘿,是啊。而且,阿青还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

霍玉鸣脸红了红,搓搓手又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地道:“这些应该都不打紧吧。阿青脾气好,嗯,不介意的,哦?”

秦楚青含笑点了点头。

霍容与这便朝霍玉鸣稍稍示意,道:“我和阿青还有话要说。你先去寻秦世子玩。稍晚一些,我们再过去。”

这语气自然而然极了。好似霍玉鸣是外人,他和秦楚青则更亲近,二人间要说些私密之语,霍玉鸣不方便在场一般。

霍玉鸣也不傻。听了这话,就有些疑惑起来。

他看看霍容与,看看秦楚青,摸着下巴正在沉思,就听霍容与不悦道:“你还要等到何时!还不快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

霍玉鸣立马想起了刚才说话的是自家大哥。

管他和谁亲近呢,为今之计,先听命令最重要!

霍玉鸣忙挺胸抬头,朝霍容与高高喊了声“是”,忙不迭地小跑着溜走了。

到了半途,还不忘回头朝秦楚青招招手,“阿青,我晚一些找你吃烤肉啊!”

余光瞥见自家大哥脸色一沉,他再不敢多逗留,撒开双腿跑得更欢了。

待到不见了他的身影,秦楚青忍俊不禁,笑望着霍容与,凉凉问道:“怎么样?将自家弟弟给吓跑了,有意思?”

没了第三人在场,只对着秦楚青一人,霍容与没了任何顾忌,倒也坦白,“方才想错了,故而莫名发了火。”他摇头失笑,“是我不对。”

秦楚青了然一笑。转而没好气地伸指戳了戳他胸膛,“你看你,小气死了。他不过送我个东西罢了,还是得了我爹爹和哥哥同意的,你又何必这般斤斤计较?”

霍容与顺势将她伸出的手握在掌中。

他手指修长,比她的手要大上许多。轻轻一下,就将她的手整个地握住了,让她无法挣脱。

看着秦楚青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霍容与心情甚好。

望见不远处陈妈妈迟疑着朝这边行过来,他心知陈妈妈再行上几丈就能看见二人交握的手了,纵使不甘愿,也只能放手。

抓紧时间又紧紧地握了一下,霍容与只得松了力道,让秦楚青将手指抽离。

想到近日来那般不确定的心情着实难捱,他终究是忍受不住,微微低下头,在秦楚青的耳畔轻声问道:“待到你哥哥与楚姑娘的事情定下,我便来伯府提亲,可好?”

他说话做事素来含蓄内敛。这是头一次将这事情挑得那么直白明了。

秦楚青不防备下,竟是呆滞住了,不知该作何回答才好。

看着她这难得一见的局促模样,霍容与低低笑了。

他越看越是欢喜,忍耐不住,微微侧过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陈妈妈的视线。俯下。身子,在秦楚青的耳边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

“到时我便来提亲。你等我。”

他说得那样肯定,那样不容置疑。惹得秦楚青脸颊又是一阵泛红,轻咬着唇边,不知该作何反应。

说话间,陈妈妈已经来到了二人不远处,躬身立着。

霍容与便收起了先前独对着秦楚青时的模样,神色平淡地与秦楚青说了些可在旁人面前谈及的话题。又稍稍问了下近日来她处理家中事务的境况。

秦楚青也不瞒他,一一说了。

霍容与静静听着,偶尔开口说上一两句,就她或许忽略了的问题和她商议一番。

两人边说边行,不多时,便也来到了厅中。

秦立谦此时已然身子康健,正和于先生在屋中谈论秦正阳这段时间内的习武情况。

凌嫣儿此时也来了这边,和秦正宁、霍玉鸣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见霍容与来了,众人都赶忙起身,向他行礼。

霍容与朝众人微微颔首,见于先生和秦正阳都在,就也问起了秦正阳的境况。

得知他十分刻苦,较之霍玉鸣当年更为努力的时候,霍容与很是赞赏了一番。

秦正阳得了他的称赞,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咧着嘴憨笑。

霍玉鸣见了他那模样,哼了声扭过头去,抱胸说道:“再努力,也是本少爷的师弟。”

说到此,他眼前一亮,朝秦正阳招招手,扬着下巴说道:“来!小阳阳,叫声师兄听听!”

那声调、那模样,整个一吊儿郎当公子哥做派。

他这话被于先生听见了,当即扭头,朝着他就是一顿严厉呵斥。

虽然不跟着于先生习武了,但师父自小一点点的悉心教导早已深入骨髓。

先前还活蹦乱跳的霍玉鸣立时萎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受着。

他这难得一见的模样将大家都逗笑了。

偏偏秦正阳性子直,反应慢,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迟了好些地喊了句“师兄”。

然后他那‘师兄’就掀了掀眼皮,极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回,就连秦立谦和秦正宁,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屋内一片祥和而温馨。

霍容与无奈地摇了摇头。唤了秦楚青到一旁,继续问她先前还没商议完的问题。

秦楚青本就没有管过这样的内宅院子,有些地方的确拿捏不准到底怎样处理才好。常姨娘和陈妈妈到底不是主子,有些意见,也当不得准。

说到底,这些是伯府家事,她也不方便去问楚太太或是成太妃。先前只能自己琢磨着来,如今有霍容与在,他们二人间素来无话不谈,自然就和他摊开商量。

霍玉鸣受了于先生的教诲后,赶紧把秦正阳推了出去到了于先生和伯爷的跟前,让秦正阳接替他继续接受师父教导。

他自己则灰溜溜跑回了先前的位置上,擦了把汗,往门外瞧去。

这一瞧,就看见了那边正在商议问题的两个人。

霍玉鸣摸着下巴看着自家大哥跟秦楚青淡笑低语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太对劲呢。”

他喃喃自语着,用手肘捣捣一旁拧眉不语的秦正宁,低声问道:“你觉得呢?”

秦正宁收回视线望向他,抿了抿唇,温和一笑,把一盅新泡的茶往霍玉鸣面前一推,“哪里不对劲了?这种茶是将军府送来的,在京城买不到。你尝尝看。”

霍玉鸣顺手接过了茶盏,也不喝,就拿在手里,依然呆呆望着那一边。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哎…你看这事儿…”

被“哎”了的凌嫣儿不乐意了,瞪了他一眼,道:“你跟谁说话呢?本姑娘有名有姓,你不记得也就罢了,不搭理我就是。也犯不着用一个字就打发了我去。”

霍玉鸣现在有问题想不通,就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好生叫了句“凌姑娘”,又指了指秦楚青她们,问道:“呐,你怎么看?”

凌嫣儿发现他指了那边后,端起自己那盏茶,轻轻撇了撇茶末,说道:“没甚么。正常得很。平日里我和阿青有话要说的时候,不也是这般么。”

“不对吧。干嘛要避开人呢?在屋里大大方方说,不就好了。而且,她们那样子,和你们一起说话时的,不太一样啊。”

可是,若问他到底哪里不一样…

他也说不清楚。

“不一样?”凌嫣儿这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少见多怪。那是你的错觉。不避开大家,难道要听着你这嚷嚷声说话?吵都吵死了罢。”

霍玉鸣被她这嫌弃的模样给激怒了。正要发作,再回头看一眼外头那旁若无人的两人…

还真别说。

‘少见多怪’的话,倒真有可能。毕竟军营里面没多少女人。就算偶有几个,也和他说不上话,谈不到一起去。

他还真的不太了解女孩儿们的习惯。

难不成…

心里头那怪异的感觉,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到了群芳宴那天,相当不出人意料地,敬王府的马车来接秦楚青了。

彼时秦立谦早已备好了车马,包括凌太太和凌嫣儿在内,也都安置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