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忧一路想着方法,却一脑子凌乱,根本没有任何头绪,没多久就来到苏夫人住的锦和院。

苏无忧进了院子,只看了一眼,心就一阵激动,熟悉的景象,令她还恍若在梦中,院子是四方形的,中间是两株参天的桂树,她还记得每到桂花开的时候,苏夫人总是亲手采摘些桂花,做桂花糕给她和几个孩子解馋。

她笑的喜悦,管眼前这一切是梦还是真,能回到母亲的院子是最好的事,双目继续贪婪环视记忆中的院子,不想漏掉一丝一毫,靠壁是抄手走廊,把两株桂树包在了中间,她走过了抄手走廊,是一个月洞门,门口铺着鹅孵石,已经被踩的光洁圆润,很顺滑。是啦,这还是母亲特意为她准备的,不知道母亲从哪里听来,说光脚鹅卵石可以增强体质,费尽心思铺了这条小路,却又担心其他几房不服,说她过于偏爱自己,所以才将鹅卵石铺在这里,这条小路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无尽的爱和身上的火狐皮毛一样,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的爱。

上了鹅孵石的道,苏无忧只觉得浑身充满了母爱的温暖,继续朝里走,里面是一个花木扶苏的小花园,五彩缤纷开满了花,香气浓馥,色彩斑斓。花园对面,是一幢u字型的建筑,正屋有五间,左右厢房是三间,都是粉墙红漆,绿窗白纱,正房的屋檐下挂着一排鸟笼,里面的八哥、画眉正上下雀跃,婉转啼叫,一派生机盎然的勃勃景象。

到此刻,她才相信,这里真的是苏夫人的院子,这里的一物一景,皆是苏夫人在世的样子。

“大小姐,来了。快进屋,夫人正等着您呢!”苏夫人房里的嬷嬷听见脚步声,立刻机灵的迎上来。

“宋嬷嬷,小姐可是一醒来,就来给夫人请安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才好呢!”云黛快人快语,倒也不怕宋嬷嬷笑话自家小姐的赖床,能进这院子侍候的,都是苏夫人的近侍,谁不知道夫人有多宠溺小姐。

“是啊!小姐和夫人感情一直亲厚!”宋嬷嬷一边笑道,一边亲手挑了帘子伏伺她们进门。

苏无忧听着云黛和宋嬷嬷的谈话,并不出声,只是暗暗仔细的打量着宋嬷嬷,她大约三十刚刚出头的样子,眉目稀疏,相貌很平常,但因为皮肤白皙得如羊脂玉般,让她凭添了一股珠圆玉润的富贵之气,看似不太像心思歹毒之人。

只是人不可貌相,自从听了苏无恨的话,二娘买通苏夫人身边的人暗暗下毒,来谋害苏夫人,她就决定暗暗的观察苏夫人身边的人,觉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苏夫人。

只是一时半刻,她还真的毫无头绪,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暗地里对苏夫人身边的事多上点心,再多留心苏夫人身边的人。

苏无忧思虑间,进了门,是一间堂屋,红木的香案太师椅,小几短榻,青色的地铺,粉白的墙面,色彩明快而大气,宋嬷嬷领着她们进了堂屋左边的红漆小门,一进门,苏无忧就看见山形紫檀木嵌云母石的罗汉榻上坐着的女子正慈祥的朝自己微笑,那女子大约三十二,三岁的样子,发头乌黑丰盈,光鉴照人,皮肤白皙细腻吹弹欲破,身段婀娜,笑容非常柔和。这不是别人,正是她七年来午夜梦回间的苏夫人。

而苏夫人的手上正是那冒着热气的花茶,苏无忧心头又是一颤。

“母亲…”声音已带哽咽,身子如乳燕归巢般扑向苏夫人。

第九章 二娘来访

去世多年的娘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怎么不叫她激动喜悦,而苏夫人手中的花茶,又让她心惊肉跳。

同时心中还升起一种愧疚,曾经的自己可是糊涂的将杀母仇人扶上正位,导致母亲的院子也变得面目全非,现在她可以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让她怎不激动,怎不兴奋,又怎不伤心,难过?

这一次,她一定要将苏无恨和二娘打回原形,守护好自己的娘。

再不会让母亲无辜冤死,她的心头除了喜悦之外,还有的就是在她眼前闪过的,母亲王氏死去时房中的素白,那净到心惊的素白。

和她眼中闪现的素白相对的,就是二娘江氏扶正那天,身处四周的艳红,喜色洋洋的艳红,如同那素白当中的一缕血痕。

不,不…

绝不…

这一次,她再不会容她们得逞…

母亲,母亲…

“我的痴儿!”

待无忧扑到怀里,有机灵的丫头已经接过苏夫人手中的花茶,无忧多看了一眼,这丫头是母亲身边的贴身丫头红袖。

而母亲身边的绿如,也机灵端上了新茶放在了一边,供她品尝,无忧不免有多看了绿如一眼。

而无忧的热情,令苏夫人心头一热,这孩子从小就粘人,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已经很少这般与她撒娇了?

怎么今日这般孩子气,再瞧淸苏无忧今日的装扮时,她眼睛一亮,嘴边泛起慈爱地笑容,眉眼间还有一些骄傲。

“我的无忧打扮起来。犹如天仙下凡。”苏夫人执起无忧地手,润泽地手轻轻抚上她娇嫩地脸颊。

感受着母亲的疼爱,听着这久违的声音,苏无忧情不自禁地握紧苏夫人的手,泪水一蹦就出来了。

刹那间,感动在心中闪过,还好,还来得及,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守护着母亲。

无忧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狂流了下来,在来的路上,她一再告诉自己不可以再哭,不可以吓到娘,可是此刻她根本控制不住她的泪水。

“母亲,母亲…”苏无忧搂紧苏夫人,声音哽咽,心中的激动无法形容。

经过那样噩梦的生活,她对人就多了一层隔阂,可她的母亲,却是全心全意为她的人。

若是现在问苏无忧,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让她全心全意去相信的话,那么这个人只能是苏夫人。

已经有太久太久没听到苏夫人的声音了,久到几乎连梦中也开始淡忘,而现在失去七年的东西,再次回到身边,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没有失去挚爱的人,又怎么能了解呢?

“傻孩子,不就是母亲离开三天,用得着这么委屈?你呀,比无虑,无悔还孩子气!”

柔柔的声音中透着宠溺,苏夫人知道自己对无忧是多点溺爱的,或许是因为她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或许是因为无忧的身子,这孩子体弱多病,做母亲的难免多疼爱一份。

“母亲,无忧好想你!好想你!”苏无忧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尽量使声音恢复平静,“母亲,母亲…”

不想吓坏苏夫人,无忧只是紧紧的搂着自己的娘亲,一个劲的腻歪着。

失而复得,才是人间最美的事。

因为从苏夫人去世以后,她总将自己伪装得很冷漠,没有了女孩子该有的撒娇与嘻闹动作。

或许,没娘的孩子是浮萍,这是千古不灭的真理,现在终于偎在熟悉的怀抱里,苏无忧只盼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才好。

苏夫人心中一紧,一种让她无法言喻的感觉将她的心紧紧地收起,听着怀里的人传来的一声声的呼喊,她美丽的脸上在清晨金色的光辉中,染上一层轻微的温柔。

倚在苏夫人怀里,看着苏夫人无奈却宠溺的目光,如微风般轻柔那样的让人温暖,那样的让她想要就此睡去。

她可以不要所谓的嫡女尊位,不要虚无的荣华富贵,但,她不能因为自己而失去至亲,这一次,不管是谁,她一定要守护好自己在乎的人。

都说名门富贵好,谁知其中步步艰,不过,这一次她会活的很好,因为只有她安全了,她才能保得住身边的人!才能不让自己所保护的人,因为自己而受伤。

哎,名门的险恶,不是恶在宅深,却是恶在人心。

而一旁的云黛,杜鹃见到这样撒娇的苏无忧,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小姐,这两年来永远是那个懂事又清淡的小姐,两年来从不对人撒娇,更不对人轻易地流露出那份独特的温柔,她总是努力的做好一个嫡女应该做的一切。

便是对她们,小姐也只是亦主亦姐的关怀,从没有这样的孩子气的让她们惊讶,小姐竟然这样毫不掩饰的表示出对夫人的恋慕,也不枉夫人一心一意为她。

这一刻,她们却心里无比发酸,因为这样的小姐,很是让人没由来的心疼,似乎那种经历人世沧桑的悲凉,早已看尽天下苍茫众生的伤痛。

“夫人,二夫人来请安了。”宋嬷嬷的声音打断了一室的温情。

苏无忧脸色微变,这女人仗着父亲的宠爱,很少在家里立规矩,怎么会来请安?

而以前的她也怜惜她身子骨弱i,也劝了她娘免了她的规矩,今天她来母亲这里请安,是存何居心?

苏无忧还想对苏夫人问些话,门外却传来女人的脚步声,她便阖了嘴,不再问了,心中想着不如随遇而安,到时候她若想为难母亲,她最多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对付过去的。

虽然在心里暗自打算着,但身体却像一根紧绷着的弦,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第十章 借花献佛

“让她进来吧!”苏夫人的声音轻轻淡淡,还夹着微微的叹息。

苏夫人的叹息虽然轻微,但苏无忧还是听到了,心中一动,便握着苏夫人的手:“娘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语气中的坚定,换的苏夫人展眉一笑。

苏无忧知道苏夫人会叹息,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的因素,都怪自己以前对二娘太过怜惜,所以她声音很轻,但态度很坚定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痴儿!”苏夫人心一暖,舒心的笑容美丽得摄人心魄:“娘只盼你们能幸福平安就好。”至于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从第一个女人进门的那一天就不重要了。

“夫人和大小姐感情真是羡煞旁人。”未至,声先到,门外,一名身姿艳丽,胭脂施面的女子款款而来,这艳色女子,生得风风韵韵,姿容丰润,黛眉如烟,一双丹凤眼风情万种,她声音清脆娇媚,听着几分怜惜。

苏无忧的一句话化解了苏夫人满心的委屈,母女俩温馨地相互怜惜,使得房内暖流阵阵;而房外,不,是踏步而进的身影微微一怔,一双秀眉深深地凝视房中中之人那清妍秀丽的身影,脸色微变,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二妹妹与无恨感情不是一样深厚吗?”苏夫人平静地看着这个一如既往。风姿卓越的二房,展唇轻轻地笑了,只是那笑意未曾到达眼底,“昨晚就寝时,听闻荷香那丫头来报,说二妹妹你身体有恙,今日看来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二姨娘掀开眼睫,淡淡扫了苏无忧一眼,“承蒙大姐关心,妹妹只是感染风寒,已经无恙了,多亏老爷怜惜,今早用了千年的人参,才好的这般快。”二姨娘面上微笑浅淡,另有一番惹人怜爱的韵味。

无忧不由惊讶。

二姨娘这样说,相当于暗示她娘,她老爹今早离开了大房就去了她那里,还在暗示她有多受苏老爷的疼爱,一个小小的风寒,就用上了千年人参。

一个简单的暗示,说明她比苏夫人更得苏老爷的欢心,即使昨晚留在了大房,也算不了什么。

不管是怎么说,这样表达,都是示威!

而二夫人话未说完,脸上就露出后悔的表情,好像很后悔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又急急地道:“姐姐知道我的,这身子就是药罐子,所以老爷才紧张了些…”

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苏夫人听了笑着点头:“二妹妹身子骨弱,是该用千年人参补补了。”

并没有二姨娘预测中苦涩或是黯然。

好像对二姨娘那个“多亏老爷怜惜,今早用了千年人参,才好的这般快”的完全没有任何怀疑似的。

二姨娘不由气馁。

每次和她说话都这样,好像一拳打在绵花上,没有一点成就感,根本抓不到她的一点把柄。

苏无忧也没有说话,只是很仔细的看着眼前虚伪的女人,很奇怪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这些龌龊的心思,她看的很仔细,二姨娘亦如记忆中的模样,身段妖娆,体态风流,眉宇间一股楚楚可人之气,一双水眸,顾盼神飞,面容较好,根本无一丝苍老之色,难怪苏老爷对她恩宠不断,比起她娘,确实多了一丝妩媚。

只是在清楚了她的真面目后,无忧看到的是妩媚背后的丑陋,她再不是以前那个单纯愚笨的苏无忧了。

“爹真疼二姨娘。”眉梢带笑,清澈纯净的眼眸如山涧泉水让人震撼。

“大姑娘说笑了,那是老爷怜惜,倒是大姑娘,出落的越发水灵了——”最后一个字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儿,透着十二分的亲热与赞美。

苏无忧轻轻一叹,一脸的不落忍:“二姨娘说笑了,只是无忧实在担心二娘的身子,总是生病,这可如何是好?唉…”她说完又是长长一叹,接着道:“母亲,女儿记得,我们家西山不是有座别院吗?那里风清水秀,正适合疗养身体,娘,不如就让二娘去那里休养一阵为好,总是这般生病,也不是个法子。”

说完,苏无忧那双幽深的黑瞳一下子射向二娘有些惊到的眼,好看的唇角缓缓地绽开一道迷人的弧度,二姨娘江氏心中一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不知道这个苏无忧故意为之,还是真心体恤?

这丫头一直是个单纯的人,应该不是故意为之吧!

“谢谢大姑娘体恤。”二姨娘轻轻一叹,“我这身子骨就这样了,再怎么费心也不会有什么起色了。”

“话不是这样说,身体是要早作调养。”苏无忧这样说着,将脸转向苏夫人;“母亲,父亲将内室交给您,您可要照顾好各位姨娘,不要被人闲话了去。”

“无忧所言甚是,母亲怎么就疏忽了,二妹妹,你准备一下,去西山别院休养一段时间再回来吧!否则,老爷真的会责怪我不善管理内室。”苏夫人顺水推舟,难得无忧第一次看清江氏的手段,哪里是身体不适,还不是想留老爷在房中,身体不适,不过是争宠的手段罢了,“要是觉得闷的话,就让无恨,无仇陪你解解闷。”

“是那就有劳姐姐和大姑娘费心了。”二娘江氏咬牙,笑容微僵,干笑几声,应了下来,狭长闪着精光的眼眸却掠到苏无忧身上,而苏无忧也正在紧紧地打量着她,江氏看到她一双清澈无波的美眸只是平静地望着自己。

那种眼神,波澜不兴,比从前的端庄更添一分,让她不由俊眉一拧,摸不着头绪。

二姨娘强忍一脸的忿忿之色,继续和她们闲话了几句之后,她才起身要走,说是要回去收拾一下。

苏无忧知道,她是准备回去搬救兵,找苏老爷去了,虽说大户人家的内室一般都由正房做主,不过若是苏老爷开口,苏夫人还真不好将二姨娘赶去别院。

“二姨娘,无忧好久未见你了,不如今天就借母亲的宝地,我们一起聚聚吧!”苏无忧开口留人,盛情拳拳,众人也不觉得奇怪,大姑娘一直和二姨娘感情很好,留她吃饭也是正常。

二姨娘笑着摇头道:“看看这时辰,无仇也该去上学堂了,我就是不放心无仇那冲动的性子,大姑娘的好意心领了,我还是去看看无仇吧!每天我不叮嘱几句,这颗心实在放不下。”

苏无忧目光熠熠看着她,“既然二姨娘放心不下二弟,无忧也就不强求了,只是二娘,你一路行来,身子骨弱不说,还风寒初愈,还是喝口热茶暖暖胃,再走吧!”

语毕,很随意的拿起苏夫人的花茶递到二姨娘的面前:“母亲的花茶,健胃养生,无忧就借花献佛了,二姨娘,这花茶母亲还没来得及品尝呢?呵呵…,母亲不要说无忧偏心哦,实在是二娘身子骨弱,惹人心疼啦!”

苏无忧轻笑着,笑声听着仿若让人见到几朵红花纷飞飘落。

第十一章 人心难测

江氏脸色微变,对上无忧的眼,一时间有几分怔住,随即又干笑了起来:“大姑娘,夫人的花茶,怎给我这卑贱的人浪费,还是留给夫人品尝吧!”

无忧根本不理会江氏的拒绝,殷勤地再将花茶送到江氏面前:“二姨娘,母亲一向善待内室,温柔贤惠,宽厚待人,还不至于吝啬一杯花茶…还是二姨娘你嫌弃…”

无忧话还没有说完,二姨娘立刻摇头,这嫌弃二字,她可不敢当,她是妾,苏夫人是妻,不管她多么受宠,也改变不了彼此之间的差距,这是二姨娘心底的痛,何况苏夫人还有一个丞相的爹和两个大将军的哥哥,这些都注定了,她不敢承担嫌弃两个字的后果。

女人有个强悍的娘家,在很多时候,都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江氏勉强的接过花茶,深深看了一眼无忧,心中不由得恨上了她,这死丫头今天发什么神经,好端端的喝什么花茶?

花茶是好东西,那是一两值千金,她以前也嫉妒苏夫人的待遇,只是今天这花茶是喝不得的。

二姨娘江氏眼底闪过寒光,面上的表情却是一片轻柔,她笑得很柔,声音也很柔,整个能滴出水来的柔润。

“大姑娘这样说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的手接过了茶盏,就在无忧松开茶盏的一瞬间,她的手微微倾斜,一杯花茶就那样倒在了无忧的身上。

无忧只愣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一颗心也沉到冰寒的潭底,浑身冰凉,阳光明媚的天,她却感觉身子冷得让她心打颤,她一冷,身上就不停的冒冷汗,挂在身上腻腻的,让她感觉到十分的难受。

这花茶试探的结果,令她心一阵紧缩,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结果,江氏已经动手了。

看来花茶已经被江氏动了手脚,她的娘到底喝了多久这样加了料的花茶。

江氏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脸上却是只有受惊的表情,“对不起,大姑娘,一时手滑,没烫到你吧!”

无忧摇头,花茶已经放在桌上好一段时间了,自然烫不到她,就算真的烫到她,也比她娘喝下去强,两相比较,她宁愿伤在她的身,只是潮湿了娘亲手缝制的精美大氅。

一旁机灵的绿如,红袖立刻赶过来为无忧收拾身上的水渍,无忧却挥了挥手,让她们重新为江氏倒了一杯花茶,江氏这次倒是没有再推迟,很干脆的抿了几口,再和无忧和苏夫人闲话了几句,再从容离去。

无忧一直目送江氏的身影离去,双手紧握,指甲深入掌心几乎见血,却不觉得的疼。

不共戴天的仇人在自己的面前,而她却什么都不能做,明知道娘亲会被她所害,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办法都没有。

难道她还要让命运再次悲惨下去,让悲剧重演吗?

伤心愤恨忧闷的情绪在她心里冲击,搅得她一颗心难受,难道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倒在自己的面前吗?

那她何必又重生?重生还有何意义?

不,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这次幸天保佑,难得机缘,重生而来,就是为了求一条生路,为自己,为自己在乎的人,谁也别想挡她的路!

二姨娘是吗?你的靠山是爹对吧?那么我就让他做不成你的靠山。

“无忧,你怎么啦?为何定要二姨娘喝这花茶?”苏夫人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侍候的人退下,眼神复杂的观察着眼前的苏无忧,心情有些沉重,无忧今天的举动太过奇怪,更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

那近在咫尺的清丽稚气面容竟然令她有种看不透的深沉,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属于无忧的天真单纯似乎在她离去的三天里烟消云散了…

难道,在她离开的这三天里,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情?苏夫人的眉头紧蹙,站了起来,走向无忧,担心的看着她。

这孩子今天委实令人看不透,这模样不知怎的,看的她这个做母亲的一阵阵心疼。

暗自决定等一下找机会问问苏无忧身边的丫头,这三天无忧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有种历经沧桑的悲凉?

“母亲,人心自古难测,作为一个时刻被别人惦记的人,不应该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决定将江氏的阴谋吐露出来,“譬如这花茶,清香甘甜,是母亲的最爱,若我是那个时刻惦记母亲的人,必然从这里下手。”

苏夫人一张脸变得煞白,倒退两步,跌坐下去:“无忧,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昨夜,我无意间偷听到,二姨娘和无恨的谈话。”无忧决定撒个谎,“她们已经买通母亲身边的人在花茶里下毒。”

苏夫人猛的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关节咯吱咯吱的作响,她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盏声声作响。

“这个江氏,竟然如此歹毒。”苏夫人浑身气的直发抖,她虽然不喜江氏,可是这么多年来倒也没有真的对付过江氏,否则以她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的妹妹,怎么能安稳的在她眼皮子下面活蹦乱跳。

苏夫人是丞相之女,要弄死一个小小的侍妾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要知道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死去,可是有很多种办法。

但,苏夫人是懒得跟谁斗了,从苏老爷纳了第一个小妾进门开始,她就在满眼的艳红中告诉自己,她不再是他的妻,只是苏家的主母,所谓他们的情已经在小妾进门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只是没想到,她没去惹江氏,江氏倒是敢算计自己起来了,看来她要好好会会她们母女!让她们知道这苏家内室是谁的天下。

江氏想和她斗,那她奉陪到底,她倒是想看看这江氏能使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十二章 错把狼人当良人

“母亲,你说这事怎么办?我真的好担心你的身体,只怕已经中了她们的诡计了。”苏无忧想到苏夫人不知道喝了多久的下药花茶,她就心急如焚。

苏夫人冷冷一笑,细长的双眸闪过一抹流光:“无忧,一时半刻还不用担心我的身体,要下毒,她们也不敢一次害了我,只会一点一滴的慢慢积累。只是,昨夜她们发现你没有?”

苏无忧摇头,心中却暗赞,看来母亲也不是她想的那般简单,“当时听到这消息时,虽然惊呆了,但是女儿知道,要是被发现了,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所以女儿格外小心,并没有被发现。”

苏无忧知道自己这样说,也许还欠考虑,但她不能忍受母亲的离去,既然江氏已经动手了,她就是日防夜防,也比不了娘自己去防,何况母亲身为王家的女儿,身尊位贵,一些小伎俩还是比她更明白。

再说,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娘心里的位置,她明白不管她说什么,娘都相信她的,就像自己相信娘一样。

苏夫人眼底闪过一抹讶异,“无忧,你与之前大有不同。”

女儿长大了,做事也懂得分寸了,若是当时她冲动行事,只怕那狠毒的母女会杀人灭口。

苏夫人看着眼前变得乖巧听话,不若之前冲动的无忧,她心中却不知是忧是喜,总感觉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难道无忧的异常就是因为知道了人心的险恶?

苏夫人挺直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以她此刻心里的气愤,恨不得立刻收拾了江氏才好,可是多年的阅历和修养逼迫她慢慢地冷静下来。

苏无忧走到苏夫人的身边,握住她的手,一双灵动明亮的眼睛半是天真的问:“母亲,人总是要长大的,女儿经历了一些,也该长大了,也该看清楚了,母亲不觉得开心吗?”

“开心,开心。”苏夫人眉目含笑,宠溺地看着苏夫人,但眼底却隐含忧色。

苏夫人其实不想苏无忧这般长大,这么些年来,她一心筹谋,就是不想她的孩子看到这豪门的丑恶,是她所托非人,给不了她的孩子一个温暖的家,但苏夫人总想让他们多保持几分天真,心灵上的纯净。

可是今日看到如此的无忧,她知道她尽心打造的假象不在了,这孩子的心里已经有了阴影。

“母亲,女儿觉得庆幸,至少一切还来得及,至少不再浑噩过日子。”苏无忧皱着秀眉,一只白皙滑腻的小手轻轻抚上苏夫人的眼睛。

苏夫人敛下眼睫,握着无忧的手稍微用力,“都是母亲的错。”

都是她的错,以前被丈夫纳妾的行为伤透了心,当她挺着大肚子跪求在丈夫的面前求他不要纳妾,丈夫却一把挥开自己,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心若死灰,这么些年来,她对丈夫已经死心了,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早就找个青灯古庙以度余生了。

只是没有想到,这江氏持宠而娇,竟然想加害自己,她不担心自己的正室的位置,而是担心若是让江氏这个恶毒的女人坐上了正室,她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她的三个孩子?

苏夫人从来都不指望苏老爷能在关键时刻会为无忧三姐弟主持公道,那男人早就不是他们的依靠了。

她的心已经死了,对苏家,对苏启明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就是对生活,也了无生趣,但是被一个小妾害死她是不能接受的,不止是她的自尊不能接受,主要是她被害之后,她的三个小儿女不知道会过上什么样是生活,到时,他们无母相佑,在苏家的将来可想而知了。

想到若是失去自己的无忧兄妹会遭遇的惨境,苏夫人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自己定是不能像以前一般逆来顺受了,她才是苏家夫人,而不是那个低贱的江氏,她再也不会为了贤惠之名而一再隐忍了。

“母亲何错之有?若是真有错,也不过错将狼人当良人。”想到苏夫人的曾经的结局,和自己的结局,一时有感,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声音幽微,目光黯然看向窗外灿烂地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