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一听,眼圈再次一红:“我们太紧张?我的小姐,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也是我们的心尖肉,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是一头撞死也难赎自己的罪孽。”她的命是小姐给的,当年天灾,各家卖儿卖女,她若不是遇见了小姐,那么现在说不定早就变成了一堆枯骨:原本她们父母可是要将她卖进窑子里的。

无忧听了一愣,看了看云黛,再看了看杜鹃,她伸出手,拉住云黛和杜鹃的手:“是我不对,我担心会被人盯上,所以在街上多逗留了一刻,没想到你们会这么担心,以后保证绝不会了,可好,你们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人同其心,自己不想连累她们,却没有想到自己想的是不是她们要的。

杜鹃拭泪道:“小姐,你可不能再吓奴婢了,奴婢现在这心还怦怦直跳呢?”

杜鹃扭过头声音有点哽咽:“小姐想要做什么,奴婢自然不会挡着,但也不该将危险瞒着奴婢,虽然是为了奴婢们好,但奴婢的命是小姐给的,说什么也要和小姐生死与共。”

无忧瞧着这两人转眼间又化作了泪人,知道自己今晚是将她们吓到了,关键是她回来的时候,一副虚脱的模样,这两人都是小人精,细细一想,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苦笑一下,做小姐做到她这份上的还真少见,无忧连连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丢下她们两个独自一人冒险了,两人才破涕为笑。

无忧心下一叹,总算哄得她们露出笑脸了:这两个丫头跟着她离开苏家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整日担惊受怕,也算是为难她们了。

洗漱完毕,无忧倒有点困了,打了两个呵欠,轻叹一口气,唤道:“丫头们,”她顿了顿:“小姐我…”说道这里有顿了下来:“累…”又顿了下来,“想睡!”那个累字,无忧咬的重了一些,又拖的长长的,长得有了种让人一听就忍不住的心酸味道。虽然她音调依然那么的平静,平静的没有一点点波折。

云黛,杜鹃扶着无忧进了内室,轻手轻脚的侍候无忧睡下,只是当天夜里,两个丫头都留了下来,一起守的夜,不是像往常一般,只要一人守夜即可。

她们心下忐忑的看着她们的小姐,五小姐今日所说的话她们都听见了,小姐从相府回来时的苍白,担忧,惊慌之色她们也看见了。

只怕事情越来越难解决了,小姐想到了办法吗?

她们不敢问,只是服侍着无忧睡下:小姐不想说的事,她们不想开口问,若是小姐想要告诉她们,不问也会说。

她们静静地坐在一旁的软凳上,直到帐幔里传来无忧缓慢而平静的呼吸声,她们才放心的挤在外间的软塌上。

她们知道:如果小姐没有想到办法,不会睡得如此踏实。

无忧虽然疲惫,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今晚之事说不害怕,那就是矫情。

不过,这一切都挡不住她睡梦里的好心情,她想到明日苏家即将面临的热闹和羞辱,心里就一阵畅快:相信那么热闹的苏家,应该没心情找她了吧!大舅母可不是会轻易放过让自己受了这样委屈的苏家。相府

无忧的三封信已然平安的到了它们该到的地方。

王大爷看了信后,去了相爷的内室,父子二人密谈了很久,然后王大爷连夜赶回军营,直到出征都没有回来,专心练兵。

皇帝知道后,甚是欣慰:王家忠心耿耿,也不枉他将半壁江山托付在他们手中。

而老相爷不知是年老体衰,还是忧心儿子出征,不知怎么就病倒了,而且还病的不轻,连皇上都惊到了,亲自来了相府,显见相府的圣宠不衰,王小爷为了尽孝,自然要在一旁侍奉汤药,皇上准了啊的所奏,辞了每日的早朝,专心侍奉王相爷。

李氏去庙里求了签,得到主持大师的指点:相府多阳,应以阴辅之。

李氏思来想去,王家独子已有一妻,王家人讲的是举案齐眉,断没有道理为了大师的一句话就纳妾:不是不相信大师,而是王相爷会被气得一佛升天二佛跳脚,这样的混事他们谁也不敢做。

李氏最后不知道被身边的哪个婆子点醒,或许可以收一义女,既为相府添了阴,又不会真的威胁的相府少爷的地位,就是以后家产的分配,义女也没有任何的资格,当然,若是李氏,和王大爷喜欢私自赏点也不是不可以。

李氏听了连称好:她当然觉得好了,这原本就是无忧在信中所求,她也只是引着婆子丫头朝这方面想,只要这话第一个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好。

无忧想的通透,义女不用改姓,也进不了王家的族谱,只是挂在大舅母的名下,与相府二房也没啥冲突,若是要真的让无虑认下大舅母为母,入了大舅母的膝下,估计二舅舅不会多想,二舅母邱氏那里只怕会心里不痛快了:毕竟相府的产业还是不少的,这些原本都是表哥一人独占,来人分了食,总归不舒坦,无忧才不会为了钱财,惹得相府不宁。

李氏将这意思一露,顷刻间江州城里沸腾了起来,相府门前七品官,即使入不了王家的族谱,挂在李氏名下,这也是多大的荣耀,何况李氏不单是相府的媳妇,还是当今太后面前的红人,若是她想抬举这名下的义女,求个恩典不是什么大事。

江州城里的人莫不想着法子,将自己的女儿朝李氏面前带,往往上街买点胭脂花粉就能巧遇十几个贵妇,这样的荣耀苏启明自然不想错过,最近不知怎么地,衙门那边对他的生意多加刁难,所以他急切的想要攀上宫家:宫家是第一富商,而且宫贵妃还求了皇上的恩典,抬了宫家为皇商,若是沾上宫家,自然日后不愁生意难做,只是可惜他那不争气的女儿不知所踪,恼的宫家根本就不理会他,就是无恨也因此受了牵连,进不了宫家的门。

正在苏老爷一筹莫展的时候,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异于天降甘露:他虽说是原本就是相府的女婿,可是这些年倒也走得淡了,若是现在他的女儿入了相府的眼,两家勤加走动,或许能恢复往日的情谊,有了相府这座保护伞,再加上日后的宫家,他何愁生意难做?

苏老爷拉上苏夫人,也就急巴巴的带着自己的女儿去了相府,他可是把苏府的女儿都带了进来:他的女儿也就是苏夫人的女儿不是吗?

苏老爷心中属意无恨,这孩子也就是出生差了点,他有心将二房扶为平妻,但惧与相府势力,迟迟不敢,若是这次无恨得了李氏的缘,不但这孩子的身份高了起来,他也可以顺势将二房扶正。

苏老爷在介绍无恨的时候,用了比其他女儿多一半的时间,话语中倒是将无恨夸得天上有,人间无。

李氏什么也不说,只是听着,手中的茶盏儿碰着茶末儿,静静地吃着茶:熟知李氏的丫头婆子都知道,她家的夫人心情儿不好了。

婆子丫头都怪苏老爷不懂看人脸色,带着自家的妾室的女儿进了相府不说,还对妾室生的女儿大夸特夸,他置苏夫人这个正室的脸面儿何地,置相府的脸面何地:难不成苏夫人这个正室教不出妾室这样的女儿,难不成相府出门的小姐比不上他的一个妾室?这姑爷实在太不招人待见了。

丫头婆子瞧着苏老爷的眼色都带上点鄙视,宠妾灭妻,也要看看苏夫人身后站的是谁, 相府家的小姐哪里是谁都欺负的,恐怕今儿个大夫人要出手了:大夫人的性子有点孤傲,但对苏府的大小姐甚为宠爱,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现在这不长眼的姑爷在大夫人面前抬举一个妾生的女儿,这不是找大夫人不开心吗?

苏启明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他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尴尬的闭上嘴。

李氏这时沉下一张脸:“是想谋害相爷,不成?”虽然声音轻轻,却让苏老爷浑身透出了一身冷汗。

“嫂子怎么会这般想?”额头上的冷汗都落了下来,谋害相爷这个罪名可不小,他苏家九族的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

“三姑爷口口声声说这女儿知书达理,可是江州城里何人不知,就是你嘴里的好女儿,在长姐下聘当日,和那下聘之人行了苟且之事,可怜我那无忧孩儿为了护卫苏家的名声,至今下落不明。你将这样的人送到相府,是不是嫌相爷被气的还轻。三姑爷,我今儿把话挑明了,无忧那孩儿是相爷的眼珠子,相爷这病 ,有一半儿是担心无忧所致,瞧着苏老爷青白交加的脸,还有无恨脸上楚楚可怜的泪水,她没有半分心软,继续说了一句:“我们相府也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只要开心就好。三妹妹原本就是相爷和老爷,二老爷捧在手心里的人物,琴棋书画,三从四德,贤淑大方,也曾颇得太后赏识。嫂子我倒是不知道这样的三妹妹教出来的女儿比不上一个妾室的女儿,看来我们相府倒要好好反省反省了,明儿个,我就进宫请太后老人家帮着挑选几个老嬷嬷,来教教无虑,无悔的礼数,省的以后被外人编排,相府出去的小姐不会教子,教女,让妾生的女儿压在头上。”

李氏的话说的轻声慢语,不急不慢,可是那话哪一句不是诛心,苏老爷到了此刻算是知道自己今天来错了,一连送了几个眼神给苏夫人,可苏夫人只是捧着自己手中的茶盏,低着头,专注的看起了茶盏,就好像那茶盏忽然间长出了一朵花般是值得她研究一生的宝贝。

狼狈不堪的苏老爷指天发誓,就差没跪在李氏面前,好容易求的李氏莫要将他今日所谓告之相爷:不管相爷这病是为何所生出来的,但李氏说一半是为无忧闹的,不管这话几分真假,都是他担待不了的,若是相爷真的去了,那么今日他的所为,必然是死路一条,天下人都可以说是他带着妾室的女儿来气的:这个罪名他担不起,皇帝的震怒他更担待不起。

而苏无恨牙龈咬得出血,藏在袖中的指甲刺进掌心,传来阵阵的痛,她却觉得身体上的痛比不上她此刻心头的痛,从来没哟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无忧:都是她的错,今日之辱皆是拜苏无忧所赐,不就是因为苏无忧有个相府做靠山,所以她只能忍着泪,受这妇人的欺辱。她有什么错,明明先遇见傲天的是她,她有什么错,对傲天倾心的人是她,她错在哪里了?

她恨极了自己,恨极了自己的身不由己,恨自己庶出的身份,恨娘妾室的位置,自己从小就未能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她,从不曾真正拥有过自己,每一日活在惶恐中,生怕失了父亲的宠爱,小心翼翼的讨好着父亲,讨好着每一个人,而苏无忧却不用,她总是随心所欲,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弹琴写诗,悲秋伤月,不用去讨好别人,都是别人去讨好她,而这一切因为她的嫡女,自己是庶女。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夺走苏无忧的一切,她嫡女的身份,她正妻的位置,只要她们同时进了宫府,她会好好的招待这位好姐姐。

她这样恨,不觉狠狠咬住了下唇,才能迫住心口汹涌的无助与痛恨。

今日来相府,她本还存着一份妄想,若是能拜李氏为父母,她的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却没想到这李氏这般侮辱她,这个仇她记下来了。

无虑从未见过无恨如此凄厉的神色,心下又惊又痛,不觉暗道:“她这般神情,怕是恨大房入骨,以后要多加提防。”

不过心中对李氏升起一股濡沫之心:这样的人才像是出自相府,而自己的母亲,真是…唉,恨铁不成钢!

无恨的神色似被风雪冰冻,有凄清的寒意,“夫人,当日之事是非曲直,无恨不想一一说来,既然无恨出现,会让相爷震怒,大姐离家一事也因无恨所起,才害的相爷卧病在床。无恨现在就血溅当场,也顺了相爷的气,若是相爷气顺了,也算无恨对相爷的一点孝心。”她恨,她好恨,被人生生的折辱,却不能反抗,还要用这样的卑贱的法子去笼络父亲的心:现在她绝不能失了父亲的心,宫家的婚事还没成,她还没能进宫家的门,娘也未能扶正。

无恨的情绪似喷薄而出的焰火,热泪滚滚泼洒,她整个人抖得厉害,箭一般的对着墙壁撞去。

相府是什么地方,哪里是她想撞就撞的,还没跑两步,就被相府的丫头婆子拉了下来,李氏挥挥手,好似看到一只惹人眼的苍蝇一般,闲闲道:“你是哪根葱,不过是苏府的一个奴才,相爷这里哪需要你这个奴才的孝心,你的孝心相爷也消受不起,若是真的有孝心也不会逼走了无忧。”李氏抿了一口茶:“三姑爷,您赶紧将您的好女儿领走,我们相府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一开口就寻死觅活的,您的女儿身骄肉贵,若是偶个三长两短,我们相府担待不起,徒惹了骂名,您还是早早请您的好女儿离去吧!”

锦里藏针,绵里藏刺,苏无恨对上李氏太嫩了点,李氏可是太后钦赐的命妇,自然没将商贾之家的妾室之女放在眼里,若是平日所见,李氏或许还能留几分情面,可是今日,她半点也不想留了,她的心好疼,好疼,为了她的无忧。

李氏瞧着眼前穿金戴银,锦衣华服的苏无恨,脑子里一直闪过的是无忧那破旧单薄的夹衣:无忧的一切都是拜这妾室之女所赐,莫说是羞辱她了,就是将她仗毙,也难消她心头之恨:凭什么作恶之人还在享福,而被害之人却落得那样的下场,无忧可是苏府的嫡长女,相府的娇客,生来就该捧在手心,却因为这样的一个贱人,流落在外,她心里难受。

难怪无忧不是这贱人的对手,这人心如蛇蝎,对人狠,对自己也狠,进了相府还想以死相逼,这份心机,怕是传承了她那个妾室的娘,今日,她给了苏无恨这般的羞辱,只怕三妹妹回苏府后日子更加的难熬:苏启明定然会迁怒,而这对蛇蝎的母女也不会让三妹妹好过。

看着苏老爷挥手让苏府一干女眷离去,李氏再次开口:“三妹妹,请你和无虑留步 ,刚刚嫂子不是说了吗?要请太后赐下嬷嬷教无虑和无悔礼数,无悔正在陪着相爷,这事还是你和相爷亲自说去,嫂子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相爷开口。”

丫头婆子连连出口留住苏夫人和无虑:大夫人的心思,她们是看出来了,想必三小姐母子三人会在相爷留上很久。

无虑倒也是个灵透之人,这事也瞧出点眉目了,想起那日无忧出门时说的那些话,也知道今日这一切都是无忧安排的,李氏不过就是个跑龙套的:也多亏了大舅母这样一位身份尊贵的人愿意跑这龙套,做着恶人。

“娘,大舅母说的是,女儿的无悔的礼数是要好好教教了,父亲和江姨娘不也总是训斥我们姐弟不懂礼数吗?不如就依了大舅母所言,以后也不毁了相府的名头。”

无虑心中明白,今日这样回府,只怕苏老爷要将在相府所受的窝囊气发泄在他们木子三人的身上,而以二房的跋扈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不知道要使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她不是大姐姐,一时半刻还真斗不过他们父女连心。

苏夫人微微思索,也知道回府之后定然是一番狂风暴雨,再说她还有私心:若是无虑认了李氏为义母,这孩子以后也有了依靠。

三个孩子的性子都不像她,这是好事,只是太过刚强,若是身后没有扶持,只怕刚极则断,她余生所求不过是希望三个孩子平安幸福,无忧现在已经深陷漩涡,不过那孩子现在主意大着呢,她倒不是太担心,而无虑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担心二房使坏,若是有了李氏这层关系,以后可求着李氏为无虑操办,义母为义女操办婚事,已有前例可循。

“那就有劳嫂子了。”苏夫人点头致谢,心中明白今日这一切是嫂子想为她和无忧出一口恶气,苏夫人心头难得闪过一丝痛快:原来看仇人吃瘪是这般痛快的事情,她真的要学着点了。

苏老爷狠狠地瞪了苏夫人和无虑一眼,跺了跺脚,让管家领着泪眼婆娑的无恨离去,他没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苏夫人,这女人心肠真坏,竟然眼看着娘家人仗势欺人,而且欺的人还是他的相公,他真的快气疯了:她有没有将他这个相公放在心上,她可是苏家的媳妇,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她真的太让他失望了。

苏老爷眼底的怨恨自然没有逃过李氏的双眼:“三姑爷,我瞧着无虑这孩子挺合我眼缘的,我有心收她做义女,不知三姑爷意下如何?”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李氏显然是个中高手,苏老爷见这样的好事落在他这商贾之家,显然将刚刚的不快忘了大半:不是无恨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只要是他的女儿就好了,无虑也行,若是哪天无虑哄得李氏开心了,带着见了太后,若是再得太后的眼缘,那苏家就真的发达了。

苏启明一辈子都想摆脱商贾之家的身份,士农工商,他虽然有钱,身份却上不了台面,若是无虑拜了李氏为义母,这以后为自家的兄弟谋个出生应该不问题,这苏氏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无虑了,无仇眼看着年纪也渐长了,到时候宫家加上无虑,两边着手应该是没啥问题了。

苏老爷越想越兴奋,接连着答应,那模样哪是认义母,巴不得将无虑送给李氏换他苏家的荣华富贵才好。

李氏虽然心生厌恶,但看着苏夫人的面子上只装着没有瞧见他的丑态,倒是苏夫人一向清高,瞧着他这模样,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将脸丢到她的娘家来了,她以后在嫂子面前还有何脸面?

苏老爷瞧着苏夫人轻藐的眼神,心下自然暗暗恼怒,只是一时半刻发作不起来:他可不想惹怒了李氏,取消刚刚的决定。

苏老爷打算等到苏夫人回到苏家之后,再好好的重新教教苏夫人的三从四德,什么叫出嫁从夫。

主帅刚到边城,一战未战,竟然就生病了,这可是件大事,三皇子慌了神,悄悄地派人在边城寻找名医,只是这边城小城,哪里来的名医,三皇子为难了,就是立时快马加鞭回江州城请御医,一来一回,耗时也不短,只怕王大爷耗不起呀!

三皇子陷入了空前的忧烦中:他该怎么办?一连赶了四五天的路,这天傍晚时分,无忧主仆三人赶到了边城。

无忧将车帘掀起一角,往外看去,不是好奇边城的风景,而是想看看上一世大舅舅,二舅舅以命相护的小城到底是什么样子?

无忧留心过边城的重要性,它相当于是一个国家的大门,所以大舅舅,二舅舅以及千万军士,愿意用鲜血守护这大门,因为他们都知道,门后的他们的家,有着他们的亲人,妻儿,父母,兄弟姐妹。

不知为何,无忧有种落泪的冲动,两世为人,不算这些日子的流落,她几乎算得上锦衣玉食,苏老爷虽然不待见她,但也不敢苛刻与她,再说苏夫人好歹还当着苏府的半边家。

到了此刻,她才意识到她的那些还日子都是这些粗壮的汉子用身躯,用鲜血灌注而成。

无忧下了一个决定,这次她不光要救大舅舅,还要救半壁山遇害的所有将士,就算她这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对他们的一点心意。

夕阳西下,给边城天空的云海渡上了一层金边,远处巍峨起伏的积云山脉一直蔓延进了苍茫的云海,前面临甸城古老而厚重的青灰色城墙,静静的伫立在夕阳中。

无忧立在这古老厚重的城墙边,看着雄壮的军士盘查着来往的行人,不傲慢,不刁难,显得仔细而严肃,轮到她时,她微微笑了笑,却见那检查的士兵年轻的脸庞红了起来,无忧的好风采让他不禁愣了片刻,直到杜鹃发出轻微的笑声,才回过神来,虽然窘然,却依旧认真,无忧瞪了一眼杜鹃,让她紧紧地闭上那张爱笑的嘴。

“看来你的皮痒了!”进了城门,无忧要笑不笑的看了杜鹃以一眼。

“公子,不小心,纯属不小心…”

杜鹃求饶,她真的不孝心为止,谁让她家小姐的姿色太好了,身着男装也可以让人看呆:这不是第一个了,杜鹃也相信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无忧为了方便行事,出了江州城一直和云黛杜鹃身着男装,以公子,小厮的身份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三人自然连名字也换了。

这些日子以来,三人虽然没有吃什么苦难,但比起养在深闺的日子,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有时候无忧觉得就是一场梦,只是不知道养在深闺的日子是梦,还是现在流落民间的日子是梦?

“莫明,你可知道你的一个不小心,或许会热下我们承担不了的后果。”杜鹃现在改名莫明,无忧觉得她的性子太过大大咧咧,对避婚,避祸的她们来说,不是件好事。

“奴才知道了。”杜鹃知道无忧话里的重量,神情严肃道:“奴才以后再不会犯了。”

杜鹃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和无忧出了那苏府的大门,少了那些沉重的规矩,性子难免活跃了几分,就是性子一直沉稳的云黛也活了不少。

无忧瞧着杜鹃那黯淡的神色,于心不忍:“以后没人的时候,可以随意点。”

“谢谢公子!”杜鹃脸上的神情立刻明亮了起来,知道无忧这是变相的安抚。

“公子,你就惯着她吧!”云黛倒是看不下去,说了一句公道话。

“臭莫清,你就是嫉妒公子疼我。”云黛改名字为莫清,叫多了,现在大家都顺口了。

两个丫头竟然你一句,我一句的小声吵了起来,无忧只是立在一旁含笑不语:这样的日子真好,若是以后一直过这样的日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权夺利,她幸哉!

主仆三人找了一家客栈,洗漱了一番,顺带用了点饭菜,便洗洗睡了,赶了这么多日子的路,她们是真的累了,虽然谁都不开口,但谁又会不知道大家都累了:就像杜鹃,云黛总是装着开心的模样哄无忧开心,就像无忧总是笑着表示自己的开心,都只是让关心自己的人放心。

一夜无话。

清晨用了饭,云黛和杜鹃就出去打探消息了,而无忧估摸着在边城一时半刻脱不开身,有心买个铺子,所以信步上了街道,准备留心左右铺子的状况:总不能坐吃山空吧!何况她早有心自食其力,现在正是大好的机会。

到了边城,无忧反而对宫家和苏家放心了下来,边城的局势一直不是太稳,相信不管是宫家还是苏家都不会相信她们三个弱女子会来边城,宫家和苏家的人也不会相信王大爷会带着无忧来边城,不说军纪森严,就是为了无忧的安全,王大爷也不可能这样做:王大爷的确不会这样做,这样做的是无忧。

想明白的无忧打算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反正有王大爷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麻烦,而且无忧相信梁人不会是王大爷的对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前世王大爷虽死,可是也全歼了梁人,今生有她的指点,梁人更不足为惧。

边城,本是一座二流的城镇,虽不甚大,因紧临着边境,来往贸易繁华,小小的城池却繁华异常。

尤其是贯通南北的主道大街,数丈宽的街道以青石铺就,可容三辆马车并行,此刻,人流熙攘,车水马龙。

两旁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而摆在店铺门口的小摊贩更是连绵不绝,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头的,此起彼伏的叫卖生更是不绝于耳,半点也没有被战乱祸害的痕迹。

无忧也知道,边城的人们早就习惯了城外的战乱,反正梁人也攻不进这城里,每次的烧杀抢掠也只能在城外进行,即使眼馋边城的繁华,却因本朝的猛将守护,无法进城半步,所以城里的商贸虽然受点影响,却不是太大。

无忧越想越兴奋,就觉得这边城会是她成为第一女富豪的起点:天时地利人和,她样样有,不赚钱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只是要做什么,无忧还真的一时半刻没想到。

无忧在街道上逛了一圈,心中大概有点眉目了,回到客栈,和云黛,杜鹃也刚回来,见到无忧,迎了上来,只是二人的面色都不是太好看,虽然强笑着,但无忧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无忧心下一沉:“打探到什么消息?”

“公子,大将军…大将军…似乎病…倒了…”杜鹃嗫嚅着。

无忧身子一晃,心头似乎猛的压上了一块巨石:“消息可靠?”

“应该不会错。”云黛接口。

无忧瞧了云黛一眼,心中不再怀疑,云黛这丫头打探消息的本事她从来不怀疑:在苏府就见识过很多次了,她总是能打探到别人打探不到的消息。

无忧在屋里踱步转了两圈,摆手让云黛,杜鹃退出去,然后她微微合上眼睛思索起来:牵扯到大舅舅的事情她都在脑中细细的想了又想,最后她的唇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大舅舅睿智。

“原来大舅舅也是只狐狸!啧啧,难怪我是只小狐狸。”她摇头晃脑的又踱开了步子,眼前又浮现出王大爷那张沉稳中显得憨厚的脸——大舅舅真的憨厚吗?

无忧学着男子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大舅舅如果真的憨厚那才有鬼呢。

既然大舅舅费了心思将消息送了出来,她自然要早就安排。

无忧当下兴致匆匆地领着云黛和杜鹃去自己看上了那家铺子,主仆三人,昂首挺胸的站在狭窄却幽深的店铺门前,仰首看着门楣上悬着的那块乌黑木制大匾,上头錾着三个鎏金篆字“保和堂”。

云黛,杜鹃拥着无忧进了医馆,柜台后头的小学徒见进来人,迎了出来,笑问:“公子,是来看医馆的?”

小学徒也是机灵之人,这三位看起来神色虽然略显疲惫,但神清目爽,哪里像抱恙的模样,若不是抱恙,自然就是来看医馆的。

无忧不搭话,只在椅子上坐下,朱唇轻启,语调凛锐:“叫你们东家来!”

无忧打听的很清楚,原本是家医馆,东家姓周,一向有神医之称,原本是外来谋生,现在身体老迈,到如今已有七十余年,恐时日不多,想要落叶归根,却又不放心将自己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一直想要找一个懂医术的人收了这医馆,哪怕价钱便宜点也无所谓,只是边城毕竟偏远,这样的一个人才还真的不好找,所以一直拖在这里。

这不就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吗?

无忧也是个明事理的人,而且这东家的脾气很对她的味:做事不一味求财,这样的人,她断不会让他吃亏。

这条街道上,要出售铺子的也不是这一家,人家是只买便宜的不买贵的,她却跟人家不一样,因为她初到边城,没什么根基,也没什么耐心和奸商打交道,也没打算去磨上个三五个月,所以她挑选了这家据说脾气最古怪的医馆,虽然脾气古怪点,秉性却总差不到哪里去,当然,她想开的也是医馆,这倒是有缘了。

所以她才选了这一家铺子,在她想来应该不会太欺负人,不过,她也清楚这种脾气古怪之人历来眼高于顶,就是小学徒也是不同于别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也学上了。她若不端点架子摆点谱,人家怕是不会将她看在眼里,不说买铺子了,就是见估计也见不着他的东家。

小学徒听了无忧的话倒是一愣,进医馆的人,多是冲着他家东家的名声来的,为了让他家东家出诊谁不是低声下气地苦苦哀求。

近些日子,买家都是看重他家东家的金字招牌,为了霸下这块招牌,什么丑态做不出来,就这铺子里的柜台都也被砸了几回,好在东家在这边城倒也颇具名声,守城的偏将出面才平息了下来。

何曾像这位公子般气势凛然,倒好像是他们东家要求着他买这铺子一般。

小学徒张着眼,在无忧身上打了个来回,眼前这个公子面容文秀,衣着也是平常,唯独那浑身的气势倒不想寻常人家,小学徒实看不出他的来历,又不敢进去回禀,只得收起轻鄙之心,自高台后转了出来,倒了盅茶奉上:“公子有甚话吩咐?”

无忧接过茶盏,看都不看,“哐啷”一声掷在地上,摔得粉碎,黄澄澄的茶水溅了小学徒一裤脚,无忧指着小学徒厉声喝道:“东家的事宜,是你一个小学徒问得是事?”无忧倒也不想为难小学徒,只是若不这般,哪里能见得到东家。

小学徒哪里见过她这般的买家,呆在那里都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管先前的买主,哪个上来不是客客气气,倒是这位公子一开口就是训斥,这为难了他了,是报还是不报与东家?

杜鹃也是目瞪口呆,戒备的眸光飞快地在无忧脸上扫过,这个人根本就不久她和善的小姐!

云黛最是机灵,甩着手吩咐那学徒道:“罢了,罢了,量你一个小学徒也做不了东家的主,你去禀告你东家,我家公子想买下你这铺子,为这边城的将士尽点心意。”

她话音未落,杜鹃也会过意来:“我家公子慈悲,原想为家里的老夫人积点福缘,为这边关将士尽分心意,却没想到你这厮,好不知趣,难不成你见不得边关将士的好?”

那学徒唬得脸色都变了,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又不是想不要脑袋了,这话谁敢认,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见不得边关将士的好?想想都觉得诛心。

无忧慢悠悠地开口道:“杜鹃,看你这话将人家小哥吓得。”

云黛敲了敲地上的碎渣子,眉头微蹙:“还不去为我家公子倒杯热茶来。”

那学徒慌忙答应了,一溜烟地去了,主仆三人相视一笑,估计那东家等下就该出现了:小学徒是去搬救兵去了。

无忧三人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方听得有人过来,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葡萄紫团寿暗花緞袄的老人,清瘦却也健壮,脸上的表情虽然严肃,却怎么也藏不住眼里的精明,无忧知道这人就是这保和堂的东家。

老东家慢慢地走到无忧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学徒随后头奉上热茶,老东家端起茶盅道:“公子有意老朽的保和堂?”

无忧揭开茶盖,端近鼻前闻了闻,尔后放下茶盅,笑道:“也不是非保和堂不可?小可出身商贾之家,偶的机缘学了几手岐黄之术。游历边城,见边关将士保家卫国,小可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是热血男儿,想要为边关的将士尽分心意,为家中的慈母积点福缘。”无忧再次饮了一口热茶:“听闻先生保和堂要出售,小可就动了心思,先生在边城声名远播,若是小可盘下保和堂倒也省了不少事儿,先生若是允了,小可自然喜悦,若是先生不允,小可也只好另觅下家,只是要费点心思罢了!”

当东家微微一怔,随即道:“公子懂医?”

无忧听了,心里一动,知道这事成了一半,随即谦虚道:“小可只是兴趣爱好广泛,医术也只是略知一二。”无忧瞧着老东家脸上微露失望之色,又轻声道:“小可家教森严,哪能随着自己的性子,不过教小可医术的那人说小可八日成医,乃是天资丰厚之辈。”

“八日成医?”老东家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瞧着无忧的目光有疑有惊,更有的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无忧涩然一笑“小可也只行了一次医,倒也不辱医者之范。”对方老东家这样的怪人,就不能用正常的办法,她也不算说谎,她的确八日就过了张仁和的考验,也算是八日成医。

老东家仔细的看了无忧,咬了咬牙:“公子可信得过老朽?”

无忧打听的清楚,这老东家脾气古怪,至今还未有传人,听她之说,天资聪慧,又未拜的任何人门下,只怕要动了心思。

老东家那种严肃的脸上,竟然绽开了一朵花:“老朽想请公子来保和堂小住,你我二人相互探讨一下医术。”

无忧知道这是考验,若是她的医术入了这古怪东家的眼,只怕这保和堂送她都有可能,这些对医术的爱好者,都是狂热分子。

“也好,小可以后反正打算开铺子,跟在先生身边学上一二,也算是小可的造化。”无忧笑了笑,算是同意了。

正在这时,铺子里进了三名军士,其中走在前头的那让人,看起来威武雄壮,鹰眉、挺鼻、薄唇、一张甚是俊朗的脸,很有大将之风,后面两位该是他的随从。

无忧见到这三人,心中一阵狂喜:天助我也!今日或许可以见到大舅舅了。

“请问,哪位是周老神医?”领头的军士出言询问。

“老朽周谷平,请问将爷有何吩咐?”老东家走了两步,上前迎客。

“请老神医和我们去军营走一趟,我家大人身患顽疾,还需要老神医帮忙医治。”来人话语很客气,但是态度很坚定,周神医也算见过世面之人,知道这次来请,估计是军营里的哪位大将生病了,也不多问,只是挥手让小学徒收拾药箱,自己也去内间收拾一下,无忧自然跟了进去。

周神医也不多说,自顾着收拾:大将生病,为了动摇军心,自然要保密。

周神医转身,正准备和无忧说声抱歉,却被无忧抢先开口:“先生既然留小可探讨医术,这样的机会怎么不让小可见识一番,小可想和先生走一趟,为先生提提药箱这简单的事情也是可以的。”无忧不担心周神医不同意,热爱医术之人听到顽疾,都会心痒难耐,这周神医是狂热分子,应该会满足她的要求。

果然,神医微一缩缩,就点头同意,急急的向外行去,不忘嘱咐无忧:“进了军营,你跟在我的身边,不要乱跑,到了那儿看我的眼色行事,话宁可少说也不要多。”没时间一一交代,两句话后,就出了内间。

无忧连连点头,心中却暗笑,执着的人总是生活的简单,怎么就不怕她是不良分子。

无忧吩咐云黛,杜鹃从客栈里将行李搬到保和堂,吩咐这些的时候也没避着谁,都是当着那三位军士的面:无忧是故意这样做的,周神医思想简单纯净,可不表示人家这三位军士也是单纯的人,无忧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给这位将士造成一种错觉:她和周神医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