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位将士眉头微蹙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再说什么:无忧想着估计这人瞧着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才勉强同意的,谁让她看上去,危险性不大。

无忧自然的从小学徒的手中接过药箱,也很自然的跟在周神医的身后,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周神医在思索着这次会碰上什么疑难杂症,而无忧则在思考着,是什么事情牵绊了大舅舅,导致到了今日还未能按照计划行事。

原本无忧在给王大爷的信中,是计划让王大爷暗中派人接了她,到军营附近的地方,买个庄子安顿下来:她担心自身的安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要对云黛,杜鹃负责,毕竟都是年轻美貌的少女,又都未曾出过远门,她不敢太过大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大爷迟迟未能按照计划行事,无忧心中有点担心,生怕江州城的事情发生了她不知道的变化,所以今日才借着周神医的势,来见见王大爷,也好让王大爷安心她的安危。

二人各有所思,等到无忧心神回转之时已经到了军营,在那将士的带领之下,穿过重重守卫的军营,到了一间大帐篷前。

无忧的心却活泼泼的跳动起来:这大帐篷里住着的人是不是就是大舅舅?

“去禀监军大人,保和堂的周神医带到。”那将士让守在军帐前的士兵进去通报。

无忧听了将士的话,心中一阵失望,原来是监军,不是她的大舅舅。

“进来!”片刻之后,帐内传来低沉的男声,无忧蹙眉思索起来:这声音怎么听来有点耳熟?可任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何时听过这声音。

无忧还在思索,但情势已不容她多想,守在帐篷前的一名士兵,已掀开帘子,周神医迈开步子进了帐篷,无忧也只能跟在其后。

“是周神医吗?”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无忧看着坐在大帐篷那人的脸。

她的身子一下子僵直了,脸上的神色也分不出悲喜来。

难怪熟悉,她心中苦笑,这人的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虽然是前一世的声音,可是,是她绝不会遗忘也不会错认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她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无忧的手握的紧紧的,全身也忍不住僵直起来:她竟然在军营里看到那个叫宫傲天哥哥的男子,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为什么她走到哪里都和宫家脱不了关系?

无忧咬了咬牙,吐气,暗自告诫自己:不要慌,也不用慌,即使他是宫傲天的弟弟,那又怎样,前世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她怕什么?即使这人曾经在暗处窥视过她,那又怎样,今生她和宫傲天也就见过那么两三次,无忧还不信了,难不成这人还见过她不曾?

心下有了主意,无忧也就没有了迟疑,她的身子虽然还是僵硬,可是外人根本看不出丝毫眉目:周神医的动作本就不快,无忧短暂的迟疑自然看不出来。

“老朽周谷平。”周神医恭敬的声音传进无忧的耳朵。

“老神医,今日请神医来是想请神医为王元帅诊治,希望神医尽心尽力,这是利国利民之大事。”

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反而说的极为缓慢,可是站在无忧前面的周神医却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而立在周神医后面的无忧却将后背立得更加笔直了。

“老朽今日的…拼了这条老命…也会保王元帅…周全。”周神医的身子明显颤抖的更加厉害,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停下了三次,才说完。

“那本皇子就放心了!”那人话锋一转,皇子二字明显的咬的重了几分,周神医身子一软,几乎瘫在地上,幸得两旁军士手快,眼快扶住,否则那样子还真的不好看了。

周神医很怕,即使他已经很老了,但他依旧不想死,尤其是不想这样子死去:若是不能治疗王元帅的病,他将是罪人,害民损国的罪人,这就让他很怕了。而现在监军大人又表明他的皇子身份,就是在告诉他,若是真如此,他连翻案的机会都没有——皇权大如天。

无忧听了那故意咬重的皇子二字,心头一颤,脸色更是白了三分,只觉得晴天霹雳,闪的她慌了神:这人的身份怎么会是皇子?她明明是叫宫傲天为大哥的呀!即使时隔甚久,但她保证当日绝没有听错。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无忧觉得自己落到一张巨大的网里,怎么挣扎似乎都无法挣破,这张网让她越来越窒息,几乎无法呼吸。

慌乱中,无忧听到那皇子监军说了一句:“随我来吧!”

去哪里?应该是王大爷的帐篷。

周神医很听话,因为他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也想保住无忧的命,他歉意的看着无忧:周神医原本就怀疑会是什么将军之类,却没有想到会是元帅,更没想到会出现什么皇子监军,若是知道,他绝不会同意无忧前来的,若是不小心,这些都是掉脑袋的事情,不能治愈元帅,他和无忧的脑袋是绝对不保了。

无忧不知道是怎么出的皇子监军的帐篷,只觉得脑子昏沉沉的,她也很想保住她的小命,不想露出什么异常落在这位皇子监军的眼里,所以她沉默而且乖乖地听话:无忧肯定,若是这皇子监军知道她已经掌握了他和宫傲天秘密,她绝对无法见到明天的太阳,不,不是明天的太阳,而是今天晚上的月亮她也无法见到。

无忧除了沉默,就是尽量让自己不要显眼,最好能够忽略不计。

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她的脑子里一片昏乱。

无忧浑浑噩噩的随着皇子将军和周神医进了元帅的帐篷,在瞧见王大爷的那一刻,无忧以为自己眼花了:王大爷浑身收的只剩下骨头,一双瞳孔茫然无措,毫无精气神,这哪里是她记忆中的王大爷。

无忧恨不得扑到王大爷的怀里:今天她受的刺激太大了,一颗心惶惶不安,可她忍着,用尽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任凭些微的血腥味在自己的口腔蔓延,才找回点理智。

王大爷正躺在军帐里,双眸紧闭,脸色苍白,无忧虽然猜测王大爷的样子不会太好看,这一刻,只觉得心酸。

“元帅,监军大人带入来看您了。”王大爷身边的年轻侍卫瞥了无忧一眼,微征,随即伏在王大爷的耳边轻声说道,却用余光递了个眼色给无忧身边的军士,那军士随即不着痕迹的将身子朝无忧身边扭了扭。

“劳烦…三殿下了!”王大爷气若游丝,声音更是艰难,似乎开口说话,变得异常困难。

无忧听到三殿下三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幸而无忧身边的军士机灵,不着痕迹的站在无忧身边,从背后伸出一只手不着痕迹的在无忧身后支撑无忧的身体,倒也没有让她出丑摔倒。

无忧身子一僵,心神一凛,随即稳住自己是身子,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去看身边施以援手的军士,低下头沉默,忽有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正停在她的身上,无忧知道定然是三皇子的目光,看来刚刚的那一幕没有躲过三皇子的眼睛:看来她要表示点什么才能打消三皇子的疑心。

她的眼珠子倒是转了百八十圈,可是主意一个也没有想出来:对一个位高权重,身活在皇室的皇子,她玩什么花招、动什么心思都只是送死而已,她除了乖乖的招认外,根本想不出法子能让三皇子消除疑心,但招认?怎么可能,她费尽心机走到这一步,是绝对不会招认的。

所以无忧一直沉默着:当不知道如何做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方法,少做少错,但是她并没有放弃思索着大小三皇子的疑心。

无忧虽然什么都不说,脸上平静就像一碗水,一丝波澜也没有,只是心头已经是狂风暴雨,雷鸣闪电:三皇子竟然叫宫傲天为大哥,而且照那夜所言,他们该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何现在他却成了皇家高高在上最受宠爱的三皇子,而宫傲天却边城了卑贱商贾,他们一个从商,一个混入内廷,他们想干什么?

无忧即使养在深闺,却有个相爷的外公,两位手握重兵的舅舅,自然在零星片语之间值知道当今太子人选的热门人物就是皇后所出的七皇子,和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虽说圣意不明,但是众人察觉到皇上对贵妃娘娘的圣宠不衰,他很有可能会成为太子。

兄弟二人,一人成为天下首富,一人成为太子的热门人选,还加上一个圣宠不衰的贵妃,这以后的天下…

无忧只觉得浑身冰凉,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如果刚刚她觉得她落入了一张网中,那么现在她只觉得自己正走在万丈深潭之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都有可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粉身碎骨倒也不怕,就怕会连累亲人。

这次,怕是相府也真的护不了她了。

宫贵妃行事之狠辣由此可见一斑,她辅助宫傲天成了天下首富,她辅助三皇子成为最受皇帝宠爱的皇子,这样一个人物用尽心机让她进宫家的门,她能抗拒的了吗?

无忧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躲开宫贵妃的算计?

她该怎么办?

这时,无忧是真的无主了,这样的一个大秘密,却让她这个弱质女子知道,老天爷,你开什么玩笑?

无忧觉得老天爷让她重生,或许就是为了玩死她这个可怜的人!

前路渺茫,她真的要这样束手无策,认命吗?

她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就这样将自己的命运交到贵妃的手里吗?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认命…

她总要做点什么来自救吧!

做什么呢?

无忧猛的跪在王大爷的床前,王大爷身旁的俊朗的年轻护卫脸色立即变了,仿佛恨不得将无忧拉起来:她不要命,也就罢了,干嘛还要牵连他的元帅。

无忧却不理会,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脸部的表情,所以谁也看不出她眼中的紧张:成败在此一举,她在赌,赌三皇子前世未曾见过她,在毒一线生机。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中毒

三皇子瞧着无忧的举动,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采:这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咳咳…”王大爷咳嗽几声,“嗯,你…这是…做什么?”王大爷此刻,声若蚊呐,表情却还是平平静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无忧知道自己此刻的回答关系着她和王大爷以后的性命,可是她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王大爷或许知道怎么说,可是在三皇子面前她可不敢看向王大爷——只怕她一抬头就会被三皇子看到,到时候才当真万劫不复,不论她说什么,王大爷说什么,三皇子都不会信,不会信也罢了,日后他还可以到皇帝的面前参他们串供。

怎么说才好?!她飞快的动着脑子,前世宫傲天和三皇子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而脑中除了那夜对话,还闪过王大爷身边护卫那张年轻的脸,她终于下定决心。

无忧思索着,三皇子与宫傲天对苏府,对她和无恨所为皆是为了一个仇字:为他们父母报仇。

那么现在,她何不利用他们的心结,去解决了眼前状况,当然这一切都少不得利用一下那护卫的身世:王大爷身边的护卫叫莫志聪,本是南方人氏,五年前,他和母亲随父进江州城赶考,谁知道途中遇到山贼,可怜他父亲一文弱书生,母亲乃是柔弱女子,父亲当即惨死在山贼的刀下,母亲为了护卫他也挨了一刀,他却因为被母亲护在身下,逃过大劫,幸得遇见王大爷,歼灭了所有山贼,救下伤重之下的莫夫人和莫志聪,但莫夫人身受重伤,又悲痛其夫惨死,未能逃出生天,随着莫老爷去了,留下他养在府中,亲授武艺兵法,本有心收为义子,却又担心相府圣宠浓厚,伴君如伴虎,怕是哪日连累这孩子,才作罢,不过倒也情同父子。

所以,无忧对莫志聪也不算陌生,今日她打算好好利用一下莫志聪的身世,当然还有另一层含义:他日她身份穿帮,她还可以说是心仪莫志聪才来的边境,这样受损的只是她的清誉,既不会连累王大爷,也不会累了莫志聪——因为无忧打算扮演一厢情愿的角色。

清誉?无忧心中冷笑,清誉是什么东西,和亲人的命比起来,狗屁不如。

不过,还真是老天有眼,当日随口所说的姓氏竟然和莫志聪对了起来,看来是天也不忍她灭绝。

“回元帅的话,小人莫言愁,五年前身受元帅大恩,今日见到元帅卧病在床,心里难过,老天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元帅这样的好人?”无忧说着话就要哭了出来,她把自己感谢王大爷的话大书特书了一遍,说的莫志聪的眼皮抽了又抽,最后还总结陈词了一通:“小人父母大仇得报,皆是受了元帅的大恩,今日见元帅卧病在床,小人心里难受,在元帅面前失态,还请元帅责罚,不过小人恳请元帅,容小人为元帅尽点绵薄之力,小人略懂医术,愿留在元帅帐前侍奉汤药,以报的元帅大恩微毫。

无忧仔细掂量着自己这话应该不会有错,能打动三皇子的把握不小,可是说完话,她的后背的汗水还是浸透了小衣,如果算错了三皇子心思,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三皇子轻轻的道了一句:“嗯,你小小年纪,倒是个知恩重情之辈,父母养育之恩大如天,王大爷为你报了父母大仇,你是该多尽尽孝心。”

听了这句话,无忧知道自己押对了宝:三皇子即使心中仍有一丝丁点的疑惑,但是他接受了她的说辞,她的身份一时半刻不会揭开来了。

如果三皇子当真还怀疑她的身份,无忧也做不得什么,三皇子同样做不得什么,难不成她不认,他还能强迫她认了不成,刚刚她的话里除了像王大爷递了自己的身份,无忧还在透露出自己和王大爷的情分不浅,相信就是三皇子想要做点什么,也要顾及王大爷的心情吧!

无忧不担心莫志聪的身份会被识穿,当日王大爷带莫志聪进府只说是故人之子,相府中也只有相爷,李氏和她知道莫志聪的真实身份:王大爷担心府里的下人知道莫志聪的孤儿身份,会踩低攀高,轻视与他,没想到一时的善心之举,今日成全了无忧。

三皇子若是还不甘心,认定她是苏无忧的话,唯一方法就是三皇子派人去苏家请来熟悉她的女眷,不过无忧算过了,一来一去怎么着也要一个半月,她的时间够了,只要现在能缓解点三皇子的疑心,那么她就有足够的时间为王大爷破解梁人之威胁。

只要能救下王大爷的命,那么即使被识破了她也不怕,她会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撇清王大爷和相府,可能她还有一份生机:只要相府这把伞不倒,不管是谁,哪怕就是当今的圣上,也会顾念着老相爷的情谊,王家少子,就是她这个外家女也稀罕了起来,何况她还是颇得相爷和两位舅舅的宠爱,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

好在三皇子虽然一时还未能放下心来,却也没有将她和苏无忧联系起来:谁能想到养在深闺的女子会一身男装,从容的出现在边城,还光明正大的进了军营,三皇子怕是疑心再重,一时半刻也想不到。

“你这孩子,一时我还真没认出来,…咳咳…倒是长得越发俊朗了。”王大爷轻咳两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男儿所为,哪里施了什么大恩,吾等身为皇上的臣民,自当忠君报国,当日所为,也不过是为君分忧,江州城外百里之处,竟然有盗贼横行,那不是给皇上添堵吗?”气若游丝,但丝毫不减王大爷的君威,这番话说得异常艰难,反而更能打动人心。

无忧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王大爷果然是狐狸,这话圆的,真是滴水不漏,就是以后无忧的身份真的被拆穿了,也不会累了相府和他,无忧补脑王大爷,半点也不恼:保住的相府,保住了大舅舅,就等于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无忧到了这时,算是知道王大爷的道行绝对在她之上:你这孩子,一时我还真没认出来,这话说得可不一般二般的有深意,就是以后三皇子发难,他就可以将这话拿出来挡——我不是说了吗?这孩子,我一时没认出来:另一层含义就是无忧换了男装,我没认出来。

无忧在王大爷的示意下站了起来,她此时谨记着周神医的吩咐要少说话,她刚刚已经说了很多,现在不该再说了,她站起来后,便默不出声的抬起头,看着床上的王大爷,也让自己的身形暴露在三皇子看清楚,大大方方的让他看——他只有眼看清楚了,心才会迷糊,皇家的人都是水里磨出来的人精,尤其是像王大爷这样手握重兵的人,身边出现的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谨慎再谨慎,所以她的态度一定要大方,半点都不能显示出心虚,底气不足。

“长得是挺俊的。”三皇子看完,注意力不再放在无忧的身上:“王元帅,本宫今日请来边城的周神医为你诊治,眼看着大战在即,希望元帅能药到病除。元帅是我朝栋梁,父皇甚为倚重,本宫此次监军,受益颇多,元帅军纪森严,爱兵如子,本宫为我朝有将军这样的猛将而心生慰。”

王大爷听着三皇子如此说来,立刻挣扎着起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跪在地上,却差点儿倒下:“三殿下折煞微臣了,微臣年纪渐长,身子骨渐虚,此次出征途中就身染重病,好在三皇子为臣监军,将军中事物安排得当,微臣实在是惭愧之至。”

无忧到这时算了听出来点味儿来了,这三皇子是眼馋王大爷手中的军权,所以才跑来监军了。

“王元帅这是做什么,赶快平身,元帅还病着呢,怎么能下地?”三皇子很温和的上前亲自扶住了王大爷,然后呵斥周神医:“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为神医诊治?”

无忧心中暗恼,这三皇子也知道天寒地冻的,怎么能让王大爷从暖乎乎的被子里爬出来,嘴里说是快快平身,为啥还要等到王大爷真的跪在地上此说:皇室的人肚子里果然都是九曲十八弯。

不管无忧心下怎么心疼王大爷,恼怒三皇子,她的面前都是感恩戴德的看着王元帅,恨不得替他躺在床上才好。

周神医仔细的为王大爷把了脉,望闻问切了一番,神情平常,未曾再见失态之情,不过无忧可不曾错过他手指一瞬间的僵硬。

那动作,让无忧的心一沉,一种巨大的恐惧扑面而来:她似乎猜错了一些事情,王大爷不是装病,他是真的生病了。看周神医的刚刚那一个小动作,似乎王大爷真的病了,而且这病很严重,来的也蹊跷,同为医者,这点还能看出来。

无忧当真得想要上前问出来了,只是她不能出声,三皇子还在这里,她不能露出异常,至少在不知道情况的时候,不能让三皇子知道她已经看出来王大爷的病来的蹊跷:谁知道这病有没有三皇子的功劳?

看着一脸关切的站在王大爷床前的三皇子,再想到年少首富宫傲天,还有那宫里的贵妃娘娘,她全身都如同浸到了雪水中:这是不是他们开始动手的信号?他们还真是不肯给苏家一条活路啊,——要动苏家,自然不能让苏家有王大爷,王小爷这样手握重兵的姻亲。

无忧这一刻心里的念头:前世王大爷,王小爷的死,会不会和宫家,和三皇子,和贵妃娘娘有关。小小的梁人,何时这般厉害了,竟然当场惨杀王大爷,重伤王小爷,而最诡异的是,半壁山所有的将士除了重伤的王小爷没有艺人逃回来,就是梁人也全歼在了半壁山,这太奇怪了。

而无忧的心头还有一个疑问,既然王小爷能从半壁山撑到营帐,怎么不到半天就重伤不治了,这里面是不是有她不知道呃内情?

而能动王大爷,王二爷的人…

无忧的手心里的汗水热的她心肺肚肠都火燎火燎的痛。

看着眼前这位被人称颂的三皇子,面冷心热,这人的心真的是热的吗?只怕在皇宫那样充满腐臭的地方呆久了,这人的心早就冷如石头,怎么也捂不热了吧!

王大爷的军帐中,只有周神医笔下沙沙的声音,静悄悄地一片,可是她的心里却翻起巨浪:前世王大爷,王小爷战死沙场的事情哦度浮上了心头,尤其是半壁山之战。

无忧听着周神医道:“王元帅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常年征战,身子该是受过重伤,又未曾好好调理,落下了病根,此次,王元帅忧心过重,怕是心头有什么放不下之事,所以才旧病复发,相信好好调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周神医的语速很轻,很柔,身子也站的越来越直,再没有三皇子帐中的失态,可无忧的心却越来越沉,似乎掉进了万丈深渊:一个人不再害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无用担心,十成十的把握,另一种就是,无力回天,生无可盼。

周神医是哪种,无忧自然不用再猜,只是她不明白,王大爷到底怎么啦,能让周神医露出这种心如死灰的表情,这人是狂热医者,影虎刀疑难病症只会心情激动,挑战病症,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周神医会是这样的表情,只有一种可能——王大爷中毒了,而他却根本不会解:原来不是王大爷不想接她,而是根本不能接她,比起外面,军营更加的危险。

无忧想着,低下头,眉头一蹙,紧握成拳的指甲就这样刺进了手心,她 感觉到手心一阵黏稠,不觉得的痛,只觉得心空的难受,就好象站在无边的沙漠里,看着空旷的沙漠,不知道方向,不知道该去向哪里,那种空,就好像自己的一颗心被人挖走了,胸腔里什么也没有,到处空荡荡的一片。

无忧的眼睛微涩,看着自己的脚,却生生的将眼泪咽下:这个世界不需要眼泪,也不相信眼泪,她再不会落一滴泪了,她不要再做任人宰割的牛羊,她要做那把宰割牛羊的刀。

想要害她的大舅舅,也要看她同不同意,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落不到好,反正她已经死过一次,也不怕再多一次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无忧若不是太过伤心,几乎要跳起来责问周神医:你这样的人也能被称为神医,大舅舅现在都这副模样了,还叫没什么大碍,是不是将一条命丢了才能算是有大碍。

但,无忧也明白,周神医只能这样说:这样说丢脑袋的只会是他一人,若是真的说出王大爷的病症,只怕要累及家人,到周神医这般年纪的人,最怕的不是自己丢脑袋,而是怕累及家人吧: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怕到最后满嘴都说不清了。

罢了,罢了,不怨,不恨,不过是一个无助的想要保全家人的老人。

再抬头,无忧的脸上依旧是感恩戴德的表情:“三殿下,王元帅,这药就让小人去煎吧!”

“也好。”这次王大爷没开口,倒是三皇子抢先开了口,“王元帅对你有大恩,你时候汤水也是应该的。”

无忧连连点头,跪谢了三皇子的成全,喜滋滋的跟着拿着处方的军士出去,眼睛的余光却扫到王大爷微微蹙紧的眉头。

周神医的药很简单,都是些寻常的补身调气药,没什么异常,无忧熬药的时候,很仔细,身边虽然有不少的士兵,但是她没有假借任何人之后,连加多少水,这样的小事都是她亲自动手,更别说是离开。

这么简单的一碗药,她熬了三个多时辰,陪着她守在一旁的士兵却半点没有厌烦,不过看她的目光却复杂了一点,无忧却不看他,或者说她不敢看他的目光,她害怕四目相对:这人耗能稳得住。

无忧径自的做事,不言不语,只是努力的做好一个身受大恩的少年所能做的事情,当她端着那碗费了她三个多时辰才熬好的补身调气药出现在王大爷的军帐里时,如她所料的,周神医不在了,三皇子也不在了。

三皇子自然不在,周神医更不能在,否则她这条鱼三皇子怎么钓上来:刚刚那陪着她熬药的士兵,该是奉命监视她的人吧,若是她有任何举动,现在都应该身首异处了。

无忧悄悄地看了一眼守在王大爷身边的莫志聪,果然在他的眼中看到焦急,无忧的心反而平静不少,点头示意莫志聪她已经明白,三皇子不急,或者是背后那人不急,她们自然也不用太着急,不但不急,还要平静,只有平静了自己的心,才能找出那条通往光明的路。

无忧轻轻走到王大爷床前,此刻的王大爷微睁着双眸看她,似乎一直到现在,他都在强撑着等她,见到她后,他的神情柔和不少。显然放心了。

她对着王大爷无声点头,然后转身,轻声轻语,用平稳的声音对着莫志聪道:“莫大哥,请你帮我倒杯水来,最好是大杯的。这药苦,虽然我让军医放了点甘草在里面,可这药还是苦。我担心元帅受不了这苦味,等一下会难受的吐出来,多准备点水,给元帅过过嘴。”

莫志聪眼睛微微一亮,看看无忧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算他和她现在是彼此在军营中最值得相信的人——他知道无忧和王大爷的关系,但是有一些事情他是明白的,比无忧更明白,可他不想告诉无忧,元帅也不想告诉无忧。

对自己,对元帅,对无忧都好,元帅这样疼爱无忧,他当然也要爱屋及乌的疼爱着无忧。

不过,他倒是听话的准备了满满一大杯子的水,无忧对着他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王大爷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在无忧准备着叫他吃药的时候,他轻咳了两声,颤抖着张大眼睛,舅甥四目相对,神情各自复杂,王大爷眼神中似乎有着责备,无忧艰难的抿了抿唇,扯开一枚淡笑,用唇无声的叫了声:舅舅!

王大爷点头,那双曾经明亮现在则显得暗淡的双眸似乎荡过一阵淡淡的水光,转眼即逝。

无忧的眼圈红了,她眨眼在眨眼,最终合上眼睛才能让自己的泪水不会流出来;因为这里是军营,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没有流泪的权利。

她真得希望眼前这些是虚幻的,眼前的这一切只是梦,她真想闭上眼睛,不去看这张憔悴,苍白,近乎透明的脸。

可是她如果不张开眼、不面对,或许这人很快就真的如梦一般消失了。

缓缓的坐下,缓缓的直立后背,她的眼睛已经睁大,虽然有些湿润却没有泪水,脸上挂着微笑看向床上的人:心疼,不舍,就在她看到王大爷连坐起来都显得吃力的时候,将她淹没了。

四目相对,王大爷的目光坚定,慢慢地,一点一点的坐起身来,无忧的目光淡定,平静的看着王大爷将一个起身的动作做了十几遍才勉强完成,她没有伸手帮他,也摇头阻止了莫志聪去帮她:这是王大爷的骄傲,一个顶天立地军人的骄傲,一个在女儿面前保持父亲尊严的骄傲——他们都在为彼此努力。

无忧知道王大爷一直清楚她在心中一直将他当成父亲,所以他要努力维持住父亲在女儿心目中的那份骄傲,她懂得,真的懂得。

无忧开口说话,也没有泪水,脸上有的只有平静:越是危险四伏的时候,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平静。

可是却让一旁看着他们的莫志聪感觉到了一种心酸。

无忧的心理藏着千万个疑问,不过无忧什么都没有问,小心的扶着王大爷吃药,她阻止了莫志聪德妃帮忙,独自一人侍候王大爷吃药,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小心,她的脸几乎贴上王大爷的脸,那双眼睛没有放过王大爷脸上的任何地方,而她还做了一个非常不淑女的动作,让一旁莫志聪差点惊愕的叫出声来,这无忧到了这样的时候还不忘作怪:她竟然张开嘴巴,伸出自己的舌头,因为她的脸几乎贴上了王大爷的脸,舌头还差点就舔上了王大爷的脸。

莫志聪的心更加的酸楚,眼前不知怎么就模糊了起来,却在朦胧一片中,整个人呆若木鸡:王大爷在无忧的舌头缩进嘴里的时,竟然将自己的舌头学着无忧的样子伸了出来,而片刻之后,无忧还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那神情看在莫志聪的眼里,竟觉得有点表扬的味道。

莫志聪惊了,他跟着王大爷五年,两人情同父子,却从未见过沉稳的王大爷做过这样出格的举动,这苏无忧太奇诡了,她一出现就让他们威风凛凛的大元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莫志聪看着无忧的一举一动,越发觉得奇怪,就连她喂药的姿态也很怪异,一只手扶着王大爷的手,一只手捧着碗,随着王大爷将药吃完,她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甚至有点喜悦的味道。

半盏茶的功夫,王大爷总算是将无忧熬了三个多时辰的药喝完了,然后又将那一大杯的水,一滴不剩的喝进了胃里。

无忧拍了拍王大爷的后背,小心的侍候着王大爷躺下,却未曾想到,王大爷不知怎的,就咳嗽了起来,不是一声声的咳嗽,而是连绵不断的咳嗽,咳着,咳着,那刚刚喝进去的汤药,就被咳了出来,无忧很自然的扶着王大爷,轻拍他的背,不知道是不是无忧只顾着担心王大爷,她的衣摆被王大爷吐出来的汤药弄脏了,好在并不多,位置也并不显眼:若不是仔细看,绝对不会注意到。

王大爷吐了一会,终于停了下来,无忧细心的处理了我那个大爷吐出来的污物,清洗了他的嘴巴,然后再次细心的侍候王大爷睡下。

“你也累了,让志聪带你去隔壁的帐篷休息一下吧!”王大爷的声音很无力,只是那双眼似乎明亮了不少:因为被子下,无忧紧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了一个字——毒。

“嗯,那小人先告退,不打搅元帅休息了。”

无忧很干脆的告辞,而莫少聪到了此时似乎看出了什么,一张俊朗的脸上,充满了生气,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无忧终于有心思看了这位剑眉朗目,五官俊秀的男儿,然后她伸手抹了一把脸,她的表情变了,没有喜悦,只有感恩戴德,莫志聪也学着她抹了一把脸,他又变成了愁云惨淡的少年,无忧悄悄的竖起大拇指,只有他们两个人瞧见。

莫志聪为无忧安排了单人的帐篷,这也不为过,元帅的熟人,这点待遇一点也不稀奇,而安排在元帅帐篷的旁边,也不稀奇,人家这位公子说了,要侍奉汤药,以报恩情,总不能这点要求都不让人达成吧!何况三皇子监军大人都同意了,所以没有人反对。

莫志聪安排了无忧的帐篷,一刻也没有停留,就回了元帅的帐篷,两人之间一直也没有交谈。

莫志聪离去,无忧瞧着一旁侍候她的士兵道:

“这位大哥,请你帮我打点水,我初来乍到,就不出去乱跑了。”无忧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点碎银子。

那位士兵摆手不要,无忧也不强求,只是微笑着看着那士兵,那人倒也知趣,转身出去打水,无忧的目光扫过衣摆不明显的药汁,眼角透过一丝凛然之气。

士兵为无忧打来水,无忧道了谢,坐在床边打了一个哈欠,自言自语:“好累,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还真的累了。”

士兵瞧着无忧的神色,是想休息片刻:士兵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工资看起来单薄的很,而且一脸的疲惫,看来身子骨真的不好。

不过,他还真看不惯这样的公子哥,什么苦都吃不了。

士兵嘀咕了一句:娇气!

却还是弯腰为无忧收拾了床铺,站直身子时,发现无忧正在拍打自己身上的衣衫,士兵心头的不屑更深了:真是见不得一点脏!洁癖!

重重的踏着步子,就出了帐篷,无忧嘴角的笑意泻了一点。

无忧脱了外衣,将那水分成两半,一半儿洗着袖口,衣角容易脏的地方,当然在洗到被王大爷吐脏的那衣摆的时候,无忧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谨慎,接连注意着那帐篷的门,似乎很担心有人闯了进来。

无忧很少做家事,所以一件衣衫就洗的她出汗了,额头上冒出来不少汗水,她用手背擦了擦,却在手背擦过唇边的时候,沾着洗衣水的手指划过了内唇,不经意的动作。

无忧嘴角拉出一个微微的弧度,笑了,这一次是真的无负担的笑了,但她的笑如寒潭中冒出来的冷气:王大爷胃里吐出来的污物,味道很特别,有点老鼠尿般的味道,很淡,不过她还是尝出来了,看来动手的人煞费苦心,这样的稀罕物,都能找出来,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