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眼角折射出冰冷的寒气:这下手的人是存心要大舅舅的命。

洗好了衣衫,无忧端着那脏了水和微微湿着的衣衫,出了帐篷,水被无忧随意倒在了帐篷外的地方,衣衫也随意被晾在了帐篷外,然后转身进了帐篷。

无忧用另一半的水洗脸,很仔细,仔细到那位帮她送饭的士兵已经不是不屑,而是鄙视,无忧瞧了他一眼,那士兵的满脸都写着三个字:鄙视你!

无忧也不难受,吃了饭,就躺上床休息了,把心病去了大半的无忧,睡的很香,起床的时候精神极好,进了王大爷帐篷的时候,莫志聪瞧了她的脸色,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眼睛的余光瞟过她干净的衣摆,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找到原因了,或许她不但找到元帅生病的原因,而且还知道解决的办法了,否则她的神情不会是这般的愉悦。

“元帅还没有醒吗?”无忧盯着那床上的王大爷明知故问。

“元帅刚刚醒了一次,现在又睡去了。”

“胃口还好吗?”无忧的眼睛眨了一下,莫志聪神情茫然。

“元帅卧病在床,胃口一直都不太好。”莫志聪想了想,有点迟疑的答道。

无忧无力的翻了一下白眼,知道和他不好再说了,再说下去就怕莫志聪没听明白,外面偷听的人估计就已经听明白了:王大爷的帐篷外把守的士兵,可不一定都是王大爷的人。

无忧心里暗叹了一声,真是笨蛋,她的话就这么难明白吗?

无忧不过就是想提醒莫志聪小心王大爷的饮食,因为无忧尝出来:王大爷所中之毒乃是水毒芹之毒,味道与芹菜相似,无忧担心有人将水毒芹混入芹菜中给王元帅食用,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很难辨认,何况王大爷这样从未注意过菜色之人。行军打仗多为艰难,能吃饱睡饱就已难得,将士消耗体力居多,在乎的都是今天能不能吃到肉,对蔬菜反而不那么在意,不过这也更说明背后行事之人的小心谨慎,高深莫测,连这点都想到了。

无忧想到这里,心情不免沉重几分,这动手之人知道王元帅喜食芹菜,竟然想到了这样歹毒的计策,可谓费尽心思:军营人多手杂,即使知道中毒,也不能查出来是谁做的手脚,就是想要查,也只能暗暗的查,倘若让全军将士知道元帅中毒,只怕会动摇军心,一战未战,元帅就倒了,这仗还打什么,所以王大爷中毒之事,不但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查,反而还要遮着掩着。

这计不但歹毒而且缜密,无忧虽然对三皇子诸多怀疑,但也不排除梁人买通王大爷手下之人下毒的可能:因为那水毒芹是凉国稀罕的毒物,她是在张仁和的手稿里知道的,若是梁人买通王大爷身边的人下毒,无忧反而不怕。

她怕的是,若是下毒背后之人是本朝人,无忧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是谁非要置王大爷死地,不,即使不死,只怕比死海难过。

无忧只能说,这人的心思不但高深,而且过分歹毒:这水毒芹之毒即使解了,也会患上失忆症之类,王大爷一代名将,落得这样的下场,那是比死还难过——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不知道铁马纵横笑傲沙场的滋味,若是离了这战场,只怕王大爷了无生趣。

无忧更加无力,瞧了眼那床上昏迷的王大爷,手握的紧紧的:大舅舅一生光明磊落,却怎么就要承受这些,她不会妥协的,这毒她一定要解,即使丢了脑袋她也要解,而且还要解的干干净净,绝不会容许王大爷落下什么失忆症:那还不如让王大爷死了去!

她心痛,想想就心痛,因为她的舅舅被人害成这副模样,阿还不能去光明正大的去查;因为她不能辜负了王大爷的苦心,王大爷未必就不知道自己中毒,怕是他也怀疑,只是怕动摇军心,所以宁愿丢了性命,也要隐忍着。

王大爷隐忍,她可以接受,但是她不打算如幕后那人所愿,她会将王大爷治好,比之前更好,她不是在吹牛,因为她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张仁和的手稿上正好有解水毒芹的法子,只是那药难寻,当务之急,就是提醒着王大爷不能再食用芹菜了:他现在中毒症状很轻,无忧可以推断出这下毒之人该是每日或是隔三差五的在王大爷的饮食里加了一点水毒芹,很不明显,一日日积累下来,毒性慢慢增强,等到身体承受不了时,自然也就无药可救。

让无忧不解的是:为何军医没有任何人察觉出来王大爷是中了水毒芹之毒,难道这些人都被收买了,或是被什么人的权势压下了?

无忧暗暗否决这样的推断,这军营中多为王大爷的旧部,对他甚为衷心,军医人数众多,不可能都被收买。

难道水毒芹这稀罕的毒物,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所以才判断不出来王大爷中毒,而周神医会知道一些眉目,是因为长久居住在边城,来往商旅较多,曾听过一二?

无忧越想越糊涂,她哪里知道张仁和贵为小王爷,对医学有着浓厚的兴趣,所学所看,皆是当世之最,这水毒芹乃是梁国稀罕之物,寻常人哪得一见,她这是因缘际会,才有了这等眼福,寻常人哪里能和她媲美?

那周神医会知道也只是在一次和梁人的一位老人探讨中得知,而那老人则是梁国御医,同样为医学痴狂,难得遇到知己,也泄露一二,却也没有说到水毒芹的解法,所以周神医才一脸死灰,绝望之极。

也算的天有意,无忧曾经以为的大祸,此次算是帮了她一二。

无忧瞧着王大爷一时半刻也醒不来,她就想着总要做点什么,她可是身受王大爷大恩的人,总不能干等着吧!

正准备离去,找周神医,她是他带来的打杂的,怎么着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吧?或许,她可以旁敲侧击,让周神医做点什么?

谁知一转身,却发现三皇子不知何时正站在她的身后,一双冰冷无情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她,无忧背上,无端的冒出一阵冷汗,眼角一抽:刚刚的话,他听出来了什么没有?

无忧无措的低下头,咬了咬唇,千万不要说者有心,听者无意,而有心人却也有意了。

怎么办?

无忧心底一阵阵的发寒:可不能让三皇子起了疑心,那她做了那么多,可就都白费了。

“你对王元帅倒是真的有心!”

话听不出好坏,无忧只能用颤抖的声音来应对:“小人身受元帅大恩,自当用心。”

“好个有情有义的少年!”

他的眼睛很黑,非常的黑。

无忧已经,跪下叩拜:“三殿下谬赞,小人…不敢…不敢当!”这话答得结结巴巴。

三皇子轻笑:“本宫若不是知道王元帅无子,瞧你这紧张的模样,本宫都以为你是王元帅的家人了。”

这话又让无忧的心一跳:“小人出生…卑鄙…哪里…当得起…王元帅的…家人!”

三皇子的唇角往上挑起,抬手勾起无忧的下巴,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呵呵…这样仔细看来,你这脸上还真有几分王元帅的样子。”

声音难得很温和、很纯净,少了那冷酷寒冷的气息,却让无忧的心提了起来:桑幌子这话什么意思?他在怀疑什么?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疑心起

不管三皇子在怀疑什么,无忧却什么话都不能说?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无忧只是沉默,对三皇子的话不去回答: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敢去回答,更别说是抗议,或是争辩。

无忧现在才算是真正的看清楚三皇子,他是少见的俊美,这其实很容易理解,进入皇家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千娇百媚,风华绝代,何况宫贵妃美色名动天下,引得帝王倾心,生出来的儿子哪能不俊:不但不能说不俊,简直可以算得上完美,整个一浊世佳公子,难怪引得江州城里的待嫁女儿芳心涌动。

此刻,他整个人就如同他的声音一样,让人平空生出干净的感觉来,可是他的那对眼睛黑得不见底,使得无忧完全无视了他的干净清爽,眼中心中只有他的那对眸子:冷酷无情的眸子。

无忧对上三皇子的眸子,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透明般的呈现在三皇子的面前,他的眸子仿佛化为了刀剑,正架在她的脖子上,生与死都只在他的那双眼睛的眨动之间,不过无忧此刻竟然不再感觉到恐惧,只是整个人的全身动都不会再动,她也忘记了紧张,只是她的手心已经全部都是汗水,溢满到她的胸膛。

“嗯,真是越看越像。”三皇子的身子又伏下三分,那张俊脸在无忧的面前也放大了三分,他长得真的俊,不愧是皇家出产,品质很有保证,依稀可以想到曾经的宫贵妃是怎样的艳绝天下。

如此俊美的一张脸,尤其是难得还带上笑,语调也是难得是温柔如春风,可是无忧全身僵硬的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此时她的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她依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没有任何的想法,身体也只是遇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三殿下…取笑微臣了!”王大爷不知何时醒来,长长叹息一声:“主持大师曾言,微臣杀戮太多,此生注定命中无子。”王大爷原本声音就艰难,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显得非常的凄凉:保家卫国,到最后尽享荣华,却连最基本的人伦之乐都不能享受,谁听了心里都不好受。

王大爷这话怎么听都带着无尽的凄楚,但是三皇子却没有又露出任何不舒服的表情来。

不过,他还是放开了无忧起身,接过身后护卫的手帕擦了擦手:“王元帅多心了,本宫是真的这样认为。”一连擦了几次手,才将帕子扔给身后的护卫:“难道元帅就没一点感觉?”

王大爷摇头:“微臣不曾觉得。”被子下的背青筋冒了起来,若是这话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他就是躺在床上也会要了那人的命:这是对自己,对无忧莫大的耻辱。

“请三殿下收回这句话!”

无忧猛的抬头,直直地跪在那里,无畏的对上他那双莹光潋滟的眼,目光又冷又利:“三殿下这话有失皇家的威严,就不怕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即使贵为皇子,也不能随意诬陷妇人的名节,他刚刚那话说得很明白,就差没明白的说出来无优是王大爷的儿子:这是对王大爷的侮辱,这是对无忧的侮辱,更是对无忧母亲的侮辱。

三皇子一怔,像是惊异于无忧的反应,脸上那种淡淡地戏谑的表情慢慢地收敛起来,可是仍然没有松口,紧抿着唇,目无表情的看着无忧,好似一把已经出鞘的锋利保健,浑身充斥着寒气。

他再次低下头,直视着无忧的双眼,这样近看,才发现这人的眼睛非常的漂亮,眸子很黑很深,像是一个无底的漩涡,能将人吸进去。

不知怎的,他心头一跳,好似有一只兔子跳进他的胸膛,难得一次,他有点不知所措:被这样一双幽深的眸子注视着,大概天下的男人都不知道做什么吧!好在他不好男风,否则这人怕是要被他带进宫里了。

“你果然很有趣…”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薄薄嘴唇浮上一丝笑,“重情重义,不畏强权,会顶嘴,会狡辩,灵动如兔…你告诉我,还会什么…对了,你还略懂医术…你真的很有趣,很有趣…”

他一连说了三个很有趣,无忧不觉得荣幸,只怕今天是得罪了这三皇子了。

无忧冷冷地看着他:“草民请三殿下收回那句话!”

她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如果他不是三皇子,无忧恨不得上前给他两个大耳光子,什么人啦,怎么可以用那样戏谑的表情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末了,还以调笑的口气和她说话,他真的枉为皇子了?

“你想过后果吗?”他看着她,脸色阴沉,手里把玩着一把从袖中掏出来的匕首,阴森森的,闪着透骨的冷锐。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这话,草民定请三殿下收回!”或许过于冲动了一点,但少年儿郎又有几人不够冲动,这何尝不是三皇子的试探:若是她忍了下来,只怕三皇子会更加的不放心吧!

所以即使那把匕首让无忧的浑身发软,她还是说出了这话。

“既然这样,本宫收回那句话!”他一字一字的说着,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重,好像嘴里在咬着什么人的血肉,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无忧,双眼一片冷寂,这样子的三皇子更给人一种压力,让无忧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起来。

“你听清楚了吗?要不要本宫在说一次?”三皇子的脸一直往下伏,几乎快要贴近无忧的脸,那把匕首也在她的脖子上来回的蹭着,锐利的刀锋凉凉地,无忧的汗毛竖了起来,鼻尖冒出冷汗,一滴接着一滴落在明光闪闪,寒气逼人,削铁如泥的匕首上,溅落出水花,似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入骨的寒。

“草民谢三殿下体恤之恩!三殿下果然有容人之量,草民心服口服。”骨气不能当饭吃,无忧也没想过要将骨气当饭吃,所以在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感受到三皇子身上发出来的杀意之后,立刻伏下腰,叩头谢恩。

三皇子轻笑一声,将匕首慢慢的拿开,再慢条斯理的放进袖中,即使他还在气恼,这么多年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没有人能将他逼入这样的境地,就是他的父皇也不曾,可心中却忍不住赞叹一声:这人不但有趣,而且很有眼力——他是真恼了,若是这人再迟一会儿服软,他的匕首怕是要割断他漂亮的小脖子了,虽然他挺喜欢这小子的,但皇家的尊严,皇子的尊严都不是一个草民可以冒犯的。

三皇子的唇角居然扯开了一抹笑容,他没有想到这个威逼他收回那句话的草民,会在最后时刻弯下了她那挺直的腰,在这种百害无一利的情况下,扭转乾坤,不仅保住了自己的脑袋,还让他想要发作也发作不起来:因为她用话将他堵得死死的,他有容人之量,而她已经心服口服,不管是哪位皇子,都不该杀了对他心服口服之人吧!

无忧此举可不止一举两得。

不但表现了自己的骨气,也成功的让他吃了一个闷亏,也在王元帅这里讨了一个好,只怕从这以后王元帅会对他更加的上心吧!

这人知道有取有舍,知道什么时候该坚持,什么时候该果断放弃,又知道应该如何守护好自己项上的脑袋,还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同时,打击对手,只一味的好勇斗狠当然不能成事,但是只一味的委屈求全的话,也只会让人更加的变本加厉而已。

他对她更感兴趣了,真是个非常,非常有趣的人。

而一旁的莫志聪也暗暗在心中叫好:不愧是元帅手心里的人,果然是痛快,痛快人做痛快事,就算他这个在一旁看着的人,那也叫一个痛快!

而王大爷自始自终一个字也没说,脸色的表情平静无波,只是没有人知道,刚刚他的手已经摸上床里面的剑:那是皇上御赐的宝剑,曾经他拼死救驾,皇上御赐他一把宝剑。

王大爷看了一眼无忧,满目遗憾,心中长叹:无忧怎么就不是男儿身?怎么就不是他相府的儿郎?苏启明哪里配的上有这样的一个女儿?

“元帅既然醒了,那本宫也就放心了。”三皇子一面说,一面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无忧,对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了笑,一言不发离去。

无忧只觉得冷的发颤,三皇子那最后转身的一笑落在她的眼中,就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獠牙的狮子,对着她无声的嘶吼,发出血腥的警告。

至始至终她没有说出话来,也没有对三皇子做出任何反应,直到三皇子离开了半晌后她的脑子才真真正正的清醒;刚刚的事情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恶梦,现在她才知道惧怕,小衣紧紧贴在身上,中衣也好像湿透了。

无忧身子一软,全身抖得无力,最终跌倒在地上,却还是抖个不停;:她又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刚刚若是这三皇子要砍了她的头,只怕王大爷也来不及救她吧!

王大爷看向倒在地上的无忧:“知道刚刚那位是谁吗?”

无忧颤声回答:“是三殿下。”

“对,他就是当今最被圣上宠爱的宫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亦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你知道你刚刚做了傻事吗?”不知道是不是无忧错觉,在王大爷说道最宠爱的四个字的时候,阴阴地带着一丝丝讥讽。

但也只是隐隐地一丝丝,或者这只是无忧的错觉,王大爷的话可没有半丝对三皇子,宫贵妃不敬的意思。

无忧抬头看着王大爷,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不言不语,她还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时刻王大爷为什么还有心思和她说这些。

王大爷柔柔地看着无忧,嘴角竟然弯了起来,也笑弯了一双眼睛,这是无忧重逢之后,第一次瞧见王大爷笑,她的惶恐不安,恐惧害怕,因为这一笑通通地远离了。

“有时候不用事事都去在意。”王大爷轻咳了几声:“就像刚刚,三殿下也只是随口一说,你何必惹殿下不快,胳膊扭不过大腿,惹恼了殿下,吃亏的是你自己。”

“谢元帅教诲。”无忧恭敬,感激的叩头,她现在知道王大爷为什么说这话了:这话还真的只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王大爷就用那笑得弯弯地眼睛看无忧:“以后切不可顶撞三殿下,今天殿下大恩,饶过了你,以后可不一定再有今天的恩典。”王大爷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没看出来,你还有几分迂腐的劲,以往挺机灵的一个娃,今天怎么了,怎么就犯了这糊涂劲?”

无忧张了张嘴,无声却用口型答道: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

不要告诉她,若是她惨死在三皇子的殿下,王大爷会善罢甘休,只怕皇后娘娘要开心了:三皇子战死沙场,就没人和七皇子争夺皇位了,王大爷定会要三皇子为她抵命。

无忧就有这样的自信,百分百的自信。

无忧却又乖乖地答道,看着王大爷的眼睛摇头:“小人也不是犯糊涂,慈母养育之恩,大如天,小人怎容人践踏慈母的清名,而元帅不但对小人有救命之恩,更帮小人报了父母大仇,高风亮节,小人又怎能让元帅的清誉因小人受损。”

“也罢!你这孩子虽然迂腐点,不过性子还合我胃口,也不枉我救下你一命!”王大爷无奈说道,不过话语中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元帅谬赞。”无忧客气极了。

“罢了,罢了,你先去吧。”王大爷启唇,咳嗽几声:“你先去吧,说了这么多话,我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停了一会,又道:“志聪,晚膳就不用为我准备了,今天没胃口。”

无忧眼睛一亮,看着王大爷,只见他的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大舅舅果然知她,他听懂了她的话。

“元帅,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若是元帅不嫌弃小人手艺难登大堂之雅,小人愿意为元帅洗手作羹汤,聊表小人的心意。”

“都说了,当年那事算不上什么大恩,乃是我辈应该所为,你何必耿耿于怀?”王大爷状是无奈。

“或许对元帅来说是不足挂齿,可对言愁来说就是天大的恩情,恳请元帅成全。”说着无忧就跪了下去。

“也罢,真是个固执的孩子。”王大爷最终无奈。

无忧又和王大爷来回客气了几句,然后出了帐篷。

无忧找了一个无人的地方,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泪水立时就涌了出来,无声的流着,她哭不是因为她刚刚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而是王大爷这边的情况已经这般的不乐观了:刚刚王大爷陪着她演戏——那是他的帅帐,三军的帅帐,最尊贵的地方,比三皇子的监军帐篷还要尊贵,至少在军中是这样,可现在三军中最尊贵的地方都已经不安全了,想想这形势是何等的恶劣?

只怕三军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眼里,最可怕的是,这有心人还不知道是谁?

三皇子自然是可能的人选,但是他是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皇子,阵前损帅,他应该不会做这种误国害民之事吧!

无忧心头一片昏乱,思绪乱成一团,她先认为三皇子或许是为了对付苏家才要除了王大爷这员大将,但又想了想,若是想对付苏家,其实根本就不用这么费力,苏家毕竟只是商贾之家,捏死苏启明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不用三皇子出手,以宫家今时今日的商场之势力,完全可以让苏家陪得光光,一文不值,犯不着牵连上王大爷。

再说,若是真的想对付王大爷,那宫傲天也就不一定非要娶她,宫傲天执着要娶她,在无忧看来,他不过是想借相府的势,若是王大爷一命呜呼,对他们想要借势的人来说,可也不是好事。

但若不是三皇子出手,会是何人容不下王大爷?难道真的是梁人买通了王大爷身边的人不成?

无忧越想越觉得混乱,心里越觉得没底,前途渺茫:王大爷之毒的解药难求不说,就连她要出营都困难——她和周神医已经知道生病的人是王元帅,只怕为了军心,民心的安定,也不会容他们出营。可,不出营,那解药她怎么寻来,交给别人,她不放心只是其一,而且最重要的是,谁敢保住别人不会再在解药上动手脚?

每一个疑问都在困扰着无忧,每一个担心都压在她的心头,几乎要将她小小稚嫩的肩头压垮,可她连一个能够询问的人都没有。

在这偌大的军营,无忧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莫志聪虽说忠心,可是心眼不够活,而唯一一个能商量的人——王大爷,又因为中了毒时常陷入昏迷,根本就指望不上,现在她一人对着高深莫测的三皇子,她就觉得惶恐不安:因为这人同样让她觉得危险,也是,皇家的人都是从那吃人的皇宫里爬出来的,哪一个身上不沾满了鲜血,谁能干净,谁能不危险?还不说,另外躲在哪里,她看不见的敌人。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深入狼群的小羊,一个不小心,救不了王大爷不说,就是自己也会连皮带骨被人吞了下去。

无忧脱去在众人面前强撑着的镇定,她不过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稚嫩的孩子,一直只有十四岁的孩子。

在没有人的空间里,在无人的角落,她尽情释放她的恐惧,她的害怕,她的无助,还有她的悲伤,而无忧所谓的尽情,也只是坐在地上,环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脸孔埋在双膝之中,外人看到她,或许只是认为她累了,想要在静寂下静静地休息着,根本无人看到她的泪,这就是无忧的尽情释放,同样的压抑,同样的谨慎,到了这里,她连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都觉得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边城的天气如同孩子的脸,墨色更重,天空上都没有一丝光亮,如此黑沉却还没到太阳落山的时分,只是今天是不是能看到夕阳还真难说。

无忧渐渐地平息了自己的情绪,眼泪流干之后,她没有抬起头来,依旧埋在膝间,她努力的回想自己所有开心的往事,渐渐地,她的眉头展开了,她抬起头,被泪水洗涤过的双眼,更显得清亮,她的眼睛中带着看透一切俗事的明澈,仿佛一个立于凡尘之上的仙子,眼中未曾落下半点灰尘。清得人容易深陷她的双眸中,恍然如明镜。

她细细回想了她的前世今生,她的快乐那么多,为何总是执着与悲伤,王大爷中毒又怎样?解药难寻又怎样?

比起前世被乱刀砍死,他已经是幸运的了,何况这一世,他不一定就会死,至少,她已经知道了解药是什么?只要她能想法子出了这军营,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

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无忧站起身子,双腿一软,眼看着就要跌在了地上:现在身体不僵硬了却软得根本站不起来。

却忽然从身后伸出一双手来,将她抱住,她抬头,眼角抽了抽,她立时想起了刚刚落泪的事情,难不成是祸事真得来到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阴魂不散的三皇子。

“参见三殿下!”无忧立刻挣脱三皇子的手臂,跪了下去。

无忧紧张地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的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袖,脑中转过了很多的主意却没有一个能解说她为何能出现在这里,她飞快的转着脑子势要想出一个说的过去的借口:草民在这些皇子的眼中就是连蝼蚁也不如的存在,真有谁在乎一个草民的生死吗?

“嗯,在干什么?”三皇子显得心不在焉,他可以肯定自己不好男风,可是刚刚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再次加快的声音,这样的经历他今天已经经历了两次,而对象都是眼前的整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为什么当她或坚强,或软弱的时候,他的心跳都会不由自主的加快,他是成年人,他自然知道这是他对一个人有好感的征兆:三皇子,很迷惑,这样的一个不够出众的少年,他怎么会觉得很顺眼?不解,非常的不解,很不解,尤其是这少年似乎很不喜欢他。

三皇子出生宫廷,人心自然看的清楚,无忧眼中的戒备,小心翼翼,他看的非常的清楚,并为此不快。

他出生皇宫,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里面没有亲情,没有友情,他看的最多的是包藏祸心,是陷害,是背叛,他从最初的抗拒,到习惯,甚至到了现在他已经喜欢上这样的生活,他已经慢慢的接受这种生活,慢慢的习惯这种生活,慢慢学会驾驭这种生活,到最后是享受这种生活。

当然,这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这是一个长期而艰难的岁月,他甚至可以坦言这段岁月他过的并不轻松。

可是在众多的皇子中,他生存了下来,并成为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因为他有着其他皇子所没有的霸气和魄力,他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

他以为自己很习惯了,习惯了皇宫的冷漠无情,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无情,可是今天,他遇见了他,一个草民,甚至他只要动动手指的,就可以处置的草民,他在这个草民的身上,感受到那种真情,虽然他极力掩饰对王元帅的那种真情,可是他的眼睛出卖了他,他以为他掩饰的很好,可是别忘了,他出生皇宫,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他的担忧,他的焦急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当他直直的对视着他的眼睛,要他收回他那句话的时候,他真的很想一刀切割了他美丽的小脖子,可是他难得的迟疑了:他有一双真挚的眼睛,若是他割断了美丽的脖子,怕是以后再也看不到这双美丽的大眼睛了吧!

这人很聪明,他一瞬间的迟疑,他一瞬间的杀意,他似乎感受到了,很快的低下头,保住了他的小脖子,也让他有了台阶下。

三皇子知道自己真的很欣赏眼前的少年,或许他欣赏的是眼前少年身上的那种掩饰不住的真挚,对情感的真挚,牢记着一个救命恩人,牢记着这份恩情,这样的单纯,却又是这样的复杂:他看不透这人是哪一种人,这很奇怪,他可以一眼断定一个人的品行,可是对眼前的少年,他却觉得看不透。

他有今天的位置不是凭空得来的,他可以看透一个人的心,知道他爱的是什么,名,利,权势,他会用那人在乎的东西收买或是威逼,可是眼前的少年他却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收买或是威逼。

三皇子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知道他此时的心里有着恐惧,更有着不安,还有着担忧,但是他却能隐忍住了这一切的感觉,用沉默来掩盖了所有的一切。

这就已经超出了他这个年龄应该具备的深沉,不知道怎么地,这让他想起了王相爷那只老狐狸,不,那个人应该是狐狸之王,深藏不露,怎么着也抓不住他的一丝尾巴。

“草民见王元帅卧病在床,心里难受,就出来走走。”无忧迟疑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这话:这话不算假,也算不上真,她是为王元帅难受,却不是因为他卧病在床,不过真话中有假,假话中有真,反而比纯真的真话更让人相信,不是吗?

三皇子扫了她一眼:“是吗?你这个外人对王元帅可真是关心。”他挥手,示意无忧起身,他不太喜欢这少年跪着回话。

无忧的心一跳,站了起来,谢恩,低下头,她却不敢再抬头看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思索着三皇子前后两句话,第一句没有什么可是三皇子应该不会说废话——是试探,想在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吗?第二句话中的“外人”两个字很有意思。

外人,是指他们这个军营之外的人呢,还是指相府的人?

无忧还想到了一件事情,今天三皇子调笑着说她和王大爷长得很像的事情?

那绝对不是三皇子信口开河的话,他连废话都不愿意说,又怎么会说调笑的话,不然他也不会在众人的心里留下一个冷酷的面具。

没有人说话,因为无忧没有说话,三皇子自然更没有说话。

过了半响,三皇子背负着双手,来回走了两步,然后慢慢地来到她的面前,幽幽开口;“莫言愁,你好像很怕本宫?为什么?”

天空黑沉沉的一片,无端的像是块大石头压在人的头上,让人喘不过起来,细微的白色光芒透过乌云,洒下一片斑斓的阴影,他的眉目五官在这种阴影下显得更加的深邃,更加地具有威严。

无忧只觉头皮发麻,心中紧张到极点,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

“三殿下威严,草民自然会怕,草民心想普天之下没有人不怕的,况且,草民今天差点惹怒了三殿下,自然更怕。”无忧低着头说。

“怕?”三皇子哈哈的大笑两声,“真从未想过,你会这样干脆痛快的承认,我记得你那倔强的样子。”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要坚持他收回那句话,若不是最后还算识相,怕是脑袋已经落地了。

“三殿下,只是慈母养育之恩,大如天,草民怎容人践踏慈母的清名,而元帅不但对草民命之恩,更帮草民报了父母大仇,高风亮节,草民又怎能让元帅的清誉因小人受损。”

无忧将对王元帅说的话,再次说了一次,她不知道会在王大爷帐外偷听的人是谁的人,但也难保不是三皇子的人,或者几路人马都有。

无忧说完抬起头来,看向三皇子,却被他再次吓了一跳,这人何时离她如此近了,已经是近在咫尺,他高耸的鼻尖差点挨到她的额头:他们何时感情这么好了,离得这么近!

无忧着着实实地吓了一大跳,冷汗在一瞬间冒了出来:他离她这么近,是不是闻出什么味儿了,否则干嘛这么近,无忧可没忘记她可是男子,这人却这样不管不顾的靠上来,他又什么企图,无忧记得从来没有听说过三皇子好男风!

她情急之下又退两步,这一退却因为太急,差点又要跌倒在地,亏得三皇子眼明手快,再次帮了她一把,两个人的身体难免有了接触,无忧心头一震,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站好后,立刻甩开三皇子拉住她的手:她不能和人有太多的接触,那样她的秘密容易暴露。

不过,即使拉开了距离,她还是可以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淡淡的龙涎香,一种迫人的气势逼得她喘不过起来。

三皇子看着无忧急于撇清的动作,他的嘴角挂上一种戏谑的微笑:这人的反应也很有趣,他是不是把他当成了那种喜爱男风的皇子。

三皇子仔细的看着无忧,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细腻如瓷的肌肤,而且他的身子很软,嗯!这人真的还挺适合养在身边的,而且能让他看着顺眼,这一点还真的不容易。

可惜呀,他不好男风!

可惜呀,这少年不是女人。

“三殿下,若是殿下无事,请容草民告退!”无忧知道今天真的不能和这人纠缠下去了,再纠缠下去,她讨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