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贵妃入宫之后行事一直异常谨慎,今日对无忧之事,却略显了几分仓促,原本她只是担心宫傲天对她过于上心,在无恨三番五次的说辞中,她感受到了宫傲天对无忧的用心,而三皇子似乎对无忧也颇为欣赏,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她的大计还未成,怎么能让宫家子嗣爱上仇人的女儿,她绝不容许。

但是此刻她真的想要改变主意了,她是真的有人借此事出手,她不想做那只蠢笨的螳螂。

不过若是让她轻易的就放过这只聪明的小蝉儿,宫贵妃心里也不乐意。

所以宫贵妃为难了,她难得一次为难了。

她竟然被一只小蝉儿的话,给难住了,她很想发作,却又深深的明白,此时此刻,她最好不要发作——因为小蝉儿的话里除了表明心迹之外,还有赤果果的威胁,大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气势。

她还真的惹不起,赤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很显然苏无忧是赤脚的,她还真的怕了一怕。

宫贵妃完全可以肯定,她的计谋已经被无忧看透,因为她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扫过她的袖口:那里面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放了一把寻常的匕首。

那匕首原本是她为无忧准备的,不过却不是用来刺伤无忧的,而是准备栽赃无忧刺杀贵妃娘娘的,理由宫贵妃都为无忧想好了,就说是一一对她赐婚心生不满,今日趁着为她诊病的机会报仇。

手段很不高明,但是很管用。

即使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阴谋,但是没有会拆穿的,因为有眼睛的人也会看出来,挖出这个蹩脚的坑的人,不单是她,还有那位伟大而圣明的皇帝。

没有人会傻的去和皇帝作对,所以宫贵妃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不过听了无忧的话后,她倒是有点怀疑了,或许百密一疏,有一点她真的忘了:皇后,她不会对付皇上,但是她一定会对付她。而皇上万不得已的时候,或许会将她推到众人的面前。

这话很不好听,也很令人恼火,但是却是最真实的大实话,她是皇帝心头的一块肉,但是绝对不会是无可替代的那块肉。

万不得已的时候,皇帝为了自己一定会将她卖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不过宫贵妃还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样的大实话,她承认她被打击到了,却又该死的清楚知道,这话很正确。

天下后宫的女人,对皇帝来说不过都是调节身心的玩意,而她不过是这些玩意当中,主人比较喜爱的一个,等有一天,她老了,旧了,自然也逃不过被丢弃的命运,或者当有一天,需要有一个玩意儿来为主子担上些罪责,只怕主子会想也不想的丢出她。

这般聪明的无忧,让宫贵妃难得的迟疑了,此刻她的心里还升起了一股淡淡的遗憾:她怎么就是苏启明的女儿?

宫贵妃想到若是无忧不是苏启明的女儿,那该是见多么美丽的事情,或许那样,她还真的愿意她嫁进宫家,做宫家的主母,或是进三皇子的府邸,这样聪明又不盛气凌人的女子,很适合当家作主的,一味的退让,一味的强硬,都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宫贵妃瞧了瞧跪在她面前,将头压在地上的无忧,眉头间反复的紧抽,这人给他出了个大问题呀!

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宠冠后宫,一步一步爬上今天的位置,其中的惊险非常人想像,但是被一个小丫头的几句话逼到如此地步,她还真是第一人。

光是这份心计,手段,宫贵妃对无忧就有了一份欣赏,只不过命运注定了她们是仇人,这是她们无法选择的命运。

强者对对手通常是多一份欣赏的。

宫贵妃想了很久,最终,她站在无忧的面前,轻轻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谁又能说那螳螂的主子就不是那黄鹂的主子?”

无忧脸色变了,宫贵妃的话让无忧暗暗心惊,额角鼻尖都冒出冷汗,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错估了贵人们的自尊心,贵人们站在高处久了,已经忘了妥协二字怎么写?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宫贵妃,并没有开口。

宫贵妃也看向无忧,她也不想在此时开口:她知道,无忧懂了她的意思。

宫贵妃的手再次伸到衣袖里,无忧的脸色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急促,宫贵妃的纤纤玉手,就是她的催命符,当那袖中之物抽出来的时候,就是她命运注定的时刻。

她的身子颤抖如风中的柳絮,整个人轻飘飘的无所依着,生命原来在有些时候,就是无奈,她明知道对方想要谋夺她的命,也知道对方打算如何来获取她的命,甚至连地方的谋算都一清二楚,但是她却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抗拒,也不能抗拒——这才是让人最痛苦,最憋屈的事情。

死亡,再一次理她如此之近,只是这一次,她是否还能拥有以前那样的好运气?她能够等到二皇子搬来救兵?

无忧没有丝毫的把握,她只是紧紧地盯着宫贵妃那美玉无瑕的手指。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懵懂(感情戏)

宫贵妃的手指真的很美,看在无忧的眼里只觉得累累白骨,越是美丽的东西,本质越是丑陋,就像越是安全的人,其实越危险一样。

家宅斗争她不怕,夹缝求存她也不怕,她最怕是此刻明知道对方一步步将她逼入死路,而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宫贵妃眼底温柔的笑意却让无忧清楚明白,今日的贵妃娘娘容不下她活着出去了,无忧全身上下都凉透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绝境如同是被人用凉水自头浇下来,而且是在寒冷的冬天,浇得透得不能再透,冰到心底深处去了,整个人都冻成了一根冰块。

无忧很怕,但已经不再慌了,眼前已经是绝路,她唯有在绝路中求生。

她还不打算将自己的命交出去,既然等不到别人来救,那么她依靠的人只有自己了——绝不能让宫贵妃掏出袖中的东西。

无忧猛的抬头,声音轻轻:“娘娘,您现在危在旦夕,却不自知吗?还想着处置民女,而不自救,委实令人不解?”

无忧直视着宫贵妃,发现她的手又僵住了,脸上闪过不解和不耐的神情,她又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来:“娘娘和宫家合谋之事,怕也没有娘娘想的那么隐秘吧!”

无忧知道这话之后,她会成为宫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但贵妃娘娘不会这么简单的处置了自己,她必定是要问清楚她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那么她至少一时半刻不会有危险了,当然少不了皮肉之苦。

宫贵妃神色一震,看着无忧的眼神立刻变的凌厉起来,想要把无忧生吞活剥了的样子,不过那手终于是放了下来,宫贵妃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半点也没有无忧瞧着她第一眼时的柔和之气,完全就是一个地狱罗刹:或者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无忧瞧着宫贵妃罗刹般的样子,心神却定了下来:变色就好,只要宫贵妃变了颜色,那么她就有活下去的希望,至少现在她不会立时要了她的命。

无忧不为宫贵妃的神色所动,“娘娘,你们所谋之事,不只是民女知道,天下间知道此事的人不少,只是娘娘没有遇见能够说出来的人罢了,今日民女危在旦夕,也就顾不得什么了,娘娘,民女说娘娘危,是因为民女危,民女这人图谋的不过是平安,其他的事情从来也未曾想过,只是民女比较小心谨慎罢了,如若是今日民女出不了宫,明日娘娘图谋之事必将宣扬天下。娘娘,民女只是个小人物,您何必为难了民女?”

宫贵妃的眼中的犀利随着无忧的话越来越多,脸色青紫交加,她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女子敢挡着她的面威胁她,她很怒,但是更多的是害怕。

宫贵妃原本就是聪明的人,无忧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全身的冷汗浸透了衣衫,不过对无忧除了愤恨之外,更多是生出了灭口之心,只是她要弄清楚,无忧的消息来源,还有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时机还未成熟,她冒不起任何的风险。

她盯了无忧一眼,然后环视了内室的太监,宫女,敛下眼帘,淡淡道:“你们退下吧!”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恭敬的退下,没有人抬一下眼皮:宫里是什么地方,容不下任何的好奇心,在宫里最可怕的不是没有贵人的庇护,而是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到时就算是有了贵人相助也会被人灭了口,他们这些人知道很清楚,所有当无忧说出这些话后,就再也没有人看无忧一眼,就是那冷面的宫女都未曾看无忧一眼,她可是宫贵妃的贴身宫女。

众人退离之后,内室里只是一片安静,无忧此刻反而不急了,现在急的是贵妃娘娘了。

“你说,我图谋之事已经有人知道了?”她喃喃地问,不过瞧她的神色,也不是指望无忧作答。

宫贵妃以为无忧不会开口,但是无忧却出乎她的意料不但开口,而且声音还不小:“民女不就是知道了吗?”这话还不如不说的好。

宫贵妃瞧了无忧一眼,眼底的杀机一闪,无忧看的分明,却无所惧,宫贵妃不蠢,不管今日她多么的想要除去她,但她都会忍着,即使忍到内伤,她还是会忍着。

无忧再次开口:“娘娘,天下间的人,有很多人图的不是荣华富贵,想的不过是片瓦遮身,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娘娘所图,与民女何干,民女不过是想要留着这项上的脑袋,好好吃饭,过民女的小日子,娘娘仁慈,想必定然会随了民女心愿。民女再此先叩谢了娘娘。”

无忧言辞很是恳切,神色更是陈恳,宫贵妃仔细打量了无忧是神色,表情,眼睛一眨也不眨,无忧也不闪不避,就那样睁着眼睛,神色平静的任凭宫贵妃打量。

宫贵妃看着无忧,心思转动的也很快,不过霎间就转过了几种杀掉无忧饿法子、以及善后之事,但是她发现没有任何一种可以让她放心,她还真的要如无忧想的那般,不能动她,至少现在还不能。

她相信无忧敢来说这番话,自然就有她的法子:苏无忧行事缜密,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三皇子曾经说过,宫贵妃想了又想,思了又思,她认为无忧定然留了后手:三皇子此次可是帮了无忧的大忙,虽然他半点也不想,更是为此露面。

内事里除了安静,就是安静,无忧忽然觉得这时间过得太过安静了,静的她的心都紧缩了起来,她是指甲微微的刺进掌心,却丝毫不觉得疼。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无忧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眼,是那冷面宫女:“娘娘,二殿下遇刺,皇上宣苏小姐为二殿下诊治。”声音很小,若不是无忧耳朵比一般人,只怕还真的听不见。

宫贵妃听了这话后,神色终于柔和了下来,脸上是神色再次一变,笑意如春天的暖风吹开了冬天的寒冰,虽然还带着些许的凉意,但已经能够不再感到刺骨:“苏小姐医术高超,今日为本宫诊脉,甚是用心,也不枉本宫求的圣上将你召进宫来。起来吧,这大冬天的,地上凉,本宫听说你身子不好,还是站起来回话吧!”

无忧瞧着宫贵妃现下这温和的神色,暗暗感叹,这贵妃娘娘翻脸如翻书,这么一会儿神色就变了几遍,还真的比她戏台上看到的戏子,还要多变。

不过无忧并没有因为宫贵妃恢复了温和,为将一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贵妃娘娘杀人可不会只是怒容,她说的可都是杀头的话,想要保住这条小命并不容易。

“娘娘,民女不敢站!”无忧不站,还是规规矩矩的跪着。

“为何?”宫贵妃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无忧会这般说。

“民女医术不精,治不了娘娘的病,已经吓的腿软,还请娘娘吩咐殿外的宫女姐姐扶着民女去为二殿下诊治吧!若是耽误了时辰,民女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无忧的声音出奇的高,几乎是喊了出来,想必不管是室内,还是室外,每一个人都应该听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传旨的太监。

此话一出,空气都静了下来,静得连窗外的风都绕道而行。

无忧的此举当真是绝顶管用,不管宫贵妃还想要怎么对付她,就是想要立时杀了她,也真的不能动手了,因为无忧的话里透露出一个讯息:宫贵妃对她的医术不满,而且是在听到二皇子被刺,皇帝要她去为二皇子诊治之后。

这话在这样的时候说,就有深意多了,为何宫贵妃什么时候不嫌弃无忧的医术,这时候嫌弃,到底是嫌弃无忧的医术太坏,还是嫌弃她的医术太好,这就要靠各人自己想了。

不过不管各人怎么想,宫贵妃都不能再对付无忧了,还要小心她的安危,不要被别人害了去,至少二皇子的没有痊愈前是不可以的,宫贵妃现在不但要祈祷无忧平安的活着,就是二皇子她也要烧香拜佛的求着他无事,因为皇宫里的人不但心眼长的多,就是脑袋也聪明的紧,无忧话里还有一层深层需要思考的地方:宫贵妃不想二殿下活。

宫贵妃真的很想,很想将无忧碎尸万段,但是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柔和起来:“苏小姐,咱们也算是沾亲带故,你个丫头真事傻,怎么听不得玩笑话,来人,苏无忧医术高明,赏!”

那个赏字,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咬着嘴唇吐出来的。

无忧谢了裳,声音因为激动都颤抖了起来,听到外面传旨的公公耳里,还真的觉得无忧实在见不了大世面,一个赏字,就激动成这摸样。

宫贵妃看着再次叩头的无忧一眼,开口,道:“唉,本宫平日里在宫里连个说玩笑话的人都没有,今日和你说了,却又不洁其意,倒真是无趣。走吧,本宫带你去二皇子那里,你嗑药好好诊治,莫丢了女神医的名头。”

宫贵妃的话真实柔的能滴出水来,话里话外皆是对无忧的拳拳爱惜之意,仿佛无忧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舍不得无忧受那么一点半点的伤呀!

无忧再次感动的叩头谢赏,感谢贵妃娘娘的对她的另眼相看,然后很乖巧的跟在贵妃娘娘的身后,出门。

无忧一直低垂着头,仿佛初次见识贵妃威严的养在深闺的女子,所以众人瞧着她此刻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都有些不以为意 ,就是宫贵妃身边的人都忘了刚刚那个说出大逆不道话的女子就是眼前这个畏畏缩缩的女子。

众人漫不经心的瞧了无忧一眼后,都不再将注意力放在无忧的身上,因而错过了那滴落在无忧脚边的汗水,以及无忧嘴边一闪而过,如释重负的笑意:今天终于又闯过去了。

无忧知道今日宫贵妃之事,算是闯过去了,虽说惊险异常,但终究是闯了过去了。

走在最前面的宫贵妃,她的脸上却是和往常一样,挂着柔柔和和的笑意,只是细细瞧去,就会发现她的一双眸子过于平静,而平静之中还蕴含着一丝恼怒之色,她在拐道的时候,双眸在无忧的身上扫过,神色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依旧只是柔和的让人如沐春风,无人知道她豆蔻嫣红的指甲已经折断:该死的,该死的!

该死的?

不知道宫贵妃是在说无忧该死,还是二皇子该死?

无忧的心跳此刻依旧很快,她的冷汗此刻还在流着,她的 头低的更低,但是这些都不妨碍她的步伐,她的步伐走的很从容,很很稳。

无忧心里当然清楚,自今天之后,宫贵妃当然将她恨极了,只怕从此之后,她的日子会过的很不安稳,但是她不后悔,因为就算是她今日未曾如此做,如此说,宫贵妃就能容得下她吗?

不会,所以最坏也不过如此,那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

无忧可不认为,若是今日宫贵妃害了她就会放过无虑,无悔,放过相府,不会,当她动手的那一刻,不,或者说,只要宫贵妃知道她们是苏启明的孩子,只要他们身上留着苏启明的血,就注定了宫贵妃不会放过他们。

而相府,在宫贵妃向她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和宫贵妃的对立,她自然也不会放过。

所以无忧认为保住眼下的平安再说,既然注定了只能是仇人,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今日之后她和宫贵妃的之间的仇恨会加深了,她也不惧,她也要如此做。

因为她要活下去,她要她在乎的人活下去。

二皇子的泰和宫。

此刻,二皇子正面色苍白的躺着,只是他俊美的如同天神般的脸上,布满了阴霾,他真的没有想到宫贵妃竟然会对无忧出手,而且他的父皇还同意了,他还真的不知道宫贵妃哪里来的如此能力,能说动他的父皇。

他的眼闪过一丝不解,他实在是想不通,父皇为何要这样做?

帝心难测,即使他们是父子,但这皇宫里什么都不缺,就缺情,亲情,爱情,兄弟之情,什么都缺,所以他也猜不通皇帝这样做的目的。

想不通,但是他不能不想,这事朝着他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宫中之事,瞬息万变,他不想不行呀!

二皇子很清楚,这就是他的人生,不管他愿不愿意,当他出生在帝王之家,就注定了他的命运,在他享有帝王家的尊荣的时候,就要忍受这些。

即使他靠着太后的庇护,能够暂时的离开,但只要他一天委曲,这些麻烦就会跟着他。

二皇子环视了奢华的宫殿一眼,他好看的,雕刻般的五官浮起一丝苦笑,这座奢华的人间宫殿,是他的家,是他的战场,亦会是他的坟墓。

不管他乐意还是不乐意。

想要置身事外,怕是不可能了,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讯息,怕是他的用心已经被人察觉了。

想到那传话公公说的那话:若是今日二殿下能和无忧一起出宫,上次的事交易还可以生效。

交易?

他的秀雅的眉,挑了挑,只怕那交易想不生效都不行了,今天他可是下了血本,只是那内容要改了。

不过,相信经此一事,无忧的想法也会改变吧!就算是他不改那内容,只怕她也会给的。

有时候,与其说破嘴皮,还不如让她亲身感受,相信今日之后,她想要无欲无求,置身事外,怕是不可能了吧!

她是那般聪明的人,应该很清楚,在这世道若是没有坚强的后盾,必然寸步难行,尤其对手是这样高贵的人,这天下能护住她的人,不出五人,而他就是其中的一个,而其他的四人,不说愿不愿意,但是她确实不乐意的。

无忧的心很明白,也很通透,她想必也清楚,皇帝不会护她,皇后只想袖手旁观,谦有心护她,只怕她不乐意,太后虽说与相府老夫人有点交情,但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女子惹的母子不快,所以今日无忧求救的人才会是他。

他其实很高兴,在危险的时候,她还能想到他,只是他也清楚,怕是她求他,也是不甘不愿,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对她产生了渴求,就不容许她还置身事外,看着他如落在网中的蜘蛛一般,作茧自缚,他已心动,她就休想再心如止水。

他的世界容不得她飘忽如云,蜻蜓点水。

在男女情事方面,二皇子可能是个木讷地人,可在心智方面,他是个运筹帷幄的高手。

事情到了关键地时候,一个人的智慧就会最大极限地被调动起来,何况他从来就不笨。

就像他那日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就再也容不下无忧的逃避。

交易?他冷哼,若是那苏夫人未死,他也有的是法子可以让那三个条件变成一席废话,他不是个贪心的人,只是一个目标坚定的人:要么直接放弃,要么就坚定不移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他听到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的神情瞬间变了起来,刚刚让人有些惊心动魄,胆颤心惊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二皇子转眼间,又是那个出尘的二皇子,就好像刚刚的神情是错觉。

只是二皇子身边的李庆却很清楚,此刻的二皇子就如同表面平静的大海,面上风波不现,而深海之下已经是波涛汹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上就会泛起风浪,就会发怒,吞噬掉所有的人和事。

眼下的二皇子已经完全的平静下来,就像此刻窗外的艳阳天,无风,晴朗的天空,在白雪皑皑的地面的映衬下,显得宁静而祥和。

李庆的神色微变,对那个即将踏进来的少女多了一份诧异,他在二皇子年幼之时,便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从一个孩童,长成一个心思难猜的青年,有的时候他这个跟着他这么久的人,都对他的心思感到心惊和畏惧,说句实在话,他对二皇子的情感很复杂,除去一个下位者对主子的忠心之外,还有一份家人的情意在里面,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以兄长的角度去看着他,陪着他,和他一起经历风风雨雨,闯过一次次的艰难时刻,而二皇子也难得的没有将他排斥在外,所以他能够从二皇子的一举一动,身子细微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他的心思。

无忧的出现,是让他始料未及的,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少女的出现之后,二皇子向来单一的情绪竟然一点一点的丰富起来,而且他的眼神越发的明亮。

他为二皇子高兴的同时,却更多的是担忧,他不知道这人会不会成为二皇子的软肋,即使他不知道无忧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但是她不该如此让二皇子注意,更不能有左右二皇子喜怒的能力: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在相府三小姐升天的消息传来时,二皇子的别院打碎了两只茶盏。

好在以后的日子,二皇子一点点的平息下来,渐渐放心的同时,心里却升起更多的不安,而今天早晨宫里的线人来报,皇帝下圣旨招苏小姐进宫为贵妃娘娘诊脉,他看着二皇子连大氅都来不及穿,就快马赶来,他就知道坏事了,坏大事了。

可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不得不保持沉默;他的主子犯了兵家大忌,他心软了,他的心慌了,在她急急赶到慈宁宫的时候,他已经犯了大忌,手软已把柄了。

他真不知道那女子有什么好,为何能他的主子如此这般伤心,他怎么想也不明白。

但主子的行事,他没有任何的质疑的余地,他只要遵从就好了。

无忧跟在宫贵妃的身后进了二皇子的泰和宫,一路上,她都在想着二皇子遇刺的事情,这件事情让她觉得诡异:谁会去谋害二皇子,他似乎对皇位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难道这事是二皇子自己一手策划的?

这是无忧一路上思索后的得出的结论,只是二皇子为何要这样做?

无忧敛了心神,不去想那答案,或许是不敢想,或是是不愿意相信,因为那答案实在是太过让她觉得差异。

无忧没有想到二皇子会遇刺,她也不知道她的猜测是否准确,不过在她踏进泰和宫的时候,她瞧了一眼内室,未曾见到太后娘娘再次嘘寒问暖,心神一震,整个人如同电击,迎上二皇子的眼睛,他的眼里似闪过一道异光。

他眯起眼,唇角一勾:“多谢娘娘,原本是父皇请女神医为娘娘诊治,却没想到翼会遇见这样的事情,累娘娘亲自跑这一趟。”温如玉,淡如水,无忧这是猜见识到什么叫谦谦君子,出尘翡翠,二皇子即使面色苍白,却丝毫没有折损任何风采。

贵妃娘娘看了二皇子一眼,神色柔和:“你受了惊吓,又受了伤,好好的休养吧!这苏小姐医术高明,就留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吧!”贵妃娘娘卖了个人情给二皇子,只是这个人情她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她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话她不得不这么说,因为圣旨让苏无忧来诊治二皇子,就代表皇帝改变主意了:宫贵妃想不通皇帝又为何不准备除去无忧了,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最好不要质疑皇帝的决定,即使他恩宠在身吗,也不要去问为什么?

这皇宫自有它的生存准则,即使她贵为贵妃,也不可违背,因为恩宠与否,不过是那个男人的一句话。

宫贵妃与二皇子寒暄了几句后,就带人离开,只是离开时,她看了无忧一眼,那一眼让无忧再次遍体生寒,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从贵妃娘娘的那一眼中恢复过来,却被二皇子出声,给搅合了心智。

“你有很多颗脑袋吗?”二皇子的声音冒然在无忧的耳边响起。

说实话,无忧此刻半点准备都没有,她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所以二皇子的话让她吓了一跳,整个人抬起眼睛茫然的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的焦距——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刚刚的猜测:二皇子为了她策划了这么一场刺杀的闹剧,如果说二皇子另有所图,她倒是相信的,怎么会是专门为了她?

二皇子看了无忧片刻,她的茫然神情落在二皇子的眼中,他的眼神明亮起来,他知道无忧不是毫无所觉,但片刻之后他盯着无忧的目光有些冷了。

无忧被二皇子的问话吓得回过神来,她的手不自觉的摸到自己的脑袋,思索着二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想砍了她的脑袋吧!

无忧瞧着二皇子沉下去的脸色,她想不出来,二皇子为何现在忽然发作她,难不成他在责怪她将他拉入她与贵妃娘娘的麻烦当中。

无忧急急地跪下,同时脑袋里开始思索着能够让她蒙混过关的话,她细细的想了想,她在宫贵妃面前的话,没有任何不妥,不会连累二皇子的呀?

难道那内侍公公传的话有误,还是他已经不满那三个条件了。

“你告诉本宫,你的脖子是不是很硬?”

二皇子那日在无忧面前只称我,就是认下了她这个朋友,今日却重返本宫,无忧凭借着自己对二皇子不多的了解,知道,这是人家二皇子在表示自己的不满,他在很明确的告诉无忧:我很不高兴,我很生气!

只是,无忧不明白,他不高兴,他很生气,这一切与她何干,难道惹他生气的人就是她不成?

二皇子即使开了口问话,但是从无忧跪下去之后,他就不再看无忧一眼,虽然他竭力忍着,可他心情不好,谁都看得出来,这让她既是心虚,又是尴尬。

无忧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的声音:“殿下明鉴,民女的脖子一点都不硬。”她为何还是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让二皇子如此震怒。

二皇子又瞥了一眼她,便又躺了下去,然后示意李庆出去,自己却闭上眼睛,任凭无忧跪着,让这般模样,让无忧更加的不解,她搔搔耳垂,咬了咬唇:“殿下是在生无忧的气吗?”

“本宫为何要生你的气?”他动了动唇,总算愿意开口了。

“我…我…对不起!”无语嗫嚅了几下,还是道歉,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她还是道歉了。

听到这这是三个字,二皇子紧闭的双眼睁了睁,转头直直的看着无忧,她正跪在他的床前,将脑袋垂的低低的,像一个做错了事,不知道该如何做的孩子,这样的无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嘴唇挂上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还是没有变,半点都没有变,只要你对她微微好点,她就会收起全身的爪子,她这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她的好。

二皇子微微坐起身子,因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无忧的心头又跳了跳,心中更是多出来一份紧张,她听到二皇子的声音响起:“你的脖子不硬?我还以为你的脖子很硬呢,你怎么有本事去招惹宫贵妃,你哪来的胆子去招惹贵妃娘娘?你进了宫猜知道让人来找我,若是我今日未曾进宫,你是不是就打算等着死了?”

无忧听了这些话,终于明白了,二皇子嫌弃她求救求的晚了,但是她却不明白二皇子为啥要因为这对她发作:他应该知道的呀,她从来就没有打算去招惹贵妃娘娘,她还真的没有那个胆子,他为何这样说她?这真的是冤枉她了,对不对?

无忧掀了掀唇,抬头看了二皇子一样,立马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哪来还有出尘之气,双眸怒睁,八成现在想要一口吞了她的心都有了。

无忧的小脑袋又开始动了起来,越想脑袋越乱,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冒出头来,她拼命的压着,却不可自制的脸红了起来。

二皇子瞧着一抹艳色在无忧的脸上闪过,心底却不知道怎么的就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还不是笨的不可救药。

他瞧着略显羞涩的无忧,眼底神气一抹温和:“起来回话吧!”

他注视着无忧站了起来,那窈窕的身姿,如同春天里盛开的桃花,在微寒的春风中带给人说不出的温暖。

如同当年初见时的美丽,全身上下都洋溢着诱惑人的温暖,对,是温暖,就是那种时时刻刻将别人放在心上的温暖。

他生在薄情寡性的皇室,立身尔虞我诈的朝廷,涉足步步惊心的后宫,但凡是相交之人,却脱不了“利用”这俩个字,彼此心知肚明,却也让人心寒。

他以为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人际关系,可是他再次遇到了她,他总是想要给她做点什么,可是他为她做的事,却只是简单的想帮她的忙,想让她笑一笑,眉头不用那么紧皱,想让她不要为难,舒舒服服的过几天日子,他的出发点很多,却独独缺了“利用”这俩个字。

他在不动情,再木讷,也知道自己对她是不一样的,只是似乎他们之间,是他一个人在努力,而她似乎巴不得离他远远的才好,即使今日迫不得己的求救,怕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吧!

他真的就这样的不堪吗?

他的目光扫过无忧尖尖瘦瘦,略显苍白的脸,指觉得心疼,今日瞧着这样楚楚可怜的无忧,他满心满意有的只是怜惜。

那个记忆中哭着让他不要担心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想到他们曾经的相遇,二皇子的心中也暖了起来,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曾经无条件的对他好过,全心全意的为他:从小到大,不是没有人对他好过,不但有,而且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