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瑶轻轻叹息,然后站起身来,想了想,再道:“其实你不该与我为难,我是你的嫡孙,你依仗我和依仗我父亲是一样的道理。且我如今又是飘渺宗化神老祖的亲传弟子,整个飘渺宗九成的人都要尊我一声师叔祖,就是那些结丹长老也要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师叔。我修为已至假丹之境,结丹指日可待。然而,你放着这样的嫡孙不认,却为了两个死去的人一再与我为难,很傻。”

她说完,转过身走到旁边拉了西陵商的手,轻声同他说:“商儿不怕,姐姐带你去见爹娘。”

眼瞅着两个孩子离开,老夫人仿若做了一场荒唐的梦。她在梦里糊涂一生,突然被一个聪明人点醒,她心生悔意,想要将梦重新做过,却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命已至尽头。

西陵瑶姐弟二人走出来时,她拉住院子里行走的一个丫鬟问了句:“老夫人这是得的什么病竟如此之重?可是与何人斗法受了伤?”

那丫鬟摇摇头说:“并没有,老夫人是突然生的急症,吃了许多丹药都未见好转,反而愈发的严重起来。四小姐问这个是……”

“没什么。”她淡淡地道:“只是好奇,打听一下。”挥退了那个丫头,再看向那些跟着她一起过来,如今仍站在院子里的族人们,想了想说:“老夫人身重疾在身,不宜见这么多人,你们就在这院子里给老夫人磕个头吧!然后便让下人带你们去休息。记住,在这座大宅子里,咱们的人尽可能的集中在一处,千万不能散了。”说完,又多嘱咐了孔计一句:“你负责看护大家,有什么事立即去找我。”

人们都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座名为老家的大宅,处处满布着危机,早已没了他们的容身之处。

族人们跪下磕头行礼,西陵瑶却已经快步出了这最大的院落。有下人引着她和西陵商往东院儿安排好的住所去休息,才拐了个弯,西陵商突然冲着前头大声了一声:“娘亲!”然后松开西陵瑶的手,快步跑了过去。

她往那方向看,果然看到雪氏正朝着这边走过来。西陵商扑到她怀里好一阵撒娇,终于能把雪氏放开,她也到了近前。

“四婶,好久不见。”她主动打招呼,亦行了个礼。

雪氏先是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对那领路的下人说:“你回吧,四小姐这边我带着过去。”

那下人俯了俯身,离开了。雪氏一直等到他走远,这才将西陵瑶拉到身边,先是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感叹了句:“果然好天资决定一切,这才一年光景,你竟已成就假丹,比我还快了一步。”而后还不等西陵瑶说句客气话呢,又将头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这场丧事来得蹊跷,怕是族中要生变故。”

西陵瑶怔了怔,随即心头一紧。

变故?……

第232章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雪氏所言的这个变故,与灵狮之前的说法不谋而合。

她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挽着西陵瑶的胳膊朝东面走,看起来像是亲亲热热的在聊着婶侄间的亲密话儿,但实际上雪氏却是在说:“老夫人坐化的日子不对劲。按照常态,修士死亡,要么是经了殊死搏斗,要么是修炼过程中出了差错,再要么就是以自身寿元为代价制了传给后人的法宝,再者,便是修为没有增进的可能,到了境界尽头,自然而然的寿终正寝。老夫人是结丹期修士,不管她是结丹的哪一个步骤,结丹者寿元都是四百。可她今年三百七十五岁,想要凝婴是不可能了,且她自己也没了再拼凝婴的心思。她常年生活在深宅之中,不可能遇到危险,她那样的人,更绝无可能以自身寿元去炼制宝法。所以说,她即便是要坐化,那也该在二十五年之后。或许能提前个一年两年,但绝不会提前二十五年之多。”

雪氏的话让西陵瑶也深思起来,继而小声道:“四婶的意思是,她突然消失的二十五年寿元,是被人动了手脚?究竟是何人能有这般能耐?”这话刚一出口,脑子中竟立即就出现了西陵问天那张脸。她一惊,答案冲口而出:“老候爷?”

边上一直仔细听着的西陵商也惊讶地道:“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他想说他们可是夫妻啊!可再想想那二人今日的种种表现,又想想西陵瑶对老夫人说过的那番话,那个祖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算计,又何况是夫妻?于是失望地道:“是了,四姐说得对,已经纳过妾室的男人,还谈什么夫妻之情。”

雪氏叹息着把儿子的手又握了握,说了句:“我的商儿长大了。”也不知这声感叹是欣慰还是心酸。她偏过头,又同西陵瑶说:“方才我跟你四叔被隔在西院那头,要招待的人太多了,直到心腹过来报信方才知道你回了府,还与你祖父起了冲突。阿瑶,你之前看到你祖父时,有没有察觉出什么?”

面对此问,她仔细回想,五息过后便点了点头:“有。当时便觉得那位祖父在这锦县养了一年,气色竟是好了许多,人看起来也比一年前更显年轻。虽说以他原本的寿元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但一来我一进门他便与我发难,也来不及细辨。二来我也是想着,许是卸去定国候的重任,也不再做家主之位,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少了,人这才显得更精神些。但眼下四婶如此说,想来我之前的猜测肯定是错的了。”

雪氏点了点头,“的确是猜错了。”随即轻息一声,又苦笑起来,“定国候是不做了,但这家主之位他可没有一天舍得放弃过。阿瑶你可知道,如今西陵家对外都知你四叔才是家主,四婶不才,也算是坐了主母之位。但我与你四叔毕竟不可能将全部精神都放在家宅事务上,我们是修士,修炼才是我们最主要的任务。所以这一来二去的,家里的事情多半就还是由他来做主。你四叔偶尔出关想过问一番家中事情,多半都被他以让你四叔安心修炼重震西陵家威风为由搪塞回去。起初我们并未太放在心上,毕竟家里从前也是他在管着,而且他是父亲,为尊为长,总不至于祸害家族。但渐渐……”

雪氏说到这里,又向四周看了看,甚至还散开神识往远处去查。查探过后这才又小声说:“渐渐地我们发现,你祖父背着我们换了府中好多人,那些原本同你四叔亲近的看护者都被换走,如今祖宅各处角落都安插着你祖父的亲信,还有许多生人,竟有些都不认得我,起过几次冲突。阿瑶,这回你该知道你祖父之所以精神较之一年前要好了许多,跟他修心养性没有什么关系了吧?你四叔与我说过,他可不是精气神足了些那样简单,之所以人越活越年轻,是因为他的寿元在所有人的不知不觉中竟有所增加。阿瑶你说,那增加了的寿元,是从哪里来的?”

西陵瑶也听出不对劲了,“他吸了祖母的寿元,这才导致祖母将面临提前坐化。可是四婶,我见识浅,之前也没接触过这吸食寿元一事。我就不明白,难道祖父做了这么大的事,祖竟一点都不曾察觉?这寿元可以说吸就吸,对受害一方都瞒天过海吗?”

雪氏无奈地道:“谁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法,这种事我反正是没做过,更没听说认识的人中有谁做过,所以具体方法我也不知。但你祖父惯会哄骗那位结发妻,许是又出了什么花样将你祖母骗过去了也说不定。此番你祖母临近大丧,原本我娘家人也要过来送她一送的,可是被我拦了。我就怕万一西陵家出事,雪氏一族也会受到牵连。阿瑶——”她神色急促起来,“你回也回了看也看了,左右同你那祖母,也没有多深的感情,没必要一定留下来等着发丧。这浑水不好淌,不如快走,将商儿也带走。你们回到飘渺宗去,就没有人再敢动你们。”

“那母亲和爹爹呢?”西陵商先急了,“还有三叔三婶,你们怎么办?”

雪氏苦笑,既是告诉自己儿子也是告诉西陵瑶:“不是我心狠只让你们自己走,而是很多事情它不是所有人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你们是孙辈,其它与你们同辈的几个可都没回来,你们即便是走也没人能挑出什么来。而我们就不同了,我们是子辈,有义务必须孝敬到最后。特别是阿瑶你的爹娘,老夫人是他亲生母亲,你父亲又是看重这份亲情的,除非你把他们打晕了扛走,否则,他们很难离开这座大宅。”

西陵商沉默,西陵瑶也知道雪氏的说法合乎情理。可不但她父亲不想走,她自己也不想就这么走了。她对雪氏说:“四婶的心意阿瑶都明白,但怕是要让四婶失望了,因为这浑水,我还真就想淌上一淌。”

“这……”雪氏心急,“阿瑶你这是何苦呢?”

她面色平淡,目光却愈发的凌厉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适才听着祖父那个语气,竟是连我那化神中期又任了一宗老祖的师尊都不放在眼里。能有这般气魄,其中必有缘由。我很想看看这到底是要生什么幺蛾子,又是找了多大的靠山。”

虽然接触不多,但雪氏当初在候府时便看出这个侄女性子直烈,她决定了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改变。于是便也不再执着,只是对她说:“既然不走,那便都不走吧!阿瑶,四婶别的不求,就只有一件事,你一定得答应四婶。”

西陵瑶笑了笑,这件事雪氏不说她也明白,于是主动开了口说:“四婶放心,我对商儿这个弟弟十分看重,但凡我有能力,就一定会保住他。”

雪氏感激地点头,面上尽是忧色。西陵商在边上小声劝着,可这劝却也是无力。锦县这边的变故是他们意想不到的,西陵问天吸食了自己发妻的寿元,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雪氏指着前方对西陵瑶说:“候府东边是本家直系族人住的地方,但如今还留在府上的嫡系也就是你爹娘还有我与你四叔,不过他们还是给你大伯与二伯一家各自都留了院子,应该是心里还期待着有一天那两家能回来吧!我与你四叔在县外建了洞府,平时很少回来,其实当初把你爹娘接回锦县并非我们本意,你四叔说过,西陵家族大,怪事多,能躲开最好还是躲开。但是后来我们悄悄安排在你爹娘身边暗里保护的人说,有人几次三番欲置他们于死地,再不接回来怕是要出事,我们这才在无奈之下将人给接了回来。”

西陵瑶的眉心皱了起来,拧成一个死死的结。“当初四叔留下传形玉简,我便信了上面的话,没想到竟还有这样一番波折。”

“你四叔也是怕你分了心,耽误修炼。我们将人给接了回来,平日里若是到洞府那头去,便也会将他们一并带着,就在边上另外又开了处洞府给他们住。你爹还好,你娘是有些住不惯的,但是没办法,实在不能放心把他们单独住在老宅。阿瑶,四婶希望你能理解。”

她点头,“何止理解,四叔四婶是阿瑶的大恩人,我感激都还来不及。”

“那就好。”雪氏又叹了叹,“如今你回来,就住到三哥三嫂的院中吧,你娘她一直都很想你。”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西陵元齐与宫氏住的院落。可才一步迈进,就听到院子里头突然传出一个女人尖锐的叫声,是在叫骂着——“那小畜生是你们生的,她欠下的债就也该你二人来还!西陵元齐,我今日取你夫妇二人性命,你们也莫要觉得委屈,想想我失去的,想想我的儿孙们,你夫妻二人就死得不冤!”

随着这话音一落,院中突然泛起极亮的光,西陵瑶认出那光是由某种法宝绽放出来,不由得大怒——“是哪个活得不耐烦,敢动姑奶奶的爹娘?”

第233章你不过就是个妾!

随着西陵瑶的话同时而出的,还有两条长长的纱绫,一条灿黄,一条翠绿,两条纱绫以几乎疾不可见的速度奔着前方就冲了出去。

院中突然绽起的光茫来自于一只宫灯外形的法宝,那法宝出自西陵问天的妾侍余氏之手,此刻就停地半空中,灯口冲着院子最里处站着的西陵元齐与宫氏。强光乍现,晃得那二人睁不开眼。

余氏手上法诀不断,一道一道向那只宫灯打去,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在宫灯的晃照下,西陵元齐护着宫氏步步后退,同时也将自己所有还能使的法宝悉数祭了出去,试图稍做抵挡。

然而,以西陵元齐区区凝气二层修为,面对筑基后期的余氏,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那些法宝对宫灯造不成任何影响,几乎才一祭出就立即损毁,宫灯之光一如烈阳,瞬间烤得这一院子都闷热干燥。宫氏支持不住往地面滑了去,西陵元齐也没比她强多少,所有法宝使完,他也支撑不住,与妻子二人齐齐跌倒。

看着那二人痛苦不堪的模样,余氏正欲大笑,正想告诉他们再过不到十息,他们就会在宫灯的烧照下变得全身焦糊,但她会以最慢的迅速让那二人死去,势必要让他们将这种痛苦仔细品尝,慢慢体会。

可惜,还不等她高兴,西陵瑶的话音就传了来,紧接着是两条纱绫,带着一种令余氏又惊又怕的灵压直袭而来。

她惊吓之余匆匆躲闪,却还是没能完全避开,左臂被翠绿色的那条纱绫划了一下。拿在主人手中柔软轻细的纱绫此刻就变得跟刀子一般锋利,这一下划一皮肉直接见骨,甚至骨头都被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余氏疼得大叫,却在大叫的同时又看到自己祭出的那盏宫灯竟突然被两条纱绫缠了住,然后被纱绫的主人往后一拽,瞬间就于她的眼前消失。

她大惊,匆匆回头去看来人,第一眼见着的却是雪氏。她凄厉大叫:“雪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向我出手?”

雪氏一皱眉,怒哼一声拉着西陵商快步上前,直奔西陵元齐夫妇二人而去。同时一边走一边同那余氏说:“余姨娘莫非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区区妾位,即便父亲还是家主,你见了我也要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四夫人。更何况如今这家里主母是我,且不说向你出手的根本就不是我,就算是我,那又能怎样?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雪氏跟前叫嚣?”

“哼!四夫人?当家主母?”余氏突然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好不容易笑声止住,她手捂着受伤的手臂,强忍着因大笑而牵起的疼痛,这才冲着雪氏一脸阴险地道:“少在这跟我摆什么当家主母的架子,这个家只要有老爷在,就永远都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当家做主。那个老太婆就要死了,老爷已经许了我继正室之位,很快的,这个家的女主人就是我余氏。而你们这些小杂种,别急,我一个一个收拾。”

此时,雪氏母子已经走至西陵元齐夫妇二人身边,伸手将二人手腕握住,每人一道灵气输送进去,总算让二人在宫灯照射下受到的伤害得到缓解。

宫氏情绪比较激动,从地上坐起来指着那余氏就开骂:“卑鄙小人!仗着自己是修士有修为就来欺负我们,你那算什么本事?以妾的身份不敬正妻,你那是什么人家教出来的修养?还以长辈自居,不过是个妾而已,你算哪门子的长辈?挺大岁数不要脸,活该你的儿孙被那个什么宗扫地出门!就你这样的母亲能教育出什么好儿子来?教出来的都是蛇鼠小贼,专干些害人的勾当。你还好意思找我们寻仇?若我也能修仙,我第一个就要跟你好好算一算你儿子当年毁了我们阿瑶灵根的帐!”

啪!啪!啪!

三下掌声起,继而有个声音扬了起来,是一个女孩在悠哉哉地说:“没错,从前的帐是该算算。既然你把我的帐算到我爹娘的头上,那我将你儿子的帐往你这里清一清,也是应该的吧?”

这话一起,余氏瞬间就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想起自己手臂上的伤已经深到见骨,也想起自己被人掠走的宫灯,再一低头,又看到脚下流了一地、从她伤口处涌出来的、触目惊心的血。

“阿瑶,是阿瑶回来了!”西陵元齐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往院落入口方向指了去,“孩子她娘你快看,是我们的女儿回来了!”

宫氏也看见了,是她的女儿正婷婷玉立地站在那处,刚刚那盏伤了她夫妻二人的宫灯此刻正被女儿提在手中,那小模样比一年前还好看了许多。她忍不住流眼泪,天天盼夜夜盼,终于把女儿给盼了回来,却又让女儿看到她们如此狼狈。父母做得这般无能,让她万分愧疚。

“爹,娘,我回来啦!”西陵瑶冲他们挥手,面上笑容绽放,瞬间就去了那份冷厉,复了十几岁女孩该有的天真。

可余氏却见不得她这份天真,她如今恨西陵瑶已经恨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特别是在当初得知西陵美的命魂灯已经熄灭时,她情绪崩溃,几近发狂。

那原本是本家这一辈族孙中最优秀的一个孩子,不但长得好,天资也好,是单一的木根灵,修炼起来悟性极高。她虽为妾,但她生的儿子却给她生了最优秀的一双孙子孙女,这让余妾觉得总有一天她会靠着那一对孙儿在候府翻身,取那老夫人而代之。可西陵美竟然死了,连命魂灯都已经熄了,这就相当于灭了她一半的希望,而剩下的那一半来自于西陵腾,如今却也不知逃到了何处。

后来,在她辗转打听下,得知西陵瑶在飘渺宗内混得如鱼得水,虽并无从得知西陵瑶与君无念的关系,但飘渺宗老祖亲自收她为入室弟子一事却是瞒不住天下修士的。余氏当时便觉得这事情里面定有蹊跷,否则不可能同是一个家族的人,一个被捧上了天,而另外几个却被逼得不得不从宗门逃走,然后浪迹天涯,连家都不敢回。

于是再仔细打听,这才得知竟是因为西陵落在试炼地里不小心毁了撑天柱,差点把西陵瑶给砸死在里头。那飘渺宗老祖当中了西陵瑶的全五行灵根,一心想要收其为徒,为讨她欢喜,飘渺宗将西陵落关在水牢里,西陵落不堪牢苦,又受不住那守牢之人的侮辱,不得不与另一位被一起关着的人联手将牢头杀掉,逃之夭夭。宗门于是大怒,想要处置元秋一家,元秋为求生路,不得不逃。

余氏的消息来源并不算可靠,因此所打听来的内容也与事实相距甚远。可是她信,这样的消息让她深信不疑,不但她信,就连西陵问天也信。再加上老二家两口子的事多多少少也跟西陵瑶脱不开干系,于是他们就认定是西陵瑶为了报那十五年遗弃之仇而大开杀戮,更是进一步延伸成西陵瑶早晚有一天会杀光西陵家所有的人。

此时,西陵瑶就站在面前,余氏这一间来累积下来的仇恨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她已经管不了为何刚刚手臂受伤时,会在那两条纱绫上感受到比自己强大太多的威压;也已经管不了西陵瑶轻而易举就能收走她的宫灯。她无心去思考她同西陵瑶之间若有一战会谁胜谁负,她只想用尽一切办法将那个小畜生小贱人给杀死,以此来给自己那优秀的孙女报仇。

余氏带着满腔的仇恨向西陵瑶扑了去,同时手中法宝频出,接连不断地发起主动攻击。这一次,她用了十足的法力,几乎是拼上了自己全副身家,就连储物袋里的灵符都一张没有放过,统统用到了西陵瑶的身上。

余氏筑基后期修为,与雪氏相当,所以她并不怕雪氏。纵然雪氏背后的母族雪家有一位元婴老祖,可那也不至于管到出嫁的女儿在婆家的事。而对西陵瑶,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去年的凝气十三阶巅峰的状态。私以为就算这一年间能够突破至筑基,也不过就是筑基初期罢了,如何是她的对手?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受的伤,怎么丢的法宝,而这一忘,也就注定了她此一番攻击根本无效的后果。看似强悍的攻击和无数上阶法宝在西陵瑶的面前造不成任何伤害,她虽没了护盾,也没有许多称手的法宝,但四条飘渺纱绫却使得千变万化。面对余氏的攻击,她从容淡定,轻飘飘地甩出一条纱绫,以神念操控其变成了面方形旗帜竖于自己面前。几道法诀打上去后,旗帜上传出嗡嗡的响叫声,当那些法宝迎面而来时,所有攻击都打在那面大旗之上,又在那样的嗡鸣声中法力顿失,噼里啪啦地掉到了地面上。

有余氏惊讶的声音传了来——“这是——这是什么法宝?”

西陵瑶冷声哼笑,没答,只将另外三条纱绫往前方递了去。

大旗立即为那三条纱绫让了一条路出来,就见翠绿、天青、湛蓝三道颜色迅疾如风般奔着余氏呼啸而去,变化亦在同一时间迅速产生,惊得余氏瞪圆了双眼——

第234章老大你太牛逼了

“九天玄绫,随我神念,幻我所想。燃绫为火,聚火成浆,以浆浸敌,烧敌元神。”

西陵瑶的声音在天地间荡起,就像勾魂的使者,勾着冒犯她的人回到幽冥司,从此以后永世不得超生。

只一刹那,就是瞬息,大地化为岩浆,熔浆滚滚喷溢而来,迅速抽空四周空气和灵气,带着令人窒息的燥热将余氏狠狠吞没,一直吞至心口。

余氏发出杀猪一般惨烈的叫声拼命挣扎,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从那岩浆里挣脱而出。可这岩浆似乎很深,深不见底,她的双脚够不到地面,两只手臂向上伸着,试图运起灵力腾空而起。但是,哪里还有灵气?岩浆的出现不但将这四周灵气一抽而空,就连她体内本存着的灵力也都被这股燥热气息蒸发得一干二净。

她逃不掉,就起了游出去的念头,强忍巨痛将手臂探进岩浆里。伴着一声声嚎叫,她拼命地游,试图游出岩浆之外。她能看到自己的手臂每抬起一下,就有更多的皮肉被岩浆灼伤,从肉至骨,烂得像一只鬼。

这还只是手臂,她不敢往身上去看,她已经能够感觉到浸在岩浆中的身体也在迅速烂去,皮脱肉落,只剩一副骨架。她疼得钻心,甚至疼入元神,那种好像元神也泡在岩浆中的疼痛侵袭着她身体的每一处神经,让她每游动一次都会产生要放弃的念头。

可是不行,若现在放弃,她连夺舍的机会都没有,如此巨大的疼痛下元神必然受损,以受损的元神再去夺舍,成功的机率太小了。这岩浆范围并不广,只要她能游出去,只要能够让元神摆脱岩浆的侵袭,她就可以放弃这具肉身,以元神状态冲至府宅其它地方,随便找一个修为低于她的女修夺舍其身体。

然而,明明不广的范围,却怎么游都游不到尽头,明明只差一点就能上岸,但一转眼,范围再度扩大,她也重新回到最初的位置。那么长一段路,白游了。

远处四人望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也是惊恐万分,西陵元齐呢呢地道:“阿瑶竟已经这样厉害了?她这是……什么修为?”

雪氏为他解惑:“筑基大圆满,假丹已成的境界。”

“对!”西陵商也道,“四姐可厉害了!”然而他也并不知道他四姐是何时这般厉害的。

“假丹?”西陵元齐更惊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那摆脱混沌意识、成为正常人的女儿,居然只用了短短一年光景就成就了假境界,这……这简直是修真界的奇迹啊!

雪氏的观点与他一样,“这简直就是修真界的奇迹。怪不得当初西陵元秋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也要毁去阿瑶的灵根,若阿瑶从小能在候府长大,以她的天姿,成就必然非凡,整座候府、整个西陵家族都再无可能有老大一家的位置。”她一边说一边看着那片岩浆,也看着那在岩浆中不停挣扎凄厉惨叫的余氏,冷冷地道:“自作孽,不可活。”

西陵元齐点点头,“没错,无论阿瑶做什么,我们都必是支持的。那余氏心肠歹毒,以妾之位对母亲多番挑衅,若不是终年被她气着,母亲也不至于这么早就要……”他说不下去了,不管他的母亲曾经是如此待他,身为人子,他都永远记着生养之恩。西陵元齐死死咬着牙,眼中愤恨毫不掩饰,就听他狠狠地道:“阿瑶是好样的,以岩浆焚了那余氏不足为过,对待余氏这种人,完全不需要留任何情面。”

二人的这番对话宫氏听得糊涂,她不是修士,没有法力,所以看不出西陵瑶以神念控制纱绫变幻出的岩浆。但她还是能看到余氏正在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不停地扭动,起初像是游泳,现在像是挣扎。当然,她也能看到余氏那寸寸腐烂继而脱落的皮肉,也能看到在皮肉脱落之后露出的森森白骨。

她受到了惊吓,死死地抓着西陵元齐,不停地哆嗦。西陵元齐将她拥住,同时也告诉她:“别怕,那是阿瑶对她的惩罚。是咱们的女儿在向她讨债,讨回她和她的子孙欠我们的一笔笔债。”

宫氏于是不再怕了,她本就是个坚强的女人,她性子甚至比西陵元齐还要强硬。她跟西陵瑶很像,不但长得像,心性也像,只可惜她不是修士,但凡她也能修仙,但凡她也能将天地灵气转为法力,她一定一早就向余氏下手,向元秋一家下手,为自己的女儿受的那十五年苦讨个公道。

宫氏不再缩于丈夫的怀抱,她直起身子,盯盯地看着余氏,半晌,大声道:“活该!我早说过,总有一天我的女儿会好起来,会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会将那些加害于我们的仇人一个一个亲手收拾掉。余氏,今日终于轮到你,终于轮到你了!”

岩浆之热只施于余氏,对于其它三人来讲,此处依然同平常一般,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西陵瑶看着坚强的母亲,看着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支持自己的父亲,也看着守在他们身边小心保护的四婶,心中升起无限欣慰。

以绫化岩浆,起这念是因她看到自己爹娘受了余氏宫灯法术的烘烤之罪,她欲以同样的刑罚惩处对方,便生了这个主意。而之所以能成,是曾经的两次经历启发了她,也帮助了她。

第一次是在郑家,她昏迷中感受到君无念玄玄九变的数次变化;第二次是在无常山,火麒麟造出的那一片熔浆之像。

她也想弄出一片岩浆来,烫死余氏,把余氏给烫吐露皮。于是心中所想传至元神,再集中神念去操控纱绫,更是在三条纱绫化浆的同时,把那做为阵守之旗的绫也用了上,布于头顶天空,变成一个大罩子,将这一方院落给罩了住。这样,滚滚热浪就更散不出去,甚至还会被折射回来,层层叠加,越来越闷。

西陵瑶并不知道,被君无念亲自训练出来的神念早已强大得几乎都超出了结丹修士的能力范围,直直向元婴修士逼近。别看她修为只有假丹境界,但以元神为支撑使出来的法术,却丝毫不比任何一个结丹修士微弱,甚至在面对元婴修士时,也有极大的机会能靠着神念保住性命。

她开心九天玄绫的成功,也开心如今应用这功法已经很是像模像样,还想着下回再见着君无念时,一定要好好表演一把,给他个惊喜。

储物袋里思考人生的灵狮这会儿也来了兴奋劲儿,它从躺着变成蹲着,一脸兴奋地跟西陵瑶商量:“老大老大!你是在变那几条彩色绳子吗?你的功法是不是又精进了?这气势可比在无常山里的时候强大多了啊!”

这话西陵瑶爱听,于是干脆盘了腿在半空中坐下来,再以神念问那灵狮:“真的?你是从何判断而出的?”

“我在里面能感受到啊!老大老大,你把这袋子上加道能视物的神念,给小的奴才我也看看热闹,我都快憋死啦!”

西陵瑶想了想,觉得以这头狮子的性格,能在储物袋里待上这么多天也实在是难为它了,想看看热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神念一扫,储物袋上关于视物的禁制就被抹了去。

灵狮瞪着大眼睛往外看,这下可真是开了眼界。

“我滴个乖乖!老大你太牛逼了!小弟我原本以为你那几根彩色绳子也就能织出个大网兜子,没想到还能变这玩意。哈哈真好玩儿,那老娘们儿就剩下小半截儿肉了,还搁那儿挣扎呢!就这样了还挣扎个屁啊!就算能出来难道还能有勇气这样活下去?宰了吧宰相了吧,骨头扔出去喂野狗。”

西陵瑶觉得她这头狮子的用词有些过于奔放,于是善意地提醒:“你说话的时候可以尝试着文雅一些。还有,我的那个法宝不叫彩色绳子,它叫飘渺纱绫。”

灵狮点点头,“纱绫就纱绫,这个没问题。但是老大啊,你不觉得说话太文雅根本不足以表达情绪么?文雅什么的都是娘们儿干的事儿,老子可是顶天立地的雄狮!老子整那么文雅干毛?”

她又觉得这狮子的自称也有些过多,但再想想它也是只顶天立地的雄狮,这个事她就是提了它也不见得能改得过来,干脆也就不去提了。但对于灵狮说要把余氏宰了这个方案,她却并不是很认同,“我觉得宰了她没什么意思,不如就这样把她给捞出来,九天玄绫里有个禁锢元神的法诀,我把她元神禁锢住,让她无法元神出窍去夺舍,她还死不了,就这么活着,那才是对她最有力的惩罚。”

灵狮愣了一会儿,呆呆地说了句:“老大你不愧为当老大的料,杀个人都这么有创意,小的觉得小的输了。”

西陵瑶对它的甘败下风表示很满意。

余氏的叫声已经十分微弱了,人也有在岩浆中渐渐下沉之势,她赶紧喊了句:“喂!别往下沉啊!再沉下去你可就死啦!咱们这个岩浆是能烧元神的,比你的破宫灯狠上千倍万倍。你可得珍爱生命啊!”

余氏想说她珍爱个屁生命,她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求速死。什么夺舍,什么报仇,已经全部都被抛在脑后了。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她这个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报,眼下这种痛她也再忍不了,意识都开始模糊了。她放弃一切挣扎,就让身体在岩浆中慢慢下沉,甚至一想到马上就可以死去从此解脱,竟还产生了一丝兴奋。

然而,西陵瑶怎么可能让她轻易死去。就在余氏的心口眼瞅着就要没入岩浆之中时,她小手一挥,来了句:“行了,纱绫,给我撤!”

瞬间,岩浆消失,闷热不见,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如初,甚至空气里还飘来阵阵清风。

余氏扑通一下摔到地上,腿骨摔折了半截,也自此拉开了她悲惨命运的序幕……

第235章老爷,四小姐又回来了

西陵瑶收了功法,给余氏加了个禁锢元神的法诀,这才从半空中落下来,然后无视半死不活的余氏,飞奔着扑向爹娘。

一家人一年未见,宫氏抱着女儿哭得稀里哗啦,就连西陵元齐都掉了眼泪。雪氏拉着西陵商同他说:“你四姐刚回来,定是有许多话要跟你三伯和三伯娘说,娘亲带你去看爹爹,明日再过来,可好?”

西陵商乖巧地点头,然后又冲着元齐夫妇行了礼,这才跟着雪氏离开。

家人团聚,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西陵瑶只顾着问爹娘身子可还好,在这边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却是把那个三分之二身子都成了白骨的余氏给扔到了一边。后来还是灵狮提醒了句:“老大你要是不先把她给处理了,一直放在院儿里,晚上很有可能会招蚊子。”

她觉得此言很有道理,但处理余氏不能太随便,否则就白瞎了她费的这一番工夫。对于敌人,要打击,那就得尽可能的让打击力度最大化,然而后一击再击,不但从肉体上,也得从心灵上将她彻底击垮。

西陵瑶决定送余氏去见西陵问天,因为她觉得就凭余氏这个心性,如今这老宅里最让她倚重的肯定就是西陵问天。对于小妾来说,生平最大的心愿一个是儿孙出息能让她度个美满的晚年,再一个就是能挤掉主母之位独揽家中大权。这余氏心心念念想翻身做主,还说西陵问天已经答应了,这她就不是很开心。她必须得让西陵问天瞅瞅余氏现在这个模样,如果对方还执意要将这个妾抬上妻位,那她就相信两人是真爱。

她一手一个挽住爹娘,笑意盈盈地道:“爹,娘,你们随我一起往前院我走一趟,咱们把这余氏给祖父送过去。”

“这……”西陵元齐有些犹豫,“阿瑶,不是爹爹拦你,对这种你,你怎么做都是不为过的。爹爹是怕惹恼了你祖父,他修为太高,真要动起手来,你不是他的对手啊!”

宫氏也道:“是啊,阿瑶,你刚回来,万事都得小心。你那祖父一天到晚阴嗖嗖的,跟个鬼一样,咱们尽量别去招惹他。”

西陵瑶笑了起来,“有些人啊,不是你不去招惹他就能和睦相处的。你不找他,他也会找你,就那位祖父,我刚一进宅门就被他给堵在了院子里,呼风唤雨的一通折腾,却也没敢把我怎么样。”她安慰二人说:“爹娘放心,女儿做事自有分寸,且我手里也握有完全能够制服他的法宝,你们放心就好。我拉你们一起去,是要告诉那个老头子,并不是所有人都永远任他拿捏。他当年能受余氏挑拨,不顾祖母颜面将你们送到弃凡村去,可见这余氏对付男人也很是有一番功夫,老头子应该也算看重她吧?可如今早已不是当年,你们得让他看看,现在你们的女儿为你们撑腰,为你们做主,咱们不但不能再任他拿捏,还得把当年的债一笔一笔给讨回来。谁对我好过,谁对我不好过,谁帮过我谁害过我,我这脑子里可都记得很清楚呢!走吧,送这副骨架子去见她男人,顺便也想想看,下一个该轮到谁。”

西陵瑶的话让她父亲还是有些犹豫,但宫氏却坚决地拥护自家女儿,元齐瞅着这娘俩跃跃欲试的样子,便也点了头表示同意。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不能总是被动地让人欺负,他们太弱,女儿就会很累,实力上已经不能保护和帮助女儿了,就不能在气势上也拖女儿后腿。

一家三口欢欢乐乐地往前院儿去了,那余氏被西陵瑶暂时先扔到了储物袋里,却与灵狮隔离开来。她不想让灵狮过早地暴光于人前,这一趟锦县之行,更大的危机应该还在后头,她须得保存实力,打敌人个措手不及。

行走间,余氏惨烈的嚎叫声不时从储物袋里传来,那人在喊:“杀了我!你快杀了我!我不要见老爷,死也不要这样子去见老爷!小贱人,你杀了我,杀了我!”她听着甚是烦躁,神识一动,屏了储物袋的声音。

想死吗?没那么容易。

前院儿正厅,西陵问天还坐在那里陪客。他其实并不想再陪的,因为之前与西陵瑶的一番交手让他觉得特别没脸,恨不能当即就钻到地底下去。可这些人他却不能不陪,毕竟都是冲着他的面子来的锦县,甚至更有与他修为相当的道友,这若不陪,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已经输了颜面,可不能再失了这些人脉,方才可是有不少人都站到了西陵瑶那一边,他还要想个办法将这些人心再拉回来。

然而,失掉的人心却没那么轻易就能挽回,人们对西陵问天的态度已经不似之前那般热络,甚至还有人在下方窃窃私语,他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可就凭那眼神和表情也能猜得出,怕是这些老朋友们已经开始将西陵家与飘渺宗做以对比和衡量了。

西陵问天暗里含恨,却也在心中发起阵阵冷笑。飘渺宗,占他候府京中地盘不算,还笼络了他西陵族人的人心,这些可都得好好记得,待有一日他带着西陵家重新扬眉吐气,定要找上门去,要回地盘,要回族人,也要回曾经在飘渺宗面前丢失的脸面。

老候爷这方暗自打算着,管家却又匆匆地跑了上来,到他跟前都不及行礼立即就压低了声音道:“老爷,不好了,四小姐又回来了。”

“什么?”西陵问天下意识地就惊喝出口,“她为何又回来了?”

这一嗓子,将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这处聚集过来。管家十分为难地又说了句:“这回不只四小姐又回来了,三爷和夫人也跟着一起来的,老奴隐约听到她们说了句什么……什么讨债?”

老候爷的脸色愈发难看,那一家三口这是铁了心要闹事情了。该死的,他怎么能有这样的儿孙?那个死老太婆生出来的东西,果然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他带着对西陵瑶的恨和对老夫人的恨,大步走出正厅,刚一出来,一眼就看到挽着爹娘面上笑意的西陵瑶。那笑容在看他来十分刺眼,他要强压着冲动才不至于施展法力把那张脸皮给撕下去。

“你又回来作甚?”西陵问天咬着牙问她,“还嫌闹得不够吗?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撒野?”

西陵元齐见着他爹下意识地就想行礼,宫氏却在边上说了句:“人家一心想要你的命,你还给他行的哪门子礼?”元齐行礼的动作便在夫人的提醒下生生止住。

老候爷更气了,如今竟连一个凡人都能对他如此态度了?

正厅里的客人是铁了心的要看西陵家的热闹,也跟在老候爷的脚步来到院中,甚至还有人冲着西陵瑶点头示意,很是有几分想要交好的意思。

西陵瑶笑了笑,一一回礼,然后看着她那祖父,开口问了句:“都说大户人家规矩多,也不知道咱们家有没有什么家规之类的。比如说,妾室和主母谁的地位高?”

西陵问天脸色发黑,一下子没白她问这个问题是何意。

到是身后有人替他做了回答,那人是当朝宰相,对于礼数这种东西最是有研究。就见他捻着胡须一本正经地开了口说:“正所谓,一妻,二妾,三小,四奴婢。这妾跟妻比起来,自然是妻大。妻是在官府立了文书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妾却是无需做任何记录案档,只用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去完事。妾这种东西,如何能与正妻比?”

西陵瑶冲他俯了俯身,乖巧地说了句:“多谢这位前辈指点。”而后,第二个问题也随之抛了出来,“那么,妾与正妻所出的子女儿孙之间呢?又是谁的地位更高一些?”

那位宰相特别乐于助人,立即又替她解惑:“自然还得是正妻所出的子女儿孙地位高!且不只是正妻所出子女要高于妾位,就是妾室所出的子女、哪怕是那位妾的亲生子女,她也没资格让人家称她一声母亲,而是得叫姨娘。身为妾,她也得称自己所出子女一声少爷或小姐。总之,妾乃一府之中地位最低者,甚至连奴才都不如。因为奴才尚且有一纸卖身契,若有机会赎出,从此便是自由之身。而妾这种东西,一但入了府门,那就是老死也出不去的。”

西陵瑶再次俯身,“这位前辈说得甚好,阿瑶对于此事一直以来都心存疑惑,如今却是彻底明白了这个妾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宰相大人哈哈大笑,“自凉国有法以来,对妾就是如此定义的。”

“那么,如果身为妾室,却仗着自己功法高强冲上门去亲手杀害府中少爷和少夫人,以及他们的子女,那这个妾又该如何处置?”

“那当然是杀了,难不成还要留着她?”这一次,不只是宰相大人,这一院子看热闹的人都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身为妾却要杀害我们的骨肉,这种妾就该千刀万剐!就算扒皮抽筋剜肉剔骨都不足为过。”

西陵瑶听着这些话,笑得两眼弯弯。

西陵问天听着这些话,却是气得眉毛都立了起来。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西陵问天心头升起,他扭头压低了声音问管家:“余氏呢?”

第236章我骂也要骂死你

管家却并不知那余氏去了哪里,只知之前余氏曾追老候爷至后院,求老候爷为他的儿孙报仇,后来再由下人送回院中。可老候爷并没吩咐着人看管,他们便也没多在意。

此时听这四小姐一句一句地问着什么妻啊妾啊的,管家也觉得这事儿保不齐就要跟那位余氏有关,于是赶紧命人到余氏院儿里去看看,再对西陵问天说:“老爷莫急,下人已经去找了。”

可西陵问天怎么能不急,他那个好孙女下一轮的问话已经扔过来了,且这一次是直接扔向他的。就听西陵瑶说:“祖父,您对于凉国的这些国法,可认同?”

她这回不问妻啊妾啊的,却直接用凉国国法来压人。这若放在平时,他才不在意什么国法家规,比起国法,修真界的戒律更能引起她的重视。可眼下却不比平时,这院子里站着的可不光是修士,还有更多的是朝中官员。这些官员们视国法为最大信条,若在此时他说出藐视国法的话,怕是这些人当场就得跟他翻脸。

就比如说那个宰相,一旦对方跟他翻了脸,他除了生生受着,什么事都做不了。因为有一位纵横天罡的大人物曾给天下修士定了一门规矩,就是修士无论何时,都不可以去动凡人。凡人尊国法,修士尊界规,若修士动了凡人,那位大人物有一万种方法能够得知这个消息,然后就会派人下来对向凡人动手的修士施以严罚。

他西陵问天有胆子不敬虚空子,却绝对没有胆子不敬那个大人物。那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这天下,从未有人能惹得起过。

如此一来,面对西陵瑶的问话,他纵是心里有千万个不愿,还是不得不被逼着点了头,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凉国国法,老夫自然是认同的。”

“认同就好。”西陵瑶面上笑意更甚,就像一朵花。只是这样的笑意看在西陵问天眼里却是那么的刺目,就算是花,也是一朵有毒之的花。“既然认同,那咱们就说说理。首先,你的大儿子一家拜入飘渺宗山门,在宗门试炼上,你的二孙女毁了试炼地的撑天柱,不但导至试炼地彻底塌陷,也害死了许多六宗弟子。此事我飘渺宗一并给担了下来,这才不至于让其它五宗的长老与老祖们打上门来算这笔帐。可你那二孙女却不甘被关在水牢,杀了牢头逃跑,从而连累你大儿子一家也不得不跟着逃。这桩事凉国六宗都清清楚楚,甚至就连天道宗亦有所耳闻,我做不得假。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跟你的二孙女去算帐,却叫嚣着要把我杀了,这事儿我怎么想心里都觉得不太痛快。”

西陵问天气得都直翻白眼,该死的小畜生,这档子事儿之前不是掀过去了么?她怎么又跑过来闹腾?他是想杀了这小畜生,不过不是没杀得成么?他还把人给放进院子好吃好喝供着,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呵呵。祖父也别太往心里去,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只要祖父不再因为此事整日对着我喊打喊杀,我这人也就还是比较大度的,不会一直与你计较。”她开口含笑,笑得西陵问天狠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如今是你在提!”老头子实在气得受不了了,开口与她辩驳,“是你主动找上门来的!”

“对啊,是我主动没错。”她点点头,又道:“那我不是憋气么,你说我大老远的回来给祖母奔丧,风尘仆仆的刚进家门,让你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说,居然还要动手打我!从小到大我爹妈都没舍得打过我一下,你凭什么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