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赶紧也起了身,纷纷拱手抱拳道:“候爷家事要紧,请便,请便。”虽然已不在爵位,但此番来到锦县,人们却一致地将称呼又改回从前那般,这让西陵问天十分受用。

他哈哈一笑,抱拳回礼,然后大步离开正厅。

才一出门,老候爷便吩咐前来报信的管家:“把那丫头拦下,她没有走我西陵家祖宅正门的资料,让她从后门进来即可,老夫去后面院里与她理论理论。”

管家道了声:“是。”然后想了想,又补了句:“跟着四小姐一起回来的,还有几十名族人,都是当初进入飘渺宗的那些,商少爷也在其中。”

几十名族人老候爷并不在意,但西陵商他却不能不考虑,毕竟现在家里还靠着西陵元金撑门面。且西陵元金极有可能在三年之内突破至结丹巅峰境界,距离迈入元婴期又近了一步。

在这种情况下,他就不得不多给西陵商一些好脸色看。于是他对管家说:“将商少爷从正门接进来,告诉他就说他祖母甚是想他,让他先去见见。另外,派人先到客院儿去挡一挡,那丫头回来的事情暂时不要让四爷和三爷夫妇知道。”

管家领命而去,老候爷朝着后院儿大步踏出,身后有六名族内弟子立即跟了上来,气势汹汹,一起去讨债。

事实上也的确是去讨债,老候爷要去跟西陵瑶讨他大子与二子一家的血债。

西陵问天刚至后院儿时,西陵瑶那头还没绕过来,却是他的妾室、大子西陵元秋的生母余氏冲了过来。这余氏筑基后期修为,却已是老态龙钟,寿元已至一百四十岁,最多再活十年,也就要步老夫人的后尘。

自从西陵元秋一家出事的消息传回来后,她整日里就跟疯魔了一般,若不是四爷拦着,怕是早冲到飘渺宗去跟西陵瑶拼命。在她看来,她的儿子儿媳和三个孙儿都是被西陵瑶从飘渺宗给逼走的,至于前因后果早就不想多问,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把帐算在西陵瑶头上。

此刻她冲到老候爷面前,一把抓住其手臂,大声地道:“老爷,您可一定要为元秋报仇啊!还有那几个孩子,那都是西陵家优秀的后辈,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亦不明,这都是那个小贱人给害的!老爷,若再纵着那个小贱人,咱们家上上下下早晚都得死在她的手里!”

老候爷眼中厉色顿显,狠狠瞪着余氏怒道:“你这是在咒老夫?在咒全族?”

“没有!”余氏慌了,“我没有咒老爷,我只是恨那个贱人!她是回来讨命的,老爷一定要记得,她就是回来讨命的!”

老候爷被她嚷得心烦,用力一甩手臂,一下就将余氏甩了出去,同时也道:“如何行事,老夫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教!”

后院儿这方闹了一场,管家却在这时又匆匆地跑了回来,老候爷面前一躬身,急道:“老爷,商少爷不肯独自入宅,四小姐更是不肯往后院儿来,她说,要进宅门,就必须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入,否则她这就回去,从此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再不踏入锦县一步。”

第227章西陵家真是没有长进

老候爷西陵问天觉得,当初就应该把西陵瑶打死在弃凡村,在她还是个傻子的那些年,直接把这种祸害扼杀在岁月里。

甚至早知有今日,他就算当初把西陵元齐那个亲生儿子给掐死,也好过让他们夫妇生出这样的一个孩子来。

当然,西陵问天也不是没想过如果善待西陵瑶,今日西陵瑶会不会是整个家族的希望?答案是肯定的。但是有回头的可能吗?答案也当然是没有。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事到如今,那一笔笔帐累积下来,逼得他不得不跟那丫头好好地清算一番。一个为了报仇而回来的丫头,已经将西陵家族折腾至如今这般光景,他有生之年一定要把这种现状彻底更改,那个丫头,注定要为她所做之事付出足够的代价。

西陵问天带着这样的心情走回前院儿,纵是再不愿意,他也不能让西陵瑶就这么走了。因为他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势必要拖着西陵瑶一起来完成。那丫头从家族讨走那么多,也是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

西陵家老宅正门外,一名筑基后期族人正在对西陵瑶那一众人说:“你们是当初自愿离弃家族,拜入宗门求发展的,所以严格来说,已经不再算是家族中人。但念在你们身体里毕竟还流着西陵家的血,所以老爷和老夫人慈悲,还是让你们回来见上一见。但这正门肯定是不能走的,离族之人只配从后门进入,这才方能彰显正经宗人的尊贵。”

一番话,把外头站着的几十人差点没说乐了。孔计问那人:“难不成我们远道回来奔丧,还算是家族施于我等的大恩?这话为何一早不说?若早就把话说开,咱们也就没必要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就是。”身后又有人说话,“还彰显尊贵,你们有什么可尊贵的?我在家族三十余载,却连筑基都未成,为了争取个筑基丹,还要等数年才举行一次的族人比试,还要胜出才能得到区区一枚。可我们拜入飘渺宗,但凡修为境界达到凝气十三层巅峰,具备了筑基条件,便可自行上报宗门验查。但凡情况属实,筑基丹是必然要发下来一枚的。我们如今要念的也是宗门的恩,别再拿家族说事,也别再拿家族压人。咱们回来,是念着旧情,你们若是这般态度,那就如四小姐所说,咱们这就回去,从此以后再不踏足锦县半步。”

回了老宅,族人们对西陵瑶的称呼也由师叔祖变成了四小姐。这样的称呼既让人感到亲切,也让人徒生感慨。

那名嚣张的族人听着这话不由得愣了住,他想起自己当初即将筑基时,是在背地里用了多么令人不堪的手段才得抢得一枚筑基丹来,那种在家族内一如圣物的丹药,对于宗门来说竟是每名弟子都有资格领取的。这不得不让他惊叹,同时心里也腾升起浓浓的妒忌与不甘。

西陵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忠于自己的家族没什么不对,以自己的家族为傲也是身为一名族人应该有的品德。在家族大不如前的情况下,依然保留原有的自豪和优越感,这正是每一个族人都该向你学习的。只是你这种优越感不该建立在贬低他人的基础上,那就失去了这份品德原本的高贵和美好。你爱你的家族没错,但你也不能阻止其它人有另外的选择,毕竟很多东西是西陵家永远都给不了的,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话音落,院子里头突然传来啪啪的几下拍手声,人们往里看去,见是老候爷西陵问天正带着几名族人弟子站在院中。老候爷的面色比之在京城时似乎更好了些,这对于一个寿元已经不足以支撑继续在修真道路上继续前行的人来说,十分难得。

西陵商最先开了口,冲着院里子的人拜了拜,说了句:“商儿见过祖父,许久不见,祖父一切可安好?”

老候爷点了点头,面色缓了缓,对他道:“商儿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问候祖父,不像你的那位姐姐,见到老夫竟是连个礼都不行了。”

西陵瑶看着院中的人,并没有多少心思与之闹些什么,只淡淡地道:“祖父说哪里的话,只是没来得及而已。”说罢,又半回了头,对着身后一众人说:“你们也都跟着见个礼吧!”

于是所有人躬身,齐齐说了声:“见过老家主。”

院子里回应的是一怒哼,然后方是西陵问天道:“既然回来了,就进吧,自会有人安排你们住下。商儿也先去看看你祖母,她很想你。至于四丫头,你留下,老夫有话同你说。”

人们跟着西陵瑶呼拉拉地进了院儿,原本宽敞的院落瞬间显出几分挤拥。可是人们一个也没有,不管下人们如何说劝,他们始终都跟在西陵瑶的身后,西陵瑶走,他们就走;西陵瑶停,他们就停。包括西陵商在内,没有一人肯听老候爷的话。

三百多年家主当到如今,虽已退位让闲,但在这个宅子里他西陵问天还是说得算的,因为如今的家主是他亲儿子,他当个太上皇也算自在。如今日这般情况,西陵问天从未遇到过,又或许在京城的最后几日西陵瑶也在同他样对抗,但那时他尚且能顾念着存在西陵瑶背后的神秘靠山,在老夫人与之为难时拦上一拦。然而如今,随着二儿子夫妻命魂灯的熄灭,随着西陵美命魂灯的熄灭,以及从修界传来的消息说大儿子一家已经被西陵瑶从飘渺宗逼得逃离,愤恨已经冲淡了他先前的种种顾念,也让他误以为西陵瑶的靠山是那收她为徒的虚空子。

在西陵问天看来,西陵家很快就要重新起势了,且这份势力足以同飘渺宗势均力敌。所以他不怕虚空子,所以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在西陵瑶一进门时就给她一个下马威。

“跪下!”他瞪着西陵瑶发出命令,“不孝子孙,跪下!”

同来的族人不服气,孔计甚至已经迈步上前想要一问究竟,却被西陵瑶拦了下来,就听她说:“为何要跪?又哪里不孝?当初是你们引了飘渺宗入候府,是你们实力衰落无力支撑起偌大一个家族,于是甩了一部份包袱给宗门,带着剩余力量回到老家继续为生,今日却反过来指我等不孝?”

“大胆!你身为孙辈,这样同候爷说话就是不孝!”这突然冲出来的话不是老候爷说的,而是站在他身后的六名族人弟子之一。身为西陵问天的弟子,虽然修为不出奇,可长久以来却让他们产生了一种扭曲的优越感,以至于平日里族人面前也是这般耀武扬威。

他们嚣张惯了,因为普通族人并不敢把他们如何,而四爷夫妇又整日闭关修炼,除去偶尔出关打理事务之外,其余岁月里,这一座老宅实际上还是掌握在西陵问天手中。

可普通族人是普通族人,他们不敢轻易招惹这六名弟子,但西陵瑶可不管那些个。一听到突然有人越俎代庖向她发出训斥,她立马翻了眼,一只手从储物袋上滑过,瞬间摸出一条灿黄色的纱绫来。

手起,绫出,快到同奇。所有人都没等反应过来呢,纱绫就已经缠上刚刚那出言不逊之人的脖颈。随着西陵瑶手腕微动,那人腾空而起,猛地被甩出几丈远,砰地一声落地,摔得吐了血。

“哼!”纱绫收回,传来西陵瑶的话:“你又是哪来的胆同我这般讲话?于私,我是这西陵家的嫡小姐;于公,我乃飘渺宗老祖之徒,宗门上下数万人都要尊我为长;就算是凭修为,你区区筑基中期者,竟也敢在假丹境界修士面前放肆?从前在京城时就觉西陵家的族人都忒没规矩,给主人们摆起脸色毫不怯场。没想到回了老宅之后不但没有半点长进,反而蹬鼻子上脸越发过份了?还有——”

她看看西陵问天,面色更厉,“我依稀记得西陵家已将定国候的位置让了出去,再没有世袭的爵位在身,你们至今却依然以候爷相称,这是何意?是藐视凉国皇族之法,还是不遵天罡修界之规?西陵家的胆子如此之大,莫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将来有一日因此而招来祸事,可万万不要连累到全体族人。”

西陵问天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被西陵瑶所暴发出来的气势给镇了住,以至于对方突然向他弟子出手他也没反应过来去拦,待终于回过神来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番话。

他已经气得快要冒烟了,明明今日是他想要给那丫头一个下马威,怎的才几句话工夫就让对方占了上风?还有那假丹之境,刚刚他没有特别的去注意探她修为,眼下经这一提醒方才意识到,将将一年光景而已,西陵瑶竟是从当初的凝气十三层巅峰修为,一跃成为了筑基大圆满且已凝成假丹的修士了。如此修炼速度……实在太可怕。

他强压下心头震惊和怒火,狠狠地看了一眼那倒地的弟子,冷声吩咐下人:“把这个丢脸的东西抬下去!”然后再看向西陵瑶,怒声同她喝去:“既然如此懂得排资论辈,那也该明白老夫于私是你祖父,于修为又足足压你一个境界,老夫让你跪,你有何理由不跪?”

听闻名话,西陵瑶却勾起唇角邪笑起来,她说:“是没理由不跪,但要跪也是进入厅堂请祖父高坐,由孙女恭恭敬敬地向您磕头问安,而不是像向现在这样横眉竖眼地将我等堵在院子里立即就要受这个礼。我等此番是回来奔丧的,死者为大,的确该跪。可即便一进门就要跪,那也是去跪即将过世的祖母亲,而祖父你如此心急是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要过世了?”

第228章从未施恩,何谈回报?

西陵问天再一次为当年没有让西陵瑶胎死腹中而生出浓浓悔意。

眼下是在前院儿,不但围观的人多,外人更多。那些给他颜面前往锦县的同僚及道友此刻都在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这一出戏,他觉得自己的老脸快要没地方放了,快要被西陵瑶踩在脚下践踏了!

西陵问天的怒火再压不住,结丹后期之境突然之间大打而开,却并没有攻击西陵瑶,而是在这老宅的大院中卷起一阵旋风,吹得昏天黑地,就连脚下的硬石地面都在他结丹后期修为的爆发下碎了一大片。

足足十息,因怒而发之势方才停住,他看向西陵瑶,冷冷地道:“区区假丹,竟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放肆,这就是飘渺宗教导出来的弟子?这就是你那师尊虚空子教给你的为人之道?逆孙,莫要以为老夫不敢动你,更莫要以为西陵家已然落败到要向你个子孙小辈低头。老夫之所以不伤你,是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看在你父是她所出之子。你如今虽投奔宗门,虽被人称一句师叔祖,可也得晓得家族的规矩。这里是西陵家祖宅,容不得你放肆!”

望着硬石碎裂的地面,西陵瑶的心情也非常不好,也非常需要发泄。但她这点修为在老候爷面前实在不够看,就刚刚老候爷整出来的那个声势,又狂风呼啸灰土暴尘的,她肯定是来不了。但就这种踩碎地面的把戏,她觉得用灵力都显浪费,跺跺脚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于是一边琢磨着一边用脚去蹭地面,蹭了三四个来回吧,就在人们都纳闷她这是在干什么时,突然,就见西陵瑶猛地做了个高抬腿的动作,随即就听“砰”地一声,在她脚落地的一刹那,整个大院子里的硬石地面竟碎了一半,那范围可是比西陵问天折腾出来的大得多了。

这一脚把满院子人都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人们低头瞅着延伸到自己脚下的裂痕,心头不由得震惊非常。刚刚那名少女是根本就没使用灵力吧?那她是如何做到把这一地的石面都给震碎的?

就在人们的震惊中,西陵瑶开口说话了,是对老候爷西陵问天说:“身为祖父,活了三百多年,用自己结丹后期的修为来吓唬我一个才十六岁,修为也才至筑基巅峰的孙女,你这个长辈当得可真是够可以的。就这种一脚震碎地面的能耐,我也有,长辈吓唬小辈,这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另外,你与我为难、骂我是逆孙,这都好说,毕竟关起门来还算是一家人。可你张口闭口拿飘渺宗和我师尊说事,句句指责飘渺宗与师尊虚空子的不是,这又是为何?”

她冷冷地盯着西陵问天,两手端在身前,直着腰板微扬起头,长裙随风而动,一头细软的发也轻轻飘起,那气势竟不输西陵问天半点。

人们心中惊叹,十六岁,筑基巅峰,果然是全五行灵根者该有的表现。他们此番之所以往锦县走这一趟,多半考虑的就是这名少女,据传闻,她不仅是飘渺宗老祖的入室弟子,她还曾以凝气修为就进入寿元果试炼之地,然后……抢了所有人的寿元果,毁了里面所有果树。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有胆子抢果毁树的小姑娘,气势的确不凡。

西陵瑶却并不知其它人此时心里正做何感想,她只是又开了口,对西陵问天说:“祖父在修界这么多年了,也是从凝气期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对于修界的规矩自然也该晓得比我才是。西陵家如今不过就是缩居锦县老宅、族内最高修为者也只结丹境界而已,如此资本,您是得有怎样的自信才能公然指责飘渺宗?您得是有多大的胆量才敢与我师尊虚空子叫板?做人之道?既然祖父问了,那我今日便将师尊教给我的做人之道同诸位说上一说。”

她环视众人,声音扬高了几分,冷厉地道:“家师虚空子,化神中期修士,飘渺宗老祖。他收我为徒,除传授功法外,自然也会把一番做人的道理讲给我听。师尊说,人活一世,最重要是图个痛快。谁待你好,你尊他敬他这都无可厚非。可若谁欺负你算计你,那你再敬他为上,那就是傻子。特别是现在颇有些臭不要脸的高阶修士专门欺负小辈,乖徒儿,往后要是遇到了这种,能打得过就给为师往死里打。要是打不过,你就把他名字样貌记在脑子里,回头师尊去给你报仇出气。如果赶不巧是个比为师修为还高的臭不要脸的,那为师也就豁出去这张老脸去为你请帮手。好歹活了一千多年,总也是有些老伙计的。”

西陵瑶学着虚空子的语气将这番话说了一遍,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杜撰的内容,这的确是虚空子曾亲口对她说过的。话讲完,她又问老候爷:“祖父觉得,我师尊这般为人处世之道,可还行?”

西陵问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没见过虚空子,根本也不知道虚空子是个什么性子,此时他就想着,要么这些话是西陵瑶编的,如果真是虚空子原话,那这位老祖有可能就是一个流氓。自己如果跟个流氓杠上,怕是要吃亏。可这个逆孙也绝不能就这样放过,今日这么些人瞅着,他也是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不将逆孙驯服,他西陵问天的脸该往哪儿放?

然而,西陵瑶的话还没说完,他想骂一句逆孙都没来得及呢,就听对面的丫头又开口道:“我师尊脾气不太好,祖父说话还是要注意些,今日从您口中说出来的那些话万一要是被传扬出去,传到我师尊耳朵里,他可是十有八九要冲到锦县跟你算算帐的。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有,做为小辈,我回家来是想见祖母最后一面,何为正事何为闲事祖父你应该清楚,怎的还在这种时候把我拦在院子里,硬要与我为难?”

西陵问天觉得自己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如果西陵瑶刚刚又把话卡在虚空子那里,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还好,还好那丫头把话头留在了自家事务上。

于是他又来了精神,也了憋足了底气,大声斥责道:“你心里还有你祖母?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家,没有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亲人。西陵家生你养你,可是你为家族回报了什么?你不但没有回报,你甚至还恩将仇报!凡人百姓三岁小儿都知道生养之恩大于天,你这逆孙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家族对抗。我且问你,你那大伯一家究竟为何被人从飘渺宗赶出去?你可否给老夫一个合理的解释?”

西陵瑶眨眨眼,自顾地嘟囔了句:“真逗,我心里有没有祖母,我心里在想的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肚子里的蛔不带这么准的。”说完,根本不给西陵问天发难的机会,立即就又接着道:“祖父,我如今已经不再是被你们扔在弃凡村的那个傻女,我既然无心去追你们遗弃之责,你们也就别再拿家规什么的来压我。毕竟当初在京城候府宣布散伙时你们就说过,入了宗门的族人子弟,从此以后与家族再没什么干系。我们好,家族不占我们便宜;我们不好,也绝不会打着家族的名头行事。相当于从那时起就已经一拍两散各谋生路,所以说,这次奔丧,按道理来讲,西陵家是没有理由请我们回来的。但既然回都已经回了,便也无意去计较这个,只是你方才提到回报,我却实在是不知自己为何要回报家族。”

她慢悠悠地说着话,停下来时,又望了望那些站在四周看热闹的人们。人群中有修士也有达官贵人,她原本认为那些人都是冲着西陵问天的面子来到老宅这边的,可是又发现就在她说话时,那些人中竟也有不少赞同点头的。于是便明白,纵是西陵问天的客人,他们也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公然站到明显与飘渺宗对立的一个位置上去。

于是她又直了直身板,扬声给这些人下了个套:“诸位,今日也请大家评评理,十几年前,西陵家将我爹娘赶出府门送往弃凡村自生自灭,我是在弃凡村出生的,一直长到十五岁,期间从未得到西陵家半分照顾,更是没回过一趟京城,没见过所谓的祖父祖母。后来是老祖即将坐化,这才将全部族人都召集回京。然而,那次回去也只不过就在京城候府住了三日而已,三日后候府散,我与一众族人一起入了宗门。我的一身本事是飘渺宗给的,是我师尊虚空子教的,诸位给说句公道话,西陵家是于我有什么恩?我为何回报?”

人们沉默了,纷纷于心中衡量这个态应该如何去表。半晌,终于有人最先开口,说了句:“西陵家的确于这位姑娘没有任何恩情,若真要算,怕还是有仇的,有十五年弃养之仇。”

“是啊!从未施恩,又谈何回报?”一人两人起了头,之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表了态,一时间,竟无一人继续站在西陵问天这一方,场面极其尴尬……

第229章誓死保护师叔祖

人们猝不及防的立场转变,让西陵问天颜面尽失。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他一个结丹者、一个当祖父的人,却在个小女娃面前半分好处都没讨到,这已经不是他甘不甘的事,而是如今已然收不了场,下不去台。

他看着西陵瑶,越看越陌生,这个孙女从小就不长在他身边,虽是嫡出之孙,却一点都让他生不出半分亲近之感。西陵瑶一句一句咄咄逼人的话已经让他心生杀意,一向理智的老候爷在心中暗下决心,若这逆孙再不知悔改,他便一掌将其拍死。哪怕过后飘渺宗找上门来,他教训自家儿孙也能占住半边的理,再不济,不是还有那边的人么。

西陵问天心里打着这样的主意,沉声告诉西陵瑶:“即便家族未对你施养育之恩,但至少你身体里流着西陵家的血,是西陵家给了你生命。即给了你命,便也有权收回你命,逆孙,今日老夫就要清理门户,为你那被迫无奈逃离的大伯一家,和命魂灯已灭的堂姐,杀了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娃!”

这话起,杀意瞬息便在整个前院儿蔓延开来,西陵老宅的前半部份被笼罩在杀气腾腾的气氛之中,让人下意识地就会感觉到呼吸困难,和那股匆匆来袭的压迫之感。

面对西陵问天此举,西陵瑶似早就有所预料,她并不着急,反到慢慢悠悠地开了口,一字一句地告诉西陵问天:“想要杀了我,你没有这个本事。”

西陵问天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时间哈哈大笑,修为境界也在这大笑间突然展开。西陵瑶能够十分直观地感觉到,杀气正向着她扑面而来。

“那你就看看,老夫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随着西陵问天的话一出,突然在两方之间凭空出现了一把大弯刀,那弯刀并无实质之材,而是由西陵问天以自身法术凝结而出的。弯刀的刃面对准了西陵瑶,随时随刻都会攻袭过来。

可就在这时,那些站在西陵瑶身后的族人们突然集体上前几步,包括西陵商在内,死死地将西陵瑶护在了中间。他们开口,齐声高喝:“誓死保护师叔祖!誓死保护师叔祖!”

没有人生出畏惧,面对一名结丹后期修士的攻击,所有人都高昂起头,面上带着视死如归的情绪。

他们都是西陵家的族人,曾经的他们是那样的在意自己的身份,那样的因自己的身份而自豪。他们对西陵问天这位家主是又敬又怕,甚至绝大部份人从小到大都没能得到机会跟家主说上一句话。老候爷西陵问天于他们来说是遥远的,是高高在上的,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与之有任何交集的。那是只能被高高仰望之人,是西陵家除了老祖之外,最大的支撑。

其实,纵是老祖坐化家族解散,西陵问天已经言明进入宗门者,从今往后与西陵家族再无任何关系。可他们也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和成长,没有忘记自己身体里流动着的血脉。

可是,再后来,一点点的,人们就开始明白。原来他们敬着爱着的家族、那样奉为神明的家主,却并没有将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他们于家族来说,是随时随地都能被舍出去的、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存在。

这让他们心寒、愤怒。

可与此同时,他们却也在飘渺宗里日渐成长,明白越来越多的道理,收获越来越多的修为成就。当他们的心已经开始一点点的向外偏离、与家族愈发生份时,今日又见到这般场面,听到曾经的家主竟能说出那些不要脸的话来,他们深深地觉得,曾经的崇拜是多么的可耻。

有人开了口,说:“我不算直系族人,但也是在候府里出生长大,我一直都以自己是西陵家的人而骄傲。然而,家族却并没有给过我任何帮助,就连昔修为已达随时可筑基的境界,我爹去跟家主您求一枚筑基丹,您不但没给,还将我爹打成重伤。理由是,筑基丹何等珍贵之物,怎可给了旁系族人?我因此错过筑基的最好时机,至今还停留在凝气十三层的巅峰,怕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话里带着绝望和无奈,也带了无尽的憎恨。

也有人说:“家族嫌弃我爹娘修为过低认为会丢家族脸面,便令他们为仆,终日打扫茅房。但又因为修为尚可便如施了大恩一般将我留下,还反复告诫我要心生感激。我爹娘不堪被恶仆欺辱,不出五年就郁结而终,你们却直接将尸体用席子一裹扔到城外荒郊。这样的家族,凭什么还让我们感激?反到是入了飘渺宗,四小姐成为师叔祖之后,全宗人都看在四小姐的面上对我们多有照应,和善又友好。”

有两人带头,于是一众族人开始轮番诉说着曾经在候府遭受过的不公待遇。

最后开口的人是孔计,他站得离西陵瑶最近,早就有了打算,一旦老家主的攻击过来,他立即会挡在西陵瑶面前,用自己一命偿她筑基之恩。他说:“我一度被你们认为是没有希望的人,以凝气十层修为日夜守在炼心路旁,连继续修炼的机会都没有了。可是我在飘渺宗被四小姐收留,她助我修炼,赠我丹药,更是在我突破瓶颈遇到危难时亲自出手助我一臂之力。我短短一年修成筑基,她借天材地宝让我巩固修为,于我之恩,如再生父母。我这一身修为是四小姐给的,我的命就也是她的,今日谁敢动她分毫,我西陵计拼死也要相护。”

自入了宗门以后便随母改了孔姓的孔计,再一次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却是同这个家族做了彻底的绝断。

四十几名族人的集体相护,纵是西陵问天也不得不将杀心暂收,重新慎重思索。特别是西陵瑶还轻飘飘地扔了一句话来,她说:“一下子打死这么多飘渺宗弟子,其中还包括老祖的入室弟子,祖父,你为西陵家族招惹的这个祸事,可是大得很呢!莫要以为我之前转述我师尊的话只是壮壮场面造造声势,我且告诉你,我师尊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又不讲理又护短,脾气还差上了天际。你若真动了这些人,怕是他会带着飘渺宗全部弟子杀到锦县来找你算帐。你纵是带着族人们逃到天边,他也会追到天边,终其一生与你奋战到底。”

她这样说,边上的西陵商也跟着重重点头,然后扬了声认真地道:“四姐姐说得一点都不假!祖父,商儿是见过老祖的,那脾气差得可真是叫人惊叹啊!而且也的确护短护得人神共愤,就连四姐姐拔了所有的寿元果树,他都能强咬着牙说了句拔得好。”

这少年说话真假掺半,也知避开关于君无念那一段的敏感话题,西陵瑶深深地觉得这个弟弟实在也是个可造之材。

西陵问天觉得,今天他这张老脸实在是没得要了。面对如此之多的飘渺宗弟子,他的确不敢动手。虽说杀死西陵瑶虚空子同样会动怒,可毕竟那只是一个人动怒。但若他打了这些弟子们,便意味着是以一种极残忍又嚣张的方式向飘渺宗发起挑战,那可就是两个家族的事了。纵然他已寻得一个有力的靠山,怕是也吃不起这个罪。

半空中那把弯刀消失,西陵问天的怒气渐渐消散,那股杀气也不再继续腾升,只在西陵瑶头顶转了几圈之后便也散了去。然后就听西陵问天说:“老夫今日不动你,并不是怕了你,而是想着你祖母的事,不愿在这种时候再见血腥。另外,也是冲着商儿这孩子才暂且饶你一命,但愿你能好自为之。”

西陵瑶勾起唇角轻笑了一下,开口道:“如此,便多谢祖父了。看来祖父虽已年老,却还不至于太糊涂,能够及时悬崖勒马,那些生活在老宅里的族人们,真是要感激你今日不殃及他们性命之恩。”她说完,头也没回地与西陵问天擦肩而过,然后吩咐不远处一名仆人:“带路,去见老夫人。”

西陵问天今天遭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打击,这种打击给他带来的伤害程度甚至远远超过当初老祖坐化、家族再无元婴修士时的失落。

老祖没了还有西陵元金这个希望,可他今日在众人面前丢失的体面,该向何处去寻?

对于此,西陵瑶表示自己可管不着,她一边走一边对身后跟着的一众族人说:“虽然我并无意挑起你们对家族的仇恨,更从未想过你们在宗门里那些因我而得的照应还要求回报。但经今日一事,我必念你们的同宗之情,也念你们相护之谊。别的我不多说,情谊记下,今后互有往来。”

人们欣慰,果然没有看错人,四小姐是个重情份的,是值得被好生对待的。

身为主母,老夫人的院落在这大宅正中心的位置,院落最大,采光最好,仆人最多,气氛却也最是森严。

这院落本该是她与老候爷共住的,但三百多年的夫妻情份早就在岁月的流逝下渐渐消磨一空,剩下的,就只有精诚合作,将这一偌大家族共同经营。

但近半年多,老候爷却在这院落常来常往,在老夫人还没有重疾加身时就每日留宿,就像年轻时那般同榻而眠。老夫人起初不明就里,可是如今她懂了,定是老头子知她寿元再不足以支撑,念及结发之情,陪了她最后半年。她因此心生感激,更是在听匆匆跑一的丫鬟的说起西陵瑶才进家门就跟老候爷翻了脸时,气得破口大骂:“那个逆孙,她就不该活着,一定要杀了她!杀了她!”

偏巧这时候西陵瑶款步而入,门口的丫鬟没拦住,只好扯着嗓子喊了句:“四小姐归宗,前来探望老夫人!”

老夫人的目光直勾勾地递了过去,带着将死的气息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回来了,这很好,老身刚刚突然起了一念,你可要听听?”

第230章老太太被某人说到怀疑人生

西陵瑶是同西陵商一起走进来的,老夫人的话让一向天真的少年再一次生出厌恶之感。

长大了的少年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从前那般不讨祖父母欢喜,原来在那对老人心里,儿孙并没有多么重要,他们看重的,只是下面的人能够为家族带来何等荣耀。

但也并不尽然,若只为荣耀,家里不应该跟他四姐姐翻脸。方才祖父也说了,要为大伯一家跟四姐姐算算。看来儿孙也不是不亲,只是亲疏远近各有不同罢了,又偏偏他跟四姐姐这一类,是不被喜欢的,以至于祖父连飘渺宗老祖都不放在眼里,执意要同四姐姐为难。却不知,待有一日西陵家终于能明白四姐姐背后真正厉害的那一位是怎样的存在时,又会做何感想。

少年默默地想着,一只手被西陵瑶拉起,然后就听到西陵瑶俯身下来对他说:“商儿来,咱们给祖母磕头行礼。”

随即,二人跪下,对着老夫人磕了一个头。

老夫人对于西陵商看都不看一眼,只用她那一双已经没有几分生机的眼,死死地瞪着西陵瑶,对她说:“不必给老身磕头,老身可受不起你这大礼。你若真想做孝子闲贤孙,那就在老身坐化之后自断经脉,去为老身陪葬吧!这便是老身刚兴起的念头,你觉得如何?”

西陵商大惊,急着道:“祖母这是做什么?生老病死人生百态,修士坐化更是天定命数,为何还要拉四姐姐去陪葬?”

“商儿莫急。”西陵瑶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祖母是与我说笑呢,不信你瞧,她说这话时是不是整个人都比之前精神多了?她是长辈,说什么我们就听着,左右也就没几日光景了,何必同她辩这个理。”

老夫人气得大咳,一边咳一边拼着力气大叫道:“谁与你说笑?老身让你去陪葬那就是去陪葬,要断你的头、拆你的骨、放空了你的血制成傀,让你的元神永受炼狱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祖母!”西陵商都惊呆了,不停地说:“你怎么可以如此恶毒?她是你的亲孙女啊!是嫡亲的孙女啊!你跟祖父二人怎的如此不讲道理,又如此残暴得可怕?”

老夫人用力地拍着床板,训斥西陵商:“老身还没死呢!论不到你在这里教训!嫡出的不争气,庶出的就更是扶不上台面!要不是念你父如今担着家主之职,就冲着你跟这个恶女如此亲近,老身必然要将你也一并带走。”

西陵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颓然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西陵瑶为他顺顺背,同他说:“有些事你早经历了也好,或许今后就会不再像从前那般心性单纯,可人总是要长大的,人心也总是要看得明白透彻的。”她将商儿从地上扶起来,送到边上的椅子处去坐着,自己也不见外地拉了把椅子过来,就在老夫人又惊讶又抗拒的目光中,坐到了她的床榻边上。

边上的丫鬟想拦,可她们不过是带些灵根勉强被灌了凝气一二层修为的奴婢罢了,又如何敢对西陵瑶不敬。

于是,下人们纷纷往远了退去几步,将这一方空间给祖孙二人腾了出来,然后就见西陵瑶将老夫人掀开的被角往上提了提,边了也掖了掖,这才又道:“我给你磕头,是念你为长,即便不是我想尊的长,也是我爹的亲生母亲。当然,你可能压根儿就不想认那个儿子,但现在说那些已经晚了,谁让当初你自己生下来了呢!说到底,还是自己作的孽。我磕这个头,你受不起也得受,西陵家没教过我礼数,但我不能给爹娘丢人。”

老夫人死盯着她,心头气愤已快至极点。可惜她现在无力起身,更是修为散尽与个凡人没多大区别,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一张嘴、一双眼和两条手臂还算能动,这让一个曾为结丹修士的人感到十分的无助和悲哀。她问西陵瑶:“老身的二儿子呢?二儿媳呢?还有那两个乖孙子孙女呢?你把他们都弄到哪去了?”

西陵瑶笑了笑,从容地回答她的问题:“两个孙子孙女啊,肯定还在候府的猪圈里,不过我记得设阵之人曾说过,只困她们一年,想来近日也该放出来了。”

“你认得设阵之人?”老夫人一双眼珠几乎都要从眼眶子里凸出来,“那大阵是你叫人设的?你那时才刚回京,心思竟毒到如此了?”

西陵瑶失笑,“我才刚回京,你的孙子孙女就要让你的儿子儿媳和另一个孙女去住猪圈,猪圈都是同一个猪圈,只不过后来住进去的人不同罢了,又有什么区别?再说,将那二位扔进去的又不是我,是那已经故去的老祖。您若真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在坐化之后去问问同在那头的老祖,同他讨要个说法。”

老夫人被她给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没直接就咽了气,好不容易倒啊倒又倒上来半口,又愤恨地道:“那你的二伯和二伯娘,他们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要下那般毒手?当初在弃凡村毁了你灵根的是那西陵元秋,是那个贱人生的孩子,你不找他们算帐,却反过来加害你嫡亲的二叔!西陵瑶,即便家族欠你一个养育之恩,但当初在候府比试时也都快还清了。没想到你竟还是不知足,竟然谋害了你的二伯和二伯娘,你这个孩子怎的如此歹毒?”

在边上坐着的西陵商都听傻了,他觉得祖母真的是将死之人,不但已经老糊涂了,心理也十分扭曲。居然说四姐姐歹毒,明明歹毒的是这对爷奶好不好?他气得呼呼直喘,觉得自己摊上这么一家子人,真是糟糕透了。

西陵瑶却比他淡定得多,老夫人的话丝毫无法将她激怒,反到是笑着冲一个丫鬟招了招手,让那丫鬟将手中托盘上的一只梨子递了过来。“祖母吃么?”

老夫人一愣,衰老的脑神经实在是跟不上西陵瑶的节奏,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那就是不吃了。”她将梨子拿在手,又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是谋害?他们死了?你见到尸首了?”

“尸首未见,但命魂灯已灭!”老夫人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西陵瑶给嚼了。

“哦,命魂灯。”她琢磨了一会儿,又让下人将梨子递给西陵商,这才又开口说:“祖母如今都这副模样了,还是不要太激动为好。你这样与我争吵,同我置气,除了加速你的死亡之外,再没有任何意义。说话做事都要讲道理,指罪也要讲个证据,人证物证都得齐全。你说我杀了人,证据呢?空口白牙一番指责就想让我认罪,祖母,你还当我是前十五年那样浑浑噩噩的傻子?”

老夫人被气得脸色发青,明明还能有半月左右的寿元,这一下被气得怕是又得短了三五天。可她不甘,她指着西陵瑶凄厉地道:“证据在你的心里!”

西陵瑶却还是那般慢悠悠、不着急不着慌更不生气的样子,她告诉老夫人:“我心里存着什么,你看不到也摸不着,如今更没了本事将我擒住搜魂,那就相当于还是没有证据。祖母,纵然修士生命漫长,却也有走到尽头之时,糊涂了一辈子,也是时候该清醒清醒了。莫要再把这份糊涂带入下一世,让下一世将要成为你儿孙之人继续承受这种种不公。”

老夫被她后面这些话说得有些愣,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了句:“你为何说老身糊涂?”

她反问:“难不糊涂吗?当初我父亲爱上凡人女子,惹恼了祖父,他要将我爹娘送到弃凡村去,这无可厚非。毕竟像他那种能在正妻之外还要娶上多名妾室的男人,对于子女们多半也没什么亲情可言。而且他既在你之后又娶了妾室,就已说明对祖母的感情已然淡了,这感情一淡,祖母所出的孩子就更不会太被他放在心上。可那是他的想法,为何祖母你也跟着起哄一起闹腾?你是觉得自己生的儿子被赶出家门,你脸上有光?还是觉得自己儿子生得太多了,想送走一个,从此跟你夫君那两位一人生了一子的妾室势均力敌?祖母可曾想过,在你配合着祖父将我爹娘送走的同时,你的那两位眼中钉可是在背地里偷笑呢!因为从此以后,原本有两个儿子占尽优势的你,也跟她们一样,就只剩下一个筹码了。”

老夫人听着这话,思绪一下就飘回了从前。其实她又怎么能不明白这番道理?多一个儿子就多一分希望,她两个儿子在手,那两个贱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踩到她头上的。可是当初她是被气糊涂了,也是听了西陵问天的话,说一个娶了凡人为妻的儿子,太丢西陵家的脸面,留着这样的儿子在府里,是对他们的侮辱。

她信了,特别信,甚至有那么几日只要一看到西陵元齐,她就觉得没脸,就觉得全天下人都在笑话她。于是她配合着西陵问天急匆匆地将元齐送走,甚至元齐离着老远冲她磕头,一声声喊着母亲何重,她都是那样的厌恶。

可是为什么当初坚信的事情,到了如今却又开始觉得漏洞满篇呢?为什么她开始觉得是西陵问天有意的在往那个方向引导她,让她送走自己的亲生儿子?她那时那样恨凡人宫氏,可是如今想想,就算成全了儿子又能如何?儿子留在家族就能好好修炼,那凡人寿元不过几十年光阴,于修士来说眨眼就过了,她就当是儿子在漫长生命中找的一个解闷的玩伴不就好了,至于将人送到弃凡村,自此母子情份绝裂?

老夫人开始怀疑人生了……

第231章甩开膀子跟他们干啊!

眼瞅着这老太太脸上现出迷茫之色,西陵瑶紧接着又下了一剂猛料:“难道祖母就没有分析过,为何当初祖父竟能在我父母这件事情上做得那般绝情?正所谓虎毒还不食子,如果没有有心之人在背后撺掇,祖父至于如此狠心?”

终于,老夫人开始意识到,当年之事或许是一个阴谋。新一轮的回忆又袭了上来,她控制不住地去回想当初过往种种,甚至每一个细节,以及西陵问天同她说的每一句话、展露出的每一个神态。

而此时的西陵瑶也没闲着,面色虽未改,但神念却跟储物袋里趴着发懒养神的灵狮交谈起来。

这事起因是灵狮睡醒了,其实它打从西陵瑶刚进了府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因为西陵瑶养它在储物袋里并没有困住它的神识,所以对于界之事它就是看不到也能听得到,可是这一听就听得比较懵比。

先是听明白它们家老大口口声声跟一个老头子叫祖父,然后又听明白到的这个地方是它们家老大的老家,本来它还合计着既然是回老家了,那肯定是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人类都讲究隔辈亲,这孙女跟祖父之间的感情一定很好。

结果,让它懵比的事紧接着就发生了!祖孙俩不但关系不好,居然还动手的了起来,后来又听说祖父要杀孙女,然后孙女连蒙带唬地给吓住了。这一来一往间,别说亲人相见欢了,简直是仇人相见恨不能立即除之而后快。

它想不明白,怎么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祖父?

然而,当它又跟着西陵瑶见了祖母之后,它就明白了。敢情这一家子都是白眼狼,敢情这一家子都要欺负它老大啊!

那怎么能行!

六阶灵狮觉得这事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就不是它的风格了,于是它抖抖才长出一半毛的庞大身躯开始在储物袋内叫嚣:“卧槽!卧槽老大!你快把奴才放出去!快放我出去!尼玛,这家人太特么不要脸了,两个小王八蛋敢欺负我老大,胆儿真不小啊!老大你放我出去,就他俩那种水平的,再来十个奴才都能一巴掌能给糊成烂泥!二比玩意儿太欺负人了,他们欺负别人我不管,欺负我老大就是不行!老大你赶紧的,赶紧把我放出去,奴才我感觉快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西陵瑶十分无语,这狮子怎么是这种性格的?她收的灵兽怎么都是这种性格的?她到底是什么体质,怎么就专招这样的动物?

灵狮抬爪摘了个寿元果,然后一屁股坐地上边啃边继续说服她:“老大你可不能孬种啊!跟这种人就别讲什么亲不亲的了,他们既然都没个长辈样儿,那你就别再跟他们废话,甩开膀子就跟他们干呗!这老太婆你一只手够掐死了,至于外头那干巴老头儿,奴才替你解决,管保结结实实给他糊墙上,扣都扣不下来。哎,老大你这果子挺水灵啊!”

她定了定神,尽可能平心静气地安慰这:“好吃你就多吃几个,外头的事儿我自己还能解决,暂时还不需要你出马。像你这种高品阶的灵兽,怎么可以随便就露面,应该是做为秘密武器来使用,要在他们最嚣张的时候再现身,那样显得比较威风。”

“是吗?”

“是!”她斩钉截铁地告诉它:“你看,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把他俩给收拾得服服贴贴的。”

“可是我觉得这么个收拾法也太累了。老大,一般来说俺们灵狮界秉承的理念是能动手就尽量别吵吵,遇着事儿就该像咱俩在无常山里那样,二话不说冲上去就跟它们干。管干不干得过,至少气势上不输。按说这套方案老大你应该早就领会了呀!在十一阶火螭那儿还没得到教训么?你当时又拉关系又套近乎,兄啊妹啊的,结果呢?不还是得干架吗?那既然早晚都是干架,晚干就不如早干。”

她苦口婆心地劝:“在无常山里是打怪,现在是打人,那性质不一样。而且人类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他总归是更加错综复杂的,多年积累下来的恩恩怨怨用一场架根本就解决不了,有些人你得从根儿上给他板脾气,让他彻底服你。就算实在不服,那也得让他彻底怕你。真的,这比一棒子打死要过瘾得多了。”

灵狮觉得关于打架这个事儿,它需要重新整理一下思路。老大就是老大,灌输下来的精神如此独以,它得认真消化理解。

于是它又摘了颗寿元果,四脚朝天一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思索。不过在正式进入思索之前,它还是提醒了西陵瑶一句:“老大,那老太太不大对劲,她寿元虽不太足,但也还能有个二三十年。可她现在这样子怕是最多也就撑上十日,这不是正常的坐化的现象。你看她印堂处隐隐发黑,到像是被人将剩余寿元给抽了出来,这才到了如今这般境地。”

灵狮说完这些就没再开口,认认真真地思考人生去了。

西陵瑶到是对它最后那番话上了心,仔细往老夫人脑门子上瞅去,又运了些许灵力,果然能看到一片黑云。她心下微惊,实在想不出会有何人能把主意打到这老夫人身上,连仅仅二三十载的寿元都不放过,那人是该有多渴求生命?

而这时,老夫人也终于从长长的回忆中将思绪给抽了回来。她看看西陵瑶,半晌冷声开口:“你说得没错,当年之事,的确是个阴谋。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你祖父,让他赶走元齐。这事儿,老大家的有份儿,老四家的也跑不了。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就中了她们的计,如今想想,凡人不过一甲子寿元,你父就是喜欢,也不过几十载岁月,我又何必与他为难?可是……”她目中凶光再现,声音又凄厉起来:“纵然是这般,你要寻仇也该找那两个贱人生的儿子,却为何要害你二伯一家?”

西陵瑶缓缓摇头:“欲加之罪,我可不认。不过还是要再提醒祖母一句,你心心念念想追究二伯一家的事,可是方才在院子里,祖父与我为难可全是为了大伯一家,对二伯这头却提都没提过呢!你们几百年夫妻,默契也不过如此。”

“他只提那个贱人生的孩子?”老夫人一双眼睛瞪得就快要掉出来,十分可怕。死亡的气息又加重了几分,死气在这间屋子里层层环绕,让人觉出几分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