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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里,北堂灵潇正在照顾钟离冷月,紧拧的浓眉就不曾舒展开。

钟离冷月的情形越来越糟糕,昏睡的时间变长,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即使醒来,也是眼神呆滞茫然,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半个时辰前,钟离冷月忽然醒来,竟然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说是要杀了他!

他相信她绝对不是真的要杀他,应该是做了恶梦,或者因为昏睡太久,忘了是怎么回事了。

可她当时的样子实在可怕,像疯了一样,为免她伤到自己,他才不得已点了她的睡穴,先让她安静一会。

不大会儿,幻容走了进来,轻声道,“王爷,宫里传出消息,皇后与太子殿下都被皇上关进了天牢。”

、第174章 有我在

北堂灵潇條然回头,诧异道,“为何?”

皇上虽然一惯猜忌他,对苑皇后与太子哥哥却一直很好,虽然因为除狐妖之事,皇上跟太子哥哥之间起了芥蒂,但也不该到如此地步!

幻容轻声说了几句。

北堂灵潇脸色数变,终究是无法相信,“当真?”

“属下不知真假。”幻容不过据实禀报,至于太子殿下是否真的非皇上所出,无凭无据,他亦不敢断言。

北堂灵潇略一思索,将秋萍叫起来,服侍钟离冷月,火速进了宫。

太极殿上,北堂灵墨却挡下了自家哥哥,“父皇被母后气的病倒在床,还未醒来,谁都不见。”

“是你?”北堂灵潇一看他这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事情跟他脱不了干系,“你在皇上面前胡说了什么?”

“三哥,你太冤枉我了,关我什么事呢?”北堂灵墨笑的像只狐狸,“当我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很吃惊,也不愿意相信,可这就是事实啊,是母后做了对不起父皇的事,北堂灵羽根本就不是父皇的儿子,他凭什么当太子?”

“住口!”北堂灵潇喝道,“太子哥哥就是皇室血脉,岂容你玷污?是哪个无耻之徒胡言乱语,我绝不饶他!”

北堂灵墨讥讽道,“三哥,你跟太子哥哥的感情还真是好呢,连我这个亲生弟弟都自叹不如!哦,不,太子哥哥根本不是父皇的骨肉,也不是我的哥哥,他帮着你对付国师,维护佳兴公主,所以你才想要救他,是不是?”

“我要见皇上。”北堂灵潇懒得与他多说,绕过他就走。

“站住!”北堂灵墨双臂一伸,把他拦下,冷笑道,“我说了,父皇还没有醒来,谁都不见,你若敢乱闯,别怪我让侍卫把你拿下!”

北堂灵潇估摸着崇明帝没醒是真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平静,“太子哥哥在哪?”

“天牢啊,怎么,你难道以为他都成野种了,还能继续留在东宫?少笑死人了!”北堂灵墨得意地笑个不停。

北堂灵潇转身就走。

“你去哪!”

“不关你事。”北堂灵潇已大步出门。

北堂灵墨粗俗地啐了一口,“你就得意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帮那个野种!”

太子从来没想过,以他这样尊贵的身份,还有被押送至天牢,沦为阶下囚的一天。

身上名贵丝绸做成的长袍早已被脱下,换上写有“囚”字的白衣,发上的紫玉冠也被摘掉,头发落下来,除了他的容貌依旧英挺,气质依旧沉稳高贵,外表看来,跟其他囚犯没什么两样。

守牢狱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昏迷不醒、满身是血的苑皇后和司嬷嬷,以及脸色铁青的太子被送起来时,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人锁好后,他们不敢多待,更不敢多说,避到远处后,才小声议论起来。

其他囚犯得知皇后和太子被关了进来,都吃惊不小,挤着往这边看。

对于这一切,太子只当见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他唯一担心的,是母后和司嬷嬷是否能醒过来。

这座牢房并不大,四周墙壁乌黑光滑,屋顶墙角挂着几张残存的蜘蛛网,到处是让人作呕的恶臭,他待了一会,就忍不住到一边吐起来。

不过因为几个时辰都没有用膳,他只吐出了几口酸水。

明明没什么可吐,肚腹里里却还是阵阵翻搅,嘴里又酸又苦,好不难受。

“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吩咐吗?”本来躲远处窃窃私语地狱卒见状小心地上前去询问。

万一太子只是一时落难,将来还会东山再起呢?

既然到了天牢,他们就尽自己所能,照顾太子殿下二,也好给自己留条退路。

“没、没事,不必管本宫。”太子无力地到另一个比较干净的角落里坐下。

尽管已经身陷囹圄,可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尊还是让他感到羞耻,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来。

“是,太子殿下。”狱卒不敢多说,又退了下去。

母后到底在维护谁?

即使被父皇逼到那份上,也不曾说出那个人,难道…那个人还活着?

这么重要的事,母后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这么多年,他都把皇上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虽然越是长大,就越是不满于父皇的为政处事,可到底是自己的生身父亲,他总要以孝为先的。

谁想这一切竟成了笑话,如果他的生父还活着,他又该怎么办,认吗?

“太子哥哥。”北堂灵潇忽地出现,看到他这样子,眸中有冷冽的光。

“三弟?”太子赶紧站起来过来,“你怎么进来的?”

“打进来的。”北堂灵潇言简意赅。

方才在外面,他说是来看太子,狱卒居然说,越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太子,然后就被他三拳两脚,打倒在地。

笑话,皇上都没有发话,四弟凭什么?

真以为太子下了狱,他就是西夜国的主子了?

“四弟,快想办法救救母后,我怕她会撑不住!”到了这时候,太子也顾不上计较那么多了。

“我先看看。”北堂灵潇到关押着苑皇后的牢房前,一把扭断门上的锁,进去看了看,道,“皇后娘娘伤的太重,流血太多,如果不赶紧救的话,恐怕…”

“快救母后!”太子急的抓紧牢房的栅栏,“母后不能有事!”

“这…”北堂灵潇皱眉,没有皇上的命令,他总不能带苑皇后离开吧?“太子哥哥别急,我先给皇后娘娘包扎一下伤口。”

所幸幻容身上都带着伤药,而且这药还是钟离冷月配的,药效自然非同一般。

上药过后,苑皇后头上的伤口果然不再流血,北堂灵潇撕了块衣襟,帮她包扎好。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醒来,呼吸也微弱的紧。

“三弟,看看司嬷嬷。”

北堂灵潇点头,过去看了看,再试了试司嬷嬷的呼吸,摇头道,“已经断气了。”

也难怪,她被施以酷刑,又一直没有得到救治,年纪又大了,如何撑得住。

太子猛地攥紧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怎么会这样!”

“太子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北堂灵潇适时住口。

太子苦笑,“我也不知道,忽然就…不过我猜着,我可能真的不是父皇的孩子。”

“你很难过?是不是觉得失去了这个父亲,你就不可能是太子,也不能继承皇位?你对皇上,还有多少情分?”北堂灵潇不但没有露出同情的样子,反而尖锐地问。

太子先是一愣,接着冷笑,“四弟,你是在试探我吗?自从冥子真成为国师,父皇就只信他,不信我,为了除狐妖之事,父皇甚至还对我说过绝情绝意的话,你觉得我还会稀罕当这个太子吗?”

只要有国师在,西夜国必将乌烟瘴气,何况他不想为了娶汝阳公主而放弃穆云双,不当太子,正好。

“那我就放心了,”北堂灵潇笑的高深莫测,“太子哥哥,四弟一直想取你而代之,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一直不想对他做的太绝,如今么,我也就没有了顾忌。”

太子一惊,“你要夺位?这恐怕不妥,父皇是不会把皇位传给你的,没有了我,四弟就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之人。”

“看他听不听话,”北堂灵潇轻蔑地道,“如今你身份…尴尬,皇上恐怕不可能放过你,不过你也知道,皇上滥服丹药,龙体已成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皇上若驾崩,除非四弟承诺,对你和皇后娘娘既往不究,你声明是自动让位,否则,四弟也别想做这个皇帝。”

太子眼神骤然清冷。

若是别人说这话,他会觉得荒谬,但做为掌管十万大军的三弟来说,却足够他理直气壮。

“太子哥哥,有我在,你别担心。”北堂灵潇过去握紧他的手,“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和皇后娘娘无事。”

苑皇后于他,无恩,但也无仇。

虽然苑皇后也偶有算计,有时候会针对他,但他明白,那是一个母亲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守住孩子该有的一切,但真正说到伤害他的事,苑皇后从来没有做过。

这一点点的不好,在太子对他的兄弟情意面前,也根本不算什么。

太子直到此刻,才湿了眼眶,颤声道,“好…四弟,多谢…”

他跟三弟虽只是堂兄弟,可为人处世方面却非常相似,都是嫉恶如仇,非常有原则,如今他落了难,连亲生弟弟都要落井下石,堂弟却不遗余力,要保他和母后无事,不枉他曾经数次在父皇面前,为三弟说好话,做担保了。

北堂灵潇留下一瓶伤药,给了其中一名狱卒,让他多多照顾苑皇后,这才离去。

如今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太子的真正身世,再根据情况,看如何救援。

穆绍元的妻子罗氏与苑皇后感情十分要好,穆绍元更是先皇,也就是北堂灵潇父皇手下的一员猛将,如今的两朝元老,当年苑皇后的事,穆绍元夫妇应该知道一些,去穆府看看,能问出什么。

、第175章 活着火化

西夜国百姓大都信佛,故寺庙比较多,道观则少之又少,之前冥子真任住持的阳明观,就是这为数不多的道观当中的一个。

观中弟子大多是贫民家的孩子,人也不多,平时没有人来求符上香的时候,总共不过二、三十人,尤其到了夜晚,就显得越发寂寥萧瑟。

冥子真被崇明帝封为国师,住到皇宫之后,观中住持就成了冥子真的徒弟清灵道长。

深夜,观中上下都打点好之后,清灵道长即在房内打坐,桌上烛火忽明又忽暗,透出几分诡异的味道。

蓦地,房门无风自开,清灵道长张开眼睛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起身把房门重新关上。

结果他才一回头,房中就赫然多了一道清瘦幽冷的身影。

清灵道长呆了呆,猛地回过神,厉声喝问,“你、你是什么人?”

饶是他胆子也不算小,可这人鬼神一样地突然出现,又是在这深夜,他不害怕才怪。

楚绝冷声道:“我是什么人,告诉你,你也不知道,何必废话。”

冥子真曾经这里任住持,肯定有迹可寻,所以他从蒲犁国回来,就直接来了这里。

清灵道长大怒,“找死!”

话未落一掌就劈了过去。

楚绝飘身后退,躲开这一掌,并不出手。

清灵道长的武功在他眼前,根本不值一提,估计这些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装神弄鬼,欺骗世人而已。

清灵道长登时看出,来人绝不是一般宵小之辈,收了手,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快点说!”

楚绝眼中杀机一闪,紫眸现了出来。

“啊!”清灵道长大吃一惊,“你…来人——”

楚绝一指封了他的穴道,他只能惊骇地瞪着眼前的少年,心里哀叹,完了,要被这妖孽给吃了!

楚绝冷冷道,“我有些事情要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不会要你性命。”

清灵道长略略放了心,看来紫眸人也并不像世人传说的那样,见人就杀,他动弹不得了,出不了声,只能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明白。

“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敢乱喊乱叫,我保证你能叫出一声,绝叫不出两声!”楚绝森然警告。

清灵道长又眨了眨眼。

楚绝解了他的哑穴,“冥子真从何时起,做了这阳明观的住持?”

清灵道长愣了一下,“我师父?他已被皇上封为国师,入宫去了。”

楚绝冷声道,“这些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多嘴!”

清灵道长暗中苦笑,他本为讨好楚绝,所以说得详细了些,没想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楚绝接着道,“冥子真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清灵道长一呆,“底细?什么底细?”

楚绝皱眉,尽量问的详细,“他在观中待了多久?平时跟什么人来往?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找过他?”

冥子真豢养了一大批死士,平常要调度、安置这些人,他行事如此谨慎,肯定不会假手于人,总有机可寻。

清灵道长脸色大变,“你…问这些做什么?这些师父的的事,我哪里会知道?”

“撒谎,”楚绝冷笑,“你既然是冥子真的徒弟,他进宫之后,你就成了住持,他的事你会不知道?你跟冥子真有书信往来是不是,拿来给我看!”

“没有,什么都没有!”清灵道长一口否认,“师父进宫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是做大事情的人,手下那么多人,师父不方便的时候,都是他负责代为传达师父命令,这些都是绝对机密的,任何人都不能说,否则一旦泄漏,他和师父,还有那些死士,哪里还有命在!

“不知道?”楚绝突然走开几步,端起烛台,手掌从跳动的火焰上划过来,又划过去,脸上阴森得可怕,“还是忘记了?是不是要我提醒你一下?”

清灵道长的心“突”地一跳,咬牙不说,“我真的不知道,大侠,你就放过我吧!”

“最后一次机会。”楚绝把烛火对准他道袍下摆。

“你…你、你想干什么?”清灵道长结结巴巴地叫,“拿开,拿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楚绝很干脆地把烛火凑上去,清灵道长的道立刻“嘶嘶”地着起火来,房间里满是焦糊的味道。

“啊!啊!”清灵道脸无人色,像乌鸦一样聒聒叫,想跳,却被楚绝点了穴道,“灭掉,灭掉!啊!”

那火烧的极快,顺着下摆往上,眨眼就烧到了膝盖,他已经感觉到,火舌舔在肌肤上的剧痛,能让人疯狂。

这妖孽,真会折磨人!

楚绝把蜡烛放在桌上,冷冷看着清灵道长这狼狈地样子,悠然道,“你可以慢慢考虑,在你化成灰之前,你最好能想起来,否则也只有将你活着火化了!”

清灵道长本来想破口大骂,可他的道袍很快烧干净,身上也开始大痛,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嘶声叫,“灭火!快灭火!我说,我什么都说!”

楚绝冷笑,过去端起脸盆,将大半盆凉水,兜头浇在清灵道长身上。

火熄了,清灵道长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剧烈地喘息着,身上疼的厉害,差点晕过去。

“还不去拿?”楚绝不耐烦地道。

清灵道长疼的直喘,“大侠,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对付我师父?可是…”

“我必杀冥子真,就算没有其他证据,我也不会放过他!”楚绝咬牙道,“不妨告诉你,冥子真的秘密,我已全都知道,燕王和太子殿下也不会放过他,你以为你能替他隐瞒多久?”

清灵道长顿时傻了眼,“我…”

“给你一句忠告,把我要的东西给我,赶紧逃命去,逃的越远越好,太子殿下和燕王对你这样的小角色,不会在意,否则你就跟冥子真抱在一起死吧。”楚绝一脸嘲讽。

“什么?太子和燕王?”清灵道长大吃一惊,“怎么会…”

“你不信就别逃,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楚绝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快会拿信,再啰嗦,我一掌劈了你!”

清灵道长没料到他说翻脸就翻脸,吓了一跳,赶紧甩开他手,到床上去,在床头按了按,墙壁上即出现一个暗格,他将里面的一个盒子拿过来,“都在这里了。”

楚绝一把夺过,打开看了看,再合上盖子,拿着就走。

“大侠!”清灵道长还试图挽回。

“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滚,到时被太子和燕王拿到,别怪我没提醒你。”

话音未落,他已没了踪迹。

清灵道长追到门口,早已不见了人,不禁破口大骂了一顿,“哪来的妖孽,怎么不去死!”

在屋里转了两圈,越想越害怕,太子和燕王如果真的抓到了师父的把柄,那他肯定是活不成了,还是先逃吧。

他很快做了决定,换掉被烧坏的道袍,胡乱往烧伤的地方抹了些药,收拾了一些细软,果然逃命去了。

——

“王妃,楚绝求见。”秋萍进来禀报。

钟离冷月也是才从昏迷中醒来,不见北堂灵潇,问起秋萍,才知道太子和苑皇后出了事,急的她坐立不安,正想着要不要进宫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