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见是一个生客,先是不甚在意。正欲离开,只听得唰的一声,霍白安摇着折扇,那扇把上吊着的玉坠却是上等的和田玉。

“哟,这是哪位贵客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您快请坐。”老鸨儿一溜烟的轻步跑来,“客官您这是…”

霍白安轻抬着眼眸,不甚在意地打量着这座青楼。

“有花魁吗?”说着,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老鸨儿顿时眼亮了,脸上乐成了一朵花:“有有有,只不过…花魁姑娘去了上京了,还没回呢,要不我去给您叫别的姑娘?”

霍白安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说着,又将银子收了回来。

老鸨儿急了,连忙道:“您息怒息怒,小六子,还不把花牌拿来让公子好好挑一挑。公子,您别急,花魁娘子虽然去了上京,但我这儿还有‘春花秋月’四位当家小娘子。”

“那就都说说吧。”霍白安不耐烦地扣着桌面,一声声清脆的响声令老鸨儿一头汗,却还是堆满了笑容,介绍着花牌里的姑娘。

“那个叫…月…月…”

“月柔。”

“对!”霍白安笑道,“就她了。”

“这…”老鸨儿面露难色,“月柔姑娘已经被人包了。”

话音落,霍白安不满的蹙起眉头:“老鸨儿,我是听说你这是全城最大的青楼,怎么点个姑娘这么麻烦?”

“不不不…”老鸨儿连忙赔笑,“只是这位月柔姑娘的确是有主了,不瞒您说这位主还是位贵客,惹不起的。”

接着,老鸨儿便将南宫世荣抬出来了。

霍白安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你早说嘛,原来是南宫兄!”

“怎么,您和他?”

霍白安摇着扇子:“你不觉得这个坠子很眼熟吗?实话说了吧,我跟南宫兄是世交,这扇坠就是他送我的。”

阿福噗嗤闷笑——少爷,您可真会编。明明就是南宫世荣前脚在赌坊输了,您后脚赢回来的。每次南宫世荣看到这个扇坠,脸都绿了!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这坠子特征很明显,难怪觉得眼熟。

“我也不对月柔姑娘做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无聊了,听个小曲。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就派个人在门口守着。”说罢,那锭银子再次放在桌上,这次直接推给了老鸨儿。

老鸨儿收了钱,连忙让丫鬟去叫月柔梳妆打扮,霍白安也跟着她上楼。

阿福见少爷竟然玩真的,大惊不已。霍白安将他拉到身旁,低声说了几句,阿福面露疑色,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气的霍白安又拿扇子好好敲了敲他的头。

老鸨儿回头,有些纳闷:“咦,那位小哥怎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又没了,周一调整一下,下一更在周二哦~~~

十六章月柔

霍白安摇着折扇,笑的风流:“那厮笨手笨脚,留在身边碍眼,让他自己去瞎逛去!免得破坏了我和美人相处的气氛。”

“公子可真是风雅之人啊,不仅会赏花还这么疼人,咱们姑娘真是有福了!”老鸨儿恭维着,遂将霍白安引到了月柔的房间。

不亏是当家的四位小娘子住的房子,少了庸俗的胭脂气,平添几分雅致。霍白安坐定,老鸨儿识相的关上门。

月柔走来,乌黑的头发松松在脑后挽着一个鬓,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她走动时,那簪子上垂着的玉珠便摇摇曳曳。

月柔浅笑着福安:“公子要听什么曲儿?”

“长门赋。”

“这曲子可哀怨。”

“是啊,一个女人锁在宫墙深处,丈夫不理,婆婆不爱的,的确哀怨。”

“要不我换一个?‘伊人妆’如何?记得有这样一句诗‘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想不到,你还挺有才情。”

月柔含笑:“公子过奖了。听说您是南宫公子的朋友?”

霍白安挑个眉:“是啊,非常要好的朋友。”

“那句诗就是他教我的。”

“哦…”南宫世荣,你可真是好才情啊!

霍白安品着茶。

眼前美人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扶在琴上,月柔一曲奏罢:“公子还要听什么。”

霍白安笑道:“不听了。”微微抬手,“过来陪我聊聊天。”

“是。”月柔走近坐下,媚骨天成。

要说风朗玥也是美的,但这位月柔的美…霍白安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位美人是属于男人欣赏的那种美。

“我听说南宫兄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月柔一愣,掩面而笑:“公子说笑了。南宫公子的相好可不止我一个。”想了想,又道:“但我的确是和他最长久的。”

“不止一个啊…”啧啧,风朗玥的处境还真不妙。霍白安看着她:“月柔姑娘长久待在这里也不是安生之法,有没有想过旁的打算?”

月柔微微垂眸。

“人生有四样失意之事——‘寡妇携儿泣,将军被敌擒,失恩公主面,下第举人心’。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月柔估摸不出这话的含义,但还是点点头。

霍白安站起身,走到那架古琴旁,伸手掠过琴弦:“但不尽然。我觉得,这天下最悲惨最令人伤心的只有一种——美人迟暮。”

“公子…”月柔有些迟疑,但嘴角还是挂着柔笑:“不知公子怎么提起这些了?”

“不瞒你说,刚才姑娘去仁安堂是我刚巧路过了,便听到了一些话语。”

月柔怔住,猛地抬起头。发现霍白安正看着她,目光如刀,仿佛可以将她割裂!月柔连忙别过眼神,掩饰自己心底的慌张。

“姑娘家嫁人才是归宿,只是要嫁何人,这要好好商榷。”

月柔不自觉地蹙起眉来,又想到了南宫世荣对自己的柔情,脸上勾起一剂笑容,眉头遂渐渐舒展下去了。

“公子误会了,我可没有那份痴心妄想。”

霍白安缓缓移着茶盖:“嫁进南宫家,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确很有诱惑。不怪你会有这种想法。”

月柔冷下面容:“这话什么意思?您是说我嫁给他是贪图他的钱财?!”

霍白安放下茶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你是图什么?”

“我什么也不图!这么多年,在别人眼中我不过是个玩物,但在他却将我当成人来看。”

月柔激动的站起身,但她却看见霍白安依旧不咸不淡的看着她,那股激动之被人猛的泼了一盆冷水。

过了半响,霍白安问道:“你觉得,你刚才说的那番话自己信吗?!我不是南宫府的老太太,那番漂亮的说辞不用给我听。其实,贪图钱财怎么了?只要钱来的光明正大,喜欢钱没错啊!不过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打南宫世荣的算盘。换句话说,如果他娶的不是风朗玥,这个念头其实还可以想想。”

月柔冷笑:“公子有话就请直说,何必绕弯子!”

霍白安悠哉地吐出三个字——风珏茗。

话至此,月柔索性也把话说开了:“公子,你不是世荣的朋友,你怕是风朗玥的朋友吧。”

霍白安不语,只是笑着看她,看她心里发虚。月柔轻咬嘴唇,终于坦白道:“没错,我的确是有那个念头,但我也没有多少奢望。我跟着他好几年了,只希望他能念点旧情就行。风朗玥…我的确很羡慕她。可她也不过是顶着大少奶奶的名头,她知书达理,却是不懂风情,也不懂世荣。无论我是否会嫁进南宫府,世荣对我都是有情的。”

霍白安笑了笑:“你的眼中果然只有南宫世荣和风朗玥。”

“你…”月柔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那么天真。我的目的只有一个——离开这里,并且保住自己的舒服日子;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惹一个娘家厚实的少奶奶;如果我是你,我也绝对不会去惹‘活阎王’风珏茗在意的人…别的世家大族可能只有正房夫人这一个阻碍,但对于风朗玥,她虽没有亲兄弟,却有一个比恶鬼还要厉害亲妹妹。”

月柔又垂下眼眸。风珏茗…她没有见过那个人,但也有所耳闻。这位五小姐与姐姐风朗玥关系最为要好,而且听人说,她还曾经当街用鞭子抽过南宫世荣!

看着月柔疑虑的神情,霍白安不禁悠哉地打个哈欠——拿风珏茗来威胁人的感觉真是…别说,还真不错。

谁料月柔轻笑:“公子可真会玩笑,谁都知道风无小姐摔成了痴傻,在家养病还来不及,又有什么精力管我这个小小青楼女子。而且,就算防了我,世荣的情人那么多,他的相好也不止我一个,没有月柔,还会有其他女子。说句不好听的,公子,您管的太多了。”

话音落,就听到霍白安笑出声来,令她一阵莫名。,不由的锁起眉头。

“不是我管得太多了。”霍白安眼中尽是笑意:“是我太温柔了,也许换一个人来谈你就会明白。”

月柔一惊:“谁?”

“风珏茗。”

十七章 怒气

“没错,就是我!”

月柔惊愕的回头,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进屋内,待她抬起头时,月柔竟觉得自己的身子微微颤抖——那双眼睛,如豹子一样锐利,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自己。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惹怒了一头豹子。

“你…”

“风珏茗!”

月柔勉强站起身,福了礼,浅笑道:“没想到伯府的千金小姐也会到这种烟花之地,风府小姐果然是…”正说着,刚才还面无表情的风珏茗,嘴角处渐渐翘起,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令月柔不禁打了个冷颤,剩下的话,不自觉的咽回了肚子。她开始认真的思想,霍白安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风珏茗直径走到霍白安身旁。从脸色看来,肩上的伤应该好些了。

霍白安让她坐下,又倒了一杯茶给她。风珏茗接过,准备冲着他傻笑,霍白安咳嗽一声,风珏茗连忙收敛了笑容,又恢复到那副能吓退许多人的冷峻面容。

好半响,月柔才回过神,愣愣地坐下,有些讽刺的笑着:“原来这就是风珏茗…可南宫世荣情人那么多,为什么独独找我?”

“你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你可以跟我们谈条件。至于他其他的相好,就没有条件可谈了。”不待月柔说话,霍白安直接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而是来跟你谈一笔生意。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你从这里赎出来,不仅如此,还会给你一个好去处。比起嫁进南宫府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我想直接用银子来做买卖会更实在些吧!你看,如何?”

月柔不语,眼眸中却是目光流转,她的确动心了…

“赎你出来需要三百两,然后离开宁州,每年再给你一百两,连续四十年,也就是四千两。女人的容貌最多也就能维持二十年吧,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吗?你若不答应,我想风府小姐杀了一个青楼女子,也不会有多少人去追究的。南宫家也不会因为一个青楼女子与风府撕破脸。”

月柔盯着霍白安,这个男人和之前刚进屋子时完全不一样,他和那些放浪的公子哥完全不一样…月柔一直以为自己阅人无数,识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可这一次,她竟然被这个男人之前那副轻浮的模样给骗了。

月柔是个实在的人,她对南宫世荣不能说的上是无情,但这份情当中更多的是利益。无论是跟南宫世荣还是跟别人,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让自己过得舒心。

月柔收起了风流轻浮的姿态,也退下了柔情虚伪的面容,爽快道:“这笔买卖很划算,我答应你了!”

话说完,月柔只觉得心中长长的舒了口气。悄悄瞟一眼他身旁的风珏茗,看样子并没有生气,之前的压抑感渐渐消失,月柔终于勾起了一个舒心的笑意。

霍白安神色依旧,结果是意料之中的。

“我会将你赎出来,并且帮你脱离贱籍。然后你要离开宁州城,至于去哪里到时候会有人跟你说。同样,你也要帮我们做点事才行。”

“当然,公子请讲。”

“第一,把你知道的凡是跟南宫世荣有染的女子写一份单子,附上详细的信息;第二嘛…”霍白安挑个眉,探到月柔耳边低声细语。

月柔一惊:“这…”

“你放心。反正事成之后你也离开了这里。天大地大,还怕他找着你不成。南宫府的势力,也就只有在宁州城里有些影响罢了。”

“明白了。”

霍白安起身,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搁在桌上:“订金,今日一事还望姑娘保密。否则…”说罢,似有无意地扫了一眼身旁的风珏茗。

月柔连连点头。那个女子,虽然寡言少语,却有着一股慑人的气魄。这样的人,会真的傻了吗?

离开秋月春花楼,霍白安心情不错。坐在马车里,嘴角的笑意一直不减:“哈哈,南宫世荣这次你可是彻底栽在我手里了!风珏茗,看来你虽然脑袋撞坏了,以前的接头暗号还是记得啊。你没来之前,我心里还真的有些没底。怕阿福没能将你从风府里带出来,没想到你还记得三长一短的猫叫声。阿福是在后院的墙根处接到你的吧,肩上的伤好些了吗?”

风珏茗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面无表情地将头侧到一旁。

霍白安心中一阵纳闷——又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配合他演戏来着,怎么才一炷香的功夫就变脸了?

马车徐徐往前走,车轮‘咕噜’作响,声音寂寥又单调。

霍白安觉得自己和风珏茗待久了,自己也变得神神叨叨的。这位姑奶奶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霍白安就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又看了一眼身旁之人,她眉头微蹙,似有不悦,又强忍着不肯表露。

她…不会是在生气吧?

霍白安有些郁闷了,直言道:“我可是帮了你姐啊。风珏茗,做人是要知道心怀感激的!”

好半响,总算听到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青…楼…”

霍白安微惊,将这两个字在脑中转了一百八十个弯,猛然抬起头:“你…你不会是以为我是再逛青楼?!”

“哼。”

“你…”霍白安气得一时语塞,“你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哼。”

“我要是逛青楼还会去让阿福叫上你?”

“你心…虚…”

霍白安重重的舒缓着心中那口气,一把将风珏茗拎到自己眼前,不准她别过头。

“风珏茗,你见过有那个男的逛青楼还会带上一个女的?虽然,一般来说别人不会把你当女的,但是…”霍白安也不知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我…我…”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不由纳闷地蹙起眉头:“我心虚个什么劲啊,男人逛青楼天经地义!”想通这一点,又将风珏茗放回原位。谁料,风珏茗怒气更甚了,瞪大了眼眸盯着他,进行无声的谴责。

“别太过分啊,我们等会儿还要去挨个收拾一下南宫世荣的老情人,这个时候大家要同心协力,别窝里斗,让对方笑话了去。”

“哼!”风珏茗重重的哼了声,见霍白安满脸不在乎,她心里急了:“哼!哼哼哼哼哼——咳咳,咳咳咳…”岔气了…

“小姑娘…”霍白安伸手拍背帮她顺气:“普通女子的撒娇你是学不来的,唉…”话未说完,咽喉就被人死死扣住。

风珏茗满脸轻松地看着他。

自作孽不可活啊!他到底为什么要风珏茗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待自己…

“我不是去逛青楼,我去的是仁安堂,刚好听到了月柔谈到你姐姐,为了查明真相才去的…”

风珏茗缓缓松开手:“真的?”

“是啊!”霍白安没好气地揉着喉咙。风珏茗不安地看着他:“对不起…”

霍白安叹口气:“算了算了,我一向是宰相肚里能撑船。”

正说着,就看见风珏茗将自己的钱袋子解了下来放在他手里,想了想,又将头上的发钗也拿了下来,一串动作看的霍白安是莫名其妙。突然,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脸,绿了…

“风珏茗——”

马车抖了两抖。

“老子不缺钱!”

“四千两…”某女子缩在一旁,小声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