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沈卓…”

沈卓?一个外族人却又一个中原人的名字,倒是有几分稀奇。

“初到贵地,想请姑娘问个路则个。”

说完,规规矩矩地朝着风珏茗像模像样地鞠了一躬。

不行,不能笑,要憋住!

这胡人到底是从哪里学的中原礼节,教他的肯定是个书呆子!风珏茗努力平复自己即将扭曲的面容。

“兄台要去哪里?”

“宁州!”

沈卓笑道,那笑容似乎有着阳关一样的暖意。不可否认,风珏茗被这样一个笑容给震住了。但她总算是回过神,连忙道:“一路往北,出了这个村子一条路,往北走,就能看见宁州城门了。”

“多谢姑娘。”

风珏茗正想回一声不用客气。谁料上一刻还文质彬彬的阳光好青年,突然扑了过来。

“混蛋——你要对老子的人做什么!”

霍白安如雷霆般地暴喝提醒了风珏茗。温和的眼神陡然一凌,一剂带风猛拳力道精准地朝着沈卓面门袭去,沈卓侧身,轻巧避开。此时霍白安冲来,一把将风珏茗拽到自己身后,有如老母鸡护崽一样。

“光天化日,你长了几个胆子敢调戏良家妇女?无耻村夫,居然敢动我的人,你信不信老子回去调黑卫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十八般酷刑挨个尝一遍,最后让你只剩下一张皮,剁了肉馅包包子!”

显然霍白安的气愤已经到达了顶点,那个脾气好到近乎没有的悠哉公子哥形象,在风珏茗心中轰然倒塌。而且风珏茗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

面对霍白安的暴呵,沈卓一脸茫然,露着无辜地眼神。

“兄台息怒,在下不过是想要对这位姑娘表达一下谢意,不知兄台为何…”

“谢你个头啊!”霍白安又激动了,“你这等无耻之辈简直就是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显然,沈卓觉得霍白安有些不可理喻,漂亮的脸庞上眉头微微蹙起。

“都说中原是礼仪之邦,没想到兄台三番两次口出恶言。师父说的果然没错,中原人都是狡猾阴险的狐狸,你们的心胸比干涸的溪水还要狭窄!”

霍白安竟然没有说话。

不过风珏茗觉得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恐怕这厮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刚才与沈卓交手的那一刻,她便清楚,眼前之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而且——不知为何,风珏茗觉得沈卓的这幅“尊容”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刚才的确是我误会了。”待霍白安再次开口时,又恢复到了往日那副悠哉闲适的模样。风珏茗对他前后态度转化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就是对待要调戏你家娘子的登徒子应该有的态度吗?!

此时霍白安笑的人畜无害——这种笑意,风珏茗突然打了个哆嗦,但显然沈卓并没有女人固有的第六感。他有着草原人豁达心胸,以为对面这个男子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鲁莽地错误,也很大度的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计较。

“刚才在下想了一想,的确是有些唐突。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风珏茗心头一颤——她似乎能明白霍白安此举的深意了。

沈卓抬手一礼,爽快地报上了自己姓名。

“兄台哪里人士?”

“沁勒。”

“哦?”霍白安脸上洋溢着笑意:“我听闻沁勒一共有五个大部落,十个小部落,不知兄台是属于…”

“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么多!”沈卓有些意外地看着霍白安,突然生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慨,张嘴飞快了说了一串话。

风珏茗听得一愣一愣,谁料霍白安也跟着说了一句,看来应该是沁勒语。

霍白安脸色阴沉,

沈卓大惊失色;

霍白安无奈叹息,

沈卓尴尬赔笑;

霍白安轻哼一声,

沈卓…

沈卓直接从腰中拿出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二话不说塞到风珏茗手中。嘴里叽里咕噜说着,风珏茗一句话也没听懂。

就见霍白安冷面摆手,沈卓爽朗一笑。足尖轻点,挥手告辞。

好半响,风珏茗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中这颗虽谈不上价值连城但也可以换的百两黄金的宝石,一脸纳闷。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家常话而已。”

“家常话…”风珏茗朝天翻个白眼——骗谁呢!

霍白安无辜摆摆手:“本就是如此。那个叫沈卓的是沁勒好战派中多洛部的,来中原会一个朋友。最后他邀请我以后去多洛部骑马打猎,他要把最好的猎物留给我。”

霍白安走在她身后,咬牙低声咒骂:“要不是知道那混蛋是个真白痴,老子一定暗中做了他!”

“你说什么?”

霍白安一愣,笑道:“没…那个叫沈卓的,他来中原时遇到一个中原人,那人告诉他,在中原如果要感谢一个人的话就与他热情拥抱。所以…”

原来如此——

看来,是一场误会啊。不过霍白安一开始突然转变了态度,莫不是…

一般来说,霍白安要使阴招的话,那你就往最坏的地方去想,通常就不会有错。所以风珏茗脑中转了几转——如果这不是一场误会,那么霍白安套出沈卓的详细信息,莫不是为日后买凶杀人做准备?!

宁可得罪君子,切莫得罪小人,而对于霍白安这种慈眉善目的伪君子…风珏茗不觉又打了个哆嗦。

看着霍白安温和的侧面,风珏茗暗自笑了笑——难得,他会生气。

“诶,你不是去找徐姑娘了吗?怎么会到湖边来?”

“已经有线索了。我正准备去大槐树下等你,走至湖边就看见…”霍白安顿了顿,“算了,不说这个,谈正事吧。”

“嗯!徐姑娘的事…”

霍白安蹙着眉:“跟小乞丐说的一模一样。不过…徐平安说,由于他娘不肯收留徐姑娘,所以徐姑娘对他说她去投奔隔壁村二舅的家里。而且就三天前,他还悄悄给徐姑娘送了几个鸡蛋。但是——前天阿福曾经去过徐姑娘的二舅家,对方说徐桃花并不在他那里。”

“他二舅在说谎!”风珏茗果断道。

谁料,霍白安却没有点头附和:“这件案子的确有人在说谎。不过…可能不止一个人。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徐师傅死了,她为什么要逃走呢?”

风珏茗想了半天,也分析不出什么头绪:“咱们还是再去她二舅家里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容易啊…

重要配角栏中最后一位,沈卓兄终于华丽丽地登场了~~鼓掌!!!

来自草原的爽朗小伙子~用你的笑容去融化冰山吧!!!

上一次,猜猜看游戏“小D家的哈密瓜”答对了,欠小番外一篇。

那么这一次…继续猜猜看游戏,大家能够猜出沈卓与风珏茗的关系吗?第一个猜中者一样可以指定番外哦~承诺至本文完结都有效。

四十二章 真相

走至村口,小林哥正在与阿福说些什么,见着风珏茗与霍白安出来连忙迎了过来,看来是有新的消息了。

“五小姐霍公子,你们这是打算去哪?”

霍白安:“徐姑娘二舅家。”

话音落,小林哥当即一脸庆幸,连忙道:“幸好我赶来得早,否则您二位算是要白走一趟了。”

霍白安问:“这是为何?”

小林哥走近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这事儿说出来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也难怪就连官府都没有打听到。之前我就对您二位说过,六月初三的前一天徐姑娘曾经想要同村的徐平安收留他,但由于徐大娘不想惹麻烦这事儿也就没同意。当晚,也就是六月初二,徐姑娘就连夜投奔了邻村她二舅家。她的二舅是个酒鬼,家里母老虎凶煞的紧,又屁又扣。要不是看在徐姑娘身上的银子,估计也不得收留她。”

霍白安点点头,徐家一些首饰和散碎银两的确都被徐桃花带上身上了。

“可哪里知道,大家也都知道,徐姑娘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她那个二舅竟然起了那心!”

“竟然有这种事!”风珏茗不由大惊,“小林哥,这消息可是属实?!”

“当然属实!”小林哥一脸肯定,“我媳妇儿偶尔会跟他二舅的婆娘一起做针线,这些日子闲谈中得知的。”

“难怪前天阿福去的时候,那二人回答的支支吾吾,原来中间竟有这等事情。”霍白安低声说着,又朝着小林哥道:“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也就是昨天晚上吧,他二舅家突然就传了几声大骂,不过很快也就没动静了。然后小剩(之前的小乞丐)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的女人跑了出来,还以为是女鬼索命把他吓了一跳。刚才我又与他说话,他才想起这事儿,我估摸着这里面有鬼,就赶紧过来告诉你们了。”

风珏茗有些犯难——那现在到底还去不去邻村?

霍白安好似恍然大悟:“走,咱们再去徐平安家一趟!”

时至晌午,村里的女人陆续挎着食篮去地里送饭。徐平安家院子不大,四周用竹篱笆围起,倒也干净整洁。徐平安没有下地,而是在修补家里的竹篱笆。见着霍白安又来了,不由皱了眉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刚才来的时候,徐平安就在修补竹篱笆,霍白安没太在意。现在再来看时才发现,徐平安的手艺熟练,而且——他家的竹篱笆似乎已经修了两天了。这时间似乎长的有些奇怪,而修补篱笆可以不去地里干活,或者是减少下地的时间,而他为什么要留在家里?

之前被忽略的地方这一刻被霍白安串起——终于得出了结论!

这一次,霍白安不再给他兜圈子,直接走进院子,蹲在他身旁,低声道:徐桃花从她二舅家跑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徐平安脸色微微一变,低头不语。

霍白安看了他一会儿,猛地站起身,怒道:“好你个山野刁民,为了强抢民女竟然杀害了无辜的徐老头。今天我就带你去见官!阿福——拿人!”

阿福拿着长鞭走来,徐平安是个老实乡下人,哪里见过这等仗势,连忙惊道:“大老爷,我是冤枉的。”

拉扯间,一个女声突然闯入:“不干他的事——”转眼一袭翠影跑来,挡在徐平安身前,“我爹不是他杀的。”

“桃花!”徐平安吃了一惊,“你怎么跑出来了!官爷…她…”

风珏茗心底也明了了,她没有精力去看这出痴男怨女的戏码,摆摆手,让阿福退下。给霍白安使了个眼色,霍白安高高兴兴地退居二线——威胁逼供扮黑脸这种事儿他媳妇儿果然是最擅长了。

一行人进到屋里,风珏茗冷眼扫了二人一会儿,半响才缓缓开口:“徐姑娘,我们知道你有难处。但是你打算就这样藏一辈子吗?徐平安能够帮得了你一时,但你爹莫名惨死,你又深陷一些不利姑娘家清白的流言蜚语里,你觉得你和他…还有可能吗?”

徐桃花噙着泪,模样甚是可怜。

“你爹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报官而是逃走?”风珏茗看了她一眼,徐桃花嘴唇蠕动,半响却没有说出一句话。风珏茗心下了然,当即道:“我们不是官府里的人!”

徐桃花二人一惊,不觉抬起头。

“我们是将军府的。”

“将军?”徐平安有些疑惑,“是带兵打仗的吗?”

“是。”

“大将军不管打仗,怎么管起人命案了?”

风珏茗眯了眼:“这是你该问的吗?”转而又对徐桃花,问她:“徐姑娘,看样子你是怕官府衙门了。不过我们跟衙门没有关系,你若现在不说,以后想要伸冤就真的没地诉了!难道你就要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爹惨死,自己躲藏一辈子见不得人,说不定还要拖累别人,却让凶手逍遥法外?”

徐桃花终于被她说的哇的一声掩面哭了出来,似要将这些日子的压抑全部释放。风珏茗微微仰头望了望屋顶——她真是太坏了!

少顷,徐桃花擦着泪水,小心翼翼地开口:“将军府…将军府的官比知府大人要大,是不是?”

风珏茗点头:“自然,而且要大很多,杀了他都不为过。”

徐桃花想了想又道:“那…比起南宫府…”

南宫?!

霍白安心底一震——呵,看样子这里面的水还真是有点浑啊!

南宫老爷子的品级是正三品与霍老爷子同级,但区别在于南宫老爷子是个文散官,其胞弟倒是京官,手掌吏部要权,妹妹又是后宫之中正受宠的贵妃,总体来说整个南宫世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但现在…风珏茗想都不想自然是把将军府往天王老子上面吹:“南宫府不过是靠着一个内命妇,将军府是马上立下的战功,自然是将军府要大!”

徐桃花听着,也觉得是这个理。普通老百姓对军队有种天生的敬畏,普通文官不用过是打几板子,可要是落在了军中,恐怕是要杀人砍头都不犯法。

“两个月前,我去城里卖自家酿的米酒,遇到了一些流氓。后来来了一个瘦高的男子,对那些流氓说了些什么,那些人就再也没有来了。我挺感激他,就送了他一壶酒。那次以后,每次我去城里的时候,他都会来买一壶米酒,算是照顾我的生意。我起先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多了一个老主顾,不曾想他竟然对我起了…”

风珏茗柔和语气,叹道:“不着急,慢慢说。”

徐桃花抽泣了一会儿,继续道:“他说他是南宫府的管事,说要娶我。我不同意,从那之后,之前那些找麻烦的小流氓又来闹事了。我回家将事情跟爹爹说了,爹爹不准我去再去城中买酒。谁料,那人竟然找到家里,还找了媒婆过来。一开始…那人还挺斯文,可后来就越发混了。爹爹与他吵了几次,然后就在六月初的时候,他竟然带了人来明抢,我当时怕极了,爹爹让我出去躲一阵子,我便找到徐大哥家里。徐大哥好心要收留我,但我这样一个是非人,留在他家也会惹麻烦…”

风珏茗听着,不由叹口气。哎,这徐桃花,倒是个好姑娘…明明就是别人娘赶她走的,她却将这掩了下去。

“我想了又想,决定去二舅家…谁料——幸亏我用鞋子打了他…”徐桃花捂着嘴,说不下去了,风珏茗不再追问,默默与霍白安走至一旁。

半响,待她冷静下来,风珏茗问道:“那个南宫府的管事,是不是左撇子?”

“是!”徐桃花肯定的点头。

事情已经清晰起来了。南宫府的管事强抢民女,趁徐桃花不在家时,与其父发生了争执,一怒之下杀了他。不过…这事儿为什么会嫁祸到霍白安身上,其中原因耐人寻味。

为了以防万一,风珏茗将徐桃花接到将军府里,徐平安送了又送,最后霍白安实在是看不下去,直言道若是不放心,随时来看便是。又将其拉至一旁,低声说了些什么,徐平安这才恋恋不舍地与桃花告别。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回府的路上,风珏茗好奇地问道。

霍白安:“那傻小子倒是痴心一片,不过他娘却是个嫌贫爱富的。我只对他说,现在我们替徐姑娘主持公道,而他应该做的就是说服他娘,等事情平息后,娶媳妇儿过门。”

“你倒是挺操心别家家事。”风珏茗笑了笑。

“那是。”霍白安一本正经,“可怜的桃花姑娘让你吓了那么长时间,咱们不得补偿补偿啊。”

“哼。”风珏茗别过头,只是哼了声,没有炸毛。经过上次事情,她就学聪明了,才不会再被霍白安牵着鼻子走。

回到霍府,风珏茗将徐桃花交给翠竹。翠竹待人一向外冷内热,可听到了桃花的遭遇,不由瞪大了眼睛,油然升起了一股保护小动物的心态,当即给风珏茗打了包票:“小姐,您就放心吧,桃花姑娘在咱们这儿一定是吃得好睡得好,让那些臭男人见鬼去吧!”

翠竹话音落,就听到门外小厮道:“阿福…你抖个什么?”

“风吹的,有点冷,有点冷…”

别看徐桃花样子柔弱,可在公堂上却字字清晰在理,有了人证,加之比对了凶器剪刀上的血手印,案子到现在算是水落石出。杀人偿命,南宫府的管事被收押在监。而嫁祸给霍白安,纯粹是因为前几日看见霍白安与徐老爹走的很近,杀人后害怕官府追究,便出此下策。

孔知府赔着笑脸对霍白安道不是,霍白安也对他笑嘻嘻:“知府大人,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就敢诬陷我将军府,这其中深意,嗯…?”

孔知府大义凛然:“本官一定会给霍公子讨个公道!”

当天夜里,南宫府管事畏罪自杀。留下了一封悔过书,自知罪孽深重,决定自裁,不想再侮了世人的眼睛。

一切,尘埃落定。

风珏茗却没有多高兴,回到房中,像一只护食的小豹子般坐在桌边,咬牙切齿。忍了又忍,终于吼道:“又是畏罪自杀,又是畏罪自杀!当初王氏嫁祸苏氏的时候,风府里的花匠就是莫名其妙的畏罪自杀,现在孔庆东那个混蛋也来这一招!是不是只要人死就一了百了,死无对证了,啊?!”

霍白安站在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肩:“案子清楚了,就行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把自己气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放——”风珏茗吼着,语至半,将剩下那个不雅的词给咽了回去,少顷,道:“一个小小管事,他是长了豹子胆敢嫁祸到将军府?!呵,三岁娃娃都知道这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南宫世荣——”

霍白安笑了笑:“的确,你我都知道,可又能怎么办呢。死无对证,要不——”霍白安凑近,半开玩笑道,“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他揍一顿?”

“那种人渣揍他——”风珏茗柳眉一挑,“未免太过便宜了!一而再再而三,他真当咱们是好欺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