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瞧了她一眼,小姐的阁楼以素雅的白色为格调,瞧起来淡雅又不失华贵。这些,都是今笙让人不久前刚刚全部换去的,她之前的阁楼,是以红色为格调。

重活一世,心境变了,性情变了,就连喜欢的颜色也变了,以前喜爱红色,穿在身上红红火火,无比张扬,现在瞧着便觉得刺眼,不大舒服,也正因为如此,她现在连衣裳都喜欢素色,可她不知道的是,每天着一身淡雅的衣裳,就像玉上被蒙了一层灰尘,令人有着想要拂去的冲动。

像她这样张得明艳的女子,应该着一些鲜艳的颜色,会更符合她的气质,但是,她瞧起来偏偏又格外沉静,如她着的衣裳一般,又如这房间的格调一般,虽不张扬,却又透着大气,瞧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又无法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看来笙妹妹是已经准备好了。”顾燕京已经去了琴前,他虽不觉得妹妹不会抚琴没什么不对,但妹妹要是真心想学,他当然是支持的。

女孩子嘛,也总是要学一些女孩子的玩意,既显得优雅、大气,又显得有才情诗意。

“苏大人,您这边请。”他被请到了琴房。

琴房的格局简洁大方,帘子也都是清一色的素白,房间摆放了几个盆栽,倒是让人有瞬间的心旷神怡。

这里除了放置一架琴外,还有她的平日里没事坐在此处练习写字的桌子。

琴已经被她打开,苏长离走了过去,在琴旁边摆了一个《梅花三弄》的曲谱。

“你在弹梅花三弄?”苏大人询问她。

今笙说:“我勉强通些简单的音律,有几处我还不太会弹,请苏大人指点。”

“你先弹一遍看。”苏大人语气冷清,但并不冷漠。

今笙坐了下来,认真的弹了一首她最近刚学的《梅花三弄》,她之前闲来无事时反复练了许多遍的,曲谱倒是铭记在心了,只是有些地方没人指点,便会弹错。

梅花三弄,她选择第一弄弹了一遍。

梅花一弄戏风高,薄袄轻罗自在飘。半点含羞遮绿叶,三分暗喜映红袍。

她自知自己弹得不好,弹过,便起身说:“苏大人,请您指教。”

苏大人瞧了她一眼,一首梅花三弄,她倒是弹出了爱与哀愁的味道来了。

他并没有忘记,初见她时,她一身男孩的装扮,快活得无忧无虑,没心没肺,高兴了会哈哈大笑,被摔下马了也会因为惊吓哇哇大哭,没有任何的顾忌。

怎知,再次相见,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双明亮的黑眸里,竟藏满了爱与哀愁,一如她抚琴时的格调,这等心境,不应该是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有的。

一个人的心境,从音律里传达出来,这是骗不了人的。

苏长离便坐在了她坐过的位置上,指着曲上的乐谱和她解释她错弹的几处,告诉她如何弹凑,他说话的时候显得极有耐心、又极为的细仔,说过后他自己弹奏了一遍后面的曲调。

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

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

空凭遐想笑摘蕊,断回肠。思故里,漫弹绿绮。

纵然不太懂音律,今笙也听得出来,什么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琴音悠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又如松风吼、又似泉水匆匆流,竟扣人心弦,让人恍了神。

顾燕京在一旁听了一会,他其实是听不太懂的,他是武将,平日里更喜欢武刀弄枪,听苏大人抚琴,他只觉得调调好听,再看自己妹妹认真的在一旁看着,他心里觉得欣慰,便自己坐到一旁的去了。

他翻看桌上的字,看起来好像是今笙今天刚写的,他虽不喜欢武文弄墨,但也看得出来妹妹这字是极好看的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笙儿这般用功了?竟还练了一手的好字?

自然,他哪里会晓得,今笙每天闲来无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挑灯写字。

苏大人弹过一遍,今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他的指法,苏大人便又让她坐了下来,请她继续再弹。

今笙再次坐了下来,把之前弹错地地方纠正过来,不懂的就停下来问,苏大人也耐心的站在她旁边微微低了身指导,纠正,直到她完整的把整个曲调都弹对为止。顾燕京看在眼里,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暗暗的笑,觉得苏大人果真适合当今笙的老师,笙儿瞧起来极为好学,没给他丢脸,苏大人瞧起来也是极为的有耐心。

时间不知不觉在指缝间流去,今笙练了几遍,已经能弹得熟练了。

苏长离那时坐在了顾燕京的面前,奴婢给他上了茶,他伸手拿了桌上的字,其中一纸上反复写了无数的笙字,和之前三小姐画人写字的笙字是完全不同的字迹,只看一眼苏长离心中也便了然。

那位三小姐,也不过十二三岁罢了,竟是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顾燕京和他说:“倒是没想到笙儿现在这么的用功,她以前可是最讨厌写字了,没想到转眼之间,就把字练好了,你瞧瞧看,写得还不错吧?”

今笙练的是楷字,她特意让人买给她在家临摹的,为的就是纠正自己那四不像的字体,练了几天,倒也有些成效。

苏长离这时喝了口茶,应了他一个嗯字。

从字迹是看得出来,是一个又认真又努力的人,下笔可以说是苍劲有力,但又不失女子的秀气,可也不像平常闺中女子的娟秀小字。

顾燕京说:“都说女大十八变,笙儿妹妹最近变化可真太大了,我都要差点以为,不是我笙儿妹妹了。”他说话那股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是和当年的今笙有些相似之处。苏长离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那个正在练琴的女孩。

嗯,是他让她先练三遍,这已经是一遍了,她坐得端正,果然认真的坐在那儿练琴,完全不为外界所动的样子,第二遍的时候,听起来已经有点意思了,渐入佳境。

她那张明艳的脸上,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气息。

感觉好像,好像一个历尽了沧桑的人,在看透红尘中的是是非非后,沉淀下来一份隐忍、冷静。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的活着,性情急燥又无拘无束,何以忽然就判若两人,还努力上进了。

第26章 指责

顾才华忽然来了,白慕倒是有些意外。

原以为,那次看过她后,他便不会再来了。

实际上,这些年来,他也没来过。

顾才华走了进来,让侍候在一旁的奴婢都退了下去,他想和白慕好好谈一谈。

白慕卧在床上瞧了他一眼,顾才华也淡淡的瞥了一眼她那张苍老的脸。

虽然气色比上次看她的时候好了不少,但苍老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脸已经爬满了皱纹,令他看了一眼后便移开了眸子,不太想继续看她这张脸。

白慕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夫妻近二十年的情份,其实已经所剩无几了。

顾才华开口说:“这些年来你一直卧床在病养着,也是你主动愿意让周姨娘代你管理府上的大小事务,这些年来周姨娘也把笙儿照顾得好好的,云溪和笙儿在一起,就像亲姐妹一样,从来不分彼此,我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欣慰,家和万事才兴,现在笙儿慢慢长大了,也渐渐懂事了,我希望你在笙儿面前说话的时候注意你的言词,不要弄得她们姐妹情份生分了,整天鸡飞狗跳,对谁都没有好处。”

白慕听着,本来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渐渐的,听到最后,她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脸上也有些不快了,她微微喘了口气,心里是气得不轻的,万没想到他来瞧她一眼,竟是为了数落她的不是,尽管她已经克制了自己,还是忍不住要辩上一辩。

“你这是在责备我挑唆了笙儿与云溪的感情?笙儿已经十四岁了,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分得清楚,我虽然卧病在床,但不代表我不知道这府里所发生的事情,远的不说,但说这近的,云溪自己跌下去却说是笙儿推了她,就这事来看,你觉得她对笙儿有姐妹情份吗?你因为宠爱周姨娘,心已经偏得不分是非了吗?”

她真希望,他这个当父亲的能看清楚,云溪待笙儿到底如何。

她真不希望,笙儿出了事情的时候,他这个当父亲的,却是选择相信云溪,而忽略了笙儿。

因此,为了她的女儿,她必须对这件事情再辩一辩。

顾才华有几分恼意,因为她最后一句话,说他的心不分是非,语气便也有些沉了,话也更加的重了起来:“我不辨是非?我已经罚过云溪了,倒是你,她们姐妹这许多年来从未红过脸,过年也常在一起,如果不是你挑唆了笙儿,在笙儿面前说了云溪和周姨娘的坏话,她怎么会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处处与云溪过不去,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是个小心眼的,嘴上说不在意,故意装得很大度的样子,把府里的事情交给周姨娘打理,但暗里还是要监视着府里的一举一动,你瞧笙儿与周姨娘和云溪亲近,你这个当母亲的便心里嫉妒得要死,以至于整天在笙儿面前胡说八道,挑拨是非,笙儿最近简直变了个人似的,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吗?我原体恤你是笙儿的母亲,不愿意与你计较,可没想到你的心竟是如此的歹毒,我真是看错了你了。”

白慕的脸一分一分的变白,猛然,她只觉得口中一阵腥甜,她忙拿了帕子掩住了唇咳了起来。

顾才华神色有几分的厌恶,说:“整天在笙儿面前说你病重,你到底有没有病重你心里最清楚,我希望你为了这个家的太平,不要再笙儿面前搬弄是非,弄得笙儿和云溪周姨娘撕破了脸面,对谁都没有好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的意思,是她在装病了?

顾才华转身离去,听她在那里咳嗽他都觉得头疼了。

“夫人,夫人。”侍候白慕的柳嬷嬷慌忙跑了进来,轻轻为她顺着气。

白慕慢慢止了咳,手帕拿开,上面已是一片血迹。

“夫人,您又咳血了,奴婢去叫小姐过来。”柳嬷嬷脸色微变,心疼极了。

刚刚顾才华在里面说话,她侍候在外面,还是听见了顾才华的声音。

“别,别叫了。”白慕制止了,就算叫来,又能如何,她与顾才华之间的事情,并不想女儿参与进来。她只是心痛,心痛到麻木了。

在顾才华的眼里,她不过是一个爱嫉妒又阴险的恶毒妇人罢了。

夫妻近二十年的情份,他竟从不曾了解过她。或者说,他明明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要故意那样说她,只因为,他已经不爱她了,便故意用最恶毒的话来狠狠的刺伤她。

她忽然低低的笑了出来,眼泪却无声的流了下来。

柳嬷嬷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的隐忍,她的大度,她的不计较,在顾才华的眼里,不过都是虚情假义。

有些话,她真想和他辩一辩,争一争,但很多时候,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她偏又无法开口去辩,也争不过他。即使是去辩了,他也总有千言万语等着她。

“夫人,您要保重身子,为了小姐,您也要保重身子,您不要生气,不要与候爷生气,不值当的了,要知道,在这个府上,小姐是没有靠山的,她只能仰望您的,您要是让人给气坏了身子,更如了那些人的愿了。”柳嬷嬷拿新帕子给她试泪,她是跟着白慕陪嫁过来的老人,这一辈子服侍夫人,自然是心知她的心思,也了解她的为人。

这候府里的大小事情,她看得更明白,更透彻。

白慕默默的试了泪,慢慢的说:“我真没想到,夫妻情份竟是到了这一步,想当初,他爱我时,为了求得我母亲的答应,大雪天的,他硬是在我家门前跪了一天,我母亲心里嫌他没有出息,这府上虽是外表看着光鲜,但内里早已空荡,靠的是祖上留下的产业撑着,母亲死活不肯答应让我嫁他,怕我跟了他会吃苦,我以死相逼,才令母亲答应下来,他也答应这一辈子会对我好。那些年,他也确实对我好了几年,生下燕京的时候,他也很开心很高兴,可没想到,好景不常,在我刚怀上笙儿的时候,他便认识了周姨娘,回来和我吞吞吐吐的,原来是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我能不答应他吗?我的隐忍,退让,在他的眼里全都成了虚情假义。”

“小姐,老奴都知道,知道您受委屈了。”柳嬷嬷陪着她一块抹眼泪,可知道又如何,现在竟是别无它法了,再也不能挽回候爷的心,不能得到他的青睐。

在笙儿出世的时候,白慕是很难生的,几乎要死,好不容易生了下来,她的身体休息了一年才康复过来,但那以后,也再没有怀上过孩子。

那时候,顾才华宠爱周姨娘,几乎常往她那里去,已经少来她这儿了,过了几年,便生下了五少爷顾东来,为了制衡这种事情,那些年她确实也用了一些手段,不得不抬了别的姨娘给他…可也只有谢谢姨娘为他生了个四小姐顾若圆,郑姨娘生了位六少爷,但却形同无有。别的几个姨娘不是小产了,便是无法怀上,再后来,周姨娘生下五少爷三年后的上灯节,她邀请府里的姨娘出去赏灯,去游太湖,也非要她一块过去,也就是在那一年,她跌入了太湖,她知道是周姨娘推了她,但顾才华不信,还以为她是出于嫉妒才陷害了周姨娘。

在那寒冷的冬天,身子本就因为生笙儿的时候留下了些病根,后来便更不好了。

从那个时候,她就一病不起,最后不得不将府里的事务交给周姨娘管理。

多年过去,周姨娘还是独得他的宠爱。

她知道,这周姨娘是个有手段的人,但现在无论她说什么,顾才华都不会信的,而周姨娘,也便在府里只手遮天了。

往事一幕幕重现,想到这许多年来的事情,白慕心里自然是憋屈的,她忽然张了口,拿了帕子掩嘴,但一大口血喷出来。

第27章 去逝

昨晚苏大人走后今笙又练了一会琴,睡得晚了些。

尽管如此,第二天还是起了个早。

像她这样的人,是很难睡很长时间的觉的,有时候睡着了,也会忽然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前世的一幕幕,总是在黑夜,在她睡着的时候袭来,令她惊醒。

和往常一样,她洗漱过后,便先去给母亲请安,瞧一瞧她。

白慕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来,她今天的精神明显不是太好,显得有些气息奄奄。

今笙过去瞧她,她还在睡觉,没有醒来的意思,今笙也便没有叫她,她只是转身走到外面,听着女儿离开的声音,白慕才勉强睁了睁眼,显得有气无力。

她不想女儿发现,自己又病重了。

昨晚,她咳了几次血,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笙走到外面,悄声问柳嬷嬷:“母亲今天身体如何?昨晚睡得很晚吗?”母亲没有醒来,她瞧着母亲的脸色,觉得不是太好。

柳嬷嬷没敢告诉她昨晚候爷来过的时候,夫人昨晚交代过,不让她说,免得她们父女之间生了嫌隙,这样对笙儿反而不利。

怕她会因为夫人与父亲起冲突,嬷嬷也不敢说什么。

今笙问话,她也仅说:“夫人昨晚有点失眠,和老奴说了一会话,是想起以往太多的事情了,伤感了一会,便睡不着了,估计今天要多睡一会了,小姐,您明天再看夫人吧。”也许休息一夜,夫人便好些了也说不定,这般小姐就瞧不出来夫人有什么异常了。

今笙点了头,便没有往别处想,走了出去。

她回去后练了会琴,写了会字,想到床上的母亲,多少有点心神不宁,便吩咐袭人把锅上的燕窝粥亲自送过去给母亲,给她补一补身子,让她务必喝下去。母亲吃的喝的她向来是自己动手,或者交给袭人紫衣或者她的嬷嬷去做。

袭人答应一声,去了厨房那边。

候夫人身子不好,吃上也比较挑剔,即使是燕窝粥,若不是她盯着,有时候她都不愿意喝的,还有那些药,常年喝那些药,身体也不见好久,久了也是不愿意喝的,她嫌太苦了,实在也是喝够了,怕了。

不过,这些日子她天天去照顾母亲,她也便按时服药了,眼看着气色也比以往硬朗了不少,但今天瞧躺在床上的母亲,脸色感觉很苍白的样子。

她有点心烦。

她担心,母亲会逃不过前世的命运。

前世的时候,过了上灯节没几个月,母亲便因病去世了。母亲去世没多久,周姨娘的贵妃姐姐来到府上,稍微一施压,甚至都没为母亲守满一年的孝,父亲便抬了周姨娘为妻,她这个嫡小姐在府上的日子便是连个庶女都不如了。

不,她不能让周姨娘得逞,她不能这般被动的坐以待毙。

那厢,周姨娘今天也又来到了候夫人的门前。

正巧,看见袭人端了吃的过来,她便含了笑喊她:“袭人,这是来给夫人送吃的了吗。”袭人是笙小姐的大丫环,尤其最近,好像甚得笙小姐的信任,凡事都让她亲力亲为。

袭人瞧了她一眼,语气平淡的应她:“是的周姨娘,照笙小姐的吩咐,给候夫人送些燕窝粥补补身子。”

周姨娘心里是有点嫉妒的,这么贵重的燕窝,她一年也吃不上几回,她掌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自然是清楚,现在府里的燕窝都让二小姐拿来给候夫人补身子用了。

周姨娘面上依然含笑,说:“我刚好进去给夫人请安,燕窝就给我吧。”

“不劳周姨娘了。”

“侍候夫人也是我份内的事。”

“这是小姐的吩咐,务必由我亲自送给夫人。”袭人拨腿便走了。

周姨娘跟着一块进去了,候夫人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她卧在床榻上,瞧起来分外的没有神采,脸色比以往更要苍白了,像个没有气息的人一般。

知道是周姨娘和袭人都来了,候夫人便微微睁了眼,就听周姨娘朝她请了安,说:“夫人,您的身子可好一些,怎么瞧起来,好像没有精神呢。”

候夫人勉强打起了精神,瞧了一眼虽是年过三十了但风韵犹存的周姨娘,再想到顾才华对她所说的话,她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她淡淡的应了一句。

袭人这时已把燕窝粥放到柳嬷嬷手上说:“夫人,这是小姐特意让奴婢送来的燕窝粥,小姐再三交代,让您无论如何也要吃下。”

“嗯,我会吃下的。”夫人应了声,她其实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她根本吃不下去,一来是身体忽然的不适,二来也是心情的问题。

本以为已经死了心,那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再难过,但昨晚他来说的那些话,让她一夜都没睡好觉,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难受。

柳嬷嬷侍候她从床榻上坐了,把燕窝粥端了过去。

周姨娘便上前说:“夫人,容妾身来服侍您吧。”

候夫人声音有些无力的说:“不用了。”倒也没让她离开,只是在嬷嬷的服侍下,把燕窝粥给喝了。

袭人瞧着夫人把粥喝完了,这才接了净了的碗,高高兴兴的走了。

也许是燕窝粥起了些作用,夫人觉得身上有了些许的力气,便说:“周姨娘,你也可以回去了。”

周姨娘并没有立刻走,只是说:“夫人,有几句话,我想对您说一说。”

“你说吧。”

周姨娘说:“这些年来夫人病卧在床,府里的大小事务也都是妾身在打理,妾身自问对夫人也是一片忠心,但是为何,夫人总是不喜欢妾身,令笙小姐也讨厌妾身和云溪呢。”她说得可怜,好似在她这里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候夫人就觉得气血上涌,昨天被顾才华气得不轻,现在周姨娘又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她忽然就觉得有点无法忍受,她怎么就这么不要脸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怎么就做得这么自然呢,好像真的似的。

她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受控制,可又必须得忍。

她身子骨不行,她甚至觉得自己恐怕熬不了多久了,她不能再和周姨娘撕破脸面,她怕自己真的去了,留下今笙,到时候没有她这个做母亲的撑腰,周姨娘会处处为难她的笙儿,她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她压抑着心里的愤怒,慢慢扯开一些笑,很勉强的笑,说:“周姨娘,你在瞎说什么呢,这些年我身子骨不行,多亏了你替我照顾笙儿,笙儿这孩子平日里是调皮任性了些,但心底善良,人并不坏,你以后可要多担待些,我累了,你先下去吧,等我身体养好一些,改日我们再聊。”

“周姨娘,您快回去吧,夫人今天身体不适,不适合多说话。”柳嬷嬷已经上前请她离开了,她是夫人身边侍候的人,夫人还活着,她的权利自然不是一般的小,周姨娘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只得行了礼,告退。

转身出去,周姨娘心情还是挺好的,看到候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比半个月前看到的时候更差了,她默默的吐口气。

只是,不知道她这一口气要吊多久,她这一口气吊在这儿不走,对她是越来越不利了。

也许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最近频繁挑唆笙小姐对她们出手。

今笙的一切行为,周姨娘自动归到候夫人的身上。

刚刚来给她请安,也就是想看看她的身子骨到底如何了。

和她说那样一番话,也就是故意气一气她。

果然,周姨娘走过后不久,心里头烦闷的候夫人又剧烈的咳了起来,柳嬷嬷在一旁侍候,胆颤心惊,昨个到现在,已经咳了几次血了,以往也从未这样严重过。

她知道夫人心里头不痛快,堵得慌,只能一遍遍开导她,和她说:“夫人,那周姨娘就是个贱蹄子,她的说话您就当听了个屁,别往心里去。”

有些气是压在心里一辈子的,一辈子得不到舒缓和发泄,哪里能说消就消的,夫人只是交代说:“嬷嬷,如果我不在了,您就去笙儿那里,照顾她吧,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心眼,虽然这些天瞧起来懂事了不少,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怕她耳根子太软,到时候又被这些人三言两语哄了去。”

柳嬷嬷直在一旁抹眼泪,她陪嫁过来,跟了夫人一辈子,她受了多少的委屈柳嬷嬷心里是最清楚的,现在年纪轻轻就落下了这病,她怎能不心疼。

当天夜里,候夫人又吐了几口血…

后来,咳血不止,竟是咽了那口气,侍候的奴婢都被吓得魂不附体,也是措手不及。

第28章 后事

今笙向来睡觉是极晚的,晚上的时间,夜深人静之时,她都用来写字,或者看书。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心神安宁下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觉得困倦了,才上床歇息。

子时。

今笙才刚躺下没有多久,她今天晚上有些心神不宁,躺在床上还在想一些事情,恍恍惚惚的,便听到外面传来值夜的奴婢在叫她:小姐,笙小姐…

声音听起来急促又害怕的样子,她便蹭的坐了起来,人在床上便回了过去:“怎么了?”

“笙小姐,夫人逝了。”

今笙只觉得脑袋轰的炸开了。

母亲,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