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段向来窈窕,腰不盈一握,美得遥不可及。

次间里奶娘枊嬷嬷都已经在了,膳食也已为她准备好,只等她前来用膳了。

看见笙小姐走了过来,两位都迎了过来,拉开椅子请她坐下。

今笙便吃了些早点,有奶娘的莲子粥,还有枊嬷嬷拿手的糯米糕。

她吃了一会,吃了个七分的饱,便不想吃了,薄叶便进来和她通报说:“昨晚上五少爷在谢姨娘那儿闹了大半宿不肯睡觉,把人家的桌子都掀了,四小姐可恼火了,两个人还吵了一架,本来今个一早应该去私塾了,但五少爷却是硬闹着不肯去,谢姨娘也就随他了,现在又在谢姨娘那里闹着要出去找周姨娘,但谢姨娘的人拦着,一直没让他去。”

今笙嘴角微扯,点头,问:“这都什么时辰了,云溪妹妹怎么还没过来。”

提到这事,薄叶便噗的笑了一下,说:“她哪肯过来呀,一准是磨磨蹭蹭的不敢来的,她到现在还拎不清状况,昨个晚上看见苏大人的时候,竟还要在苏大人面前说您的坏话,苏大人直接让奴婢上去给掌了嘴,奴婢便打了她几个耳刮子。”

今笙正喝着一碗莲子粥,听这话便有些惊讶,问:“她的脸是苏大人让你打的?”

“对啊,昨个苏大人在这儿,又走得晚了些,奴婢来不及朝您说。”薄叶便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连苏大人的语气都觉得得惟妙惟肖。

今笙嘴角弯起,莫名觉得高兴,一旁侍候的奶娘便笑说:“咱们姑爷一瞧就是个护短的,将来嫁过去指不定要把小姐宠成什么样呢。”

今笙微微红了脸说:“还远着的事,奶娘不要说这话,让人听了笑话。”

奶娘便忙笑言:“不说,我不说。”自个高兴的合不拢嘴。

“咱们小姐害羞呢,脸都红了。”袭人打趣。

一屋子陪她贴身奴婢都低声偷笑起来,今笙佯装生气:“好啊,你们一个个都笑我是不是。”她作势要挥拳要打袭人,那丫头便站着由她打,假装喊痛,口里哎哟哎哟的直叫,今笙好气又好笑,只得作罢。

闹过,枊嬷嬷叹道:“好久没瞧见小姐像今天这么高兴了。”

其实是没见她闹腾过了。

今笙莞尔,忽问:“我瞧着今天风不错。”

袭人答她:“外面虽是起了风,但挺暧和的,适合放风筝,小姐,你好久没有放风筝了。”袭人本就是好动好玩一些,以往今笙也是好动好玩,她便喜欢跟着玩,现在今笙好久没玩了。

也许是人渐渐长大,府里又发生了太多的变数,小姐现在也沉稳了吧,便没有以往那股子爱玩的兴致了。

今笙目光微闪,“我那些风筝还在吗?”

袭人立刻应:“在呀,奴婢都好好的收着呢。”感觉有戏,小姐想玩风筝了吧。

“那就找来玩玩吧。”

“好勒。”袭人欢快的跑出去,奶娘笑骂:一提到玩,她便高兴得像个小猴子似的。

大家便笑开了,今笙也起了身,往外走。

那时,云溪虽是百般不情愿,但还是慢慢的朝今笙这边走了过来。

她的两个奴婢秋蝉、冬草跟在她身后,两奴婢也显得有些沮丧。

“小姐,我们以后都要天天去笙小姐那里吗?”冬草问她,她心里都开始怕了。

笙小姐与自家主子向来不和,真要过去,有她们好日子?

秋蝉说她:“你这不是废话吗,昨个候爷发了话,让咱们小姐以后跟着她,早上就已经派人过来催了,等会过去,笙小姐指不定拿什么话等着咱们小姐呢。”

云溪暗暗拧了手中的帕子,表情上有些生无可恋,她要诅咒她不得好死。

奴仆三人一行慢慢靠近今笙的院子,她们一过来奴婢便放她们进去了。

走进今笙的院宇,云溪越觉得连呼吸都不畅快了。

由于是嫡出的小姐,整个国安候府上的小姐少爷们中,就数她的院子大了,一走进去便是空荡宽敞的石砖铺路,一眼望去,红砖绿瓦,碧海蓝天。

眼前华丽的阁楼,瞧起来甚是气派的。

这个阁楼,她屑想了许久,也只能望望而已。

由于是庶出的小姐,她那个院子的阁楼不如她的冰山一角。

这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家业,虽然现在国安候府的家底大不如从前,但这座府邸也是整个京城难得一见的气派,从内到外都透着贵族的气息。

不远处传来了欢声笑语的声音,就见今笙主仆一行走了出来。

在她的院中一棵上了年月的梨花树,此时正是梨花绽放的季节,风微微一吹,梨花纷飞,奴仆站在梨花树下抖开风筝,准备放飞。

以往,云溪也常跟在后面瞧,只是从来不屑于跟着去放风筝,都是让奴婢帮忙,她假装不会,总觉得不够雅致、端庄。现在瞧她又把这玩意拿了出来,心里冷笑,总归还是那个今笙,这爱玩的喜好还是没变的。

云溪总算磨蹭着过来了,今笙便淡淡的扫了一眼过来。

云溪脸上的红肿已退了一些,现在瞧起来并无异样,想不到看起来清贵的三爷还会下令让打人,还是一个姑娘,心里总归有些异样。

“哟,这三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还要请多少回才肯过来,难不成还非要我们小姐过去请你来不成?”

奶娘看她很是不爽,说话便带着阴阳怪气了。

云溪不与她说好说歹,只是先朝今笙行了礼:“见过笙姐姐。”

今笙望她笑笑,说:“你来得正好,我们先放会风筝,你就在边上侍候着吧,一会帮着去拿些茶水果盘过来。”

“是,笙姐姐。”云溪暗暗咬碎一口银牙,这等事情都是奴婢做的,现在竟是把她当奴婢一样使唤了吗?

今笙也不与她说好说歹,有些话无须多说。

袭人这时就拿着风筝往外跑,今笙则拿着丝轮放风筝,云溪望了一眼,她站在梨花树下卷丝轮的样子,莫名的觉得好看极了。

真是见鬼了,她并不愿意承认她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子。

想到自己的脸,她越加的恨她这张好看的脸,忍了几忍,才勉强忍下上前撕破她脸的冲动。

风筝飞到天上去了,在天空中纷飞。

今笙一边走一边抖着手中的丝轮,奶娘跟着她直叫:“再高点,再高点…”

平日里小姐总能想出许多好玩的乐子,风筝也是玩得溜溜的。

待到风筝放到足够的高度,风筝便被她缠在了梨花树上,固定在树身上。

如此这般,国安候府的上空飘落着好看的风筝。

院内,时不时传来大家的欢声笑语声。

事实上,她们也好久没这么开心放松过了。

自从夫人去逝后,府里发生太多的变故,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那时,紫衣便让云溪和她的两个奴婢帮着自己做事,把果盘端了上来,茶水沏好了,待小姐玩过累了过来吃喝。

人家玩得快活,她堂堂一个国安候府的小姐(虽是庶出)却要做事。

云溪虽是满心不甘,眼下也只能隐忍,跟着紫衣端着果盘送到今笙面前。

“啊,风筝落了,落了。”袭人大声叫着往外跑,要去捡风筝。

风筝落到院外去了,今笙也作势要去。

“小姐,您先吃颗草莓吧,甜呢。”

紫衣走了过来,云溪端着果盘站在一旁,她果盘里放的正是草莓。

紫衣就是要故意折辱一下云溪。

今笙好似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便挑了个草莓吃了,说:“是挺甜的,我一会过来吃。”她拿着风筝丝轮朝外走了去,想看看风筝落哪去了。

紫衣扫了一眼忍气吞生的云溪,心里很爽:“你们就去那边等着吧,小姐很快会回来的。”

云溪没有说话,转身离开,心里暗骂一句:狗奴才,给我等着。

真是气死她了,现在连奴婢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谁搞的…”院外传来生气的声音,听起来火气不小。

自然是生气的,毫无兆头的,风筝扑到皇甫羡的身上来了,他能开心得了吗?

是的,皇甫羡来了。

入府便听闻了云溪在这边,他便找来了。

紧跟着追出来的今笙和袭人慢慢站住,袭人小声说:“好像是二皇子?”

今笙便冷笑一声:“可不就是他。”

他胡乱的要把身上的线扔掉,不曾想反把自己缠了几圈,便是有些火了。

进门被砸,真是倒楣。

“把线割断。”他吩咐身边的护卫。

“哎,可别动刀,伤了殿下就不好了,我来。”今笙一边走过去一边说。

她只是不想自己的风筝被毁了。

“殿下,这风筝是我的,不晓得殿下驾到,若不然,今个就不放风筝了。”她上前三两下便把缠绕在皇甫羡身上的风筝线给解开了,卷动着手中的丝轮,把线都绕上去,风筝便又随风纷飞,飘落在上空。

皇甫羡便瞧她,眸色微动。

每一次见她,她都有不同。

今天的她,格外的精神。

以往看她,有种明珠蒙尘的错觉,今日再瞧,就有种明珠大放光彩的异样。

真是活见鬼。

也许是因为之前放过风筝了,也许是因为太阳温暖了她,她的双颊红红的,说不出的娇巧可人,她的鼻尖出了细细的汗,就连那细小的汗珠似乎都像珍珠一样华美矜贵。她纤细的手熟练的卷着手中的丝轮,当猛然抬首的刹那,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突然就扑面而来,皇甫羡便移开了盯着她的双眸,有种被她故意勾引的恼怒。

有种人,无声无息之间,便可以迷得男人颠三倒四。

顾今笙就是这种人,根本就是生了一张妖女的脸,看似清贵,骨子里其实…

皇甫羡心里微微生了一些怒意。

今笙目光淡淡的蹩了他一眼,隐隐感觉到他的怒意,她声音冷清,不带温度:“殿下,父亲不在府上,哥哥也不在。”她自然知道他是来找云溪的。

果然:“无妨,我是来给云溪送点药的。”

“云溪妹妹现在我院里,殿下请吧。”今笙扭身离开,在前领路。

那姿态,清贵、优雅、又…

皇甫羡微微眯了凤眼,他对她无疑是熟悉又陌生的,熟悉到在多年前便曾不断的听云溪提到今笙这两个字,以及她的点滴,陌生到当真见她时,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与记忆里的那个画上等号。

本该是美人蛇蝎的一个人…

“殿下,您不是要见云溪妹妹吗?还不走吗?”

那人猛然又回了身,声音柔和又冷清,朝他询问。

皇甫羡便立刻抬步跟上,尴尬得不着痕迹。

跟着今笙,走进院中,远远的,便瞧见那边站着一个可怜巴巴的人儿,云溪手里正抱着果盘和紫衣等在院中的路口。

日光晒在她的脸上,她似乎显得有些疲惫,还有些掩饰不住的恼火。

自是没料到皇甫羡会忽然过来,待看清楚来人时,云溪下意识的便侧了侧脸。

她脸上的疤还在,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疤。

“云溪,殿下来瞧你了,你就陪殿下说会话吧。”今笙走到她的跟前,伸手从果盘里挑了一颗草莓,即使拿她当下人使唤,也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

“这草莓挺甜的,就都留下招待殿下吧。”

她扬长而去,奴婢们也都跟着她一块撤了,进了堂屋。

云溪便微微红了眸,抱着果盘轻声哽咽,被如此折辱,面对羡殿下,她内心便自卑到极点。

“你怎么在她这儿?”皇甫羡走到她跟前问,看她这样子,好像一个受气包。

他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府上又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

云溪哽咽,言:“周姨娘受宠的时候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周姨娘失了宠,她更是直接拿我当下人使唤了,她现在又和苏大人定了亲,仗着苏大人和父亲的宠爱,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还有二叔家的湘君小姐也被选上了太子妃,她们关系向来要好,谁还敢得罪她一分,羡殿下,若不是顾及着姨娘的养育之恩,我真想一死了之。”

她拿了帕子轻轻试了泪。

皇甫羡看她,可怜兮兮的,双肩微微颤抖。

毕竟认识她多年,又是自己的表妹,他心里微微动了些怒。

和苏大人定了亲,这事他是有听说的,真是不知道苏长离是不是眼瞎了,会和她定亲,一定是被这个妖女的皮相勾引了。

猛然,他抬步便往里走。

“羡殿下。”云溪忙要叫他,不知道他想作甚么。

那时,今笙接了紫衣递来的帕子擦试了一下微微汗湿的脸颊。

坐下,接过袭人递来的茶喝了。

“小姐,不知道她们在外面说些什么,奴婢去听听。”薄叶和她讲。

今笙摇头作罢:“她还能说什么,一准是和殿下说我如何虐待她呗。”她向来如此,装可怜就服她。

“你敢说你没有虐待她?”

随着今笙的话落,就见皇甫羡已大步流星的闯了进来。

由于是堂屋,外面的奴婢来不及通报他便直接进来了。

今笙望他笑笑。

皇甫羡不喜欢她这样的笑,看起来充满了嘲讽、轻视。

她一个没半点实权的候爷之女,在他面前也敢露这样的表情。

猛然,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便逼近了她,伸手就捏了她的颈,似乎想要把她捏碎似的,薄叶面色微惊,就听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以为找了苏大人做靠山便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嫁给苏大人那样的人,你根本就配不上他,从头到脚充满了妖气,你就是靠你这张脸媚惑人的吧。”

没了这张脸她还剩下什么?满心的恼意。

今笙被他掐着脖子,气息有些不稳,她没有挣扎,只是努力让自己站稳了些,历经过太多的变数,最坏的都遇见了,她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伸手抓住他扼着自己颈项的手腕,毕竟被扼住脖子不太舒服。

皇甫羡目光微有松动,望向她抓住自己手握的纤细十指。

她的手无疑是温热的,柔软无骨,被她抓住,就像抓在了人的心上,无端的痒痒。

猛然,他便松了手。

今笙微微喘口气,因为她的平静,皇甫羡也反而冷静下来。

她平稳了一下气息,整理了一下自己本来就很平整的衣襟,这才郑重其事的说:“殿下,我这种人有没有资格嫁给苏大人,那是我们的事情,你未免管得太宽了些,我找苏大人做什么靠山那是我的事情,你朝我发什么飙?就算我是靠我这张脸媚惑了谁,那也是我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有意见?我又没媚惑你。”

“…”羡殿下被噎住,很想再次上前掐死这个牙尖嘴利的女子。

她真是,什么都敢说。

她转而冷笑,带着讽刺的口气:“是因为云溪又朝你说了我什么坏话吗?所以你来找我兴师问罪来了?这些年云溪在殿下面前说了我多少的坏话,到底哪一件是真哪一件是假,殿下有亲自分辨过吗?还是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会相信呢?如若殿下是这样的人,我无话可说,您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我受着便是…”

“…”皇甫羡满心恼意的看着她,她怎么敢这么和他说话?

这是什么态度。

就算他管得宽了些,诚如她所言,她愿意受着,他就继续了:“苏大人乃殿试第一文状元出身,论到苏大人的才情,以你的才情,你觉得自己配得上他?恐怕苏大人与你说话便是形同鸡同鸭讲,你怎么好意思,说你靠你,你还不服…”

他说话果然还是这么歹毒,不留余地。

以他皇子的身份,自然也是没必要给她一个女子留什么面子的。

今笙不气反笑了:“人生存的办法有千百种,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前提下,能靠脸讨生活也是一种本事。”

无耻至极。

皇甫羡反驳不上来,只有暗骂一句。

今笙话锋一转,冷嘲热讽的说:“没想到殿下对我们苏大人竟是这般的仰慕,我还要替我们苏大人谢过您了。”

皇甫羡气结。

今笙话语一转:“我自然是比不得苏大人的才情,但和她比一比,还是绰绰有余的。”她的手指向外面,云溪正怯生生的走了进来,外面就听两个人在吵架。

今笙说:“在读书上,我这个人也没有太高的追求,但这就够了。”

云溪气得咬碎一口白牙,和她比?就凭她?

皇甫羡扭头看了一眼怯生生,敢怒不敢言的云溪,便说:“你要和云溪比吗?你若是连云溪都比不过呢?”

今笙看他,殿下这意思是要她今天和云溪比试一番了?

她本不屑于这样做,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