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坐在床上玩了起来,两个婢女侍候在外面,不时听见里面传来夫人的声音:“再让一子,再让一子。”

男人无奈:“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妻,我真不陪你下棋。”

“那我不玩了。”女人索性把棋给毁了。

“来把棋盘收了。”女主人已出声唤人。

铃铛忙进去收了棋盘,偷偷瞥了一眼男主人面无波澜的脸,笑嘻嘻的说:“我娘说,撒娇女人最好命,夫人一看就是好命的人。”这话说罢,她福了身,快步退了出去。

苏长离瞧了她一眼:“笙儿,你这撒娇的方式可真特别。”他瞧这是耍赖吧。

今笙给他一个眼神,轻哼了一声,翻身钻进自己的被窝。睡觉。

“不得了你。”苏长离已扑了过去,掀开被子压过去:“你再翻个白眼看看。”

“你太重了,下去下去。”

“压的就是你。”他非但不下,还上手了,亲了下去。

自从丁月死后,她小产后,他们在一块,也变得少有的沉默了些。

但乌云,总是要过去的。

他们,也要继续生活的。

雨过天晴,奴婢们早早起来把院里的花放了出来,在太阳的滋润下院里的花也精神起来,空气虽冷,却清新怡人。

新来的几个奴婢果然个个机灵,一早起来院子有积水的地方也都已疏通好了,被雨水冲洗过的路面干干净净,各处也一同被擦得亮晶晶的。

袭人一路走来拿帕子试了试,要看看这些新来的奴婢有没有偷懒,一路查下去,终究是没挑出什么毛病来的。

“袭人姐好。”她一路行来,院里的奴婢见她,自然是要恭恭敬敬的尊她一声姑姑。

“奴婢给夫人请安。”袭人一路行到自家主子面前,也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今笙瞧她一眼,她这是满面红光的,一看就是被梅风疼得极好的人儿。

成亲之后,她瞧起来还越发的水灵了。

旁的奴婢已在看前侍候了,紫衣瞧她一眼,她这算是来晚了,主子都已在用早膳了。

“你怎么不睡到太阳晒到屁股再过来。”紫衣打趣了她一句,其实也是在提醒她,正因为是主子宠爱的婢女,越发的不能偷懒,反而要越发的勤快才行。

袭人低声解释:“夫人,刚刚我去找华大夫请了脉,我怀孕了。”

这几日就觉得身体不适了,早上起来还有一瞬间的头昏,梅风坚持让她看大夫,所以拽着她去找华歌了,果然,是个喜脉。

今笙已放了手中的碗筷:“这是好事。”

“袭人,女人怀孕前三个月尤其重要,什么轻活重活都不要做,更不能爬高爬低,这几个月,你就安心养胎,在府里待产吧。闲了,就过来陪我说说话,累了,就回去歇着。”

“是。”袭人高兴的应下。

今笙想了想,又说:“袭人,你现在已经成家了,马上也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到时候在外面置个房子,总不能一辈子在府里为奴为婢。”

“夫人。”袭人已跪了下来。

“赶紧起来,别动不动就跪的。”今笙已抬手扶了她。

袭人慌恐,也不知道自家主子什么意思,怎么忽然想她出府了?

今笙抬步往里走,进了内屋,袭人和紫衣也就跟着一块去了。

“夫人,您不要赶奴婢离开,奴婢不走,哪也不走。”袭人一路跟着她,有些可怜的哀求。

今笙回屋坐下,道:“我并不是赶你走,但是袭人,你难道真的想世世代代为奴?还有你的孩子,生下来之后,也世世代代在这府里为奴为婢?”

袭人有些结巴:“我…我只想服侍夫人。”别的她还从未想过。

今笙说:“趁我活着的时候,还能护你一世周全,如果哪天我死了,谁还能护你一世周全,还有你的孩子,你将来的子孙后代,那个时候,若我不在了,也就无能为力了。”趁着她现在还有能力,还可以帮她,她是想帮她在外面置个房子,让她出府生活,不用再为奴为婢了。

紫衣伸手拽过甚是为难的袭人:“夫人说得极是,袭人,你好好考虑考虑,在外面置个房子,就是自己的家了,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的孩子考虑考虑,你也不想她们一辈子为奴为婢的吧?还有夫人这里,有我照顾,你放心吧,如果你想我们了,随时来看我们便是了。”

袭人犹豫了一会,到底是应了:“我…我回去和梅风商量商量。”

今笙点头:“从现在起,你不用过来侍候了,好好安胎吧。”又对紫衣说:“吩咐厨房,给袭人单独做个煲个乌鸡。”

袭人也就福了身,退下。

行至门口,袭人有些发愁。

单独有自己的家固然好,但她跟了小姐这么多年了,还有紫衣,从来就没有分开过,现在忽然让她出府,一个人住…想想都觉得难受。

“这哭丧着脸干嘛呢。”薄叶已迎面过来,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袭人捶了她一个拳头:“大叶,不许捏我的脸,听到没有。”

袭人哼了一声,扭过身:“你就欺负我吧,等我搬出了府住,你想我了,我都不来看你了。”

薄叶听说这话中的深意,忙拽过她:“袭人,你要搬出府了?”

袭人点头,跟着她一块边走边说:“我怀孕了,夫人说不想让我在府里继续为奴,更不想我的孩子将来和我一样在府里为奴,所以想让我出府,在外面置个宅子住。”

薄叶哼笑:“你们那点月银,够在京城置宅子住?”

“夫人会帮我的。”靠她那点银子,当然不够用,就是她男人的月银算在一块,都不够在京城置个宅子的,但夫人帮她,就不一样了。

薄叶说:“夫人真的很疼你。”这份疼,不像是主子对奴婢的疼,倒像是亲人一般的疼爱,旁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越。

“我从小就被卖到府上,原本是终身为奴的,但夫人疼我,非让我出府,夫人对我的这份恩情,远超过的主仆之情。”许多时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夫人要待她这样好,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大叶,你该不会也想出府了置个宅子住吧?”袭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个问题,严肃的问。

“没有的事。”她的身份也一样,是被卖到府上终身为奴的,怎么可能说出府就出府,除非主子开恩。

两个人正说着,远远的,就见奶娘匆匆跑了过来,神色看起来很不对劲。

奶娘匆匆来到顾今笙面前,行礼:夫人,府里出大事了。

顾今笙看着她,奶娘向来遇事稳重,这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脸色都变了。

“奶娘,出什么事啦?”她询问一句。

“夫人,这宅子里出了癞病,已经死了十几个奴才了,您现在哪都不要去了。”奶娘来到这府里后,每日没事就是陪夫人说几句话,或者到处逛逛,打听打听府里的情况。府里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情,她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自家主子才刚小产过,又生过一场病,到现在这身子骨瞧起来也是弱不禁风的,万不能被感染上了。

今笙惊讶:“府里怎么会有癞病?”

“奴才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这一大早上,府里已有十几个奴才都被感染上了,华大夫已经过去查看,确定是癞病,究竟是从哪里传染过来的,还不知道。”

这癞病可非同小可,但凡是感染上的,无一能活。

“被感染上的人都怎么处理了?”

“全部隔绝,送往村外关起来。”这样的患者是没有办法医治的,为了避免被传染扩散开来,只能送出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但这样的结果,还是死。

“只有奴才们被感染上了吗?”

“是的,目前发现有十五个奴才被感染上了。”为防止进一步扩散,这件事情必须赶紧处理。

“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吗?”

“已派人去禀报了,估计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去看看母亲。”

“夫人,为防万一,您还是哪都不要去了。”

顾今笙默了一会:“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若非人为的,癞病怎么可能在府上传播得这么快?还只是传播在了下人中间。”

“这些天,府里可是新进了不少的下人。”而这些下人,都是由古音一手带进府的,亲自调教,安排下去的。

“奶娘,你速度去禀报父亲大人,请他也到母亲那边一趟。”

第128章 赶逐

府里竟是传播了癞病,这事扩散得极快。

古音来到太傅夫人面前禀报此事的时候,太傅夫人也是脸色一变,问:“现在有多少人感染了癞病?”

“夫人,现在已有十九人感染了癞病,有三等的奴才也有二等的奴才,华大夫已经命人隔绝了所有的患者,没有被感染的奴才也都隔绝开来,逐个检查。”

太傅夫人脸色微白:“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明天,明天的宴会怎么办?”帖子已经发出去了,明天的宴会就要开始了,这样以来,明天的宴会岂不是要耽误了?这许年来,她也是头次亲自举办宴席,亲朋好友都邀请了一遍…如果就此取消,旁人指不定要怎么思想她了。

“夫人,把有癞病的奴才都隔绝开来,是不会耽误明天的宴会的,只是怕人手不够,有不少的粗使丫头都被感染上了。”

太傅夫人默了一会:“粗使的丫头好办,你立刻去奴市置办这事,连夜调教。”明天能上手做事就成。

“是。”古音应声,准备退下,去办这事。

“慢着。”随着一声轻喝,就见顾今笙已大步流星的来了。

“母亲。”顾今笙福身:“明天的宴会,母亲还是取消的好。”

太傅夫人脸色沉了沉:“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母亲,明天前来的宾客,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妇人?如果不小心感染给了哪位妇人,这个责任谁来担?再则,若让人知道这癞病是从咱府里流传出去了,恐怕母亲要因此得罪全京城的贵妇了,到时恐怕再不敢有人与您往来了。”

太傅夫人盯着她,这个顾今笙,就是来让她闹心的。

顾今笙转眸看向古音,道:“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听说太傅府上有传出过癞病,更何况是一夕之间这么多的奴才同时感染,如果我记得没错,最近府里新进了不少的奴才,都是你亲自挑选带进府的。”

古音有些震惊看着她:“阿笙,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古音一怔,摇头:“阿笙,你是说这癞病是我带进府的?”

“最近府里确实换了不少的奴才,都是你一手操办的,这才刚换人没有多久,府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令人不得不怀疑是你办事不利,引进了患有癞病的人入了府,从而感染给了那些奴才。”

古音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阿笙,我知道因为夫人待我极好的缘故,你心里暗暗恼恨于我,你与夫人感情不和,就恨我与夫人走得太近,但你不能因为这样子,就把这么大的一盆脏水泼给我,最近府里是新来了不少的奴才,也都是我一手调教的,如果哪个真患了这样的病,为什么旁人都感染了,我反而没有感染?”

顾今笙冷冷的道:“你又不与这些人同吃同住。”怎么感染。

又说:“你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只差没说,这事就是她搞出来的了。

古音又惊又痛的看着她,摇头:“阿笙…”

“从今以后,叫我阁老夫人。”

“…”古音看着她,她就像一个陌生人,好像她们从来不曾认识过。

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她说翻脸就翻脸。

她就知道,这个人的心,是冷的,无论如何也捂不热的。

和她一样,看起来火热,但那颗心,就像冰块一样,怎么也捂不热。

太傅夫人也冷着脸看着这两个人,这对‘姐妹’是翻脸了么?

太傅大人这时也已匆匆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屋里的人,说了句:“明天的宴会,取消了。”

太傅夫人默了一会,到底是同意了,吩咐下去:“悠然,你派人跑一趟,通知下去,明天的宴会,取消了,改天,我再宴请大家。”

“是。”悠然应声,退下,去办这事。

太傅大人这时已坐了下来,道:“老三还没回府吗?”

顾今笙回话:“已派人去接了,应该很快就回府了。”

“这事,严查,看看这癞病,究竟是怎么引到府上来的。”

太傅夫人应:“是,妾身这就派人好好查一查。”

太傅大人瞧了她一眼,她气色虽是好多了,但到底年纪大了些,身子不如年轻人结实。“这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给三房去查办。”她身子这些年本就不好,去沾染那些有病的人,万一感染了,就更麻烦了。

交给三房?太傅夫人哪肯,脸色微沉:“我还没死…”

顾今笙说:“母亲,父亲这是体恤您,您真要去查下去,难免要接触那些有病的人,万一把病过给您…”

太傅夫人被噎了一下,还是为她好了。

不过,被顾今笙这么提醒,她还是有些发怵的。

罢了罢了,就让顾今笙去查,看她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行,你行你去办。”

顾今笙道:“我身子也娇弱,恐怕也不宜接触那些人,还是等三爷回来,由三爷亲自去查吧,三爷身子骨强壮,总是不怕的。”

“…”太傅夫人气得直瞪着她,这话说得,像是一个爱丈夫的女人吗?有什么危险她不冲上去,竟是要让自己的丈夫往前冲。

顾今笙这时福身道:“父亲,在事情没有查个水落石出之前,音姑的嫌疑最大,近期是她带了许多的新人进府,调教,还请先免了她的一切职务,让她暂时回避,不传唤,不得四处走动。”

太傅大人点头:“音姑,你回去,不传你,不得出房门半步。”

古音目光微微噙了些许的泪,福身:是。

转身,她退了下去。

太傅夫人不由得冷笑:“顾今笙,没凭没据的,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好姐妹?”

顾今笙回她:“母亲,我知道因为你的病情,你现在甚是赏识音姑,离不开她,但有句话,就算得罪母亲,我也不得不说一句,还记得有一次,您因为几日没有行针,旧疾再次发作,竟是疼痛难忍,更甚以往,您这症状,倒像是对某种东西上了瘾,成了依赖了,我建议您再找华大夫来诊断一下。”说罢这话,她福了身,转身离开。

太傅夫人气得一口气噎住。

转身,顾今笙出了太傅夫人的院子,朝下人那边的院宇去了。

奴才们的住处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那些三等的奴才住一个院子,二等的奴才又住另一个院子,顾今笙这会要去三等奴才的院宇,也就是那些犯了癞病之人的住所,这自然不是小事。

薄叶不能不小声劝她:“夫人,何不等三爷回来再定夺?您这样前去,这癞病来势凶猛,至今都无可解之药,万一…”万一把这病传染过来,那还了得。

顾今笙不说什么,旁的奴婢也就不再多方,薄叶、紫衣、新来的婢女铃铛和月眉跟着一块进了那些奴才的院宇,人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哭声,院外有侍卫把守着。

“夫人,里面的情况很严重,您不能进去。”远远的,万青已迎了过来。

顾今笙停了一下,问他:“是谁第一个先发现了此事?又是谁第一个被感染上了上癞病?可有查清楚?”

“…”这种事情万青怎么可能会知道,既然有人得了这种病,自然是要被隔离起来,然后送出去。

至于谁先发现的,或者谁先被感染的,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见他答不上来,顾今笙也就抬步进去了。

“夫人,夫人。”奶娘这时已叫着跑过来。

“您用这个挡一下。”知道她是会来此的,她便准备了面纱,把口鼻一遮。

顾今笙也就依了奶娘,道:“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吧,铃铛月眉跟我进去。”

“是。”两个婢女跟着她一块进去,也心知她是疼爱自己的婢女,所以让薄叶她们留在了外面候着。她们两个是新来的,与主子能有什么感情,不被主子看重疼爱,也是正常的。

顾今笙一路走去,梅风这时也迎了过来。

“夫人,您怎么来了?”

“人都关在哪里了?”

“夫人,这边请。”

顾今笙跟着梅风进了一间屋,但凡是被感染上的人,都关在这个屋里,男人一处,女人一处,为了防止这些人到处乱跑,手脚直接被捆住了。

看见有人进来,所有的人都望了过来,啊啊的直叫着:夫人,夫人救我…

每一个人都异常痛苦,且恐惧。

人一旦被确定感染上了癞病,惟一的结局就是等死,很快,他们所有的人都会被送出去,会被关到外面,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大家都安静下来,听我说…”顾今笙开口:“癞病忽然在你们中间传播开来,我认为这是人为的,有人把瘟疫带到了府中…”

大家听这话更是又惊又惧了,他们都是普通的,最下层的奴才,为什么会有人要害他们?

顾今笙说:“谁是第一个发现有癞病的?”

“是奴婢,奴婢这几天就觉得身上有些不适,本来没有当回事,谁知今天起来,奴婢的双手就这样了。”想隐藏都无法隐藏住。

她自己吓得不行,哆哆嗦嗦的想要藏起来,但还是被一块在院里扫地的粗使丫头发现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拽出去。”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有些严厉的喝斥,就见苏长渊快步走了进来,铃铛和月眉因他严厉的声音一惊。

顾今笙站着没动,看了看他。

“出去。”苏长渊直接就推了她一把,她跄踉了一下,一旁的婢女忙扶着她往外走,这二爷也太凶了吧。

顾今笙被拽了出去,苏长渊已经吩咐下去:“把这些人,全都拉到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