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这两个人平时被他们那个骄横的华云郡主给折磨惯了,慕兰音都这么耍横了,他们硬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自然,在他们眼中,天下的小姑娘都和他们郡主一个模样。看到慕兰音这个样子,下一瞬似就要哭鼻子,两人连应,“好好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慕兰音这才满意了,不许对方碰自己的脚踝,一瘸一拐往医馆的方向走去。对方也没有怀疑,小姑娘家家的嘛,嫌弃他们是男人,又出身低,不让他们碰很正常。慕兰音心里则有些同情他们了:这是被华云郡主折磨到什么程度,才对小姑娘们有了这么扭曲的观感啊?她都这样了,他们也没觉得不对。等他们在华云郡主身边呆久了,肯定连成亲都不愿意了——女人如老虎啊。

慕兰音带着两个侍卫磨磨蹭蹭找到了一家医馆,她虽然挑剔了点儿,但尽量控制在对方可忍耐的范围内。好容易到一个人不多也不少的医馆,她抓住一个老大夫,就可怜兮兮地蹭了过去。老大夫本要收拾医箱回家了,袖子被人扯住,很是不高兴,正要训斥,对上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竟是生气不起来,和声问,“小姑娘怎么了?”

慕兰音道,“我脚崴了,想伯伯帮我看一看。”她又撇撇四周不少的人,皱眉,“可我不愿意这么多人看着,伯伯,咱们能不能进里面说啊?”

老大夫看这小姑娘的穿着很讲究,粉衣玉带,一块价值不菲的青龙玉佩压裙,她俏丽灵动的模样,真讨人喜欢。想是哪家贵人家的小姑娘出游,老大夫也不想得罪,便点头同意。两个侍卫也要一同进去,被慕兰音一白,“我看病,臭男人不许进去。你们在外头等我好了。”

一人正要辩驳“姑娘要注意安全”之类的,就被另一人拉住,连连笑道,“好的好的,姑娘快去吧。”等到慕兰音和老大夫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后一人批评同伴,“你还嫌她不够麻烦啊?再惹她不高兴了,咱们什么时候能把她带出闹市?”

同伴一想,也是,这小姑娘脾气简直直逼她们郡主嘛。再说,一个七岁小丫头能生出什么事,便也不介意,就一起等在外头。

慕兰音和老大夫一到门后,慕兰音就一改刚才走路趔趄的身形,对老大夫求道,“伯伯,我其实没有受伤。他们两个是我的侍卫,刚才陪我逛街时,惹我不高兴了,我要惩罚他们一下,让他们小小紧张。”她从陆汀兰给她的荷包里取出一枚金叶子,笑嘻嘻地放到老大夫手中,调皮笑道,“医馆有没有后门呀,我要先离开这里。伯伯你就跟他们说,我的脚扭得很厉害,要慢慢治,让他们在外头等着。一个时辰后他们找不到我,就该急了。哼,谁让他们得罪我先。”

鉴于不相识的人,慕兰音也不敢把真话跟对方说。说自己被追杀?那也太像玩笑话了。万一这老大夫变节向那两个侍卫,自己就惨了。

老大夫拿到金叶子,又听了慕兰音这番解释,就明白了:得,果然是一个贵族小姑娘在折腾自己的侍卫呢,那他还掺和什么啊?天京贵人很多,在街上随便抓一个都可能是某王爷的亲戚,活在这种环境下的小老百姓,最需要做到的就是不要有好奇心。况且这小姑娘的穿着和那两个侍卫的穿着,都证明他们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老大夫觉得自己掺和,没什么好事。他也谈不上赞不赞同小姑娘的作风,她喜欢如何,都和自己无关。反正收了对方的金叶子,自己就替她办好事就行了。

于是在慕兰音的期盼目光下,老大夫点了点头。

由是,慕兰音和老大夫达成了共识。老大夫给她指了一条路,她进了医馆后院,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跑到了一个人烟罕至的小巷里,这时辰,因为慕兰音之前的刻意耽误,天已经黑了下来。慕兰音只勉强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往一个方向跑去。

那两个侍卫自然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真的等一个时辰什么的。在外面站了半天,一直没听到里面的声音,渐渐坐不住了,在门口敲了两下,就进去了。到里间,发现只有老大夫一人就着油灯在写医案,而那本应该呆在这里的小姑娘却不见了踪迹。两人脸一下子就变了,想到那小姑娘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

“姑娘呢?”一把揪起老大夫的衣领,阴声问道。

老大夫把慕兰音教的话说一遍,两侍卫心就沉到了谷底,知道自己八成是露馅了,已经被那小姑娘看出破绽了。可是她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想到那小姑娘一路来麻烦不断,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问那个“她不是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吧?”

不!绝对不会!怎么可能!她才那么小!

不过当务之急,当然不是计较这点闲事的。两人问慕兰音是从哪里逃走的,想她一个小姑娘,能跑到哪里去?如今,两人心里都下了决定:不能让慕兰音活下来!有这种妖孽智商的小姑娘活下来,对他们郡主太不利了!

老大夫看到对方暗沉的脸色,也才发现自己恐怕是扯进了什么麻烦的事情里。当即一五一十把慕兰飞吩咐的说出来,连金叶子都颤巍巍掏了出来。两个侍卫哪有时间听他絮絮叨叨?问了方向,直接从后门翻墙越了出去,往黑暗深处找寻去。

当他们将武功发挥到极处,一个不通武艺的小姑娘,且对路程不熟悉,能逃到哪里去呢?他们一定要把那个小姑娘找到,不然就麻烦了。

当是时,慕兰音身处陌生地方,如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摸不到出头,又不知道那几个人会什么时候找上来。基本上远远看到一个人影,她的心就跳一下。这折磨,也太考验人的心脏了。这条小巷曲曲折折,路的尽头还有路,树叶刷刷摇落,人的脚步声在夜中显得十分诡异。

正在举目无措时,看到前方路头有一辆质朴马车,车头马夫正在套马。慕兰音死马当活马医,往马车的方向跑去。到了跟前,看到是四马并驱,马车车辕那标志和马车的材质,她的心才松快些。马车虽看起来朴素,但能用四马驱赶的,定不是寻常百姓。

耳听得身后似有脚步声,她再顾不得什么,在车夫的惊骇下,一把推开车门跳进了马车中。视线一下子亮堂,案几烛火扑朔两下,车厢十分宽广,一位妇人和一年轻少年诧异地盯着她。妇人容貌普通,气质却极好,那少年眉目如画,清朗无邪,盯着她看,目光清得恰能映出慕兰音的形容来。

“你”妇人疑声。

慕兰音连忙手放在唇边嘘声,双手相合恳求道,“姨姨,小哥哥,有坏人要追我,求你们救救我吧。”她怕对方不肯,也知对方这样的身份不会在乎银钱,她抓抓头发,忽扯下自己腰上的青龙玉佩塞到妇人手中,保证道,“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有坏人要拐我,我才逃跑的。姨姨明天去我家问,就知道真相如何。我不骗人的!”

她举着手发誓,声音急切,眉目间自有一段娇憨俏丽。

车夫在外头问,“夫人,这”

妇人低头看看自己手中被塞的玉佩,再抬眼看看这小姑娘,因跑得太急而双颊红扑扑的,大大的眼睛里水雾蒙蒙,慕兰音的长相,是很有欺骗性的。再加上,小姑娘的衣着打扮,确实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妇人点点头,对外面说,“没事,这小姑娘我认识,咱们先回家吧。”说完,就把玉佩还给了慕兰音,“你收着吧,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们不能要。”

马车开始走动,慕兰音秉着呼吸,听外面的声音。她等了好久,似听到有人跟车夫交谈,问是否见到一个小姑娘。慕兰音面色无波,手却紧紧抓着裙裾,唯恐对方不肯听信车夫的话。好在,这并没有发生,隔着一道木板,她听到车夫斥责声,“我们是陈御史家的,并没见着什么小姑娘。车里是我们夫人和少爷,可是惊不得的。”

御史从文职,能直言上谏,本朝的这些文官口里礼仪排场一套一套,迂腐得不行,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管事,事也尽量少找他们。天下人还看着呢!就算是郡王府,他们轻易也不和这些迂腐的文人辩论。听得对方是御史家的,外面人再不说什么,赶紧放行,又去别的地方找人了。

车内,慕兰音才彻底放下心,一盘糕点递到她眼皮下,她抬头,看到少年宽慰的笑容。慕兰音笑低头,小声,“麻烦姨姨和哥哥了。”

“这没什么,好孩子,莫怕,我们不是坏人。”妇人安抚她,眼眸含笑地看着她,向她介绍自己这边人。慕兰音才知道,这果然是御史陈家,陈夫人带儿子陈誉拜访故友,回来的晚了,正好遇见慕兰音。听得对方身份,慕兰音的心才算是完全定下。这母子二人,并不会和郡主成一伙。

陈夫人怜惜地看着她,“可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出门怎么不带丫鬟,还被歹人盯着呢?”

听了陈夫人的问话,慕兰音只犹豫了一下,便也如实相告。

陈夫人不是医馆老伯伯,没那么好骗,陈夫人救了她,又怜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在外,且邀请她一同回家,慕兰音也考虑到自己今晚再回家,有些不安全。人家都这么好心了,慕兰音觉得自己再相瞒到底,太不地道,便大概说了下,当然从简,一些细节没必要让大家都知道。

但仅是如此,陈夫人仍然惊了下,“你就是慕兰音?你爹是青城五鹿书院的山长,你娘姓陆,可是不是?”

慕兰音有些发懵,眨巴着眼睛看她,“是呀姨姨,你认识我爹娘?”

原本还有些客套的陈夫人笑容真挚了许多,将她搂近入怀,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笑道,“何止认识呢,我娘还在天京的时候,和我是手帕交呢。可没想到她嫁给你爹后,一家子就搬去了青城那么远的地方,再见也不方便。”似有些感叹,陈夫人的语气低了些,又很快目光落到一旁的儿子陈誉身上,“不过以后,说不定能常见面了。”

慕兰音茫然,陈姓少年温柔地看着她解释,声音清如泉水,醇和澈凉,“我爹官职有变,跟慕叔叔写了信,让我去五鹿书院读书。”向她拱手,笑道,“若是如此,到了青城,还要妹妹关照了。”

多么好看的少年啊!

慕兰音心中忍着怪怪的小毛病,她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美少年就什么也不想做了。但为防止吓着对方,她也不敢多看,只低了头,嗯嗯应两声。

陈夫人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们相处模式如此矜持有趣,噗嗤乐出声。压抑了将近一个月的心情,也稍微好转些。虽夫君被陛下所厌,但儿子的前程却不能放弃既决定要去青城,就好好准备下吧。

本已向青城写了信,却没想到,缘分比书信更早,还在天京呢,就遇上了慕琅家的小女儿。她蓦然想起少女时和陆汀兰开的玩笑,说两人有了孩子要定娃娃亲的。只是后来两人分居两地,再见不易,那玩笑,也被人遗忘。今见了灵秀可爱的小丫头,仿若又见到当初的陆小姑娘,让她生出了几分心思。

而那对小儿女,却完全没想到陈夫人的思绪已经转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陈誉正哄慕兰音说话呢,“慕妹妹,今晚你就跟我们回家住吧,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慕兰音也被弄得有些困顿,想一想道,“那得给舅舅家送信,告诉他们我没事,明天就回去。”

陈誉噙笑点头,“那是自然的。”

☆、第33章 麻烦

陈誉是位脾性很温存的小公子,说话轻声细语,连笑容都暖如春风。这么好脾气的少年,让慕兰音一度茫然。原来天下男儿脾性千万,并不是每个都如世子殿下那么孔雀。

眼下已无危机,又知对方是要去青城的,慕兰音就自告奋勇跟他介绍青城,泠泠如珠玉的声调中隐有得色,“我们青城文风郁郁,最崇尚才子才女什么的了。青城共有三大书院,每年都会有两季的花宴,春节后看梅花落看杏花开,夏日里赏荷香闻百花,满青城的才子才女都去参加,比拼才学什么的。男的得第一的,就会得几大书院联名向朝廷推荐,好多人都未曾科考成功,却用此居得名,在达官贵人门下当个门客什么的。女的赢了,那就是我们青城的‘花神’了,打扮得漂漂亮亮,可以给小孩子撒花庆喜呢,大家都想得‘花神’的祝福。”

慕兰音讲得滔滔不绝,又怂恿陈誉,“等你在我爹书院读书,就去参加那什么花宴去,得个第一,多风光啊。”

她眉眼灵动,表情丰富,陈誉少见如此神采飞扬的女童,像是三月桃花一样灼灼其华。他只笑着看她,在慕兰音奇怪地连推了他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了,雪白斯文的脸蓦地就红透了,心虚地看眼旁边的娘亲,才结结巴巴地接了慕兰音的话,“再、再说吧。”

慕兰音撇嘴:再说什么呀?

好吧,她现在发现陈誉的小毛病了:优柔寡断,一点都不利落。这都需要考虑半天啊若是姬司言,那都是分分钟下决定的事。不过,世子殿下当然不会对花宴这类事感兴趣,她只能怂恿陈誉了。

慕兰音也出神了,陈誉同样推推她好几次,她才回神,看对方清澄的目光,她一下子心虚,“你说什么?”

陈誉笑问,“我是说,你把那‘花神’什么的说得那样传神,你有没有去参加啊?慕叔叔既是山长,你学识应该也不错吧?”

慕兰音翘翘小鼻子,哼一声,“才没有呢,我爹娘说不许我乱显摆。”实际情况是她才七岁,慕琅绝对不会允许她这么胡闹的。再说,每年两季花宴,她大都跟着世子殿下出城玩儿,对那什么“花神”并没兴趣。

有空间在手,这些年来又天天背各种书籍,慕兰音相信,她去参加大考得个殿试第一,只要不让她当场作诗,都是有可能的。区区花宴的“花神”,慕小姑娘不放在眼中。就是当年她五岁的时候,做不出诗只能借力,现在依然不可能做出精彩绝伦的诗词来,但一般的,她都已经能应付了。

慕兰音更有一种“空间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她的空间中可是各种书籍都有的,这些年背诵下来,不光她的记忆力大为增长,几乎可以过目不忘,且对各方面的知识都有研究,这才是最让她得意的。

陈誉含笑看她:你都不去参加什么花宴,却怂恿我参加?我看你就是图好玩罢了。

陈夫人有趣地看着他们双双心虚的表情,扭了头乐半天。陆汀兰这女儿,活泼伶俐,很是可爱嘛。等到了青城一定要打探清楚,若慕琅夫妻没有别的打算,她不如先把小阿音给订下来?儿子和她相处的也挺好的嘛。

诚然,慕兰音若知道陈夫人的心思,一定会吓得退避三舍,再不敢和陈誉说话。她这些年都被养得大大咧咧,对男女相处迟钝了许多。可她迟钝,这些大人们却都日日看着她。她今年已经七岁,马上就到十岁,转眼就是定亲的年龄了。慕琅夫妻又怎么可能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只看着罢了。

在慕兰音跟陈氏母女友好相处的时候,金雀和翠雯跪在地上,承受着陆大人的怒火,“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身为阿音的贴身丫头,阿音都没回来,你们回来做什么?当丫头当成你们这样也真是人才!”

翠雯和金雀头压得低低的,一声不敢反驳,心中也是悔恨万分:她们这丫鬟当的,本来就和别人家的丫鬟不太一样。别人家的丫鬟处处得想在姑娘之前,她们家这位姑娘,她们敢在她之前行动一步,她就会立马翻脸。可是她们现在也确实很担心慕兰音。想着那时候,若她们再坚持一二分,说不定就能留在姑娘身边,能为姑娘拖住人。

陆氏兄弟们也站在一边,一个个沉着脸,年纪最小的陆开眉更是跑过来,一脚踹向金雀小腹,“慕姐姐要是出了事,你们十条命都赔不起!等慕姐姐回来,就把你们两个卖给人贩子!”

陆开眉虽然年龄小,但从小跳跳跑跑的,一脚踹来,那力气也痛得金雀跌倒在地,手压住小腹,疼得一阵阵抽气。翠雯一见心惊,连忙扶住她,咬着唇哭道,“是姑娘让我们先回来的,我们原本也不肯”

“好了,都别吵了,”陆夫人头疼打断,白了小儿子一眼,看了眼金雀脸煞白,犹豫下,仍叫人去拿药给她。毕竟是慕兰音的丫鬟,他们就算是长辈,也得给慕兰音留面子。

陆夫人又宽慰丈夫,“老爷放心,阿音是很机灵的孩子,一定没事儿的阿音既然说会给咱们送信,咱们就等着便是。只不能把这事告诉爹,他年纪大了”

陆大人叹口气,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慕兰音。心里又忍不住骂:怎么有这么古怪的小丫头?凡事都想往前面跑?等她回来就揍她!

陆夫人对慕兰音那两个跪在地上垂泪的侍女,心烦地摆手,“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翠雯和金雀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退了下去。翠雯要给金雀伤处服药,金雀摇头,翠雯也不好坚持。慕兰音没回来,她们也不敢回去了,只坐在屋檐长廊下,怔怔看着银辉月色照在竹叶重影间,光华流转。

翠雯低声,“怎么办?姑娘还没有消息”后悔着,“那时,我们就不应该听姑娘的话。”

金雀想了想,问她,“咱们要不要悄悄给明王府送个信呀?”

翠雯扭头看她。

金雀解释,“这不是天京吗?不是说明王府在这里的势力很大吗?世子殿下从小儿跟咱们姑娘那样好,他要是知道姑娘出事了,派人去找的话,一定比舅爷家更快吧?”

“对呀!”翠雯连忙跳起来,就要找小厮去传话,却也后怕了一下,目光几分躲闪,回头看金雀。

金雀扶着小腹站起,在疼痛中,万分理解翠雯在想什么,对她无奈笑,“谁让咱们没看好姑娘呢?世子殿下回头要罚咱们,就认了吧。”世子殿下的惩罚,可和陆小公子的一脚完全不同。就连翠雯这种心直口快的姑娘,轻易都不敢去招惹世子殿下。

但眼下为了找到姑娘,她们也只得出此下策了。

她们是让从青城跟着姑娘的小厮去传话的,这个当头,不敢再麻烦陆家。小厮听得是这样的事,又得了两个大丫鬟的一把银叶子,咬咬牙,一溜烟从后门跑出去了。

金雀和翠雯就一直站在门墙下,焦急万分地等着消息。

月上中天,时间一点点过去,人的心也渐渐焦灼。好容易看到几个小厮跑过来,后面跟着一个脸生的后生。几个人脸上带着笑,看到她们也只来得及拱手,就往灯火通明的正厅里去了。

“这是怎么了?”金雀和翠雯茫然,连忙往厅中去。

这才听得里面人口齿伶俐的回话,“我们老爷姓陈,是御史大人,夫人和少爷回来的时候,恰救了慕姑娘一同回来。我们夫人说,天黑路远,回来不方便,就留慕姑娘住一晚。明个儿天好了,就送慕姑娘回来。”

众人都看向陆大人,陆淮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应该和什么陈御史是相识的。果然陆淮想了想,又细问几句,再得了对方信物看半晌,刻板的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好了,没事了。陈大人的为人,我还是很放心的。”

对朝廷之事半懂不懂的陆夫人忧心问,“阿音住陈家一晚,不会让有心人说咱们陆家和陈家什么吧?”

陆大人面色微顿,淡淡道,“陈御史即将离京,贬谪书正是从我手里过的。”他笑一声,“陈家也是百年望族,祖上和高祖一起打拼江山的,现落到如今的地步,不过命运二字。”

跟随父亲学从官之道的陆开爵眸光跳了两跳,若有所思,剩下两个弟弟没有听进去父亲的感慨,只高兴着慕兰音可算没事了。陆夫人也不懂这个,嗯嗯应了两声,就让人打赏那个机灵的小厮。

金雀和翠雯在外头听得消息,感觉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两人对望,都不禁快声道,“太好了,我就说姑娘这么聪明,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另一个反驳,“不会有事你那样担心?”再答,“你便好不担心的样子吗?”说着,两人俱都笑起来。

却是仅一刻,金雀蓦地不笑了,脸僵了僵,“坏了!”

“怎么了?”翠雯连忙问。

金雀抓着她的手着急,“咱们不是让人到明王府求世子去了吗?这好消息刚来,也不知道世子殿下那里”

她们正发着愁,先前传话的小厮终于回来,不及休息,就气喘吁吁地来邀功了,“两位姐姐,我可是把话传给世子了,世子殿下一鞭子下来没把我抽死过去了!我可是顶着生命危险才传完话的,世子殿下听完就带人出去了,想是去找咱们姑娘了。”又喜滋滋地感叹,“姑娘和殿下的关系真好!”

翠雯看看金雀,抿唇。金雀盯着那小厮,好不忍心把实话说出。

还是小厮察觉气氛不对,“怎、怎的了?两位姐姐,又出了什么事?”

金雀苦笑道,“恐怕你得再去明王府一趟了。”把慕兰音已经安全的事情说了一遍,看着对方。

小厮哭丧着脸,立马晕了过去。世子殿下的怒火承受一次就够了,他还要去承受第二次啊?救命啊他就不该接这个活儿啊。

但哭归哭,该传的话还得传。这次,小厮先在前头去,金雀和翠雯想了想不放心,又连夜坐轿出府,打算在后头继续赔罪。这一次,是明王妃来见小厮的,让小厮受宠若惊。

明王妃听了对方的解释,先是道声“阿弥陀佛”感激慕兰音总算平安,又遗憾对小厮讲,“你才来的时候,司言不就出去了吗?到现在他都没回来,按司言的脾气,我想在不找到慕姑娘前,他是不会回来的。”其实王妃也有些怨气,大晚上的,什么事儿啊,闹成这样。

小厮颤巍巍问,“王、王妃娘娘,有、有办法找到世子殿下吗?”这么桩乌龙事件,事后肯定让明王妃和世子殿下都不满,若她家姑娘知道了,恼羞成怒,那他们也太可怜了。呜呜呜,他们真的是好心啊。

翠雯和金雀到来的时候,见到了在明王府门口蹲着的小厮,两人相询问后,不约而同地都想晕过去得了。他们何德何能啊,大晚上这么耍明王世子?回头,不是姑娘拆了他们,就是世子殿下拆了他们,哪个可能性都挺大的。

“难道现在就找不到世子殿下吗?”翠雯跺脚。

金雀无奈看她,“我们若是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开始会向殿下求助吗?”

翠雯又道,“那你说,殿下可能去哪里找姑娘啊?”

金雀道,“我若能知道这个,一开始会向殿下求助吗?”

几人蹲在明王府外商量半天,决定让小厮先回去跟陆家说一声,若姬司言到陆家问人的时候,他们可给世子说明真相。而金雀和翠雯则选了另一条路,她们是想,找不到世子殿下,难道她们还找不到姑娘吗?世子殿下是去找姑娘的,那她们和姑娘先汇合,等世子殿下赶到,第一时间向殿下认错就是。

这样一决定,金雀和翠雯又坐轿去陈御史家。那条街巷都是朝中大人们的居所,盘查很严,好在她们之前住在陆家,这会儿去陈家,查得也勉强可过。

三更天的时候,金雀和翠雯就到了陈御史府门前,为恐再大半夜地惊扰人家,两人都没有敲门,就那样打着露水,在门墙外站了一夜。困乏时,两人就相互说着鼓励的话,硬是熬了过去。等到第二日陈府开门,看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苍白着脸站在门外,真是骇了一大跳。

慕兰音起床,尚没有一刻,一个丫鬟就进了门,向她说了外头情况。慕兰音皱眉,嘴里嘀咕一声,赶紧收拾好自己,往外奔去。她到了正堂,果见陈夫人正接待自己的两个丫鬟。看到她出现,金雀和翠雯眼泪都差点落下来,“姑娘!”

“”慕兰音看眼她们两个,心中真想骂这两个笨蛋,大晚上的在外面等一宿,何必呢?她都已经给陆府保平安了,她们就这么着急呀?

但两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慕兰音也不能见面就骂她们一顿,只能对她们笑一笑,回头跟陈夫人道谢,“这是我的两个丫鬟,给夫人添麻烦了。”

陈夫人连说没事,她本想留慕兰音多住一会儿,但见人家的两个丫鬟都找上门了,且神色焦急似有难言之隐,便说,“慕丫头有事就先去吧,不必介意。”

慕兰音甜甜道谢,在陈夫人走后,看眼两个丫鬟,出了门,才问,“到底怎么了?”

翠雯立刻把她们昨晚给世子殿下传讯的乌龙事件说出来,忐忑不安地看着慕兰音。慕兰音皱眉,“他现在还没回明王府啊?”

金雀摇头,“我们留了人在明王府门口,见着世子殿下就通知,再到这里跟我们提的。但到现在人都不见”

慕兰音点头,垂头思索间,又忍不住看了看她们两个:有她慕兰音在,就算搞出一个大乌龙来,姬司言还能吃了她们两个?至于在外面傻站一晚上还不敢敲门吗?真是一点都不信任她这个主子的能力!

还有她吩咐说自己会送信会安全、她们却兀自跑去找世子殿下求助的事还是不相信她!

慕兰音心中对两个大丫鬟做着评价:就是因为她们两个不信任她,才闹出这么桩事。得,吃教训吧。就算她们两个护主心切,慕兰音也不提倡这种笨蛋式的做法。

她道,“不听主子的话、任意妄为,你们两个回头给我抄《静心篇》十遍。”

“是。”两个丫鬟低头,让不识字的两个人抄书,果然是姑娘能想出的残忍惩罚。

但她们心中也极为不安:正是因为她们闹出了这种事,才要慕兰音给她们收拾后果的。

慕兰音对她们说,“行了,咱们现在去华云郡主的府上找司言哥哥吧。”

“世子怎么在那里?!”两个丫鬟吃惊。

慕兰音笑一下,笑容却未达眼底,“他应该能查出歹人的身份,按他的习惯,一定会先去那几个人的窝藏点找我。找不到我后,他估计会直接杀到华云郡主府上吧。”当时天黑,医馆昨晚早已关门,慕兰音逃出去的时候,根本没遇上人。姬司言不会知道她之后的事,只能追查到有人追杀她这块。按他的风格,根本就不用细问了,直接从那几个人准备杀她的地方救她就是。

慕兰音蹙蹙眉,催促,“我们得快点若是慢了,他大闹郡王府,我就把华云郡主得罪死了。”她虽然不喜欢那小姑娘,可她马上就会离开天京,和华云郡主不会再发生什么纠葛了。以慕兰音现在的身份,呆在天京,还是少惹事为好。可是姬司言的行事风格,将和她的心意完全不同。得知华云郡主欺辱她,姬司言怎么可能放过对方?

金雀和翠雯一惊,额上出密汗。惹上华云郡主?慕兰音只是有点担心,她们两个没有慕兰音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则是大大担心了。姑娘来天京一趟,把华云郡主往死里得罪,岂还能平安离开天京啊?她们不是来天京闹事的啊!两人现在都深深后悔昨晚的坏主意,怎么能请姬司言出来相助呢?

这是慕兰音坐的行走最快的轿子了。她未曾用食,唯恐错过时间,就赶着往郡王府去。到这个时候,她才得知华云郡主是定北王的宝贝女儿。她们如今要赶去的,是定北王府。

轿子走得飞快,金雀因为小腹受伤,实在走不动,被慕兰音吩咐回陆家去。翠雯则一路小跑追着轿子,却仍一叠声地喊,“快,再快些!”

大清早,街上摊位刚摆出来,就见一青顶小轿快快穿过街市,尘土溅起,拐个弯儿,一阵风似的没了。

坐在轿中,慕兰音头有些晕,两手抓着两边的横栏,一声不吭地忍着。好容易觉察轿子慢了下来,她才擦擦额上的汗滴。却又听得翠雯喘着气惊叫,“姑娘,我看到世子殿下了!”

“什么?”不及喊停轿,慕兰音掀开帘子,一下子就往外跳。她看到姬司言从马上跃下,身后黑衣侍卫数十,日光下,姬司言白衣墨衫,身形挺拔,端的是凛冽锋寒。姬司言抬头看眼王府牌匾,就走上台阶,举手欲敲门。

“司言哥哥!”慕兰音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