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叫小姑娘掀开帘子就从轿子里掉了下来,一下子都慌了,连忙停轿。可由于惯性,慕兰音往前冲的力道并不缓。慕兰音乌黑的两眼瞪大,盯着姬司言的背影。同时查看自己这边的情势,她因急切冲出轿子,滚向外头,眼见就要跌倒了,正想躬身翻跳起来,就觉一阵冷风滑过自己的面前,她的身子在半空中被人一把抱住,成功落在地上。

“司言哥哥!”她开心地抱着少年的脖颈,强忍着亲他一口的冲动。姬司言的武功太好了!她要是有这么好的武功算了,慕琅夫妻会被她吓死的,她还是少刺激爹娘了。

姬司言放她下地,伸手抬起她的小脸,打量她。慕兰音张开手臂在他跟前转一圈,显示自己无事,又笑道,“司言哥哥,我们先回去吧,我早膳都没吃呢,好饿。对了,我跟你讲我昨晚的事好不好?”

姬司言笑道,“好啊,不过你得等一会儿。”

慕兰音心中一咯噔,看着他,颤声,“你还有事儿啊?”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姬司言理所当然道,“我要先去一趟定北王府。”握着慕兰音手腕的手微紧,冷声,“竟敢用这种歹毒的手段对付你,就得承受这样做的后果!”他昨晚察的时候,已经问出来,华云郡主想要的是慕兰音死。

他仍记得当时自己听得慕兰音不见了的心情,仍记得自己在几个侍卫住的地方找不到慕兰音时的浑身冰冷。当他找不到慕兰音时,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心?华云郡主,他从小都舍不得骂阿音一句,她竟敢这样对阿音!

慕兰音看到少年眼中的冰霜,半晌,她问,“司言哥哥,那几个侍卫呢?”

“被我杀了。”姬司言淡声,压根没觉得小姑娘不应该听他这么残忍的话题。

翠雯白了白脸,跌坐在地,杀杀杀了?!果然是世子殿下的风格啊。她看去,她家姑娘却完全没觉得世子殿下太残酷,反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姬司言不再理会慕兰音,向身后人一挑眉,立即有侍卫上前敲门。在门开后,报出“明王世子”之名后,姬司言不等对方通报,说一声“我找你们郡主”,一抬脚把管家给踢飞一边,往里面去。

慕兰音抓住他袖子,在姬司言不解的目光中,她微微一笑,“司言哥哥,我跟你一起去!”是了,有什么好怕的?司言哥哥会站在她这边,华云郡主确实想杀了她,难道她都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不能惹吗?

她慕兰音凭什么要憋屈,凭什么受委屈呢?不,她才不。

况且,方才,她突然想到这个事情将带来的另一个后果——都不用浪费口舌,实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

“殿下,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就算你是明王世子,你可不能直闯我们王府!你眼中还有皇帝,还有我们王爷吗?!”管家一路追着,苦口婆心,先礼后兵,但姬司言根本就不理会他,身后的侍卫直接按住管家,堵住了管家的嘴。

姬司言就这么闯入王府,定北王府很快大乱,层层向上通报。当刚和一个爱妾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的定北王爷得知姬司言此举,一口血差点喷出,厉声,“姬司言他以为他是谁?!到我定北王府不通报便罢,还如入无人之境,带着一个小姑娘!他他他”定北王爷气得话都说不出,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好多年了,他都未曾被这样挑衅过!岂有此理!

下人还有话没说完呢,“世子殿下还带着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小姑娘一起来似乎是朝着郡主院子方向去的。”

定北王更是觉得怒火腾腾,姬司言,他太过分了!

“更衣!快!我要看看他要做什么?在我的王府来去自如,他这是什么意思?他闯我的王府我可以不跟他计较,他往我女儿那里去什么?还带着一个陌生人!快,我要去看看,我要看看他的脸有多大!”定北王气得站都站不直,被爱妾连扶了好几把,说话的时候唇都是带抖的。

这么多年,他虽是异性王,但因祖上对朝廷有功,当今皇帝以德治天下,对他一直是以礼相待的。而这个姬司言,平时和他们可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好嘛,这一犯,就打算掀了他们家祖坟吗?!

华云郡主正在院子里练箭,有几个侍卫快步到她耳边说了什么,让她娇美的小脸登的煞白。侍卫们劝她赶紧躲躲,华云郡主却跺脚,手紧握着马鞭,叫道,“我不躲!这是我家,他难道能杀了我么?!”

“郡主!”侍卫急得团团转,“您怎么不明白呢,明王世子当年在天京的时候,是直接跟太子殿下动手打的啊。就这样,陛下都没说他什么了,还把太子殿下批了一顿。难道您以为明王世子在青城这么多年,就修身养性去了,以前那火爆脾气就改了吗?您还是”

还是什么,已经来不及了。众人顺着华云郡主的视线看去,见到姬司言大踏步走进来,面沉如冰,墨瞳中的幽邃光芒,让人心头发颤。慕兰音跟在他身后,脸上也无笑意。在姬司言走进院落的瞬间,他的那些人即可摆出阵型,将华云郡主等人团团包围在中间。

“司言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华云跺脚,脸又红又白,“你在这里闹事,不怕皇帝伯伯治你罪吗?!”看姬司言没说话,她以为对方也心有顾忌,就微放下心头的害怕,扬起骄傲的小下巴,哼一声,“不过司言哥哥,我不会怪你的。只要你在我爹来之前离开,我就不跟你计较。还有还有你得把那个丫头留下!”她的手指向慕兰音。

姬司言看了看院子,直接从一旁拿过弓箭,搭弓上箭,手扣弓弦,箭锋直指华云郡主。他眼中冰凉一片,毫无感情,让华云郡主脸又慢慢白了下去,怔怔看他,“司言哥哥你竟为了她,要伤我?!”

姬司言不发一言,手指一动,箭从手中飞出,风声带着锐气,夹着巨大的力量冲向华云郡主。而华云郡主虽然也习武,但被他那一瞬间周身的寒气吓住,双腿竟似长在地上一般,动弹不了。

“郡主!”侍卫上前,飞快拉过郡主,才让华云郡主回了神。

华云郡主瞪大眼,不可置信,“你、你真的要杀我?你怎么敢?!我杀了我,陛下和我爹,都不会放过你的!姬司言,你杀了我,她也会跟我陪葬!”

“那么遥远的事,就不用你担心了,”姬司言懒懒一笑,对她扬眉,以前那眉宇间的风华如春水聚拢般让人心动,现在则像是从阴司爬出的鬼气重重,“再说了,你不死,谁会找我麻烦?”说话间,他手中的箭又一支支射出,压根不给华云郡主喘息的机会。

华云郡主连忙躲闪,她身边的侍卫也都飞上前为郡主挡箭,姬司言手中的弓抬了抬,他的人则扑将而上,将郡主的侍卫们缠斗在一处,令对方无法脱身。

他冷厉的目光含笑落在华云郡主身上,少女眼泪噙在眼眶,被他吓得抖着唇,再说不出什么。她怎么想得到,平时看起来性格潇洒的少年世子,拿起弓箭来,竟像是修罗恶魔一样可怕?!

姬司言看向慕兰音,慕兰音对他一笑。他向她招手,柔声,“阿音,来,我教你射箭。”

若是旁人,先面对一个随时可能杀人的恶魔,再面对这个恶魔温柔地和你说话,就算不害怕,也一定会有心理阴影。但慕兰音没有,在姬司言箭飞出的时候,她只想到自己前世经历的战火,和五岁那年,他替自己射出的那一箭。

姬司言对别人来说是煞星,让人又惊又怕,可对她慕兰音来说,他一直是站在她这边的。

慕兰音走过去,对他点头,笑道,“好。”

少年蹲身,把她搂入怀,拉着她的手,一起拉开弓箭,形成一张满月。锋芒针对着华云郡主,目光错都不错。姬司言的声音在慕兰音耳边清泠冷然,“手用力,不要发抖。对准方向,弓要拉满如果你想杀她的话。”

华云郡主乌黑的眼中写满恐怖,在那小姑娘拿起弓箭,她好似看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之前的慕兰音安然无害,是书香门第中的小姐,拿起弓箭的慕兰音,月牙一样弯起的杏眼变得冰冷,周身散发出惊人的气场。她这么小,却似乎一点也不排斥这样的事。

就连姬司言都感觉到慕兰音前后的变化,垂眼看她俏丽含笑的面颊。

慕兰音恍若未闻,问他,“司言哥哥,若我真的要杀她呢?这后果,我万一承受不起呢?”

姬司言握紧她的手,慢慢道,“不怕,你要杀她,我给你递刀。我们总是一块儿的。”

“你们不能杀我!”华云郡主尖叫。

慕兰音唇角含笑,弓弦被她轻轻拢了一下,对准方向,她手指松开,将箭射了出来。那箭,刺向被骇得傻眼了的郡主。在箭距离郡主一寸的时候,箭的力量似突然用尽,掉落而下。

“哎呀,力气不够。”慕兰音笑着,放下弓箭,身体放松地靠在少年怀里。

华云郡主跌坐在地,泪水从眼眶掉落,眼中写满了惊恐。刚才那瞬间,慕兰音冰凉的双眼,那对准自己的箭头,她真以为、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放肆!”后头定北王爷怒吼。

“爹!”看到父亲,华云郡主崩溃,大哭起来。

☆、第34章 转移

慕兰音歪了歪头,看向华云郡主哭哭啼啼地跑向王爷。因王爷到来,双方侍卫都不再打斗,明王府这边的却依然压制着郡主的人,谁都不得动一步。慕兰音唇角抿一下,感觉到姬司言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心中笑,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便轻轻回握,示意自己很好。

她本来就没想真杀了华云郡主。

姬司言本来也没想真杀了华云郡主。

诚然,他即使杀了华云郡主,应该也不会很麻烦。为了一个异性王的女儿,皇帝能把他怎样呢?世代明王,都为定国平安付出许多,江山有他们的一份功劳。还是那句话,明王府这样特殊的存在,只要姬司言不去大逆不道地私通外敌或谋反,皇帝是没有理由随意处置他的。私通外敌么?明王府十万军士压制临周二国多年,两国可算对明王府恨之入骨。恐怕就算皇帝自己去私通外敌了,明王府也不可能这样做。谋反?比起私通外敌,恐怕这才是让皇帝日夜难安的问题。

姬司言想杀了华云郡主,当然也可以,但那毕竟是打皇帝的脸,后续麻烦也太多,容易给自己树敌。姬司言没想着让皇帝下不了台,也没想把自己在天京“意气风发锋芒毕露”的形象给彻底扭曲成“狂妄骄横目中无人”。所以他才说,“你不死,谁会找我麻烦?”

慕兰音深谙姬司言的心性,在他说那话时,她立刻想到姬司言只是想吓一吓华云郡主。

她其实也没什么失落的啦,姬司言都为她做到这一步了,她还不满意,那也太不识抬举了。同样,慕兰音也需要让华云郡主对自己有些忌讳。所以她才配合着姬司言,一起射出了那一箭。

效果喜人,华云郡主果然被吓住了。郡主在天京横行霸道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若她之前还有几分胆色,当生死悬于一线,触上慕兰音那双微笑的冰冷眼眸,她身心像是置身于一个大冰窟一样。是时,华云郡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慕兰音真的会杀了她。

“爹!他们要杀我!”抱着自己父亲,华云郡主好不容易找到支撑自己的力量,眼泪啪嗒啪嗒掉,宣泄自己的委屈,把流泻掉的勇气重新找回来。她回头指着姬司言和慕兰音,还想再告状,看到慕兰音含笑的眼睛、姬司言手中那副随时会举起的长弓,硬是低下头,没胆量说下去。

就是娇蛮的郡主也能感觉到,姬司言真的会杀了她——如果她继续不识抬举的话。

定北王安慰着女儿,被这个闯入自己府宅的世子气得头冒青烟,怒喝,“世子殿下,带一个陌生小姑娘闯入我王府,还要射杀我的女儿,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姬司言笑一声,目光随意看了定北王一眼,“阿音是我的客人,华云却屡次三番挑衅,最后更是想趁我不在时杀了阿音。你在那时候都没给我一个解释,现在向我要什么解释呢?”

定北王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胸口发堵、喉咙堵塞,这个黄口小儿!不向他行礼是身份使然他可以不介意,但跟他说话都是一副“赏赐”的嘴脸,真能把人气死。定北王喘着气,提醒自己要克制。确实,姬司言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他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回味了两遍对方的话,他觉得不对劲,猛地看向自己女儿,“华云,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我、我”华云眼泪汪汪,怒视慕兰音,但只一眼,她就畏怯地躲开了目光,“她欺负我,我才想给她一个教训。”

定北王素知自己这个女儿的脾性,天京里谁不头疼?但都看在他的份上,不加以计较。定北王中年得女,妻子又早逝,膝下唯有这个女儿,自是对她百般宠爱。就算知道女儿任性一些,他也不多约束,只想着自然天性。但谁知,女儿这次任性,就任性到了一个绝对不能惹的人物跟前!

早些年,姬司言在天京的时候,和太子是针锋相对。他们这些人天天心惊胆战,唯恐战火烧到自己。后来太子把心思放到了功课上,姬司言又去了青城,这两人的关系才缓和一些。但就算这样,姬司言再回天京的时候,和太子殿下也还是不怎么对盘,经常有一些小摩擦。定北王心中后悔:他知道女儿对姬司言有点心思,所以以为女儿的脾气在姬司言跟前会收敛一些没想到这收敛后的脾气都能惹到姬司言。

可他怎能不为自己女儿说话呢?

定北王看了眼站在姬司言身边的粉衣小姑娘,咳嗽一声,语气僵硬中带着缓和,“司言,即便是华云做错了事,但这都是误会。可她一个郡主,又是姑娘家,你就这么闯入我府上,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他目光落在慕兰音身上。

慕兰音乌黑眼眸漫不经心地移开,当做没听见这个王爷的话:她听明白了,定北王想让姬司言交出自己,私了此事呢。真是天真得可爱,姬司言会是怕惹麻烦的人?他只是不想麻烦缠身,并不是不敢。

姬司言果然一甩手,丢了弓箭,向身后人做出“撤退”手势,面向定北王时,态度依然的倨傲,这次连目光都不给他一个了,“我还是那句话,华云想杀阿音,她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对今日之事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他转头对慕兰音笑道,“饿不饿?咱们去用膳吧。”

这话题转的慕兰音心中更是喜爱他,笑着点头,“好啊。”她余光中看到定北王身子晃了晃,显然被姬司言气得不轻。

侍卫开道,姬司言牵着慕兰音,大大方方地走向王府大门。定北王道,“姬司言,你给我站住!”他情绪激动,身边侍卫为王爷着想,动作才一动,姬司言那些侍卫立即回身,弓箭对上了他们。

“都住手!”王爷颤声,制止自己这边的人。

他们这只是普通的王府护卫,但明王府有黑云军十万,他府上的护卫,都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抬手间夺人性命,自然和一般的护卫不一样。

姬司言回头笑得慵懒,“王爷想拦我?”

定北王自然不敢!

他僵笑,“只想将今日误会解释清楚,华云她年纪小”

姬司言不耐烦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杀人杀死、救人救活,若是没本事杀死人,就承担后果吧。”他深深看华云郡主一眼,惊得对方低头,才拉着慕兰音,旋身离去。

院宅宁静,晨光从云曦中直射而下。过半月门,穿抄手廊,少年挺拔的身影飒然清逸,和日清风下,少年那潇洒的姿势、头也不回的态度,很长时间,都成为定北王府的噩梦和耻辱。

华云郡主拉扯爹的袖子,跺脚,“爹,我要进宫!我要跟皇帝伯伯告状,司言哥哥他怎么能这样?皇帝伯伯那么疼我,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定北王一想,眉峰一压,咬牙点头,“来人,更衣!咱们这就进宫。姬司言他还不是明王呢,就敢这么行事,不把我们王府放在眼中。若他成了明王,那还不得把我们都杀光?他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陛下给我们做主,狠狠罚姬司言一顿!”

华云垂下头,心虚道,“那什么不能只罚那个慕兰音吗?司言哥哥又不是故意的。”

定北王愣住,继而狠狠剜这个不开窍的女儿一眼,让华云目光躲闪。这个女儿还在做什么梦呢,皇帝会不会罚,都还不知道呢,她就为姬司言说情了。姬司言刚才可有对她开恩?!

姬司言和慕兰音离开王府后,慕兰音立刻说肚子好饿。两人当下也不再等回去了,随便在巷尾找了一小摊,叫了一份油条,就着豆腐脑吃。慕兰音吃得津津有味,抬眼时看姬司言动都不动一下,就夹给他吃,“司言哥哥,你别这么大架子好不好?我知道你嫌弃这个不干净,可真的很好吃啊。”

姬司言瞥她,“我什么时候说我嫌弃这个不干净了?我不吃只是因为还不饿。”但慕兰音已经夹给他了,他拿过筷子开吃。慕兰音还用帕子擦了擦筷子,他却连这个步骤都省了,竟是没表现出丝毫不屑来。当然,他也没表现出这是什么人间美味的表情。世子殿下吃饭,眼前就只有这些食物,专注无比,动作优雅又沉静,跟面对美味佳肴时没什么区别,这就是修养啊。

慕兰音捧着腮帮子看他半天,有些诧异。她以为像姬司言这样的身份,讲究应该挺多的。以前她虽然没看过他如何讲究,但那是因为她家礼数本来就挺多的,再加上姬司言这副脾气,慕兰音一直以为姬司言规矩应该挺大的。但现在看他面对粗食、这比她还豪迈的态度,慕兰音目光闪了闪——即使认识了他这么久,她也没有完全了解他呢。

像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用餐的时日,过一天少一天,她得珍惜。慕兰音端起碗,认真吃饭。

姬司言却是问她,“你平时不是只在家里吃吗,怎么知道这个好吃?”

慕兰音把头埋到碗里,不理他。但头还是被他敲了下,听到少年了然笑声,“你肯定又背着慕叔叔他们偷偷溜出府吧?阿音,你老这样,会吓着你爹娘的。”慕琅夫妻可是希望慕兰音长成一个小淑女的,现在嘛,慕兰音啥都不干时是挺乖巧的,但一行动起来,绝对破坏她那浑身的书香气。

慕兰音哼一声,咬着筷子。其实这个还真不是背着她爹娘偷偷在外面吃的,是前世时她的最爱。不出任务时,她就喜欢混在小老百姓的生活里,享受普通人的乐趣。当然,这个就不用让姬司言知道了。

慕兰音和姬司言吃完早膳后,明王府和陆家的人都找了过来,姬司言看看慕兰音,想着她还住在陆家呢,就跟她道别。

“司言哥哥再见。”慕兰音冲他摇手,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也不动,似坚持要看到他策马消失为止。

姬司言看她片刻,背身走两步,又突然转身走回来,“阿音,一会儿我去陆家接你,咱们去狩猎场打猎,好不好?”

慕兰音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却作为难状,“不太好吧,我刚发生了这事,舅舅他们得被我吓着了。”

姬司言捏捏她的鼻子,笑骂她,“不太好啊?那你依依不舍地盯着我背影看什么?不就想让我接你玩儿吗?虚伪!”

慕兰音脸红,瞪他,娇声道,“讨厌,你干嘛说出来!”青梅竹马就是这点不好啊,她想什么,往往一个眼神,姬司言就看出来了。别的人看出来也罢了,笑笑就了,姬司言却是会直接揭穿她的目的。慕兰音捂脸,让她想装装大小姐的样子都不行。

好吧,她就是嫌陆家好闷,想出去玩。但刚出了这事,舅舅舅母他们不但不会放她出门,而且还会在她耳边没完没了地念。一想到舅舅那严苛的态度,慕兰音就好郁闷。还有表哥和表弟,大表哥笑眯眯的,却是三言两语就刺她五六次,她还得装没听懂。小表弟则恨不能和她一起胡玩,每次一来,舅母肯定就追在后头,好烦。

慕兰音眉眼弯弯: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姬司言替她做了决定,“回去你跟你舅舅他们说吧,我回头接你,让你的两个兄弟跟着一起去,不就好了吗?”

慕兰音笑着搂他一下,“好哪,黑锅你背吧,反正你名声也不咋好,哈哈。”

在姬司言决定带慕兰音出城玩的时候,华云郡主躲在皇后怀里哭哭啼啼,定北王跪在皇帝的御书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责姬司言的无礼。皇后带着华云郡主一起过来时,就听得定北王愤慨的声音,“陛下,他这样一闹,明天我王府的脸往哪儿搁啊。还请陛下为我们做主啊。”

“岂有此理!”皇帝姬司凌一拍桌案,愤然站起,因情绪不稳,竟晃了晃,咳嗽起来。一旁的内侍连忙上前,扶皇帝坐下。姬司凌今年已过不惑,治国兢兢业业,也勉强算是明君了。

皇后进来,看到陛下这态度,心中就一叹:一想便知,明王府是皇帝的心头刺,他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明王府的恶行。可显然这次定北王府也有错。

皇后温声,“陛下,臣妾已经问过华云了,这是她先得罪了明王世子,世子殿下才如此的。”虽姬司言年少,但他们通常只叫他“明王世子”。只因论辈分,姬司言尚算得上是皇帝的堂兄,让皇帝十分尴尬。

华云郡主撅着嘴,骄横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司言哥哥身边的那个慕兰音,我就算、就算我也没伤害司言哥哥,司言哥哥不能这样对我!”

皇帝眼皮一跳,看定北王爷,火气微压,语气玩味了些,“你还有事没说全?”

“这、这,”刚站起来的定北王再次跪下,这个女儿啊,简直是他的克星,谁让她说实话了?本来皇帝都信了他们定北王的委屈呀!“回陛下,实是小女和明王世子之间的误会,臣也不甚清楚。”

皇帝恨铁不成钢,冷冷看他:不甚清楚你来找朕做什么?华云是伤了还是死了,她活蹦乱跳的,你来找朕做什么?难道朕还能把姬司言拉过来给你们道歉?如皇后所言,有内情的话,他根本不能把姬司言如何。天下人都看着呢,明王还在保卫定国呢,世子刚回京,朕就急吼吼地因为莫须有的原因罚他?朕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皇后见此,柔声再道,“陛下,明王世子从小就脾气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是世子和定北王有什么误会,不如召他进宫,把误会解释清楚,双方和解。王爷也不希望天下人都知道皇室闹出的笑话吧?”

定北王心中气,怎么能让皇后这么三言两语地糊弄过去?他正要跟皇帝再进言,就听皇帝跟华云用严肃的声音说道,“你这脾气还是不长进?这下好了,他教训你一顿,看你日后再横行霸道!朕再听人告你处处得罪人,可不包庇你了。”

华云郡主万分委屈,但皇帝和皇后的态度很明显,她只能认栽。她努力说服自己,都是因为那个可恶的慕兰音,司言哥哥才这样对她的。哼,日后,慕兰音就是她的头号敌人!只是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派人杀她,还能怎么对付她呢?还得不让司言哥哥出手

定北王见此,也只能认了。看来皇帝不打算因为这件事处罚姬司言,自己女儿又这么不争气他,也只能顺从了。

但现实再给了他们一巴掌,皇帝派去传话的人很快回来,跪在琉璃地面上,头压得低低的,声音却清楚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回陛下,明王世子不在府上,说带慕姑娘出城狩猎了。奴才已让人追出城了,暂时还没寻到世子的行迹。”

皇帝脸沉,定北王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姬司言还有心情去打猎?得,那位少年世子还真没把这当回事。皇帝都被姬司言气得想笑了,真不愧是姬司言的脾气啊,从小就这样。果然是年轻,真以为朕拿明王府没办法了?

皇后在一边也皱了皱眉,姬司言也确实太不懂事了,让他们这些想替他周旋的人都没法做。

皇帝脸阴沉沉的,却没有发怒,只问,“明王府没旁人了?”

“大公子在府上的。”

皇帝斟酌,“姬司瑄?好吧,他是长子,也该知道自己弟弟一天都混玩些什么。让人召他进宫,向定北王赔罪吧。”

“是。”内侍垂着头退下。

“陛下,这”定北王不满。

皇帝没理他,姬司言不来也好。要是他来了,不肯认错,朕也不能拧着他的脖子让他跟你赔罪。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你们定北王府从此和明王府交恶而已,反正姬司言也不在乎。其实他不来,朕还松了口气呢。

姬司凌想着,明王是脾气刚硬和气型的,平时朕和明王相处,对方也没老是不给自己面子。但这个世子,却是从来就让朕头疼。若是姬司言做些大恶事大坏事,让朕有理由排他一顿也好,偏偏他总在朕的底线那里转啊转,就是不越雷池一步,让朕也无法。

姬司凌往后靠,一手敲着御案,沉沉想着:姬司言现在多大来着?哦,已经十三了,和太子差不多大。等他长成,明王府的力量,真的不会威胁到自己吗?姬司言的脾气,可是比他父亲更强硬啊。

他得好好想一想了。

因皇帝有了一些别样想法,当姬司瑄进宫入御书房的时候,他一改之前的调解作风,把姬司瑄狠狠骂了一顿。斥责他不能教育好弟弟,让弟弟在外头惹事,为了一个小姑娘还得罪了定北王。又夸定北王祖上对本国做了多大贡献,姬司言此举,实在恶劣!

定北王诧异,又欣慰:陛下果然还是念着我们的。

姬司瑄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心里却很是不甘:我教育姬司言?我在明王府算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我能管得了他?呵,姬司言惹了祸,你们不去找姬司言,找我算什么?平时没人想着我,到这时候你们找不到姬司言了,就全拉我充数了。我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就是替他背黑锅!

姬司瑄对姬司言恨恼无比,心一丝丝冷下,有好些恍惚。地面光洁而冰冷,檀木御案的边角刻着一藤梅花向上。皇帝威严的声音一句句压下来,在大殿中回旋,压得他喘不过气。这种压抑的屈辱,涌到喉咙间却无法发泄。若不是姬司言,这本是平常的一天。他打算出府遛马,和两三个纨绔哥们招摇逛市,拥两个美人,喝一杯葡萄酒,醉倒在香客居中,在天黑时摸路回去。

他的一天天,本就没什么要事做。

姬司瑄不由想到,难道自己一辈子,都要活在姬司言的阴影下吗?他要活多久,才能结束这一切呢?

姬司瑄瞪着眼,感觉到周围一切都在旋转,等到皇帝一段话结束,他才面无表情地接道,“是我的错,没能管教好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