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沛音将最后一根簪子插戴在自己头上,才数着左手手腕上的珊瑚串的珠子,问道:“抱玉去打探消息这么久了。可回来了?”

正说着,抱玉就推门进来,笑道:“刚回来!”

跟着沛琴久了,她倒是渐渐性子也开朗了些,顾满见她一脸笑意,就问:“什么好消息,将你高兴成了这样?”

抱玉绘声绘色的将王氏发怒、顾博齐帮腔、老太太怎么罚顾承栋的过程都说了一遍,听的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啧啧称奇。

这回顾博齐居然也能先帮着王氏说话,顾满猜到他大概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就颇觉好笑。

几人正念叨着,执画在外头敲门:“姑娘,欧阳姑娘来了。”

刚才欧阳珊跟欧阳灿也在,应该把欧阳珊吓坏了,想着,她站起身来,忙道:“快请进来吧!”

欧阳珊果然蹦蹦跳跳的进来,拉了她的手就先上下端详了一阵,见她确实没事才松了一口气,抬头有些疑惑的问她:“为何每次来你们家你跟你的哥哥姐姐们都要闹出点事来?上回是被你四姐推下山坡去,这回又被你哥哥推下湖,怎么你们侯府这样艰险?”

顾满见她睁着两只大眼睛只管盯着自己,就好笑道:“你这话可不能往外去说,你什么时候听见我们们侯府生活很艰险啦?除了你,又有谁知道我们们侯府关系都不和睦呢?”

这是正理,但是欧阳珊听着还是觉得有些费力。

顾满知道她们侍郎府是这盛京难得的干净地方,因为欧阳侍郎为官清正,家中关系也不复杂,欧阳珊又因为是最小的一直被众人捧着,自然不清楚这后院中的事,因此也不跟她多解释,拉着她往外边来。

等绕过了花园,她就在卷棚后头看见了本来该是去找陆翰轩了的陆玉然。

陆玉然带着丫头迎香站在旁边正不知说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很是沮丧,眼眶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顾满正想着方才陆玉然说的,最近陆翰轩总是跟在顾承宇后头混,正有些出神,欧阳珊却已经先看见了陆玉然,扬起手唤她:“玉姐姐!”似乎与陆玉然关系也不错。

顾满有些好奇,就问她:“你认识我表姐吗?”

欧阳珊点头,欢喜道:“认识呀!上回来你们府里已经认识了,后来她去春日宴,我还替她选衣服呢。”

说话间陆玉然已经含笑迎了上来,笑道:“我才往这边来,谁知这么巧就碰上了你们。”又拉着欧阳珊道:“你今儿倒是来得早。”

欧阳珊被她拉着,就自然的从顾满的手里挣脱出来,嗔道:“还说呢!你答应了我的荷包到现在也没给我送来!我还等着你教我打络子,谁知总也等你不来!”

陆玉然想起这些,就忙哎呀了一句,道:“最近事情多,我还真把这事给忘了,该打,该打!”

欧阳珊见她果真一副懊恼样子,早把方才的事给抛了,扑哧一声笑了,又问她:“你究竟在忙些什么?怎么最近都不来找我玩?”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陆玉然不免就又想起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来,若不是为了陆翰轩的事,她这几日又怎么会日日被关在家里?

偏偏方才她一片苦心,追出去问陆翰轩究竟因为何事惹怒了父母亲,陆翰轩还一脸不耐烦,怎么也不肯透露半句。

可是她也不是没眼睛,这几天顾筠跟陆墨之两人日日板着一张脸她也不是没看见,今日更是因为陆翰轩打起来了!

她不急,这又怎么可能?可是去问陆翰轩,他还藏着掖着什么也不愿意说。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不是没看见陆翰轩的变化,最近书也不读了,画也扔下了,房里伺候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老爱往外边跑。

面色一变,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最近家里事多,所以别的都没顾得上。”

顾满见她脸色不似以往,鲜有的露出愁容来,就关心道:“方才你不是说要找表哥去么?怎么现在一个人站在这儿?表哥没事罢?”

她心中总隐隐约约的觉得陆翰轩的事情不简单,凡事跟顾承宇扯上关系,到最后都简单不了。

陆玉然摇摇头,有些赌气的道:“他如今哪里还会把心事说给我听?自己闯下那样大的祸,惹得老太太也惊动了,自己却一声不吭的跑了”她说到这里,想起欧阳珊也在,就忙住口不再说。

顾满却听的一愣,陆玉然的意思是,顾筠跟陆墨之两人吵架全是因为陆翰轩?可是究竟是什么事,能让顾筠不仅跟陆墨之大打出手,还要瞒着顾老太太呢?——大家都听的清楚,顾筠跟陆墨之吵起来可是因为陆墨之出去喝了花酒!

若是陆玉然说的这话才是真的,那显然顾筠在撒谎,想起那时陆墨之的欲言又止,顾满不禁疑窦丛生。

有什么事情,值得顾筠宁愿将屎盆子扣在陆墨之头上,也要替陆翰轩给瞒着?按着顾筠的性子和顾老太太对这个外孙的骄纵程度,就算是陆翰轩闯了再大的祸,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吧?

可是顾筠却偏偏瞒了,而陆墨之居然也能忍着顾老太太的责骂也不供出陆翰轩来,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要这样藏着掖着?

顾满不由自主的想陆玉然先前说过的,陆翰轩最近日日跟在顾承宇身后,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的话来,心中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她还在发呆,欧阳珊却一无所觉的拉了陆玉然的手,失笑道:“我说为什么你苦着一张脸,却原来是因为你哥哥?”

陆玉然见她问,就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是呀!你以为谁都有你那样的好运气,两个哥哥都那样厉害又那样宠着你呀?”

一百二十一 欠债

她们二人走在前边,自然看不见顾满在后头忧心忡忡的表情。

可现在最犯愁的明显不是顾满,而是顾满的爹,顾博齐。

顾博齐原先还在招待欧阳侍郎一行人,转头就见顾承允领着邱世安迎面来了。

再次见到邱世安难免有些尴尬,顾博齐想到自己骗了人家的五万两银子还被人家知道了心中就有些尴尬,更兼上回被许知远当众说破,那块龙纹玉只要三万两银子,自己却跟邱世安要了五万两,难免自惭,一时之间就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湖中央有对鸳鸯玩的正欢,岸上绿荫委地,顾博齐却只觉得失措。

邱世安倒是仍然如同平常似地,亲热的上前来叫他世兄,似乎只当许知远那回事没发生过。

虽说前几回顾博齐也碰见过邱世安几次,但是因为心中愧疚,他都是悄悄的避过了,顶多也就打个招呼,如今见邱世安一派平静,他反而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忙道:“近来一向少见!少见!”

邱世安见他面上惴惴的,心知他是在为了什么担心,面上却不露出来,拱手道:“近日世兄日忙,我也不敢前来叨扰。还未恭喜世兄喜得贵子呢!”

顾博齐见他一句不提银子的事,先自己就有些惴惴的,浑身也不自在,忙道:“哪里哪里,贤弟客气了,来来来,里边请。”

宴客的地方这回在卷棚内,卷棚里摆了五桌,都是些亲近的亲戚朋友,女眷们则在后花园里的听云轩里另设席面。

邱世安进了卷棚,就见顾承宇正乖巧的立在主桌前给人倒酒,脸上的笑意温煦。

真是邪了门了,他有些嘀咕:顾博齐这样缺心眼的蠢人,倒是生了一个八面玲珑的儿子。且做事思虑得比他们这些大人还要周到。

他看见顾承宇就不自觉的觉得慎得慌,等看见顾承宇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更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在了刚进来的顾博齐脚上。

顾承宇见状只觉得好笑,噙了一抹笑在唇角,端端正正的给邱世安行了个礼,唤他:“邱伯父您来了?快请上座!”

邱世安见了他就想起他阴森森的笑来,跟眼前这温润儒雅的少年竟似完全不相关,不由得有些惊恐,点了点头,木头人似地跟在顾承宇后头往席上坐了。

见邱世安入了席。顾承宇不觉有些好笑的假借倒酒的机会伏在他耳边,轻声笑道:“邱伯父,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来喝个酒也跟上刑场似地?我有那么恐怖么?”

怕顾承宇不是因为他让人觉得恐怖,更加重要的原因是,六皇子似乎很看重他。

若是顾满知道了顾承宇跟谢振轩的关系,怕是得感叹一番,变态都是惺惺相惜的。

六皇子很看重眼前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而且连许知远这个目中无人的小爵爷,也对顾承宇要高看一眼。他邱世安惯会看人眼色的,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八面玲珑的少年得罪不起。

邱世安眼见着周围并没有人特别注意自己,就忍不住先松了一口气。才道:“才刚见着你父亲,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罢了。”

顾承宇只是微微一笑,颇为玩味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半响后眼见着顾博齐进来了。顾承宇就又拍了拍邱世安,轻声道:“待会儿吃完饭,府里还有戏看。趁那时候,你也该跟我父亲要要债了。”

邱世安瞥了一眼正被人绊住的顾博齐,就有些困惑。

这五万两银子他原本就打算送给顾博齐做人情的,那块龙纹玉虽然没拿到,但是他也没多大的不愿意,只是因为后来许知远知晓他也被骗了五万两银子之后,非得让他也跟着跟顾博齐要银子,他也是想靠着许知远的势,才勉强答应了。

谁知后来事情却越来越大,他万万没料到到最后,六皇子的胃口会那么大,居然一开始就想搬了王首辅这个绊脚石。

这个石头可不是随便就能搬得动的,搞不好很可能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愿意干,也没那个胆子。

可是人已经被牵扯进去了,他就算是再不乐意,好歹也知晓了人家的秘密,哪里能那么轻易脱身?是以他每次见了顾承宇,就恨不得跑的远远的,他总觉得顾承宇这人比起暴虐的许知远来还要惹人害怕。

他还没做出回应,就发现什么东西他越念叨就越上赶着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卷棚的打帘子就被人卷了起来,紧跟着顾承允冲了进来,冲顾博齐道:“二伯父,小爵爷来了!”

别人还好,这许知远也来?来做客的人们都不是傻子,也都听过顾满跟许知远的恩怨,此刻听说许知远来了,竟都齐刷刷的抬头望向了顾博齐。

顾博齐比起旁人来更意外:原先也都说好了的,到时候银子凑齐了给送过去就是了,这怎么还亲自来了?难道真是来砸场子的不成?他有些慌。

欧阳灿跟着自己的父亲欧阳侍郎进来,却没跟欧阳侍郎一桌,单独被分到了小辈们坐着的地方,此刻听说是许知远来了,他第一反应竟是以为许知远这是来找顾满报仇来了,别人还好说,这许知远的脾气最坏,也最古怪,最爱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没过一会儿,许知远果然自己掀了帘子进来,双手环抱在胸前,笑的极为张扬,随意抽过一张椅子踩着,就痞里痞气的朝顾博齐道:“今儿顾伯父家公子满月,我这人一向喜欢热闹,跟在别人后头不知不觉的就进来了,顾伯父不会该我不请自来吧?”

他那副样子哪里像是来做客的,倒好像是来找茬的,顾博齐饶是再怕他也禁不住涨红了脸,指着他气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欧阳灿站起身来疾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直到将他逼得把脚从椅子上放了下来,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原来你也知道不请自来这事儿挺丢人的,我还以为你又喝醉了酒,分不清哪扇才是你家大门呢!”

许知远脾气差,但是欧阳灿的脾气也未必就好的到哪儿去,满朝谁不给欧阳家几个面子,全是因为他那当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哥哥。

见是他出来,许知远伸手扳住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笑道:“哟哟哟,我道是谁,原来是欧阳公子您哪?怎么,今日出来待客不是人家侯府的人,倒是你们这群外人么?我竟不知道,顾家没人了!”

他这摆明了就是来找麻烦的嘴脸着实可恶,顾承宇眯了眯眼睛,眼里的笑意却一时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顾承宇他自己确实看不起顾博齐,但是顾博齐对他也好的没话说,何况,他自己也是姓顾的,也始终姓顾,许知远这话摆明了将他也骂了进去,他很难不生气。

欧阳灿冷冷的盯着他,右手捏着拳头,两只手攥的死紧,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就出言讥讽:“原来你也是客人么?我竟不知道,不请自来什么时候不是贼,是谓客!”

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眼看一言不合就要出事,顾博齐却仍旧愣愣的不知所措:他是很怕许知远的,没办法,顾满胆子大,他却不一样,更何况许知远还握着他的把柄。

还是顾承允反应快,上前几步将二人隔开来,又冲着许知远作揖道:“小爵爷赏脸光临,自然是我们们的客人。客人就该入席,小爵爷这就请跟我来!”

许知远却站着不动,眼睛看也不看劝架的顾承允,反而看着欧阳灿,一脸不屑的大笑:“怎么?你欧阳灿什么时候也管起我的事来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也敢来质问我?”

要不说嘴贱的人活该呢!顾承宇站在边上冷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六皇子会挑上这么一个人,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不说,还总是喜欢逞口舌之间的威风。

上回是因为嘴贱,惹得顾满暴怒,将他的手指给砍了,这回顾承宇瞄了一眼脸色极差的欧阳灿,不被揍成猪头那都是笑话!

没料到他嘴里吐出来的话越来越不成个样子,在上手坐着的欧阳侍郎也禁不住冷了脸色,旁人推他给欧阳灿说话,他却只是端坐着看欧阳灿的反应,并不打算上前插手。

“你以为我真怕你?你不就是有个指挥使哥哥嘛?怎么,有本事你让他来抄我的家啊?有本事你就让他来!让他来试试!”许知远见欧阳灿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就越发的来劲,也更加的嚣张。

居然还敢直接说人家欧阳宣?

顾承宇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心中却在腹诽他又是在哪里受了刺激,开始跑来这里胡闹发疯。许知远这人的脾气根本就不可控制,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喜怒无常,脸色时常说变就变。

在座的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哪里还会看不出来眼前这个人是在故意找麻烦?

一百二十二 报应

欧阳灿面无表情,白玉般细腻的脸跟那案上摆着的白瓷瓶,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的,许知远现在看起来就跟一条疯狗,逮着谁就咬谁——他以前虽然也喜怒无常,但是他正常的时候其实是很会看人脸色也知道看人下菜碟的,以前就算给他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欧阳灿这等人物的。欧阳灿是谁?他父亲虽然只是个侍郎,但是他父亲的亲妹妹可是当今皇上极为宠爱的淑妃,更别提他那年少有为的哥哥。

锦衣卫意味着什么众人都是清楚的,轻易没人敢得罪他们。他们不用对任何部门听命,直接听命于皇帝,谁知道一得罪了他们,他们会在皇帝面前说什么,搞不好隔日脑袋就搬了家。

许知远虽然疯狂了一些,但是还是要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惜命,丢了四根手指就疯狂的恨死了顾满。

顾承宇冷眼看了一会儿戏,总算是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大力将许知远给拉开,表面劝他:“小爵爷,您冷静一些!您是不是喝醉了?”暗地里却附在他耳边冷冷提醒:“你最好识趣一点!六皇子可没让你这个时候来打草惊蛇!到时候出了事,你一个人担待!”

顾承宇这人吧,面上向来是温和无害的,但是暗地里那就不一定,就像现在,他一边说话,一边就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在许知远的腿上连戳了好几下,将他戳的一个激灵。

许知远确实是忌讳着六皇子的,他努力让自己从狂躁中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急红了眼,几乎将这旁边的人都骂遍了。

尤其是欧阳灿,盯着他似笑非笑的,面色看起来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觉得渗人的很。

顾博齐呆在一旁愣愣的,他没料到好好的一个满月酒为什么许知远会这么不识趣的闯进来指着他的鼻子骂——最关键的是还把帮着自家说话的欧阳灿也给得罪了!

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错,他顾博齐是收了他许知远的一块龙纹玉,也是不小心弄丢了,但是都已经答应照着原价赔他了,这是怎么的,真的还欠了他不成?要挑这个时候来给自己难堪?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许知远无法原谅,就愤怒的涨红了脸,伸手将最近的一条椅子啪的一下甩飞出去。怒道:“够了!”

那椅子被顾博齐猛地甩出去,碰到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吓得众人一激灵。

泥人尚且还有三分土性呢,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不就是三万两银子么?他很快就能还上了,许知远却还要找来家里专挑他儿子的满月来闹事,简直不可原谅!

顾博齐已经准备撸起袖子亲自揍这许知远一顿了,外边却忽然又有顾承远闯进来,兴高采烈的道:“二叔,舅老爷来了!”

王庭然来的比自己的夫人晚一些。没料到一来就看见这副场景,一时禁不住皱了眉。

顾博齐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小舅子,但是到了现在他却不怕了,不仅不怕。还觉得小舅子来的真是时候——现在自己可没什么错,是这许知远闯进来故意找的麻烦,小舅子难道还能不帮自己吗?

果然,王庭然先是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就冷声道:“这是怎么了?今儿不是我外甥的满月么?小爵爷您是有什么亲还是有什么故,怎么就来了?”

他不用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博齐丢了玉,还有那块龙纹玉究竟是谁的他都一清二楚。这里面顾博齐跟许知远当初的默契他也都猜得到,现在,许知远定然是恨死了顾博齐,打算日日找他麻烦了。

虽然自己也很讨厌顾博齐,但是今日毕竟是外甥的满月,毕竟是大事,他许知远跑来闹事算是怎么回事?

欺负顾家无人,欺负他外甥么?

虽说恨不得王家一家都死的光光的,但是真碰上了王庭然,许知远忍不住也有些犯怵,退后了好几步,硬是没想出一句话来回。

他现在的酒劲已经过了,也清醒了,自然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正尴尬着不知道该如何下台,跟着他来的下人都一窝蜂的闯了进来,其中一个穿着青布衣裳的小厮走上前来,轻声在他耳边禀报道:“小爵爷,您快回府去看看吧!太太她太太她闹得不成个样子了!”

许知远就是因为跟许三太太闹得不可开交才跑出来喝酒的!

听到许三太太李韵容又在家里闹了,他一时之间愣怔了,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他觉得现在自己简直是个笑话!

没错,他很恨,恨自己的父亲居然娶了自己爱的女人!可是父亲终究是父亲,他的父亲老建宁侯再怎么不好,再怎么坏,现在也只是个瘫痪了,手脚不能动的老人而已,可是李韵容日日都要折磨他来取乐。

他看着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不忍,但是他才只开口说了一句话,李韵容就跟疯了似得扑上去对着老建宁侯又打又掐,将老建宁侯折腾得狼狈无比。

他觉得整日间活在这些事情里,真的都要被逼疯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博齐现在居然还乐呵呵的在办着儿子的满月酒!这不是一个笑话吗?

一提到李韵容他就容易失了理智,忍了半天,他站在原地忽然又伸手将桌子捶的震天响,杯盘碗盏摔了一地。

这回真的是忍不下去了!顾博齐指着他,怒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滚出去?”许知远红着眼抬起头,不怒反笑:“你敢让我滚出去?!顾博齐,老家伙,你是不是忘记当初腆着脸求我的时候了?还是现在你已经筹到了银子,以为还了银子咱们就两清了?”

顾博齐不妨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忽然又旧事重提,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时血气上涌,恨不得翻身吐出一口血来。

“你做梦呢!”许知远盯着他,连眼睛也红了:“这一世你休想好过!”

横竖这场子也已经被砸了,面子也算是丢了,顾博齐也怒气上头,伸手想推他。

欧阳灿却在此时伸手将顾博齐拦住了,他看了看许知远,回头去问左手边第二张桌子旁边站着的王庭然,问他:“王侍郎,咱们大周朝也不是没有王法的,你说他这种行径,够不够抓到大理寺去?”

当然够了,侮辱同僚,辱骂上峰,坏人喜事,哪一样都值得参他一本!

王庭然笑了一声,就朗声道:“那就麻烦贤侄你先将人带去大理寺了!”

好歹许知远也是有爵位的人,应天府现在是治不了他,只能把他扔进大理寺去了。

欧阳灿冷笑了一声,上前推了一把许知远,道:“走吧,没闹够就回大理寺接着闹!”

许知远一听到大理寺就急了眼,冷笑了好几声才道:“我要是去了大理寺,你顾博齐也别想脱身!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你做了什么!要参我?那好啊,连着你也要一起被参!”

顾博齐气的不行,想了一想就也忍不住怒道:“我做了什么我当然清楚!我做了什么?我不就是弄丢了你小爵爷一块玉么,我照原价赔啊!我连银子都赔了,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把柄!”

许知远心烦不已,看着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拉扯了一把顾承宇,怒道:“滚开!”

顾承宇猛地被他拽了一把,又当众被骂,心中早已经对他积了一肚子的火气也忍不住了,他面上不显,默不作声的退在一旁,内里却嫌他的不行。

许知远不肯走,站在原地跟生了根似地,仿佛跟顾博齐杠上了。

顾博齐气的几欲昏厥,站在一旁连气也喘不上来。

这里乱的不行,那边也有人往女眷那边去报信。

欧阳珊听的笑脸煞白,气的不行,怒道:“那小爵爷太不是东西!怎能如此骂我哥哥?”

顾满早就已经见识过了许知远那张贱嘴,此刻表现的极为镇定,她略微牵起嘴角笑了笑,就安抚欧阳珊:“你当你哥哥傻么?若是他不想被骂,依着他的身手,还能降服不了许知远?他怕是故意站在那里让人家骂他的。”

欧阳珊不解,想了半日也不得要领,就抬头道:“你莫不是哄我?哪里有人甘愿被骂的,何况我哥哥可不是愿意被人骂的人。”

当然不是,所以才要许知远骂个够本啊。

在同僚的大喜日子跑到人家家里去大闹,还对着上峰跟同僚出言不逊,甚至还出手打人,这放到皇子身上都足够被训,何况他一个小爵爷?

言官们早就已经看这个横行霸道的小爵爷不爽了,若是有个人带头上书参他,接下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皇帝本来就不是什么喜欢包庇亲戚的人,到那时许知远的处境恐怕堪忧。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顾满会心一笑,这也只是他的报应罢了。

一百二十三 商榷

欧阳灿看不惯许知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一开始关系就不好,在许知远还没有变成现在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之前,他也是个脾气骄纵的有些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实在是跟欧阳灿这种人没有共同语言。

等许知远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更加不对欧阳灿的脾气,二人一直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

他看着前面仍旧骂骂咧咧不停嘴的许知远,不知道为何总有些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从小在那样好的环境长大的贵公子,居然会跟市井上的粗人没半点区别。

看着许知远的不止是他,还有后面的顾承宇。

顾承宇的脸色不算好,盯着许知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事实上他也确实认为许知远就是一个疯子。

陆翰轩看着轻笑了一声,不无嘲讽的笑:“怎么?是不是觉得他像是一个疯子?”

“难道他不是?”顾承宇没好气的反问,将许知远看的比一滩烂泥都烂。

陆翰轩不置可否,站在一旁目送许知远被带出卷棚去,才耸耸肩膀,摊手笑道:“或许人家是聪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