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粉衣才留头的小丫头赶紧站起来:“瞧大娘这话,谁让你是个贪玩的,有那好好的青石路不走,非要踩到泥面上,又怪得了哪一个?”

绿衣丫头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乌黑头发:“你这一叫唤,倒显的我有多老似的,得,你这丫头被宠的也着实不像话,连我都敢取笑了。”

丫头笑笑:“小桃不敢,不过是环儿大娘脾气好,咱们在您面前也放得开罢了。”

说话间,绿衣丫头,如今已经嫁了人,做了管家娘子的环儿一脸笑容:“咱们王妃可起了?”

小桃只笑:“刚刚起来,才梳洗了,三位小主子也过来请了安,这会儿才走,王妃正在小佛堂里上香呢。”

环儿一叹:“又去了佛堂,自从王爷去了北边,王妃这心里一直不安生,总是怕这怕那,每日不去上几柱香,这一天都过不去。”

“可不是怎的。”小桃也叹息:“谁不知道咱们九王府里只王妃一个正经女主子,王爷对王妃是真真的好,一片情深厚爱,连侧妃都不娶,那些姨娘也不过是些摆设,王爷这样,王妃自然也对王爷敬爱意浓了,偏王爷是个忠心的,为了大昭的安稳,去北狄拼杀,这便也罢了,那是个什么凶险的地方,王爷去的时候,可只带了两万骑兵,在人家的地盘上,只有两万人手,其余粮草补给全无,如何艰难,可想而知。”

只听的环儿伸手点这丫头的额头:“你这丫头倒是晓得,说的一套是一套的,偏你比那几部尚书还懂么,还什么粮草补给,这是你一个丫头能说的?”

小桃吐舌,一脸俏皮样子:“不过是伺侯王妃读书时听她说的,大娘,咱们王妃当真是什么都懂,那么多的书,全看个遍,还不住的淘换新书,还教导我等读书明礼,让我们也多读些书,你说说,哪个府里的当家夫人像咱们王妃这般明白事理的。”

“王妃的好咱们明白就成了!”环儿说笑着站起身来:“我进去瞧瞧,也劝着些,省的王妃跪的时间长了,膝盖又不好。”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挑帘子进去,在外边的小厅里看了看,一室寂寞,摇摇头,推开侧门进去,只见一个昏暗的屋子,烟雾缭绕,除了木鱼和念珠的声音,其余什么都听不到。

再仔细看,见月婵跪在佛龛下方,一手转着念珠,一手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讼哪篇经文。

“王妃!”

环儿小声叫了一句,随即,自己拿了蒲团在月婵旁边跪下,仔细一听,原来正念着金刚经呢,她不好打扰月婵,只好也随着念了起来。

环儿是月婵跟前的老人了,跟着月婵时间久了,也算是博学,诸如诗经子集也是懂的,这些佛经也读过好多本,讼着倒也不费力。

一时,两个人静静讼经,环儿闻着佛香,只觉心头一片安然,家里的一些杂事也不再放到心上,便是前些日子听说丈夫在外边有外室之类的话,她也不想了,一笑置之。

过了好一会儿,月婵念完经,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环儿,淡然站起:“你什么时候来的?怎的来了也不说一声。”

说话间,她伸手扶了一把,把环儿扶起来,环儿一笑:“见王妃正讼经呢,我也不便打扰,少不得相陪了,真是,这几年日子过的舒服了,跪了一小会儿,膝盖就受不住了。”

月婵点她额头:“还当你是小丫头了,如今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自然不如那会儿。”

说着话,月婵推开门到了小厅里,叫丫头倒了茶水过来,往环儿跟前一送:“喝一杯吧,难为你陪我了。”

环儿打量月婵,见她面容越发的安静,穿着一件深紫绣金色牡丹团花纹的衫子,底下是浅此的百褶裙,头发高挽,上面一个扇形赤金镶宝华盛,华盛上垂下的珠串遮到额头上,两边又插了许多金步摇,额际拿了也不知道什么做的染料,画了一朵半开梅花,越发显的尊贵大气,又带了几分美艳妖娆。

环儿心里奇怪,按理说,月婵每日讼经,该当越来越清瘦超逸,飘然出尘才是,怎的越发的美艳大气起来。

而且,环儿是个明白的,月婵穿着打扮向来素净,就是王爷在家时,她也都是青绿的衫子,没有什么纹饰,头上的首饰也不多,如今怎的越来越打扮的…怎么说呢,富贵起来。

见环儿不住打量她,月婵笑着又推了推茶杯:“你也渴了,喝些水吧。”

说话间,她眉宇有些愁思,叹息道:“王爷走了也有五年吧?”

环儿赶紧站起来回道:“五年多了,一去连个音信都没有。”

月婵敲敲桌子:“王爷自己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北狄那草原大的紧,他四处征战,人手又不够,哪里还能通信,就是通信,他也怕被人截了去。”

环儿赶紧应是,只说自己想岔了。

月婵笑笑:“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是觉得我这般打扮不好,太过招摇了吧。”

环儿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神情颇为尴尬。

月婵不以为意,笑道:“这有什么,你是我的心腹,有什么不能说的,王爷如今不在,我自该要把王府撑起来的,如今孩子们又去了宫中学习,该有的派头我也得拿出来,省的让人看着我们没个当家人,当我们好欺负的。”

“这话很是!”环儿低头:“王妃确实该硬气些。”

“再者,王爷在兵凶战危之地,我是盼着他好的,他在家时,我穿的怎么样,都没人说,就是穿的素淡些,也只会说我俭省,如今呢,我但凡穿的素气了,怕有人说我晦气,王爷在征战,我就穿成这样,可不是…”

月婵话没说完,不过环儿心里明白。

月婵心里也是害怕的,人只说寡妇失业的,才会穿的素气,王爷如今情况不明,月婵怕穿的素了,给他惹晦气,也招人闲话。

“还有,到底没个人撑着,我穿的俭省了,少戴一个首饰,也不知道有多少闲话呢,或者会说我们九王府没了银钱,我这个当家主人都不得不节俭打算。”月婵一敲桌子:“我自然不能让那些小人如了意,我们王府不缺银子花,又何必给自己惹不痛快。”

环儿这才真正明白过来,再一打量月婵,更有些惊奇。

她发现,月婵的神情越来越像高子轩,便是这衣着打扮,也越发的靠近起来。

许是自家王妃太过想念王爷了吧,环儿如是想着。

她一路过来,走的急,又陪月婵念了好一会儿经文,这会儿确实渴了,端起茶杯来喝了一通茶水,解了渴,才拿出外边收的帐本子要报上去,却听外边桃儿道:“王妃,有您的信传来。”

一听有信,月婵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神情激动,手指尖都在颤抖:“赶紧拿进来。”

环儿打起帘子,桃儿手里捧着一封青漆封口的信件进门,恭敬的交到月婵手上,月婵拿了信,似是有些情怯,拿在手里犹豫半晌,竟不敢拆开。

环儿见了,少不得低下头去细思,恐怕王妃也怕吧,怕这是王爷的信,怕有什么不好的音信。

过了一会儿,月婵咬牙拆了信来,打开去瞧,越瞧,脸上神色越是高兴,环儿只道怕王爷有什么好消息传来了。

半晌,月婵看完了信,把信拍在桌上,笑道:“真真好消息,兄长要回来了。”

环儿听了,也激动起来,自家大少爷要回来了,这一回来,王妃也有了能说话,能商量事的人了。

大少爷在任上政绩是极好的,又是带人造船,又是训练水师,靖清了海贼海患,还当地一个太平景象,似乎听人说,山东那边还有人在家里供了大少爷的像,每日烧香不断呢。

原来,三年前大少爷就该回长安城的,可当地百姓哭喊挽留,皇上也念着百姓一片赤诚之意,让大少爷留在当地再为百姓造几年福,不过,皇上心里是明白的,大少爷有政绩,又是科举出身,每年考证,都得优良,便是回来了,也不可能给像三年前那样的官职了,这次的官职,怕是会升了再升的。

到时候,老爷是尚书,少爷怕不是左侍郎也是右侍郎吧,孟家一门可算是兴盛了。

还有,大少奶奶可是一连生了三个小少爷呢,只恨是在任上升的,自家王妃都没瞧见,如今回来,王妃自然是要瞧侄儿的,孟家多了几个孩子的身影,一定也会热闹起来。

“阿弥陀佛,总算要回来了!”环儿喜道:“大少爷一去七八年了,也该回来了。”

“回来了好啊!”月婵也是高兴的:“回来了,父亲也有人陪伴了,便是月娟,这亲事上也有了依仗,不管怎么说,辛姨娘名不正言不顺的,说出去,月娟也算是有失教导,可嫂子回来,月娟说出去,也有长嫂帮着教导,也能帮着相看亲事,到时候,也能说上一门如意的人家,我也算了了心愿。”

月婵对月娟这个幼妹还是很关爱的,见月娟一年比一年大,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她也着急,辛姨娘是拿不出来的,不可能到那些贵夫人集会上去给月娟相看婆家,刘梅已经毒哑了,更老朽不堪,也不可能放她出门。

月婵原想着,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也没有什么由头给月婵相看人家,如今倒好,嫂子回来,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想一想,孟之文在任上的功绩,他又是一心忠于皇上的,皇上对他喜爱,回来了,官职一定不会很低,而且,月婵想来,皇上既然能把孟之文叫回来,就说明夺嫡之事已经大定了的,朝中不会再起波澜,叫回来,是有心让他辅助新君的。

第330章 家常

孟家中门大开,高大府门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粒灰尘都看不到。

大管家带着门房上众人站在门前侯着,俱都穿了身鲜亮衣裳,收拾的很是齐整。

等到了半上午的时候,一众人都有些疲累了,门房才要劝大管家进去歇息一会儿,只说怕还要等好久才有等到人。

却不想,话没完,就听到远处车马声传来。

“来了,来了!”

大管家赶紧下了几步台阶,擦了擦汗就要往前迎去。

一个门房早跑到府里,大声嚷着:“大少爷回来了,大少爷回来了。”

一时间,府里众人飞速行动起来,各房各院的人都收拾齐整了出来,准备迎接大少爷一家。

门外又过了好一会儿,远远的看到车马的影子,就见当先一匹红马,马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留了两撇小胡子,显的成熟稳重许多的男子,男子一身青色袍子,骑在马车被风一吹,袍角飞扬,真有几分风流姿态。

身后是一辆,两匹马拉的青绸大马车,再之后就是几辆寻常马车,和装行礼的马车了。

这车队倒是很长,管家也明白,大少爷在山东任上那么多年,猛一回来,可不就跟搬家似的,许多东西都要带回来,恐怕,这还不是全部家当呢。

他笑着上前几步,伸手牵了马,笑道:“大少爷可是回来了,老爷姨太太等了好些时日,今儿可算是盼到了。”

孟皓宇飞身下马,管家赶紧把马缰交给门房上的小厮,再扭头时,就见自家少奶奶已经踩着凳子下了马车,后面车内的丫头也下来,几个奶娘正在往下抱孩子呢。

管家看到那三个齐整孩子,一时激动不已,孟家几代单传,到了自家少爷这里,总算是开枝散叶,一下子就得了三个嫡子,真是可喜可贺的大喜事,老爷看到这三个孩子,也不知道会欢喜成什么样子。

孟皓宇看到三个孩子,真是满脸的慈爱,他不像寻常官员那么迂腐,说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话,对孩子,倒是很亲近的,一手牵过一个孩子,把两个大点的孩子拉到身边,纪婉容抱着那个小的,一家五口这才进门。

管家忙着带路,又忙着给几位主子请安见礼。

一路上,见到的家丁丫头,全都欢喜见礼,纪婉容让身后的丫头一路打赏,就这么进了二门。

却见辛珍珠穿了件银红衣裳,头上戴着金灿灿的首饰,带了一众丫头婆子迎了出来。

纪婉容眯眼,心说刘梅倒了,她又不在家中,辛珍珠倒是起来了,看这打扮,这派头,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当家奶奶呢。

不过,又想辛珍珠没个儿子,不过一个庶女,她满心的打算都在女儿身上,只求女儿能寻个好婆家,倒是个好拿捏的,也比刘梅拎得清事理,老爷身边也要人服侍,与其找个不着边际摸不清楚情况的,还不如辛珍珠这样的家生子,知根知底,又对自己言听计从。

“辛姨娘。”

纪婉容端着笑脸过去见礼,又见辛珍珠身后的月娟,一脸亲热状:“月娟妹妹!”

月娟如今已经十来岁年纪,身子已经开始抽条,倒有了少女的样子,她大方的上前见礼,纪婉容端详着,这孩子倒是长的越发好了,继承了孟之文和辛珍珠的优点,长的俏丽非常,说起来,若是光看长相,不瞧那通身气派的话,这丫头倒是比月婵也不差什么。

“见过哥哥,见过嫂子!”月娟一脸的笑意,从纪婉容怀里抱过那个小男孩:“这就是小侄子了吧,只是听说,却没见过,今儿一见,真真长的好,粉团似的,倒跟观音座下的童子一个样子。”

一夸赞孩子,纪婉容先笑了:“妹妹这张嘴,也不知道跟哪个学的,这般的甜,今儿莫不是抹了蜜出来的。”

孟皓宇回到家里,身心舒坦,脸上也挂着笑容,看到月娟,他倒也是欢喜的,记得走时月娟才那么小小的样子,一下子就长这么大,就很亲热点点头:“妹妹长高了,哥哥都快认不出来了。”

说着话,几个进了屋,孟皓宇问道:“老爷呢?”

珍珠让人端了茶水过来,笑笑:“这不,春天来了,刑部事多,老爷今儿去了衙门,说是一会儿就回来的,也真是的,你们今儿回来,早早就得了信的,不在家里等着,还去衙门做甚?”

孟皓宇赶紧正色道:“老爷尽忠职守,忠君为国,这是对的,我们回来是要常住不走的,什么时候见不是一样,不去衙门,误了国事,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珍珠赶紧站起来道:“是,是我想差了。”

见珍珠上道,孟皓宇笑笑也不再说什么,婉容见珍珠有些不自在,赶紧拉了月娟的手笑道:“几年没见,妹妹越发长的好,我瞧着,倒是跟爷嫡嫡亲的妹妹不差什么,看这模样,这气度,可不愧了国公府小姐的名头。”

这番话说的珍珠心里熨贴,对婉容也亲热几分。

月娟只低着头,抱着孩子逗着玩,羞的脸都红了。

一时珍珠起身安排饭食,让厨房捡着好的,可心的整,又笑道:“前儿庄子里才进上两对兔子,还有几只野鸡,我让人炖了野鸡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炖的烂烂的,你们也好尝尝,那兔子便清炖了吧,也省些油腻,还有让人特特寻了好些新鲜的菜蔬果子,一会儿你们也尝尝。”

婉容只笑着说姨娘费心了。

又介绍三个孩子,大的孩子名孟明诚,今年已经六岁了,老二名孟明达,今年刚好四岁,最小的叫明德,才一周多一点。

三个孩子过来见过辛姨娘和月娟,两个人都笑嘻嘻的给了礼物。

婉容又让丫头捧过礼物来,笑道:“爷任上比不上长安繁华,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不过,海产倒是不少,我们带的也不过都是海里的物产,有什么好不好的,姨娘和妹妹莫嫌弃。”

珍珠只道:“一家人,哪来的那么客气,回自己的家里还带礼物。”

不过,她那眉眼间却又多了几分笑意,只说自己受重视,得了礼物,不说好坏,只这个名头,说出去也是有面子有光彩的,不然,府里还有好几个姨娘,怎的只先送她一人。

婉容让人抬了一个盒子过来,打开盒盖,就见好大的一株珊瑚,看的珍珠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婉容脸上有些得意:“这个是给月婵妹妹的,先抬下去。”

珍珠看她一眼,明白了,孟皓宇怕在任上发了好些财,婉容这是在显摆呢。

不过,她也知道以后要靠着孟皓宇过活的,也不说什么。

又见人抬了好大一个箱子,打开箱子,从里边搬出个盒子来,婉容接过来,打开一看,满盒子的各色珍珠,婉容笑着递给月娟:“这个是妹妹的,你哥哥任上别的没有,海里珍珠倒是真不少,你拿着,攒首饰做珠串都使得,就是觉得不好,拿着当弹珠玩都成,咱们家别的没有,这些珠子却是足足的。”

她话里带了好几分的得意,珍珠只惊的什么似的,想来,这家子确实发了大财的。

婉容又在箱子里翻了一通,捧出另一个盒子来,打开盖子一瞧,却也是好些的新奇首饰,有那红珊瑚的珠串子,还有整个玛瑙雕的簪子,贝壳做的风玲,还有透亮水晶雕的一套杯子。

“这是给姨娘的,简薄了姨娘莫嫌弃。”婉容亲自递到珍珠手里,又笑道:“一时来的匆忙,这些东西都是急着整出来的,有什么好不好的,姨娘莫恼,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和我说,有的,我一定给姨娘寻来。”

东西都是其次,关键是这份心意,珍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些东西好是好,她也不缺,要的就是婉容一个态度,如今捧着盒子,再看月娟那一盒子的珍珠,便笑了:“难为你们记得我们娘俩个,得,天儿也不早了,你们赶紧收拾一下,一会儿老爷回来,我让人给你传了信,咱们一家热热闹闹吃个团圆饭。”

婉容听了这话,才要带着孩子们回屋收拾一下,带来的东西也让丫头们好好归置归置。

可才站起身来,就见大管家匆匆跑了来:“大少爷,少奶奶,辛姨娘,四小姐,快,九王妃来了…”

一句话,众人赶紧站起来,孟皓宇也顾不得累,匆匆就往外走:“赶紧开了中门,迎接王妃。”

婉容听了,脸上显出几分得意来,带了孩子也往外走,辛珍珠看看月娟,捏捏她的手,娘两个也走了出去。

一时间,孟家大门处又集了好些的人,都探着头巴望着。

没一会儿功夫,就见一前边几匹白马奔来,在府外分成两列站定,又有执事的太监跟过来,在台阶下等着,另有王府的典史,也下马侯着,各色仪仗过后,一辆四匹马拉的红木三宝顶镶流苏珠串,华彩非凡的马车驶近了。

马车停好,早有穿着打扮都极体面的丫头婆子上前,在地上铺了红毯,一个小太监曲身跪好,车帘子掀起,月婵穿了一身杏黄绣百蝶穿花图的妆缎宫装,下系如意八宝裙,脚穿正红绣五福捧桃图的绣鞋,头上梳了望仙髻,上面一套金镶红宝石的首饰闪闪发光。

月婵缓缓走出来,伸出白细的纤纤玉指,扶着丫头的手,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马车,一身气度非凡,看的几年未见的婉容都有些自惭形愧。

她下了车,早看到在门外迎侯的兄嫂,一时间,百感交集,七八年未见,这猛一见,心里当真不是个滋味,也不知道是喜是忧,便掉下泪来。

“哥哥,嫂子…”

一声呼唤包含千言万语,孟皓宇听的,也忍不住一阵心酸,待要上前拉她,一想妹妹已经是九王妃了,皇家规矩森严,可不能随意,这妹妹,却不是小时候在自己面前娇声软语,和自己亲近玩闹的小丫头了。

第331章 姐妹四人

“知道哥哥要回来,我就一直派人守着,但凡得了信,我就知晓了。”

月婵坐下,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多年未见,哥哥可是稳重多了。”

再看看那三个孩子,月婵叫过来一个个的抱了抱,又把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每个一个羊脂玉的玉佩,大的两个加上一套文房四宝,小的那个还小,便多了一个金项圈。

把礼物分发完了,月婵笑着拍手:“我家那三个年岁大了,已经进了上书房读书,若不然,今儿一定带过来。”

纪婉容有些疑惑:“宸瑜一个女孩子也要读书?”

说起宸瑜来,月婵更是满脸笑容:“可不是,这丫头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跑到皇上面前吵着说女儿和男儿是一样的,又拿着史上那些女英雄做样子,一定要和皇孙们一起读书,还向皇上保证,一定比他们强,皇上乐的什么似的,就点头答应下来。”

她叹了口气:“我是拿这丫头没法子,少不得答应了,送她去了上书房,别说,这丫头确实是读书的料子,不说读书,就是武艺,也比她哥哥强呢。”

珍珠也笑了:“可不是怎的,小郡主确实是好的,我瞧了都爱的什么似的,你是没见,那模样又俊,小嘴又甜,也难怪皇上喜爱了。”

婉容听了,一脸沉思,孟皓宇倒是高兴,直道待有了时间,一定要好好的瞧瞧外甥外甥女。

正说话呢,孟之文回来,又互相见了礼,坐定了一家人说会儿话,珍珠就出去通知厨房摆饭。

饭菜摆在大厅里,分了两桌,孟之文和孟皓宇一桌,婉容、珍珠、月婵外加几个孩子一桌,因着孟皓宇多年在外边,猛一回来,孟家上下欢喜无限,这菜做的也极丰盛。

不像平常几菜一汤,倒是摆了满满一桌子,只几个主子,确实有些浪费。

孟皓宇先感叹一番太过奢费了,却还是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只道家里的菜确实好,他在任上,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合口的饭菜。

婉容听了,也感叹一番,说起那里的风俗人情,还有当地人的口味饭食,确实和长安不一样,也难怪这夫妻俩去了那么多年都不适应。

又谈了一会儿,孟之文放下筷子,看孟皓宇吃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带他去书房谈话,月婵几个女人没了约束,倒是聊兴起,从大厅转战到婉容屋里,说起一路见闻来,珍珠和月娟听住了,半晌感叹连长安城都没出过,真真没见过世面。

婉容一边说话,一边让人把才收拾出来的海里捡的那些贝壳海螺之类的玩意拿出来给月娟和月婵玩,又给宸瑜备了一份,说自己这个做舅妈的给她弄来玩的。

另有贝壳粘的笔筒,珊瑚的小摆设,和一些树根雕的小物件,看起来都很有野趣,月婵看的,爱的什么似的,拿住就不松手了。

月娟在一旁眼馋,缠着婉容再拿出一些来玩。

珍珠在一旁看着,见月娟和婉容关系好,也就放了心,想着月娟也算是婉容看着长大的,虽然这么多年没见,可到底也是有感情的,就是以后月娟的婚事上,婉容也必定亏不了的。

这里娘几个说着话,一屋子的欢声笑语,那里,门外小丫头回报,只说府里的二姑太太和三姑太太来了。

几人一惊,一想就是月娥和月婷回来了。

珍珠一撇嘴:“她们还有脸回来。”

婉容奇怪:“这话怎么说的?虽然她们和爷是隔母的兄妹,可到底是孟家女儿,怎么就…”

婉容出去几年,府里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她知道珍珠和刘梅不对付,对月娥和月婷也有意见,可是,珍珠也是个要面子的,向来不摆在面上,怎么今儿就这么大大方方讲了出来。

月婵倒是知晓是怎么一回子事,一拉婉容:“嫂子也别说姨娘,这事情也怨不得姨娘不高兴,放到谁的身上,都不待见她们。”

说话间,月婵和婉容讲起因由来。

原来,月娥在太子府里的光景也不好过,她儿子去世,只剩了一个女儿,还三灾八难的,整日用药,正正经经一个药灌子,太子见了几次,也就不耐烦起来。

太子向来不是长情的,那府里美人又多,月娥并不是太出挑的,哪里会对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再者,后来太子迷上那些戏子之流的,往太子府里不知道弄了多少妖娆的小倌,对女子越发没了兴致。

月娥又伤了身子,再没有怀胎,只守着一个女儿,日子越发难过起来,幸好她还有老太太给的那些东西,刘备给她备的丰厚嫁妆,便靠着这个过活,时不时的收买人心。

可只出不进,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是不成的,太子府里其他有身份的女人也都靠着娘家补贴才能好好过活,月娥这里,刘梅那个样子,孟家又是珍珠当家,哪里肯补贴她,等她把那些银钱花用光了,就开始琢磨起孟家的事情来。

正好,月婷在傅家的日子也不好,月娥看了她一次,见她孤苦一个人,丈夫厌烦,婆婆不待见,就是有些头脸的丫头都能给她下不来,也感叹一番,只说和月婷一条心,寻个出路。

月婷手大脚大,带去傅家的银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虽然生气月娥在她月子的时候没看她,可到底亲姐妹,再加上同病相怜,也就答应了。

两姐妹商量一番,觉得她们之所以过的不好,都是因为娘家没有靠山的原因。

别人家有父兄撑腰,她们家,兄长在外边回不来,父亲向来是个三不管的,只有靠娘亲撑腰,可娘亲在家庙里出不来,珍珠和她们不对付,这样下去,可是不成的。

没奈何,两姐妹做伴回了娘家,在孟之文面前痛诉珍珠的不是,只说什么孟家把她们嫁出去就不管了,她们姐妹是死是活连个问的人都没有,还说什么珍珠不晓事,只巴结月婵,不管她们,从来不给她们银钱之类的话。

直气的珍珠一个倒仰差点没摔倒,有哪家出嫁的姑娘回娘家正大光明要钱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乐意补贴,那是娘家的情分,不乐意补贴,你也要不着。

不过,珍珠是个做妾的,自然不能和两位正经姑太太吵起来,少不得忍了。

可巧月娟听说两位姐姐来了,就带了丫头过来瞧,听到这些不明不白的话,心里一肚子的火,她娘亲是半奴半主的,可她却是孟家的闺女,自然是有些脸面说话的,一时气不过,就替珍珠分辩了几句。

结果,被月娥拿住话头,只说月娟一个庶女,怎么吃的穿的比她们这些嫡女都好,说什么珍珠没有礼仪,不知道规矩,又指着月娟大骂了一通。

月娥倒也罢了,说话是有分寸的,关键是月婷,那就是个爆脾气,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骂的月娟那些话难听之极,月娟又是个要脸的,一时羞愤难当,差点没去撞了墙。

自此,珍珠和月娥姐妹的梁子也算结下了,双方弄的水火不容。

这也就算了,那姐妹俩还闹腾着要让孟之文放刘梅出来,只说刘梅是正经的当家太太,不能让姨娘专美与前,哪家里正经太太不管家事,让姨娘做主的,就差没有指着孟之文鼻子说他宠妾灭妻了。

气的孟之文病了一场,可也没法子,这是他的女儿,又是嫁出去的女儿,他也不能怎么着,最多骂上两句,该管的,还是得管的。

刘梅不放出来,月娥和月婷也没有钱改善生活,这姐妹俩豁出去闹腾了,时不时的来娘家闹上一场,不是和珍珠要钱,就是要见刘梅,每次一来,孟家就不能安生,珍珠直气的想拒绝这两个人登门,可是,为了脸面,为了孟家在长安城的名声,不但不能拒绝,每次来,还要好好招待,珍珠心里可是极憋屈的。

月婵说完了,婉容一脸的惊色:“怎么竟是这样?”

她低头:“两位姑太太也太不像了,要这个样子,以后不闹姨娘了,还不得闹我这个当嫂子的,我要是不允,她们撕破了脸闹起来,我这脸面…”

月婵叹了口气,一边让人去请月娥和月婷,一边劝慰婉容:“嫂子权当没她们两个吧,来了,便好吃好喝招待了,要钱,少给些就是了,总不能让她们在外边说你的不是。”

一边说话,月婵低头暗想,若不是阿九不在府里,这几年她一直打理王府的事情,又要光鲜的出门做客,维持九王府的人脉关系,又要保护三个孩子的安全,另外时不时的寻些新鲜东西进到宫里,要讨皇上欢心,不能让人忘了她们娘几个,实在腾不出人手来,若不然,哪容月娥两人这么猖狂。

不一会儿,月娥和月婷打帘子进来。

婉容抬眼去瞧,顿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