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来了!

当初她娘付氏性情张扬,压得她抬不起头,现今她又抢自己女儿的风头,怎就不多守几年孝,老老实实地待在桂香院里?

林氏正愤懑不已,只听笙竹声响,管事婆子悄悄走过来,“大太太,吉时已到,笙竹声一停,就该您到前头说话了。”

林氏笑着点点头。

三加三拜后,礼毕。

宋家准备了席面,席开六桌,就在花厅。

头戴蝶穿玉兰金簪,身穿大红绣宝相花褙子的宋青莼笑盈盈地走到贵女中,恭敬地行了个礼,“承蒙各位姐姐大驾光临,青莼感激不尽,今日略备薄酒,青莼敬诸位一杯。”

“这可不敢当,你是寿星老,今儿个你最大。”袁大奶奶客气地应着,朝侍立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忙将宋青莼扶起来。

宋青莼给众人一一斟满酒,又给自己倒上,笑道:“我先干为敬,姐姐们随意。”

饮罢,告了罪,拉起大喇喇坐着的宋青艾道:“你来一下,有话对你说。”

“有什么话快说,我还得招呼客人。”宋青艾被她握得手腕生疼,挣扎两下挣不脱,心中恼怒,却不敢表露出来,话语里尽是不满。

宋青莼一路笑着,直走到屏风后,才松开手,道:“那桌由三妹妹招呼,你到舅母跟姨母那桌。”

“凭什么?怎么不让她去舅母那桌?”宋青艾揉着手腕子,低声嚷道。

“那是你我的舅母,枉舅母平日最疼你,你不过去尽尽孝心?”

宋青艾想了想,嘟哝道:“尽孝也得看什么时候…我刚分清那些人谁是谁,还没来得及叙话呢…况且,就算我不招呼贵客,你或者娘也可以,凭什么非得让她出头?”

“娘要招呼爹同僚的太太,我哪有工夫坐,少不得挨桌寒暄道辛劳。”宋青莼看着宋青艾愣头愣脑的样子,虚点着她的头,恨恨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心思,可你想想,爹不过是个六品的主事,人家凭什么来给我做面子,袁大奶奶为何屈尊纡贵做我的赞者?”

还不是因为宋青葙自幼与郑三郎定了亲,而顺义伯上个月往礼部送了请立世子的折子。

想到这点,宋青艾不禁脸色灰败,默默地咬紧了下唇。

第3章 端倪初现

宋青莼拍拍她的手,“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你老老实实地到舅母那桌尽孝吧。”说罢,利落地转了出去。

宋青艾愣愣地站着,就听到屏风外,传来个清脆爽利的声音,“三娘呢,还不赶紧过来伺候着。你是主,我是客,可容不得你躲清闲。”

“就是,偏生今儿还来得最晚,先罚你一杯才成。”有人附和道。

宋青艾忍不住扒着屏风往外看,看到宋青葙正被个红衣女子按着肩膀坐在正对屏风的主人位上。

宋青艾望着宋青葙错不开眼。

有句古话“女要俏,一身孝”,她一直觉得宋青葙好看是因为服孝之故,可这会儿,她少有地穿了件银红色褙子,梳着复杂的百合髻,发髻正中插了支金累丝蜂蝶赶菊花篮簪,两旁戴着大大小小好几对珠花。这些凡俗的金玉之物衬着她的脸色有几许暗淡憔悴,可却她浑然不知般,一举手一投足仍是随意自在,要多清雅就多清雅。

宋青艾下意识地学着她的样子挺直了背,唇边噙得一丝浅笑。

宋青葙并不象表面看起来那么闲适,她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大桌人,心底疑虑重重。

宋二太太与宋二爷是同一年过世,丧期相隔仅半年,宋青葙服了母孝又服父孝,前前后后四年多,去年冬天才除服。今年开春袁大奶奶开始领着她四处参加花会,她不想去应酬,可为着将来打算却不能不去。

京都权贵的圈子就这么大,早晚都要结识这些人。晚结识不如早结识,自己出身低,若能遇到三两个情投意合的朋友,日后嫁到郑家也不至于一个门第相当的人说话都没有。而且,少女时代相交比起嫁人之后的交往,更多了几分真情实意在里头。

经过几次聚会,她认识了不少人,可平常说得来话的也就三四个。原本,宋青葙只想请那三四人,但表面功夫要做到,便给认识的都下了帖子,不成想大家跟约好了似的,竟然齐刷刷地全来了。

尤为让她不解的是,前几次没怎么正眼看她的人,破天荒地对她热忱熟络得很。

方才借口她迟来闹着要罚酒的丁九娘就是其中之一。

抛开心中疑虑,宋青葙笑着解释,“说来惭愧,本来应该早些恭候各位的,因太过兴奋,夜里竟走了困,交三更才睡着,醒来都辰初了。”说罢,举起面前的酒杯,“是我的错,我认罚。”面不改色地干了。

众人笑着赞她爽快,丁九娘知她酒量不错,笑道:“一杯太便宜你了,连罚三杯才行。”

钟琳正坐在宋青葙旁边,拊掌笑道:“正是此理。”也不用丫鬟,自己拾了酒壶替宋青葙倒酒。

便在此时,席间传来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宋姑娘脸色那么差,别是有什么隐疾吧?”

说话之人叫修竹吟,出身武将世家,素来眼高于顶,京都诸女能入得她眼的人不多,尤其在宋青葙面前,更是气势凌人,正眼不看一下。

宋青葙微笑着应道:“多谢修姑娘关心,前些日子刚请了大夫把过脉,修姑娘放心便是。”

修竹吟怀疑道:“多半请得是个庸医…要真有隐疾还得及早调养才好。”

此话说得甚是诛心。

要知道,高官贵胄最重视女子的德行与健康。

德行有亏,不能孝敬翁姑和睦家宅;身体孱弱,则难以承担繁衍子嗣的重任。

一时,气氛有些冷。

袁大奶奶夹了口菜细细嚼了,用帕子沾了沾嘴角,吩咐侍立的丫鬟,“去,给那些人都满上,一桌子好菜还堵不住她们的嘴。”

丫鬟忙答应着,捧起酒壶,挨个斟满了酒。

钟琳催促宋青葙,“快喝,还差两杯,别指望蒙混过去。”

宋青葙连忙告饶,“好姐姐,一杯都快要了命了,连干三杯,姐姐得到桌子底下找我了。”

众人齐笑不已。

钟琳笑道:“看你说得可怜,饶过你这会,赶紧把那干贝鲍鱼伺候我吃两口。”

便有人打趣道:“一听杨二奶奶就是个惯会支使人的。”

席间重新热络起来。

袁大奶奶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闲闲地说了句,“赶明儿请宫里的周医正来瞧瞧。”

声音不大,席上的人正斗酒多半没理会,宋青葙却听得清清楚楚,微微点了点头。

筵席未初方散,观礼的宾客纷纷告辞。

钟琳跟着宋青葙回桂香院喝体己茶。

钟琳是浙江布政使的嫡长女,五月初嫁给武康侯的嫡次子杨靖康。出嫁时,钟家足足陪送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轰动了大半个京都。

因来自江南,钟琳的官话不太标准,带着股江南女子独有的韵味。

宋青葙与她只见过一次,却难得的极为投契。

初秋的午后,四周静谧无声,凉爽的风透过半开的窗棂带来桂花淡淡清香。

宋青葙坐在妆台前,将满头的金钗珠簪一一褪下,重新簪了平常戴的玉簪。

钟琳斜靠在贵妃榻上,突然说了句:“周医正医术高明,为人最是端方耿直,三娘大可放心。”

宋青葙故作不解地。

钟琳指着妆台上的玉瓶,笑:“脂华斋的妆粉很提肤色,你怎么忘了用?还偏偏穿件银红色褙子,银红色可是最挑人。”

宋青葙浅笑,“就属你机灵,什么都瞒不过你。”却不开口解释这样做的用意。钟琳并不在意,转而谈起今天的宾客来,“你还不知道吧,顺义伯请立世子的折子批了。”

宋青葙恍然,原来郑德显已经是顺义伯世子了,难怪丁九娘她们一股脑都来了。

钟琳笑笑,“皇上一早下的折子,还有清平侯长宁侯世子一并都批了。”

宋青葙顿时来了精神,问道:“清平侯世子是哪个,秦大爷还是二爷?”

钟琳斜睨着她,“秦镇再怎么不堪,也是嫡长子,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乱不得。”

秦镇是清平侯府秦大爷的名讳,此人荒淫无度,蛮横跋扈,所作的风流韵事就连内宅深居的妇人都知道。

宋青葙好奇地问:“上次你说过清平侯上折子请皇上收回爵位,难不成是假的?”

“除爵怎会那么容易,秦家先祖当年有从龙拥立之功,连续三代清平侯战死沙场,皇上倘若真夺其爵位岂不令天下将士心寒?不过,这百年世家也日渐没落一代不如一代,秦镇更是…”钟琳压低声音,轻笑,“前阵子翠花胡同那事你可听说了?”

宋青葙悄声道:“京城都传遍了,说是争夺一个小倌。”

钟琳声音越发的低,“那小倌是个绝色,先是被安国公府里的丁二爷瞧中,养在鸣翠阁里,后来却不知怎么入了秦镇的眼,来了个横刀夺爱。两人各带着小厮家丁打得不可开交,只苦了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就差跪在地上求他们停手…”钟琳笑着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忽而“哎呀”一声,“光说这些没用的,正经事差点忘了,二十八日我家秋宴,你可记得早些去。”

宋青葙心里藏着事,不太想去,面上便显出几分犹豫。

钟琳看她神情,想到方才宋四姑娘削尖了脑袋往前凑的样子,遂道:“这次连你大伯母跟堂妹一道请了去,决不会让你为难。对了,你大堂哥的名讳是什么,回头我就让人连他的帖子一并送来。”

武康侯府的秋宴很有名,花会连着文会,内院是京城名媛贵女赏花赏景顺便被未来的婆婆相看,外院则是朝中清贵博学之人及各府交好的公子哥联诗对句。

大堂哥宋宁远明年要下场,正埋头书习经文制艺,一场文会下来,即便不能崭露头角,至少也可历练一下人情世故,更能多认识几个志同道合之人,或许还能打听到主考官的喜好,会试的把握更大。

钟琳如此做不外是为了她在宋家能好过些,宋青葙念着她的情意,感激地点了点头。

送走钟琳,碧柳闪身进来,低声道:“刚才见到阿全,他说已按照姑娘的吩咐准备妥当了,这两天就能见着动静。”

宋青葙点点头,挥手让碧柳退下了,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暮色里,将整个事情思量了好几个来回,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遗漏了什么似的,可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翻来覆去折腾手里的帕子,一会缠绕在手指上,一会松开,一会又缠上…低喃道:“天无绝人之路,不管怎样,日子总得过下去。”

第4章 心比天高

想通此节,宋青葙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顿觉神清气爽。

跟往常一样,上午抄经,下午绣花,绣花架子就支在桂花树下。

碧桃帮着分线,碧柳在旁边守着茶炉。

茶香袅袅,花香幽幽。

宋青葙神情专注,葱管般细长的手指如同翻飞的蝴蝶忽上忽下,耳垂上吊着的南珠坠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不已。

门口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林氏身边的严妈妈陪着两个婆子走了进来。

那两个婆子虽是下人打扮,可身上穿着潞绸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簪子,甚是体面。

严妈妈笑着介绍,“武康侯府二奶奶身边的妈妈。”

说话时,婆子已将宋青葙打量了个仔细。

家常的湖绿色杭绸小袄,姜黄色的百褶裙,墨发上不插金不戴银,只用了两支南珠花簪,耳垂上吊着南珠坠子,一双眼眸沉静如水,明澈纯净。

婆子恭敬地行礼,“我家二奶奶请宋大太太跟姑娘们来府上玩,请姑娘务必赏脸。”

“劳姐姐记挂着,到时一定去。”宋青葙忙令丫鬟扶起两人,又笑着给她们让茶。

婆子甚是健谈,看到桂花树便提起钟琳幼年之事,“…院子里新种了棵树,姐儿几个都不认识,这个说是枣树,那个说是石榴,还有的说是柿子树,各有各的理,争得不可开交,夫人知道了,训斥她们说:‘有什么吵的,反正树还在这里,等它开花结了果子不就清楚了。’”

宋青葙抿嘴一笑,“要是我,才不理会它是什么树,看着顺眼我就留着等结果子,若不顺眼,趁早让人砍去当柴火烧了才算干净。”

婆子将此话回给钟琳,钟琳“咯咯”地笑,“那蹄子想得倒通透,亏我还在这替她瞎操心。”

杨靖康也在屋里,听到这番话,笑道:“这个宋姑娘就是与郑三郎定亲的那个?嗯…有点意思。”

武康侯府的婆子走了之后,桂香院复归平静,各人按部就班地该干什么干什么,林氏所在的贞顺院却像一锅沸腾的水,动静大得几乎翻了天。

四姑娘宋青艾缠在林氏身上不住嘴地问:“娘,我要不要去锦绣坊做两件新衣?现打首饰不知道能不能赶趟?到时您得让严妈妈给我梳头,春燕手艺太差了…”

二姑娘宋青莼看着好笑,“依咱家这地位,去了也是靠边站,只要穿着得体大方就行,用不着特意添置那些花哨,平白惹人笑话。”

宋青艾不爱听,撅着嘴小声嘀咕,“那可未必,我又不见得比别人差到哪里去?”

林氏爱抚地拍拍她,“就是,咱们艾姐儿要模样有模样,要人才有人才,到哪儿都是个出挑的…三丫头平时走动的人家都是达官显贵,要是她肯带着你一起去,你这亲事早就成了…唉,靠人不如靠己,赶明儿娘就跟你去锦绣坊裁衣裳。”转头瞧向宋青莼,叹口气,“可惜你的亲事定得早,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跟那种不入流的小官吏结亲。”

宋青莼的亲事是宋大爷顶头上司左侍郎的太太做的媒,男方是青州府知州的小儿子,论品阶,知州只比户部主事高半级,但人家是一州的父母官,关上门就是个土皇帝,油水可比宋大爷捞得多多了。

当初林氏可是满心愿意,恨不得立马就嫁过去,这还没到两年,三姑娘刚跟着袁大奶奶四处走动,林氏就开始眼高手低,连从五品的知州都成了不入流的小官吏。

宋青莼只听得不敢置信,可话出自亲娘之口,依林氏的脾性,她就是说什么,林氏也听不进去,只好掂着婆子才刚送来的请柬细细端详着。

宋青艾正憧憬着无限美好的未来,无意瞧见宋青莼盯着请帖看的起劲,遂笑道:“二姐姐看了这许久,看出花来不曾?”

宋青莼笑笑,“不看不知道,原来武康侯府连请柬都这般讲究。”

“这还叫讲究?”宋青艾嚷道:“这次咱们家送出去的都是大红洒金帖子,还特地熏了香,这个既不好看也没香味,哪里讲究了?”

宋青莼瞪她一眼,解释道:“普通玉版纸五分银子一张,这上面拓着流云暗纹,还有武康侯府的印鉴,价钱只能更高。写的字是正楷不必提,墨却是极好的,该是顶级的松烟墨,你闻闻,有没有松枝的清香?”

宋青艾半信半疑地接过请柬凑在鼻端嗅了两下,“看上去不起眼,怎么会这么贵?”

宋青莼趁机道:“真正的世家都讲究低调的奢华,且不说别的,昨儿那位杨二奶奶,一身素淡青衣,不显山不露水,我听老太太提了才知道,她那褙子上的暗纹是用同色丝线破成十二股绣的,单绣工就顶好几件刻丝。”

宋青艾惊叹一声,随即撇嘴,“花了银子别人却看不出来,这银子不白花了,还不如多裁几件鲜亮的,天天换。”

宋青莼彻底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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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了去武康侯府赴宴,宋青葙打算做些点心带过去。钟琳是个吃货,她嫂子,武康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好吃。

宋青葙手头有不少糕点方子还有菜谱之类的手札。方子是付氏写的。

守孝的四年里,宋青葙闭门谢客将爹娘的遗物整理了一遍,该烧的烧,该埋的埋,暂时用不着的就分门别类装进大木箱锁在库房里,现用的,宋青葙都收在自己房里,其中就包括付氏写的点心方子、画的花样子还有经商时领悟的心得笔记等等。

整理过程中,宋青葙常常为母亲奇特的想法惊叹,惊叹之余却又心酸不已,这般兰心蕙质冰雪聪明的母亲为何会投湖自尽?而且,死的好像还不甚光彩。

通过这些笔记,她知道母亲明明是在乎自己的,可为何,每次见面,母亲总是冷淡疏离?

记忆里,她跟母亲从来都不亲。

她跟着祖母住在慈安堂,每天辰时,母亲来给祖母请安,有时是跟父亲一起,有时跟二哥一起。

二哥是任意妄为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常常惹得祖母发怒。

母亲气急,伸出食指戳他脑门,“再如此,你便不用回家了。”

二哥弯着眉眼贴心贴肺地笑,母亲的面容便松缓下来,两个人勾着头窃窃私语,母亲眉梢眼底尽是欢喜。

母亲却从没这样对她笑过,也不曾有如此亲密的举动。每天见面,她按着规矩地行礼,母亲客气地敷衍一句夜里睡得可好,再无别话。

还不如父亲来得亲切。

可父亲是男子,常在外院,一日也只能见一面。

所以,对于童年,她记得最多的就是祖母,祖母教她描红,教她女红,教她认识绫罗绸缎,教她分辨雨前茶跟明前茶…

十岁那年,二姑娘穿了件颜色鲜亮的桃红色通袖袄,说是温州运过来的瓯绸,很难得。她一时口快,道:“瞧着纹路质地不太像瓯绸,怕是府绸。”

府绸又称茧绸,多产自鲁地。

府绸跟瓯绸都是极好的织物,而且府绸更轻软细腻。

她本是无意,林氏却变了脸色,若有所指地看着母亲笑,“到底家学渊源,我都瞧不出有何差别…弟妹后继有人。”

她立时涨得满脸通红。

母亲出身商户,外祖是靠经营织物起家。

林氏向来看不起母亲。

母亲成亲时陪嫁了四个丫鬟,分别以绫、绢、绮、绒为名。林氏便取笑母亲,“她婶娘真有心,给丫头取名都离不开本行,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家做何生意。”

“姑娘,姑娘,不好了。”

急促的喊声唤回了宋青葙远去的思绪。

宋青葙疑惑着望去,就看见秀橙提着裙子一路飞奔而来,因跑得急,她的脸泛着红润,连带着眼角也有些红。

“哎呀,姑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心做这个,您不知道外面都传开了…”

第5章 意料之中

“你这蹄子,有话好好说,什么传开了?”碧柳叱道。

秀橙拍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气,“老太太屋里的彩云告诉我,大太太得了消息说顺义伯府要退亲,大太太正跟老太太讨主意。姑娘,咱们该怎么办?”

宋青葙掂起块刚出锅的点心,细细嚼了,“嗯,酥软香脆,就是稍微有点甜,下次少放糖,杨二奶奶不喜甜,祖母倒是喜欢。”

碧柳点头表示知道了。

秀橙急得跺脚,连连朝碧柳使眼色。

宋青葙看在眼里,笑着叹气,“男不亲求,女不亲许,婚姻大事自有祖母跟大伯母定夺,咱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慈安堂里。

老太太孙氏眼波静寂,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可这笑意却让林氏心里越发没底。老太太一生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幼时住在京都阁老府邸,后因阁老卷入贪墨案被罢黜回乡,孙氏原本定的亲事也黄了,直到年近二十才千挑万选嫁给了宋老爷。可没过几年宋老爷就去世了,孙氏独力拉扯三个儿子长大成人读书科考,这其中的辛苦,不说也能想到。

漫长的岁月练就了老太太处变不惊的淡然,可老太太再怎么沉着,对这门亲事还是相当在意的,否则当初郑家长子早夭,老太太也不会脱口说出“阿弥陀佛”四个字。

如今听到这消息,老太太还不知该怎么生气。

林氏斜坐在炕沿上,心里思忖着应对之策,就听老太太沉声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林氏忙道:“先前跟艾姐儿去锦绣坊听了一嘴,今儿我娘家嫂子还有前头王大娘过来说话,都提到这事…娘,要不去顺义伯府问问,他们是不是真要退亲?”

“蠢货,谁去问?问谁?怎生个问法?咱们宋家门户低,可不下贱。”老太太一掌拍在炕桌上,手背上的青筋都突了出来,震得桌上的杯盏当啷作响。

林氏一个激灵站起来,沉默着不敢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