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妈妈轻手轻脚地上前,扶起被震倒的茶杯。

老太太深吸口气,“你去桂香院看看三丫头在干什么?”

“哎。”杜妈妈答应着,走了出去。

林氏站在屋子中间,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老太太看着局促的长媳,揉揉额角,无力地说:“今儿若是街上传言青州府的贾家要来退亲,你会怎么办?”

“他不敢。”林氏本能地否认,随即道:“咱家女儿可不能由着他说求就求,说退就退,总得等他们上门来给个说法。”

老太太低声道:“你明白就行。”

“可是…”林氏胆怯地说:“郑家又不是贾家,咱们怎么好等着人家上门?”

老太太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正要发火,眼角瞥见杜妈妈的身影,生生将心中的怒气压了下去。

杜妈妈手里捧着只红色匣子,笑道:“三姑娘在做点心,正好这头一锅的说给老太太尝尝。”

这孩子倒沉得住气。

老太太微微颌首,眼底不经意地露出丝笑意,伸手取了一块,“看着挺新奇,口味也不错,这点心有什么名堂?”

杜妈妈见老太太眉目舒展,笑得更开,“三姑娘提过,说是叫什么奇奇还是曲曲的,听着倒新鲜。”

老太太接连尝了两块,才对林氏道:“你先下去吧,这两天郑家就会来人,你想想该怎么应对。”

林氏慌忙答应着告退出去。

老太太叹口气,重重地倚在靠枕上,疲倦地说:“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这个心眼就芝麻大点,遇上点事就不够用了。那个心眼倒多,可是都钻进钱眼去了,除了银子什么都看不上。”

杜妈妈赔笑道:“不过二奶奶的确眼光好,做哪行哪行赚钱。”

老太太不屑道:“…那时三丫头才多大,不满周岁,她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拨弄算盘珠子跟掌柜对账,要三丫头真跟着她,只怕早就教残了…商户人家,到底眼皮子浅,看不上郑家人多口杂,又嫌弃人家是武将,死活不肯结这门亲。你说,当初真依着付氏退了亲,哪有三丫头日后的荣华富贵,咱们宋家还指望谁去?”

杜妈妈不语,心道:若今日付氏仍在,恐怕还会变着法儿退亲吧?

为着宋青葙的亲事,付氏曾闹过两回。

第一回,宋家还在济南府,郑大人时任正三品的指挥佥事。

有天付氏跟二爷去看货,途经西郊,恰遇到郑家三公子落水。郑三公子被救上来时已没了气息,付氏对着他的嘴吹了两口气,将人救活了。郑夫人感念付氏恩德,知其家中有个两岁的女儿,先后三次上门提亲。

付氏觉得郑家人多杂乱,单是嫡系子女就三四个,庶出的更多,郑夫人面相寡淡,看着不太好相与,若宋青葙嫁过去既要孝顺严苛公婆又要应对数不清的妯娌小姑,日子定然不好过。

老太太却认为郑家是大族,亲朋好友中在京为官者不在少数,能结亲对大爷的仕途及三爷的科考益处很大。

付氏拒绝了两次,第三次老太太拍板应了亲事。

第二回则是郑大人得爵不久。彼时郑家跟宋家已先后搬至京都。

郑家嫡长女刚晋位淑妃,皇上对其恩宠有加,遂授其父伯爵之位。 没过几日,郑家嫡长子染时疾卒去,郑德显行三,其上的嫡长子既死,第二子为庶出,郑德显无疑就是袭爵之人。消息传来,宋家上下都欢喜得很,老太太更是开心,直说宋青葙有福。

惟独付氏心里不安,她认为郑家越发达,宋青葙的日子越难过,思量好几天决定退亲。

老太太大怒,罚她在慈安堂门口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这些陈旧的往事,宋青葙自然不知道。她做完点心,正由碧柳伺候着换掉沾染了油烟的衣服。

碧柳犹豫地问:“郑家这两天真会遣人来?会不会弄假成真?”

宋青葙笑笑,“顺义伯以前掌军政,驭下甚严,如今又亲自掌家,郑家从无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之举,素日在高官贵胄中也是礼数周全不曾出过半点差错,在京都口碑极好。这样爱惜声名的人,会背负背信弃义之名?而且这么大张旗鼓弄得无人不知?

“自然不会,顺义伯只会晓之以理诱之以利,然后许以重金高位,教你乐呵呵地退亲半分怨言都没有,甚至会觉得退亲是沾了大便宜,反而对他感恩戴德。

“所以,顺义伯绝不会在这个当口退亲。为了消弭流言,他只能遣人安抚宋家没准还会过礼。”

宋青葙要张全做的事,就是散布郑家嫌弃宋家门楣低,要退亲另娶的谣言,而且谣言要出自郑家人的口。

现在,流言已散布出去,只等着郑家上门了。

过了一天,郑家果然来了人。

同时来的还有周医正以及郑德怡身边最得力的周妈妈。

恰好,钟琳也遣了婆子送贡梨,见状,婆子就笑嘻嘻地道:“我家奶奶也惦着宋姑娘的身子,周医正在,奴婢就等有了消息一并回二奶奶。”

宋青葙心知肚明,让武康侯府的婆子在侧屋坐了。

郑德怡的小姑嫁给了武康侯世子杨靖益,跟钟琳是妯娌。周妈妈对钟琳身边的婆子并不陌生,便客气地笑了笑。

隔着绡纱,周医正低缓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来,“姑娘脉象沉稳有力,和缓有度,从脉象来看并无病症在身。”

碧柳脆生生地说:“好叫太医知道,我家姑娘前两日夜里偶有不眠、咳嗽之症。”

周医正细细地再把遍脉,“姑娘身体底子甚好,不眠咳嗽许是秋燥之故,姑娘多用些败火之物即可,若不放心亦可稍服点杏苏散。”

杏苏散适用于轻宣凉燥止咳化痰,是极常见的方子。

碧柳依照宋青葙的叮嘱厚厚打赏了周医正。

武康侯府的婆子笑着自侧屋出来,“姑娘康健就好,奴婢正好回去给我家奶奶复命。”

客走屋空。

秀橙四下张望一番,鬼鬼祟祟地溜进来,“顺义伯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来了,在大太太屋里说了会话,这会给老太太磕头呢。”

“瞧你这模样…”碧柳又好笑又好气,往门口一站,笑道:“我给你把门,你正常说话就行。”

秀橙白她一眼,声音仍是压得极低,“郑家带了四只红漆礼盒,也不晓得是什么,那个管事妈妈说过两天媒人上门商量过大礼,赶年前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

宋青葙点点头。

当初两家定亲,因孩子年纪都小,六礼只进行到纳吉,大礼也就是纳征还没过。

如此看来,郑家果然是不打算退亲的。

那么,白衣人为何不惜毁她清白也得让她退亲?

伯父宋隶文升官心切,向来行事谨慎,绝不会平白得罪人。

会不会有人相中了郑德显的人品家世,嫌她从中碍事,想除掉这块绊脚石?

宋青葙没见过郑德显,可听大堂哥无意中提起,郑家三郎气度高雅丰姿秀美,颇有魏晋名士之风。

想起以往花会里那几张尖酸刻薄的面容,宋青葙唇角弯了弯。

第6章 山雨欲来

京城素有西贵东富之说,尤其什刹海与积水潭附近更是寸土寸金,一屋难求。武康侯府作为百年世家,却在仁宗皇帝时卖了位于鼓楼附近的宅子,改在黄华坊的柳树胡同另置一宅。

宋家位于南薰坊的白家胡同,乘马车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宋青艾身穿桃红色西番莲纹褙子,油绿色湘裙,头戴新打制的金镶玉嵌宝蝶赶花头面,脸上脂粉明艳眉目如画。

透过晃动的窗帘缝隙,她看到外面停着的一长溜马车,强健雄壮的骏马、宽大阔气的车厢,车身车头缀着银色螭龙绣带或素色狮头绣带…宋青艾看直了眼,低头瞥见娘亲压着自己的裙角,她的绣鞋抵着三姐的脚尖,严妈妈跟两个丫鬟缩手缩脚地挤在角落里。

生平头一次,宋青艾感觉自家的马车是如此逼仄与拿不出手。

其实按宋大爷宋隶文的意思,连马车都不想买。白家胡同离户部很近,只隔了两条街,他走路上衙才一炷香功夫,根本用不着,且养马花费颇大。

当初付氏经常外出巡察店铺,为着方便遂用私房钱买了匹便宜的蒙古马。

宋二爷夫妇相继去世后,养马的费用便从公中开销,林氏几次生出念头想将马卖掉,怎奈时不时要出门办事、探亲访友,还真离不了它。

譬如今日,即便南薰坊离黄华坊不远,可若步行来,岂不被人笑掉了大牙。

柳树胡同本就窄小,加上宴客,停着不少马车。车夫费了好大劲将马车驾到武康侯府门口不远处,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林氏没办法,眼看着两位姑娘整好裙裾戴好帷帽,带着她们下了马车。

早有眼尖的管事妈妈跟丫头紧挪着小碎步迎上前。

宋青葙跟在林氏身后,刚走两步便鬼使神差地停下来,侧头看了看。

细长的胡同里,除了挤得密密匝匝的马车,就是跟她们一样戴着帷帽、小心翼翼遮住容颜的千金小姐。

可就在这喧嚣纷杂中,宋青葙隐隐听到一阵脚步声,极轻极慢,正合着她的步伐,就像特意追随她而来。

这种感觉让她毛骨悚然,心莫名地跳得厉害。

进门后,男客在小厮的引领下径直往外院去,女客则由穿官绿色比甲的丫鬟引着沿抄手游廊往内院走。一路上回廊连着回廊,飞檐接着飞檐,更有数不清的流水竹桥假山亭台穿插其中,奢华又清雅。

宋青艾不错眼地四处打量,游廊里挂着半旧的五角串珠宫灯,院中堆着嶙峋的太湖石假山,亭边斜着枯瘦的苍松…无一处不匠心独具,无一处不彰显着百年世家的底蕴。

宋青艾看得入神,宋青葙却始终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郑家已明确表态过两天会纳征,她无需为此事担心。

退亲的流言仍传得沸沸扬扬,白衣人不会听不到,这足以应付他了,难不成他还会亲自察看退亲文书?

一路怔忪着,直到看到钟琳明朗的笑脸,宋青葙才安定下来。

钟琳握着她的手,眨眨眼,“待会有话跟你说。”说罢,带着林氏与宋青艾去见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袁氏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大红色宝瓶纹褙子,笑容矜持,“早听弟妹说起宋家的几位姑娘个个人品出众,今日见了果然如此。”一手拉着宋青葙,一手拉着宋青艾,又不迭声地催人取见面礼。

宋青艾眼尖,早瞧见丫鬟端来的托盘上摆着两块羊脂玉,分别刻着竹报平安和流云百福的图案。

玉在墨绿色绒布的衬托下,温润莹透,光泽柔和,一看就是上品。

这见面礼太贵重了,接还是不接?

宋青艾紧盯着宋青葙,见她曲膝道谢,然后随意挑了一块递给碧柳,便也学着她的样子,拿了另一块,没给丫鬟,自己紧紧地握在掌心。

玉质细腻滑嫩,触手沁凉,可她的心却热得像煮沸的水,难以平静。

这样品相的玉,送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再想到一路过来所闻所见,均是想也想不到的富贵。

如果以后能过上这种日子,今生便再无所求。

宋青艾紧握着玉牌,暗暗下定了决心。

见过世子夫人,钟琳又替她们引见了几人。

定国公家的窦七娘身量不高,肤色却极好,白里透红,能发光般。

威远侯府罗大奶奶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妇人,目光很犀利。

忠勤伯府的梁四奶奶体态丰腴,看样子是个心宽体胖之人。

宋青葙微微笑着,一路行礼,宋青艾一面学着她的样子,一面将各人的身份相貌以及权贵间盘枝错节的关系狠狠地死命记着。

转过一圈,宋青葙不出意外地见到了修竹吟。

修竹吟坐在团花椅子上,身姿笔直,下巴高高地抬着。一旁丁九娘正小心地说着什么。

丁九娘是诚意伯的女儿,诚意伯如今不得圣恩,丁九娘行事就很谨慎,只敢在宋青葙面前摆摆谱。不过,自从郑德显立了世子,丁九娘言谈明显热情了许多。

此时见到宋青葙,丁九娘很有几分惊讶,“咦,你也来了?”

宋青葙笑道:“杨二奶奶下帖子请,怎好不来?”

修竹吟急匆匆地过来,上下打量宋青葙一番,“唔”一声,“气色不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强撑的吧?”

宋青葙抿嘴一笑,“还得感谢周医正,他开的杏苏散很有效用,要不我把方子抄给修姑娘?我看你面颊跟眼角都有点发红,还长了两粒小痘痘,怕是肝火太盛。”

“你!”修竹吟猛地转身,昂首离开。

恰钟琳招呼完客人走过来,对丁九娘笑道:“王家二姑娘正找你问青梅酒的方子,却原来你在这里。”

丁九娘“呀”一声,“差点忘了这事,我这就寻她去。”挪着小碎步袅袅婷婷地走了。

宋青葙轻舒一口气。

钟琳笑道:“等你出了阁,这种日子且得过着。”说罢,拉着宋青葙往屏风后走,“咱们找个清静地儿说说话。”

屏风后有道木门,出了门是游廊,再过去有个不大的偏厅,厅里摆着紫檀木的桌椅,墙角矮几上有只掐丝珐琅的双耳圆肚香炉,有青烟袅袅散开。

钟琳吩咐丫头,“沏壶茶,不拘什么点心端两盘来。”

丫头很快端来茶点摆置好,掩上门出去了。碧柳也极有眼色地跟了出去。

宋青葙今天穿了件莲青色绣疏影素梅的织锦褙子,钟琳穿得是黛青色云雁纹对襟素缎褙子。素缎是苏州特产,寻常也要十两银子一匹,染成黛青色比织锦缎更贵。

宋青葙暗叹,果然是世家子,分明富贵得不行,偏要做普通低调状。

钟琳冰雪聪明,见宋青葙瞅着自己的衣衫笑,岂不知怎么回事,遂道:“不是笑我装腔作势罢?打小就这么穿,早养成习惯了…倒是你,摆什么龙门阵?女大不中留,是恨嫁了?”

宋青葙听这话就知道钟琳猜到流言是自己放出去的,遂将白衣人原话一字不漏地说了,“…你也知我的情形,没有这桩亲事,我在家中很难立足,别人指望不上,只能自己谋算。要退亲,莫不从三方面找漏子,一个是八字,一个是健康,一个是妇德。当年定亲时八字就合过了,这个没处挑。论妇德,我每天在桂香院绣花习字,出门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可做文章的就是身子好坏,我知道自己没事,可总得找人给我做个凭证。”

所以,宋青莼及笄那天,她故意穿着极挑肤色的银红色褙子,使得脸色憔悴不堪。袁大奶奶是郑家闺女,不管郑家想退亲还是不想退亲,她都会找个太医过来瞧瞧。

可巧,钟琳遣了婆子送梨,正好做个见证。

钟琳凝神听着,半晌才道:“倒是为难了你,这种事你伯母是指望不上,怎么不商量一下老太太?”

宋青葙想起那天早上祖母眼中突然流露的厌恶,摇头苦笑,“祖母身子不好,早半年大夫就说不能教祖母受着刺激,我怕祖母出事,再担个不孝之名。”

夜会男子,是为不贞。

累及祖母,是为不孝。

不贞不孝,宋青葙乃至宋家姑娘这辈子就全完了。再连累伯父跟叔父丁忧三年,届时宋家上下都要恨死她。

两人絮絮说了会闲话,只听外面有人笑道:“二奶奶可在这里,厅里要摆饭了。”

钟琳扬声道:“回去回世子夫人,说我跟宋三姑娘这就过去。”转头笑道:“待会少不得被嫂子排揎,到时我就推赖在你身上。”

宋青葙知她玩笑,应道:“行,让世子夫人骂我好了。”

袁氏管着庶务当家做主,钟琳很聪明,就当个甩手掌柜诸事不理,妯娌两人很和睦。

回到朝阳厅,客人们大都已经就坐只等着开席,宋青艾与新结识的乔静正谈到酿酒,乔静低声道:“我是头次酿,不知道好不好,过几天我家里办花会,到时请你指点一二。”

宋青艾笑道:“我也只酿过两次,指点谈不上,咱们一起试试,没准配出个绝妙的新方子。”

乔静是工部乔尚书的孙女,性情温柔不善交际。宋青艾察言观色,一味投其所好,拿言语哄着她,倒让乔静生出几分知己之情。

见到两人,袁氏果然嗔道:“让你招呼客人,却自己玩到现在才来,反让客人等你。”

钟琳言笑晏晏,“有嫂子在,我是万事不用愁,只等着吃就行。”

袁氏一脸无奈状,钟琳吃吃地笑。

客人免不了夸赞世子夫人能干,夸钟琳有福。

这空档,杨家的丫头引着宋青葙到席上坐了。

刚坐好,便有个身穿天水碧比甲的小丫头犹犹豫豫地过来,打量宋青葙几眼,问道:“可是宋主事家的三姑娘?”

小丫鬟约莫十二三岁,声音清脆嘹亮,顿时吸引了满屋人的视线。

第7章 身败名裂

宋青葙含笑点头。

丫鬟神情顿时转为不屑,一脸嫌弃地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她,“有人带话给姑娘,承蒙姑娘错爱相赠此物,那人愧不敢受,现物还原主,望姑娘见谅。”

寥寥数语犹如晴天霹雳当空炸开,喧闹的朝阳厅顿时一片静寂,连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木木地愣在当地。

宋青葙全身的血往上涌,只觉得整个人绵软无力,她拼命抵住椅背,睁大眼睛看着手里的挂件。

大红丝绦编成平安结,里面缀着个晶莹透明的圆球。

没错,这东西是她的。

是付氏留给她的,一直锁在匣子里,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宋青葙满脑子空茫茫的,仿佛被抽空了般,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私相授受,私相授受,私相授受…

死命咬了唇,疼痛让她清醒了些。

眼看着传话的丫鬟曲膝福了福正要离开,宋青葙哑声拦住她,“等等。”

钟琳蓦地清醒过来,喝问:“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这东西从哪来的,谁托你带的话?”

小丫鬟跪在地上,腰杆挺直,“回二奶奶,奴婢新月,在世子爷书房当差,今儿五爷寻世子爷说话,世子爷说不用奴婢伺候。东西是五爷身边的扶葛给的,说是替褚先生传的话。奴婢所言俱是事实,并无半句谎言,二奶奶若不信可使人唤扶葛来对质。”

钟琳的心慢慢沉下去,五爷生性冷傲,不喜交际,惟与世子爷交好,两人在书房会面时,从不留人伺候。

再加上新月神情坦荡…此事八成是真的。

宋青葙呆愣着,俏脸先是紫红而后煞白,最后是死灰般颓败。

“呵,难怪传言顺义伯要退亲,这样的人家谁敢娶?”突兀的声音在沉寂的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宋青艾应声望过去,正瞧见修竹吟唇角一抹讥笑,再旁边是丁九娘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几位目露轻视的妇人。回过头,对上乔静的目光,乔静不动声色地低头盯着桌上的茶杯,像是要看出朵花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