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远看着她满脸的泪水,有片刻失神,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说的没错,在她最需要帮助最渴望被呵护的时候,他并没有在。

他去了东海镇,据说东海镇有位方士,能通古纳今、召神劾鬼。他不奢求能将娘亲的肉身召唤回来,只希望有个法子,与娘互通讯息。

行至东平县,偶然遇到了褚永。褚永风采不凡,言谈有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宋修远顿起敬佩之心。

两人说起京城有名的人物,褚永晦涩地说,顺义伯胸中有丘壑,绝非甘居人后的人物,前途不可小觑。

宋修远想起付氏临走前的嘱托,若是可能给宋青葙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过一辈子安安稳稳衣食无忧的舒心日子。

顺义伯既然志向高远,雄心万丈,这辈子注定没法平淡度日,郑德显又是个不问仕途经济,只知饮酒赏花的风流雅士。整个郑家全仰仗着顺义伯,如此看来,郑家必定多磨难,而且以后也未必能得善终。

酒酣耳热之际,宋修远掏出付氏留下的挂件,嘱他替宋青葙退亲。按照他的想法,妹子是个怯弱的性子,退亲后势必待在家中闭门度日,等以后他回京都,再给她寻访个合适的人家结亲。有他给妹子撑腰,又有六七间铺子做嫁妆,谁敢怠慢她?

褚永满口答应了。

后来褚永写信给他,说已完成当日所托,并说五爷很赏识他,希望他能助五爷一臂之力。

他在霸县见到了五爷,五爷跟褚永所言一样,气度高华冷静自持,偏偏对他这个街头混混极为礼遇。

宋修远感觉自己像是无人识的千里马终于遇见了伯乐。

霸县,素有此固三关之锁钥,实则冀中之机枢的说法,他一边暗中训练军士,一边打劫自山东进京的官员。

在那些官员携带的信匣里,得到了不少关于顺义伯的消息。

霸县事毕,他奉命回京,途中听说宋青葙不守妇道纠缠褚永不成,后来嫁给了秦镇。

他不认识秦镇,可对他的事情却多有耳闻。

自己的妹妹本就性子软弱,要再嫁给这么一个蛮人,可想而知会过成什么样子。

宋修远日赶夜赶,城门刚开就进了城,先到兴王府跟五爷回了事,领到赏赐,然后跟章安商议如何把妹子解救出来。

章安是他早年打架时结识的朋友,拜过把子,一同历过好几次险境,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章安有个好处,长得其貌不扬一副老实相,但凡打听个什么事,那些婶子大娘的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章安一早就揣了包窝丝糖在清平侯府角门处等着,见有送菜的马车进去又出来,他便上前问清了望海堂的方位。

按照宋修远的打算,他跟章安偷偷摸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秦镇干掉,等过上半年三个月,再找借口把宋青葙接出来。他可不会让妹子在秦家守一辈子寡。

付氏曾说过,守寡就是折磨女人。男人死了老婆极少有不续弦的,凭什么女人就得守寡?

他的打算很好,却没想到秦镇的功夫这么高,一人对付他们两个还绰绰有余。

早年,他只听说秦家一门三子,哪个都不是善茬,打架从来不讲什么条条道道,都是一窝蜂地上,所以他直觉得认为秦镇就是以多欺少的无赖。

不曾想竟然小觑了他。

明摆着,以宋修远跟章安两人的能力是绝对伤不了秦镇,就是再加一个也不一定能要他的命。宋修远便想干脆把宋青葙带回去,劝两人和离,或者借五爷之力,逼秦镇和离。

再令他想不到的是,秦镇对宋青葙挺好的,他听到他说,天冷,多穿件衣服,又说,他会找到她,接她回家。

那一瞬间,他曾犹豫过,可想起五爷的话,仍是义无反顾地带走了宋青葙。

五爷说,清平侯在贵州军队余威犹在,清平侯夫人出身土家寨,土家寨是贵州最大的蛮夷村寨,不但在土家族有极大的影响力,就是在其它民族中,说话也很有分量。

五爷还说,清平侯跟常太医是生死之交。他已掌握了不少顺义伯延请术士仿着魏晋名士炼制五石散。五石散素有催情之效,淑妃就是那段时间有了身孕。

可五爷始终怀疑,皇上的身体虚弱并非一日两日,临幸的妃子也不是一人两人,怎么偏偏就淑妃怀上了龙子。

五爷在秦镇跟褚永打仗的第二天就拜访了清平侯。清平侯这个老狐狸,脸上挂着谄媚谦逊的笑,要么装听不懂,要么就是一问三不知。

清平侯不欲与五爷相交,也不想跟顺义伯有牵扯,可五爷却容不得他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

要么友,要么敌,清平侯想置身事外谈何容易。

两年下来,宋修远为五爷做事,对他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对他的手段也有所耳闻。

宋青葙留在秦家没什么好处。

可眼下…宋修远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真的不明白,一向没有主见的妹子,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变得这么刚硬起来。

宋青葙是他唯一的亲人,付氏对他唯一的嘱托也是照顾好妹子。

宋修远烦恼地起身,走出屋外。

一夜秋风,地上落下无数枯叶,湛蓝的天空,大雁南飞,雁叫声声。

宋修远随手抓过一片黄叶,劈手撕了个粉碎。

章安正靠在树杈上四下张望,见状“嗖”地滑下来,低声道:“饭菜早买回来了,就放在正房方桌上。已经午时了,妹子醒了吗?”

宋修远摇头,“还睡着。”

章安跟着叹口气,“那怎么办?秦镇那厮厉害得很,要不叫上褚永再去一趟?”

宋修远恶狠狠地说:“别提他,我让他退亲,可没说让他闹得满城风雨,要不是妹子胆子惜命,换个心气高的,早就一头撞死了。等秦镇这事了了,回头我就去教训他。”

章安张了张嘴没说话,昨夜他在门外看得可清楚,宋青葙拿起碎瓷片面不改色地就往手腕子上拉,就这样还叫胆子小,还叫惜命?那么不惜命的是什么样子,直接拿刀抹了脖子?

“秦镇不是说来接她?如果申时前他有本事找到这里,我就成全他,否则,别怪我棒打鸳鸯!”宋修远思量片刻,突然一掌拍向树身,黄叶似断翅的蝴蝶般晃悠悠飘落下来,铺了满地。

章安摸摸脑门,“现在已经午时了,申时之前,能找来可不容易。修远既然有心成全,何不做得好看点?”

宋修远“哼”一声,“他的媳妇他不来接,难不成我还得送回去?”低着头,喃喃自语,“你说,她怎么就转了性子?”

章安看着他,“许是你以前看错了也未可知。再或者,你听听她遇到的那些事,要真跟你说的毫无主见,恐怕早就被撕掳了,还能好端端地活着?”

宋修远沉着脸,低声念着,“白家胡同、郑德显、丁骏、还有袁茂家的,这些人,我都要一个个地收拾了。”叹口气,再叹口气,迟疑着问,“你觉得秦镇能靠得住?”

“靠不靠得住,妹子说了算。”章安朝屋里努努嘴,蹲在院子里,沉默会儿眯着眼睛看看天色,“要不,我去给秦镇送个信儿?”

话音刚落,只听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第69章 小别重逢

章安习惯性地爬到树杈上,探头看看,对宋修远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此时,门房里的男子已弯着腰颤巍巍地出来,小心地打开道窄缝,问:“找谁?”

门“哐当”被推开,秦镇面沉如水昂首走进,周身散发的冷厉气息使得原本炽热的秋阳似乎也冷了几分。

章安见势不好,“哧溜”滑下来,站在宋修远身旁,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秦镇轻蔑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对准宋修远,“三娘在哪?”

宋修远侧侧头,“屋里,睡着。”

秦镇刚想进去,又停下脚步,冷冷道:“看在三娘的面子,昨夜之事我不追究。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事可一不可二,若有下次,我不会杀你们,但绝对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宋修远欲分辩,可瞧见秦镇的眼眸,欲出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他走南闯北这些年,没少见过面相凶恶之人,可秦镇不但凶,而且狠,眸子黑漆漆得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直到秦镇走进屋子,围绕在周身的冷意骤然散去,宋修远才感觉轻快了些,侧身与章安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宋青葙侧身躺着,身上仍穿着昨夜那件天碧色绣白玉兰花的杭绸小袄,发髻被压得有些散乱,珠簪歪斜着,摇摇欲坠,两只手温顺地放在腮旁,一只腕间戴着翡翠镯子,另一只手腕却缠了条白棉布。

秦镇轻轻拔下珠簪,塞进袖袋中,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视线落在她腕上的白布条,眸光顿时冷了几分。

宋青葙睡得极不安稳,一个梦接着一个梦,一会是在白家胡同的紫薇花下,付氏淡漠地看着她,上身是人头,下面却是长着鳞片的鱼身;一会是漆黑的深夜,二哥拿着长剑架在她脖子上,恶狠狠地说,跟我回去,走还是不走;一会又是漫天风雪,身穿灰衣的秦镇冷冷地对她说,咱们和离吧,说罢转身就走…她绝望地倒在雪地上,拼命地喊:“不!我不和离!你别走…”

宋青葙一个激灵坐起来,冷汗涔涔。

秦镇掏出棉帕,温柔地拭去她额角的汗珠,轻唤:“阿青,醒醒,醒醒,是做噩梦了?”

宋青葙迷茫地睁开双眼,费力地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梦里的景象清清楚楚地闪现在脑海里,宋青葙一头扎进秦镇怀里,哭喊道:“你别走,你别抛下我。”

秦镇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住嘴地安慰,“阿青,是我,没事了…我不走,不会抛下你,不会不管你。”

宋青葙死命地抓着他的衣袖,指甲因用力而变得发白,直到感觉到熟悉的怀抱,那颗漂浮无助的心才安定下来。她抽泣着,无限委屈,“你怎么才来,我想回家了。”

“是我不好,来迟了。”秦镇慌乱地擦着她脸上的泪,伸臂取过她的披风,当头把她兜住包起来,低声道,“咱们这就回家…你能自己走,还是我抱着你?”

宋青葙不说话,越发紧地往他胸前靠了靠。

秦镇心里软得像水,拦腰将她抱在怀里,小心地往外走。经过宋修远身旁时,宋青葙轻轻说了声,“等一下,我有话对二哥说。”

秦镇将她放下。宋青葙擦擦腮边的泪,深吸口气,平静地开口,“二哥以后仍住在这里?”

“对。”宋修远疑惑地点点头,眸光瞥见秦镇冷肃的面容,心猛地沉了沉。

宋青葙淡淡地说:“那回头我让人将母亲陪嫁的铺子跟田庄的地契送过来,二哥以后成亲用得着。我靠着世子爷,用不着那些。”

宋修远推辞道:“是娘指名留给你的,你收着吧。我是男人,好男不吃爹娘饭。”

宋青葙垂眸,“那就先放我那里,二哥需要的时候遣人跟我说一声。”顿一顿,接着道,“我跟世子爷过得挺好,二哥无需挂怀。二哥跟着五爷,定然也会前程似锦。以后,我就不来看二哥了,二哥多多保重。”曲膝,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福礼。

宋修远愕然,“三妹,你这是…二哥完全是为你好。”

宋青葙温婉一笑,“我知道二哥对我好。只是我已经嫁了人,出嫁从夫,理应听世子爷的。再说二哥还有大事要做,别因为我们的缘故拖累你…二哥两年多没有音讯,以前总怕二哥出事。现在知道二哥身体康健,我也放心了,再没有遗憾之处。”再笑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看两人走出大门,宋修远喟叹一声,问章安:“三妹到底什么意思,我所作所为都是为她好,她怎么半点不领情,反而颇多怨尤?”

“她不是要跟你断了兄妹情分吧?”章安没怎么听懂,摸摸脑门,“哎呀,这女人的心就是海底的针,有话不明着点说,谁能猜得透?依我看,秦镇对她还算好,你也不必再多牵挂,用心办好五爷交代的事才是正经。”

宋修远无奈地点点头,“也是,女大不中留,由她去吧。明天咱们就去找五爷,顺便跟褚永那狗东西算算账。娘的,还有脸跟我提新刀,美得他。”

章安笑笑,“你那新刀确实新奇,也不知是哪里的工匠想出来的点子,难怪褚永眼馋。”

宋修远从怀里掏出把一寸多长的刀,寻着刻痕将上面的机关都打开,“我娘之前用它削过秋梨,看着挺方便,用来防身稍嫌短了。依我看,就这两柄刀跟短刺用处大,其余这些钩叉之物却没什么用处。”

章安左看右看,突然一拍大腿,“我倒有个主意,咱们拿着这个找工匠照样子多打几把,只留着刀跟刺,其余没用的玩意一概不要。兴许五爷见了也喜欢。”

宋修远拊掌道:“好主意,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找工匠。”

且说宋青葙跟秦镇出门后,一眼就看到正对着胡同口停着辆马车,车夫正跟马车旁站着的那人说话。那人穿素白色圆领道袍,宽大的袖口缀着密密麻麻的金线水草纹,袍边系着片金锁,手中摇着金扇子,通体上下的金子在秋阳的照耀下,熠熠生光,令人不敢直视。

秦铭侧头转向秦钧,不无遗憾地说,“我料想得不错吧,咱们就是白跑一趟,你看大哥身上半点血没溅上。”

秦钧黑着脸,翻身上马,“是谁颠颠地让我告假跟着来的?二哥记性不会那么差吧?”

秦铭惊讶道:“难道是我?”随即恍然大悟,“噢,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这次接回大嫂来,你就是大嫂的救命恩人,大嫂为报恩,肯定尽心帮你张罗个合意的媳妇儿。”

秦钧“切”一声,“这是二哥的想法吧?”

秦镇耳朵好使,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冷冷地扫过去,“回府!”

正午的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秦钧心无旁骛地赶车,秦铭则悠闲地骑马随在车旁。

透过晃动的窗帘,宋青葙看到外面不时闪动的金光,摸了摸发髻,问道:“是不是很乱?”

秦镇笑笑,柔声道:“没事,待会三弟车赶到望海堂,不会被人看见。”

宋青葙咬着下唇,神情沮丧,“是不是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没有,”秦镇揽住她,“就父亲以及我们几个知道。我让碧柳告诉下人,说你不舒服,不许人打扰,有事告诉秋绫就行。”

宋青葙仰头看着秦镇,他的脸庞刚硬,眉毛粗浓,眼底有着明显的青色,眸光却温柔深邃,蕴含着无限情意。这张脸,看上去有点凶,却让她心安,让她眷恋。

一时心潮澎湃,情不自禁地伸手圈住他的脖颈,吻在他唇角。

秦镇热烈地回吻着她,先是轻柔温存,而后疯狂地掠夺占有。他的话语,在她的齿间,支离破碎,“一夜未睡…害怕…你再不回来。”

“我也是,怕你不要我了。”宋青葙呢喃着回应,双手攀在他的肩头,泪水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慢慢淌下来,滑入口中,又苦又涩。

秦镇暗叹一声,又俯□,燃着火焰的亲吻,灼干了她腮边的泪,熨平了她惶恐的心,搅热了两个人的身体。

宋青葙被他吻得七晕八素,突然想起来什么般,惊叫一声,“我的簪子?”

秦镇松开她,自怀里取出那两支式样简单,簪头用紫色的东珠镶成丁香花的珠簪,“在这里,我替你收着了。”

宋青葙坐正身子,将头发打散,以指作梳,绾了个低髻。秦镇抬手将珠簪戴上。

两人四目交投,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彼此的心意,他们都看得极清楚。

抛开年少无知的过往不提,秦镇在□□上基本算是个痴傻的人,一旦认定便是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宋青葙聪明,可她的聪明在于能认清男人的心,也认清自己的心。秦镇既然对她情有独钟,她也愿意用同样的真心来交换。

因为值得!

马车行到簪儿胡同,秦钧在门口停了停,见车内人没有下车的迹象,扬声唤来门房,将门槛卸下,一路赶到望海堂。

宋青葙裹紧披风,被秦镇抱进屋里。

秦铭摇摇折扇,望着大步离去只言未发的两人,道:“大哥这是大恩不言谢,回头得让大嫂给我再打个金锁片,要八两重的,这个戴着太轻,发飘。”

秦钧冷眼瞅瞅他,一挥鞭,马吃痛,四蹄腾空,撒腿就跑,扬起许多尘土,扑了秦铭一身。

“金线不经洗,洗多就掉了。”秦铭气急,将马鞭扔给远山,双手提着袍摆不住地抖。

远山笑着道:“二爷应该找个盆接着才对,没准能掉下金末末。”说罢,牵马一溜烟地走了。

秦铭跳着脚叫,“你皮子紧了是不是,回头让大哥给你松松。”

眼下,秦镇可没功夫理会外面的鸡飞狗跳,他整个心都系在了宋青葙身上。

隔着棉布帘子,净房那边的水声清晰可闻,秦镇原本就不太平静的心思顿时荡起了层层涟漪。

他深吸口气,沉声唤碧柳摆饭。

宋青葙沐浴罢,带着满身的湿意走出来。水汽熏蒸过后的脸,绯红似霞,乌黑的青丝垂在身前,打湿了身上的月白色中衣,里面枚红色肚兜上绣着着鱼戏莲叶图案就清清楚楚地印了出来。

秦镇喉头一紧,才始压下的涟漪迅速地荡漾成水花。掩饰般起身,接过宋青葙手里的棉帕,哑声道:“我给你绞干头发。”

床边半人高的穿衣镜里出现了一对相依偎的身影,男人高大,女人娇小,站在一处却如日月交辉相得益彰。

秦镇的视线一下子就落在宋青葙的腕间。

“下次不许这样。”他抬起她的手,心疼地打量,“我说过去接你,必定会去。而且,我不会和离,即便你想,我也不会放你走。”

宋青葙怔怔地看着他,怯怯道:“我一时昏了头,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二哥若真要我们和离,我可能就活不了了。”

“瞎话!不许这么说!”秦镇心里紧张,手底不自主地用力。

“嘶,”宋青葙倒吸口凉气,举着手腕,委屈不已,“都被你捏红了,也不知以后会不会留疤,要是别人问起来该怎么说?”

秦镇失笑,女人都是这么爱美,刚回过神就担心留疤的问题?

愣了片刻,秦镇笑笑,“我去问问娘…就说你削梨子时伤了手。”

“唉,”宋青葙叹气,“娘肯定觉得我很笨,削皮也能受伤。要不,你就说你掌心的伤怕留疤,好不好?”

秦镇无奈地说:“好!”

宋青葙斜睨着秦镇得意地笑,少顷,俯在他胸前,低低叹一声,“你真傻!”

秦镇温柔地将她揽紧。

过了好一会儿,宋青葙抬起头,神情严肃地问:“有件事一直拿不定该问还是不该问,世子爷,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第70章

“世子爷是怎么找到我的?”宋青葙神情严肃,说完很快又补充道,“要是不方便的话,不说也行,我就是问问。”

秦镇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宋青葙笑笑,不确定地说:“我也是随便猜的,说错了,世子爷别怪。我听大舅母说,生意人总会留点后手,虚虚实实的,让人猜不透底细。比如明明只能吃下五百两银子的货,却说需要一千两银子的货。我寻思着咱们府里上百年的爵位,没准也留着暗招。我想老侯爷、侯爷都是独子单传,京都也没靠得住的亲戚,独力支应这偌大的门户可不简单…”

她的心思真重,秦镇暗叹,要不是他对宋青葙多少有些了解,还真听不出她的意图。

轻拂一下她的发,笑道:“这次没用后手,保命的东西还在,不会轻易露出去。你放心就是。父亲那里也没问题,再说了,你是我的媳妇,即使动用暗中的势力,也是应该。”

宋青葙坦诚地说:“五爷的意图我猜了个七七八八,父亲的态度我也明白,我不想因为我连累这一大家子人。”

秦镇思量会,道:“前天夜里常太医投缳自尽了,对外是这么说的,父亲私下问过仵作,仵作说其实常太医上吊之前就已经死了。”

宋青葙张大嘴巴,问道:“是顺义伯的人干的?”

“既没人证也没物证,不好说。正好昨天又出了你这事,父亲就让我到五爷府邸跑了趟,把上次常太医带来的东西给了五爷。。”

宋青葙咬咬下唇,“那就是说,咱们还是要站在五爷这边了?”

秦镇摇头,“不,不相干。本来常太医的诊案也是要交给五爷的,父亲虽不喜五爷,但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老祖宗帮楚家打下的江山不能这样白白让给别人…五爷倒挺痛快,接过东西后,马上说了你二哥的下落。”

宋青葙想想宋修远,不由问道:“你觉得五爷是个怎样的人?”

“我去的时候他正在花园里赏花喝酒,看着挺和气,没什么架子。不过,五爷是在宫女太监手里,从小被捧着养大的,幼时很跋扈,后来不知为何改了性子。父亲说过,帝心难测,五爷也差不多。”

宋青葙黯然道:“现在想想跟二哥说的那番话,着实有些过了,应该耐着性子劝他几句才是…只是,以前为他提心吊胆的,好容易把他盼回来,竟然头一件事就让我和离,而且还伤你。连七八岁的小孩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二哥也太霸道,太自大了,想想我就气。”

秦镇看着她笑,“以前总觉得你做事冷静,有条不紊的,现下也知道你也有冲动的时候。阿青,我很欢喜。”

她不冷静的次数有限,细细想起来,每一次都是因为他。

宋青葙蓦地红了脸,转过身不再理他。

第二天一早,宋青葙正俯在炕桌上计算买粮米所需的银子,秦钰来看她,“听说嫂子病了,是不是这几日累的?现在好些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