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葙问道:“出什么事了?”

秋绫摇摇头,叹口气,“没什么大事,只是…唉,我也不知道,二少爷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宋青葙凝神听着,只听秋绫道,“刚过去那会,二少爷挺有分寸的。五爷给他找了个羽林卫的差事,二少爷除了当值就在家里与章安摆弄刀剑,偶尔也看会书。可自打年前,五爷赏了两个乐姬给他们,二少爷就全变了,整天跟章安两人搂着乐姬在家胡作非为,我有时劝劝他,开头还听两句,后来被乐姬挑唆着就不理,到现在,出口便骂,前天还踹了我两脚…”

宋青葙忙问:“踢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秋绫道:“不重,就是觉得寒心。以前二少爷虽顽劣淘气,可能分得出好赖,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现在看来,二少爷根本就是猪油蒙了心,乐姬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青葙默默地思量着,二哥比她年长五岁,今年二十,如果爹娘还在,早就张罗着给他说亲定亲,没准现在已经成亲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让他被个乐姬迷得晕头转向。

依着二哥的性子,该找个有主见能管着他的人才行。

只是,二哥死心塌地地跟着五爷,她要说让二哥辞了差事,在家说门正经的亲事,二哥能听她的吗?

宋青葙不敢确定,想了半天,问道:“二哥既无文才又没武略,身手比他强的一抓一大把,他有没有提到过五爷为什么就相中他了?”

秋绫犹豫道:“我也说不太准,好像说五爷很欣赏他的见解,夸他心思独特什么的。前阵子,二少爷跟章安鼓捣了把新刀,就是以前二太太常用来削苹果皮的那种刀,五爷就大为赞赏,乐姬就是因为这个赏的。这阵子没见二少爷有什么动静。”

宋青葙突然明白了,二哥是用母亲的东西博得了五爷的重视,就好像她以前拿母亲画的花样子绣帕子也经常被人称赞一样。

可母亲留下的东西毕竟有限,二哥能用到几时?

想到此,宋青葙道:“我明白了,不过一时半会也没什么法子。你有什么打算,想回来还是留在二哥哪里?”

秋绫叹道:“我还是到二少爷那里,有我在,至少那几个丫鬟不敢有什么歪心思。再说,要真离了二少爷,我也不放心。”

宋青葙闻言,叮嘱道:“你帮我传句话给他,他要是想以后好好成个家,就把乐姬卖了。”

秋绫道:“这话我跟二少爷说过,他说五爷赏赐的东西,是给他的体面,哪能随便卖。”

宋青葙气道:“既然是体面,那就更不能没日没夜地使唤,把人累坏了怎么办?依我之见,让她们专司打帘最好,谁来了都能看到五爷给他的体面。而且,这活轻省,肯定累不着。”

让那两个娇滴滴软绵绵的美人儿打帘?

秋绫忍不住笑,“二少爷要能跟夫人想得这么明白就好了。”

宋青葙道:“原话说给他听吧,能入耳最好,要是听不进去我也没办法。还有,要是他再动手,你也不用待在那里,直接回来就行。你是娘的陪嫁丫鬟,又打小看着他长大…”

秋绫笑笑,“夫人不用为我挂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硬拧着来。”

宋青葙点点头,让碧柳送了她出去。

秦镇去巡视铺子,回来时,鸽灰的暮色已经笼罩了天际。

正房亮着灯,糊窗的绡纱上透出女子的剪影,似是在纳鞋底。

笑意便自心底洋溢出来,绽放在唇角,秦镇加快了步子。

宋青葙听到脚步声,放下手里的针线迎上来,关切地问:“回来的这么晚,铺子不顺利?”

“不是,都很顺利。就是西大街绸缎铺的莫掌柜话太多,拉着我絮絮叨叨不停,我记着你的吩咐,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了才回来。”秦镇笑着回答,一边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也不知从何时起,秦镇多了这个毛病,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总会摸她的脸。

宋青葙赧然,笑着吩咐碧柳摆饭,又问:“府学胡同那边的杂货铺怎么样,这个月可有起色?”

“跟上个月差不多,账簿我带回来了,没看出有哪里不对,回头你再看看。”秦镇边说边去净房洗了手,扫了眼窗户,“怎么换成绡纱了?”

“早起时换的,你昨天不是说高丽纸太憋闷,又不敞亮,干脆就换了。妹子过来看见,还说咱们换得早。”

秦镇便问:“她来干什么?”

宋青葙歪头想了想,笑道:“不告诉你。”跳动的烛光映着她的脸,肌肤柔滑如玉,双唇水嫩欲滴。秦镇看着眸光微闪,身下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复苏。

宋青葙看到他目光骤然变得明亮,急忙夹了口菜送到他唇边,“世子爷尝尝,葱爆羊肉,说是从清真馆子学的,有没有膻味?”

秦镇无声地笑了笑。

云雨过后,宋青葙俯在秦镇胸前,低声问:“羽林卫是干什么的?”

“巡查,守御宫门跟城门,”餍足的秦镇拂着她光滑的脊背,心不在焉地答,“怎么想起打听这个?要是还有精神,咱们再来。”

“世子爷…”宋青葙嗔怪地掐他一下,“人家给你说正事。五爷给我二哥谋了个羽林卫的差事,我只听过这个职位,不知道管什么,所以就问问…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秦镇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也不算差,好几家勋贵子弟都在羽林卫当差。整天没什么事儿,要么站在门旁守卫,要么来回巡查,不累,就是挺无聊。”

宋青葙沮丧地说:“要是天下太平,羽林卫算是个好差事,可现在,我觉得五爷是别有用心…皇上只有一个皇子,以后肯定要立他为太子。五爷手里攥着皇子的把柄,还能甘心,到时候掀起宫变,我二哥担着守宫门的差事,必然第一个送命。我得想个法子,千万让他辞了差事,荣华富贵不算什么,保住命才是最紧要的。”

秦镇思量会儿,道:“羽林卫倒是每年都赶出几人来,要么是生病体弱的,要么是犯错被打残了的,却没听说有自己辞的。”

宋青葙叹口气,“要是娘在这就好了,问问娘有没有那种吃了之后有气无力的药,以后再吃点解药还能恢复过来。”

“还有这种药?我倒是没听说过。”秦镇轻轻亲亲她的面颊,“你别担心,实在没法子,我就断他一条手筋,平常生活没问题,就是不能提重物,不能动刀动枪。手筋断了,羽林卫怎么也得放人。”

“那不行,二哥还没成亲先就残了。”宋青葙连忙打断他,“明儿我去问问西兰,没准她能知道。”

转天宋青葙从西兰那里得到了答案,“吃了让人有气无力的药确实有,但是时间短,最多一两天,像是迷药那种。夫人说的一两个月都没力气,这倒是难办,寻常迷药吃多了,身体就废了不说,脑子也就跟着糊涂了。”

宋青葙垂头丧气地走出西跨院,看来这种投机的法子不行。

难不成非得将二哥弄成残废?

宋青葙默默地摇了摇头。

宋青葙这边为宋修远忧心,那头宋修远也是愁眉不展,他倒不是为了差事忧心,而是为了银子发愁。

本来他跟章安两人的俸禄,养着秋绫跟四个丫鬟、两个小厮、一个门房是绰绰有余。

现在凭空多了两个乐姬,日日酗酒夜夜笙歌不说,乐姬时不时还讨要点赏钱,诸如衣衫过时了,该缝两身新的,头上的金钗戴腻了,想换个玛瑙的。

宋修远没多少家底,吃点喝点还无所谓,动辄十几银子拿出去买衣物首饰却不成。

乐姬见讨不到好处,就不像以前那样温柔小意予求予取。

宋修远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刚尝到女人滋味,正食髓知味,遭此冷落,心里抓心挠肺的难受。

可巧,这天林氏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宋修远的住处,拉着宋宁远上门了。

林氏一看宋修远的宅子虽小,可里面摆设却不差,桌子上摆的,椅子上搭的,比以前在白家胡同的好强百倍,顿时又酸又妒又气,嚷道:“修哥儿,你枉为二房长子,怎不好好管教妹妹?可怜老太太尸骨未寒,至今未能下葬;可怜你大伯,为着你们兄妹操劳半生,被嫡亲的侄女赶出家门,病在床上起不来了。你说,三姑娘嫁到清平侯府,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没有?一万多两银子的宅子眼也不眨一下就赏给奴才了,怎么就容不下嫡亲的伯父伯母?你说,你还是宋家的子孙吗?”

一边数落一边嚎哭,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啪嗒啪嗒淌得极快。

宋修远早听宋青葙提过除族之事,见林氏还有脸找上门来,冷冷地说:“我自然是宋家子孙,却不是你们的宋家…宋太太莫非忘了,是嫡亲的伯父伯母把我们兄妹除族的,也是嫡亲的伯父伯母教导得好,否则我那性子软和的妹子还学不会这种赶人的招式。你们白住了十几年,既然宋太太今天来了,不如咱们就把十几年的租金清算清算。”

林氏一听这兄妹俩没一个有人性的,急了,擤擤鼻涕道:“你们这群白眼狼,怎么不想想当初你爹娘都不在了,是吃的谁的,用的谁的?现在过得好了,嫁得好了,就翻脸不认人,白养你们这么些年。”

宋修远笑了笑,“宋四姑娘不是嫁得更好,顺义伯府,贵妃娘娘的娘家,宋太太何必舍近求远,不求自己的闺女,反而来求个外人?”

林氏被堵得没话,瞧见傻愣着的儿子,拧了他一把,道:“修哥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大哥正科举举仕,好歹拉扯他一把,日后他高中了,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宋宁远自幼读书立志科举,是被老太太捧在心尖尖上的,而宋修远就是个混混,跟付氏一样不受老太太待见。

此事虽与宋宁远不相干,可过去受到的责罚,宋修远却没忘记,仍是冷了脸道:“宋太太真是记性不好,我没有什么大哥,就有个嫡亲的妹子。”猛然想起,宋青葙曾经说过的话,言下颇有不认这个哥哥的意思,不由黯然,朝着小厮喝道,“还不赶紧把人赶出去,以后切不可阿猫阿狗地都放进来。”

不等宋修远说完,宋宁远早涨红了脸出去了。林氏仍挣扎着不肯走,被小厮两边架着半拉半拽地拖了出去。

宋修远抬头望着院子里梧桐树新发的嫩芽发呆,他不是为林氏生气,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他在想,自己一心为了妹妹打算,妹妹却不领情,摆明了不想与他有瓜葛,连白家胡同这种大事都不曾来知会一声。

乐姬在屋里将外面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眼眸一转计上心来,扭着杨柳般的细腰一摇一晃地走出来,雪白的玉手就攀在了宋修远肩头,眼波流转,声音娇媚,“没想到爷还有个有权有势的妹子,想必也的妹子也不差钱,一万多两银子的宅院转手就赏给奴才。我这么听着倒觉得有点不对劲,论起来爷是长子,那处宅院由爷来处置才名正言顺。如今爷这里捉襟见肘的,连根像样的发簪都没有,连我看着都替爷心疼。”

秋绫端着杯碟正要出门,听到院子里乐姬的话,忍不住就停下脚步,想听听宋修远如何回答…

第99章 还是二哥

其实,宋修远从内心来说,是真想好好地照顾妹子。一来,他是兄长,宋青葙是他唯一的亲人,二来,付氏生前也多次嘱托他,他不能辜负亲娘的委托。

上次他听说妹子嫁给秦镇那个无赖,心急如焚,连夜杀到清平侯府想把妹子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没想到人家小两口恩恩爱爱和和美美。不但差点棒打鸳鸯不说,还得罪了宋青葙跟秦镇。

宋青葙临走前对他说得那番绝情的话,更是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只是,他虽然觉得宋青葙不理解他,对他太过无情,可她总归是他的妹子,绝不许别人对她说三道四。

听了乐姬的话,他立刻拉下脸子,一把甩开乐姬的手,“爷的事轮得着你来管?嫌爷寒酸就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乐姬本是半边身子靠在宋修远身上,他冷不丁抽开身,又一甩一推,乐姬站不稳,后退两步倒在地上,顿时捏着嗓子委委屈屈地抽泣起来。

宋修远烦躁地说:“嚎什么嚎,丧气!”转身进了屋子。

秋绫在厨房见到这情形,顿时松了口气,端着托盘走到正房,将茶盅与碗碟在方桌上摆放整齐,刚要出门,宋修远叫住她,“妹子真的把白家胡同的宅院赏给下人了?”

秋绫平静地说:“是不是真的我不清楚,不过姑娘就是赏人也有赏的道理。”

宋修远道:“我不管她赏不赏人,她是压根不打算认我,心里完全没这个哥哥了是吗?”

秋绫垂眸道:“那天我从清平侯府回来,姑娘托我给少爷带过话,当时少爷正忙着,没心思听,所以我也没说。”

宋修远一愣,想起来了。那天他看乐姬露着半截肚子跳舞看得正起劲,就没搭理她。

秋绫见状便道:“姑娘说,少爷想要以后好好成个家,就把乐姬卖了。二少爷想想,这样下去,好人家的闺女哪个愿意上门?”

宋修远搓着膝头为难,“五爷赏的人,哪能随便卖了?”

秋绫又将宋青葙说的那话说了遍,“…只要少爷能耐得住,就当是个摆设也行…说句不中听的话,姑娘看事情看得比少爷远,比少爷透,姑娘口头上说不想见少爷,大半也是因为五爷。”

宋修远的脸色沉了沉。

秋绫顿了顿,索性一鼓作气说个透彻,遂低声道:“少爷跟了五爷这些年,想必也知道五爷对那个位子的心思。可那个位子哪是那么容易坐上去的,皇上有亲生的儿子,顺义伯根基不能说不深厚,两方面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管最后谁坐了那个位子,血流成河是免不了的。

“就算是五爷成事,给少爷封官加爵,可当官也不好当,一句话说不好,一件事办不妥就没了脑袋。姑娘常说,这辈子不图荣华富贵,日子过得安稳就好。少爷想想,二房只你一个男子,二太太若地下有灵,定然也不愿意少爷干刀口上舔血的差事。”

宋修远此前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红官服让宋家人刮目相看,让祖母瞧瞧她素来瞧不上眼的孙子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所以,他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五爷。

他却从来没想过或者是不愿去想,很可能他没等到加官进爵就没命了,也很有可能他刚做上官就获罪问斩。

他读的书少,听得戏却不少,戏文里经常有大忠臣重罪谪边,九死一生地回来跟妻儿团聚,又或者,大将军被奸人陷害经过无数磨难才得以昭雪。原本,他只以为是戏文,可戏文也折射着真事儿。

想到此,宋修远浑身发冷,后心骤然渗出一层冷汗。

秋绫见宋修远想得入神,悄悄退了下去。

院子里的乐姬惺惺作态地假哭半天,见没人理睬,自己下不了台,又“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秋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病就看郎中,没病就自己爬起来。”

乐姬“哼哼唧唧”地说:“你没看见我摔了腰,站不起来,赶紧过来扶着。”

秋绫冷冷地扫她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乐姬腰也不疼了,爬起来,冲进正房,扑到宋修远身上就哭,“爷可得替我做主,连个奴才都对我摆脸子看。爷,那个秋绫又老又丑,说话也不中听,干脆卖了,免得三天两头妨碍咱们乐呵。”

因见宋修远冷着脸没说话,便扯着裙角,指着上面明晃晃的泥印,娇滴滴地说:“爷,人家的裙子都脏了,明儿爷得陪我去买条新的,就要上次看中的那条嫩黄的。那伙计说我肤色白,穿嫩黄最衬,爷,好不好?”

宋修远抬眼看着她,脸上擦着香粉,又沾了几滴眼泪,有些不匀整,嘟着的双唇上涂着口脂,倒显得鲜艳欲滴,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眼角微微向上吊着,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狐媚气十足。

宋修远想起以前付氏曾说过,看人最重要的是看眼,眼神清澈说明心灵坦荡,眼神沉静说明性子稳重,眼珠子不停地转,要么是在耍坏心眼要么是娼藉女子成心在勾引人。

他不由后悔,自己怎么竟被这么个娼妓勾引的五迷三道,失了童子身不说,还对秋绫动手。

母亲对她的陪嫁丫鬟都很好,从没惩罚过,甚至连大声叱责过都没有。而秋绫秋绮她们对他也极好,母亲去世那天,他在灵前守灵,夜里睡得正迷糊,听到秋绫对着灵枢低声说:“二太太放心,我会守在二少爷跟三姑娘跟前,替太太看着他们。”

宋修远又是一愣,这些画面原本都清楚地刻在脑海里,怎么前阵子竟似魔怔一般,全然抛在了脑后。

他推开乐姬,淡淡地说:“以后你就负责打帘,要有点眼色,别等客人走到跟前了才挑帘子。”

乐姬没听明白,越发凑得近,拉长了声调道:“什么有颜色没颜色,我觉得爷才色呢,上次把人家的中衣都扯破了,弄得人生疼,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好人家的闺女哪会大白天在正厅说这个?

宋修远心里越发腻味,手上用了十分力,把她推了出去。

乐姬撞倒一把椅子,然后倒在地上,这次真的扭伤了腰。

章安闻声赶来,不安地说:“二郎,她可是五爷赏赐的,若五爷怪罪下来…”

宋修远平静地说:“是我伤的人,天大的罪由我顶着,决不会牵连你。”

隔天,宋修远到兴王府请罪。

五爷没见,是褚永见的。

褚永身穿一袭白衣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走出来,笑呵呵地说:“二郎果然生猛,竟然伤了腰,没事,那个不能伺候就卖了,这里还有,二郎随便挑。”

一声唿哨,从门口走进十几个妙龄女子,个个穿着粉色纱衣,风骚妩媚冶艳多情。

宋修远见状却忍不住心寒,兴王府竟养着这么多乐姬舞姬,先前还不知送出多少个,以后也不知还要送出多少个。

本来他以为五爷独独青睐自己,才会既赏宅院又赐美人,没想到,伯乐只一个,养着的千里马却是无数。

宋修远收敛了心思,笑笑,躬身道:“先前那个就挺好,我舍不得卖。”

褚永眉梢一挑,“没想到二郎还是个痴情男儿?我果然没看错人,当初就觉得二郎性子爽快重情重义,这番交往下来,更是如此。上次的事,是我处理不当,打过一架算是扯平了,以后二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宋修远咬了咬牙,告退离开。

上次宋青葙离开第二天,他就去找了褚永。

褚永毫无愧色,打着“哈哈”说:“…二郎心里也明白,退亲的事跟你伯父伯母根本说不通,他们能舍得这块到嘴的肥肉?我确实没考虑周全,幸好未负所托。而且你妹子嫁到清平侯府,日子过得不错,秦镇护得也紧,还因这事揍了我一顿。想必你也听说过,我褚永何曾吃这么大亏,还不都是为了二郎你?”

褚永巧舌如簧,宋修远有口也无从辩解,干脆一拳捣了过去。

褚永身手不如秦镇,比宋修远却强了许多,因顾及着五爷还要重用他,不好面子上做得太难看,便没使全力。

哪知宋修远却不是别人退让他自己也退让之人,加上对褚永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极为不满,仍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狠狠地揍了褚永好几拳。

褚永俊美无俦的脸上又被打得青紫红肿,气得暗骂了宋修远好几句不识好歹。

宋修远从兴王府出来,一路想着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以前觉得豪气干云前途无量,可细细思忖下来,又感觉一切飘渺空茫得狠。

回到宅院,章安见他脸色阴郁,问道:“五爷怪罪你了?”

宋修远摇摇头,“没有,不但没怪罪,褚先生还说另赏一个乐姬给我。”

章安大喜,拊掌赞道:“不愧是五爷,气度就是大。”又问,“人呢,怎么没一道带回来?”

宋修远道:“我没要。”

“嘿,你这家伙,”章安龇牙叹道,“白给的美人儿,为什么不要?”

宋修远抬眼看看章安,压下心头的话,只说道:“就靠咱们两人的俸禄,养眼前这些人还紧巴着,再添张吃饭的嘴,拿什么养活?”

章安摸摸后脑,叹气,“真他娘的憋气,要能发笔小财就好了,就托人买个扬州瘦马来,听说那个玩着带劲。”

宋修远愈发无语。

他跟章安打小就认识。付氏不赞成他科举,觉得科举制度害人,写八股文能把人写傻了,可也没打算教他经商,怕他被人绕到坑里。他没事干就满街瞎混,十一二岁时,有次在街上买了两只肉包子,正要吃,有几个混混上来就抢,抢了肉包子不说还要荷包。

宋修远不给,就与他们打成一团,章安正巧路过,助了宋修远一臂之力。两人就此认识。

宋修远是有家但没人管教,章安则根本没有家,就在白水桥下面有处窝棚,自己一个人住。靠着给人打零工赚几个大钱生活,也时不时来点小偷小摸,还蹲在墙根要过饭。

章安长相憨厚,却有点小聪明,可他的小聪明只用在如何胡吃海塞混日子上头,对于将来毫无打算。

现在跟着五爷做事,有钱赚,有饭吃,还有女人陪着,已经是他理想中的生活了,他很满足。

宋修远被秋绫点拨着却想了很多,以后要娶妻生子,好好成个家,不能让二房的根儿断在自己身上。

想到此,宋修远坐不住了,起身对章安道:“我得去找找妹子。”

章安一听,以为宋修远去要银子,怕他吃了秦镇的亏,自告奋勇地说:“我陪你去。”

宋修远想章安陪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便没拒绝。两人雇了辆牛车,直奔簪儿胡同。

到了清平侯府,宋修远跟门房说:“我姓宋,是世子夫人的哥哥,麻烦你进去通报一下。”

门房上下打量宋修远一眼,又瞅了瞅站在旁边的章安,进去找了个小厮,俯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厮点点头,撒腿往望海堂跑去。

宋修远跟章安等在门口,正觉得无聊,忽然听到角门响动,一行人冲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从昨晚到现在感觉没什么心思码字,一直慌慌的,静不下来,很不在状态~

第100章

“夫人,夫人,”碧柳风风火火地进来,因为跑得急,脸颊染着红晕。

宋青葙正在听新月回事,见碧柳急三火四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由心惊,问道:“怎么了,丁九娘出了什么事?”

“不是丁姑娘,丁姑娘好着呢,是二少爷。”碧柳大口大口喘着气,“我刚从三圣庵出来走了没多远,看到世子爷骑着马,马背上横着两个人往东去了…我正纳闷着,看到角门那边围了好几个人,打听之后才知道,是二少爷过来找您,门房报到世子爷那里,世子爷就带着远山几个出去把二少爷揍了一顿。”

宋青葙大怒,脸色顿时变得通红,“啪”一声举掌拍在长案上,将长案上的茶盅震得“咚咚”响。新月还是头一次瞧见宋青葙发火,惶恐地后退了几步。

宋青葙强压下怒气,平静地说:“去看看世子爷回来没有,请他过来下。”

少顷,碧柳大步赶回来,“世子爷没回来,林管家过来了。”

话音刚落,千玉不紧不慢走到门口,后面还跟着远山、近石几人。

宋青葙冷声问道:“谁让你们动手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