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碎花小鳄又给汉哥发来了一条短信,约他见面。

汉哥答应了。

晚上,两个人在“这地方”酒吧见了面。

那天,碎花小鳄喝多了。

她醉眼迷离地望着汉哥,说了句让汉哥大为震惊的话:“汉哥,我一定要嫁给你。”

汉哥呆愣了半天才说:“小鳄,不可以的,你应该知道了,我爱…明亮。”

碎花小鳄说:“我知道!我要竞争,这是我的权利!”

汉哥说:“她是你妈!”

碎花小鳄说:“从血缘上说,没错儿。不过,现在她是我的情敌了!”

汉哥说:“小鳄,我尊重你的感情,我也不会对明亮提起今晚我们的谈话,但是我希望你打消这个念头,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我是你妈的男朋友,我们要结婚了。”

碎花小鳄满脸不屑地说:“她哪儿比我好?”

汉哥不说话。

碎花小鳄又说:“她会拉小提琴?乐团早解散啦!”

汉哥不说话。

碎花小鳄又说:“如果我没记错,她今年40岁了吧?很快就要到更年期了!”

汉哥不说话。

碎花小鳄又说:“她床上功夫比我好?我估计她那些花样早过时了吧!”

汉哥还是不说话。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女孩竟然如此自私,恶毒,不要脸。

碎花小鳄盯住了他的眼睛:“你说话啊!”

汉哥说:“我送你回学校。”

碎花小鳄说:“你不给我个结果,我不会离开的。”

汉哥说:“那我走了,你随便。”

碎花小鳄突然冷笑起来:“你走吧,让我一个人把这里的酒都喝光,我说到做到!服务生,拿酒来!”

汉哥没办法,只好重新坐下来。

碎花小鳄彻底喝醉了,她扑到汉哥的身上号啕大哭。汉哥始终直直地坐着。终于,碎花小鳄趴在他的身上,哭哭啼啼骂骂咧咧地睡着了。

汉哥把她扶起来,放进车里,送她回了学校。

半路上,她的电话响了,汉哥接起来,是她的同学打来的:“喂,小鳄?”

汉哥说:“我是她叔叔。”

对方问:“小鳄呢?”

汉哥说:“她喝醉了。”

对方说:“哦,我是她同学,我叫饭饭,快熄灯了,她还没回来,我们很担心。”

汉哥说:“麻烦你到学校门口接接她,我们很快就到。”

饭饭说:“好的好的。”

汉哥载着烂醉如泥的碎花小鳄来到了学校门口,果然看到了两个女生,一个胖胖的,一个瘦瘦的。那个胖胖的女生走过来,说:“叔叔好,我是饭饭。”又指了指旁边那个瘦瘦的女生,“她叫季之末。我们都是小鳄的室友。”

汉哥把碎花小鳄交给了她们,说:“麻烦你们了。”

饭饭说:“没关系的。叔叔,你回去小心点啊。”

那个季之末一直没说话。

她的头发很长。

后来,碎花小鳄给汉哥打过无数次电话,多数是半夜,他都拒接了。他一如既往地跟明亮相爱,一步步推进着婚礼计划。

时间长了,汉哥渐渐觉得,他对碎花小鳄做得太绝情了,毕竟她是明亮的女儿。她年龄小,不成熟,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她之所以说了那么多狠话,可能更多是在卖弄她的思想前卫。年少的时候都做过傻事。

三天前,碎花小鳄又给汉哥打来了电话,他接了。

碎花小鳄非常虚弱地说:“我在鼓楼附近被车撞了…你来…别告诉我妈…”

旁边果然人声嘈杂。

汉哥赶紧开车去了。

他到了鼓楼附近,看到车来车往,不见任何事故。

难道碎花小鳄被送进医院了?

他把车停在路旁,给碎花小鳄打电话,没人接。他连续拨了几次,一直没人接。突然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了,他转头一看,碎花小鳄钻了进来,笑嘻嘻地说:“汉总,这么巧啊。”

汉哥说:“你吓坏我了。”

碎花小鳄说:“开车带我去兜兜风吧。”

汉哥说:“你想…去哪儿?”

碎花小鳄说:“你第一次带我去兜风的地方。”

既然这样,汉哥正好和她好好聊聊,于是,他载着碎花小鳄就朝郊外驶去了。高速公路上还是不见什么车,两旁的田野变得金黄。

一路上,碎花小鳄没说一句话,她始终看着窗外。汉哥注意到,她流泪了。

汉哥试探地说:“你每次跟我在一起,是不是都会想起你爸爸?”

碎花小鳄没理他。

汉哥又说:“记得我教你的那个办法吗——不管你为什么哭,只要把眼泪吞进肚子里,超过三口之后,你就一点儿都不难过了。”

碎花小鳄突然说:“你做我的灵魂伴侣吧。”

汉哥一愣:“什么?”

碎花小鳄说:“灵魂伴侣。”

汉哥:“什么意思?”

碎花小鳄说:“既然你非要娶她,那么,我们的灵魂可以在一起。”

汉哥:“我可不想死。”

碎花小鳄说:“我没想让你死。只要夜里你全神贯注地想着我,我想着你,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聊天,做爱。”

汉哥绝望了,这个女孩确实油盐不进,他说:“小鳄,我再跟你说一次,我要和明亮结婚了,那时候,我就是你的继父,继父就是爸爸。”

碎花小鳄“哼”了一声,说:“我只有一个爸爸,他在电脑里。”

汉哥:“你可以不把我当爸爸,很正常。但是,明亮是你妈,这个没问题吧?”

碎花小鳄突然转过脸来:“她也不是我妈!”

汉哥一惊:“她不是你妈?”

碎花小鳄:“这些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再问了。好了,我得回学校了。”

汉哥感觉到,这对母女之间似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不过,他不好追根问底。

到了学校大门口,碎花小鳄下车的时候,仔细地端详了汉哥一会儿,说:“作为一个爱过你的人,我好像应该说点什么,嗯…祝你们幸福吧。”

汉哥点点头,说:“谢谢你,小鳄。”

第三章 两个世界

是的,明亮疯了。

你看见马路上走过一个衣衫褴褛的精神病,肯定觉得你和他天差地别,属于两个世界。其实不一定。也许,一个阴谋笼罩上你,或者一个念头纠缠住你,再或者一个场面惊吓到你…你就变成他了。

如果明亮家装着摄像头,我们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10月25日一早,阴。

空荡荡的家中,只有明亮一个人。

她从梦中猛地睁开了双眼。

看样子,她做噩梦了。

她在床上怔怔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转着脑袋,四下看了看,终于坐起身,穿上了那身紫色的睡衣。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起床之后去卫生间洗漱,她蓬头垢面,开始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

终于,她找到了,是汉哥送给她的那个定情物——塑料皮笔记本。

她显得很开心,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打开了电视。明亮很少看电视,此时又是大清早,十分异常。

电视里是个购物节目,一男一女正在高声叫嚣。明亮一边看一边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着什么。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明亮就认为她是弗林医院的精神病医生了,她的患者叫碎花小鳄。在那个幻象世界中,通过电极可以把人类大脑里的情景在电脑上呈现出来。

那台电脑其实是现实中的电视机。

现在,明亮紧紧地盯着它——她的患者碎花小鳄认为自己在弗林学校读书,她的生活中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瓶可乐,又出现了一根棒球棒,又出现了一张新床单…

一个多钟头之后,她依然在做着同样一件事。

其实,她在笔记本上写的并不是文字,她在画五线谱音符,非常凌乱。

终于,她慢慢放下了笔记本,转过头来,不知道对什么人说话了:“以前的一切都是你的梦。忘掉它,从头开始吧!”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在诊室里给碎花小鳄做了催眠,然后对她说:“以前的一切都是你的梦。忘掉它,从头开始吧!”)

接下来,她又做了一些令人摸不清头脑的古怪动作,最后站起来,走到书房前,把门轻轻拉开了,对着空气说:“今天晚上,你睡这里,101。好了,你休息吧,休息很重要。”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把患者碎花小鳄从109病房调到了101病房。)

关上书房的门,她走到了阳台前,撩开窗帘朝外看了看,叹口气,又绕到电视机背后捣鼓了一阵子,弄得满手尘土。

接着,她来到茶几前,盯住了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水。

她和水杯对峙了几分钟,眼里突然露出了惊恐。她快步走到门口,拧了拧门把手,确定门锁着,这才回到茶几前,抓起那个水杯,“啪”的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发现了一瓶来历不明的可乐。)

她坐到了沙发上,继续看电视,一边看一边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的眼睛时不时地朝垃圾桶瞄过去,好像怕那个玻璃杯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