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哥停下来,回头冷冷地看着她。

她说:“精神病患者碎花小鳄出院了,几天之后,她和汉哥举行了婚礼!其实,碎花小鳄和汉哥早就是灵魂伴侣了,他们甚至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这一天,汉哥开着他送给碎花小鳄的两轮轿车来迎亲了,要多气派有多气派,明亮也接到了邀请,参加了这场婚礼…”

汉哥不想再听下去了,快步冲下楼去。

碎花小鳄在家门口哈哈大笑。

那个小Q紧紧跟在汉哥旁边,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汉哥说:“这个女孩是明亮的女儿,她疯了。”

黄昏。

碎花小鳄穿着婚纱,一步步来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是一排仓房,有一间是明亮家的,里面堆放着旧家具。碎花小鳄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明亮正在一个旧椅子上坐着,面对着衣柜发呆。那个衣柜闲置很多年了,镜子上落满了灰尘,几乎照不出人。

碎花小鳄说:“跟我回家。”

明亮看了看女儿身上的婚纱,脸上露出了惊恐:“小鳄,你怎么穿着孝服啊?”

碎花小鳄说:“别胡说了,这是婚纱!”

明亮似乎松了一口气:“哦,这是婚纱…多漂亮的婚纱!你的新郎是谁呀?”

碎花小鳄没好气地说:“跟你没关系!”

明亮胆怯地说:“跟妈说说呗,妈怕你被骗…”

碎花小鳄说:“放心吧,我们肯定天长地久。”

明亮高兴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回到家,明亮就坐在了自己的床上,再次抱紧了那个枕头。

碎花小鳄给她做了晚饭,侍奉她吃下去了。接着,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饭饭的电话。

碎花小鳄:“饭饭,你晚上能出来一趟吗?”

饭饭:“干什么?”

碎花小鳄:“今天,我特想出去狂欢一次。”

饭饭:“明天是周一,我还要上课呢。”

碎花小鳄:“求求你,陪陪我嘛!”

饭饭:“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碎花小鳄:“今天我结婚。”

饭饭:“你结婚?你想雷死我吗?”

碎花小鳄:“我不是开玩笑。”

饭饭:“就算你结婚,新婚之夜,你不跟老公在一起,单枪匹马出去狂欢?驴唇不对马嘴啊!”

碎花小鳄:“新郎死了。”

饭饭:“你不要这么歹毒好不好?”

碎花小鳄:“饭饭,我不想说这些了,我只想大醉一场。”

饭饭想了想说:“好吧,去哪儿?”

碎花小鳄:“我们去那家最大的迪厅——‘万人醉’。”

卧室里的明亮突然把脸转过来,看了看碎花小鳄。

饭饭:“我可没钱啊。”

碎花小鳄:“我买单。你把季之末也叫上。”

饭饭:“OK!”

挂了电话,碎花小鳄把身上的婚纱脱下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换上了一身很露的装束。她走到明亮跟前,看了看她,轻声说:“妈,你一个人在家待着,我出去玩了,晚上就回来。”

这好像是她两年来第一次主动叫明亮“妈”。

明亮显得有些慌乱,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寻找那个“妈”。

碎花小鳄又说:“我把门反锁了啊,你不能出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到了门口,又返回来,拿起床上那个枕头,塞进了母亲的怀里,轻轻地说:“抱着它吧。”

然后,她快步离开。

明亮一直愣愣地看着她,好像还在回味那声“妈”。

第十一章 神奇的感应

家里只剩下明亮一个人了。

她的怀里抱着那个枕头,呆呆地坐着。

房间里那么安静。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有在那个幻象世界中才有那样的电脑,能把一个人大脑里的所思所想呈现在画面上,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碎花小鳄说对了,明亮又回到了弗林医院。

弗林医院的变化真大啊,树木参天,荒草丛生,所有人都不见了。只有楼房外墙上的那些名字还在,风雨侵蚀,已经看不太清楚。

明亮一个人在医院里踽踽独行,忽然对过去充满了怀念,那些事,那些人…

副院长、侯先赞、瓦刀脸的出纳、便利店的老板、碎花小鳄、饭饭、季之末…他们都去哪儿了?

走着走着,明亮有了一个疑问:为什么我落到了这个境地?为什么我变得这么孤独?

哦,最亲的那个人不见了。

谁是最亲的那个人?

哦,是女儿。

女儿叫什么?

哦,她叫邢李。

邢李很可爱的,她明明会走了,却懒得站起来,嘿嘿,她只在地上爬,像个小狗儿一样,爬得非常快,明亮费了很大劲儿才追上她,把她扶起来,说:“乖女儿,不要爬,站起来跑!”

女儿去哪儿了呢?

明亮忽然想起来,她被那个叫侯先赞的同事带走了,他说那是他的女儿!

不对,侯先赞带走的是一个叫碎花小鳄的患者!

不,碎花小鳄就是邢李!

明亮顿时意识到,她上当了!

她要夺回自己的女儿!

她原地转了一圈,去哪儿找那个侯先赞呢?

他好像是开着一辆黑色轿车把女儿抢走的。

明亮发疯地冲出了弗林医院大门,来到了公路上。天哪,全是黑色轿车!它们一辆辆疾驰而过,似乎都在躲着她。车膜都很暗,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她尾随着那些黑色轿车狂奔,嘴里叫喊着:“站住!把我女儿还给我!警察呢?他们抢走了我的女儿!”

跑啊跑啊,她实在跑不动了,那些黑色轿车转眼都不见了踪影。她在公路正中间躺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公路上空空荡荡。

完了,追不上了。

完了,找不着了。

她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她能怎么样呢?她像个孩子一样哭起来。

哭着哭着,她突然停住了。

她隐约看到了一个画面——某个地方响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着起熊熊大火。很多人在逃命,互相踩踏,一片惨叫。

明亮看到了她的女儿邢李!

她小小的,正在地上朝前爬,一边爬一边惊恐地哭喊着。好像没人看到她,无数双巨大的脚板从她旁边跑过去,从她身体上踩过去…

明亮如同万箭穿心!

她在心里怒吼着:她才只有3岁!你们救救她啊!

火越来越大,她的女儿爬得越来越慢了…

卧室中的明亮突然扔掉了枕头,下了床,焦躁不安地走动起来。

女儿在哪儿?

一个地方的名字在她的大脑里蓦地蹦出来——“万人醉”!

她手忙脚乱地抓起了床上的被子,冲进卫生间,把它放在浴缸中,打开了水龙头。很快,被子就全部浸湿了,她抱起这张沉甸甸的被子,冲向了房门。

门被反锁了。

她发疯地扭动着门把手,怎么都打不开。

她在客厅里惊惶地转了一圈,最后冲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把湿透的被子裹在身上,直接跳了出去。

地上是一块草坪。

她从三楼跳下来之后,竟然没有伤着腿脚,她神奇地爬起来,朝小区外冲去。

“万人醉”迪厅离明亮家大约两站地,它位于一个很深的大院内。明亮准确地找到了它。那条街上密密麻麻都是人,交通已经瘫痪,车喇叭响成一片,附近楼上探出了无数颗脑袋,都在看热闹。

明亮挤进了那个大院,真的看见迪厅里冒出滚滚浓烟,一些人陆续冲出来。

迪厅的出口几乎被逃命的人堵死了,她费了很多劲儿才挤进去,里面并不是迪厅,而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音乐声骤然大起来。走廊里全是人,都在朝外冲。明亮逆着人流往里钻,嘴里喊着:“邢李!邢李!”

音乐声淹没了她的呼喊。

终于,她冲进了迪厅,里面都是火光和烟气,呛得她喘不过气。电线终于被烧断了,音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惊叫声,哭叫声,惨叫声。她在乱成一团的人群中寻找,终于看到了女儿,她正在地上朝前爬。

明亮拽下身上的湿被子,蒙在了女儿的身上,同时把她扶起来,声嘶力竭地叫道:“乖女儿,不要爬,站起来跑!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