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愣愣地看了她一眼。她用尽全身力气推了女儿一下,把女儿推开了,接着,逃命的人群就把她撞倒在地上,踩上来无数的脚板…

碎花小鳄真的去了“万人醉”迪厅。

陪她一起去玩的,还有她的同学饭饭和季之末。

这天,碎花小鳄喝了很多酒,大醉,哭够了笑够了,她开始在迪厅里疯狂跳舞,忘记了一切。

将近11点的时候,高潮来了,工作人员在大厅内燃起烟花,没想到,烟花点着了屋顶的装饰…

饭饭和季之末都没能逃出来。

明亮把女儿救了。

两年前,刮着大风雪的那个夜晚,碎花小鳄在父亲死亡的那一刻,她感应到了,她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醒来后心如刀绞…

明亮是个疯子,精神已经错乱,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与女儿之间的那种神秘感应依然灵敏,在灾难刚刚发生的时候,她有了某种预感,于是她破窗而出,冲到出事地点,把女儿救了出来,她自己却葬身火海。

三天之后,汉哥为明亮举行了葬礼。

墓地在东郊,离城区五公里。这里就是明亮幻觉中的,或者说碎花小鳄剧本中的——弗林医院的位置。

很多树,群体脱发,光秃秃的。很多草,流尽了绿色的眼泪,只剩下枯黄的材质。

天气好得出奇。

碎花小鳄穿着一身黑色孝服,胸前别着一朵白花,一言不发。

明亮的骨灰盒下葬了。

汉哥正要埋下第一锹土,碎花小鳄走过来,低低地说:“请等一下…”

汉哥回头看了看她。

她从车上拿出母亲一直抱在怀里的那个枕头,走到墓坑前,轻轻放进去,然后说:“埋吧。”

很快,明亮就躺在地下了。

大家立起了墓碑,上面写着——

李明亮之墓

1972—2012

接着,大家又立起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

汉哥之墓

1973—

碎花小鳄看着墓碑上的字,没有任何表情。

是的,明亮死于2012年11月11日,星期天。

在明亮的幻觉中,她给碎花小鳄做催眠的时候,碎花小鳄说出了四个数字:“1”、“1”、“1”、“1”。

而在碎花小鳄的故事大纲中,碎花小鳄说的是另外四个数字:“1”、“0”、“2”、“5”。

先不管明亮的疯到底跟碎花小鳄有没有关系,为什么在明亮的幻觉中,在碎花小鳄被催眠之后,她说出了明亮的死亡日期?

这个谜底只有上天知道了。

第十二章 第七感

这本书的名字叫《第七感》。

故事讲到最后了,只提到了第六感,那么第七感是什么?它跟这个故事有什么关系?

最大的谜底就是第七感。

我往下讲了,你做好思想准备。

明亮亡故一周之后,碎花小鳄把汉哥约到了“这地方”。

当时是黄昏,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女孩在弹钢琴,声音单调极了,正像窗外的景色。冬天了,刚刚下过第一场雪,街道一片银白,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碎花小鳄化着浓浓的烟熏妆,看起来怪里怪气。

汉哥:“我把你当成是明亮的女儿,因此才来赴约的。”

碎花小鳄勉强笑了笑:“我把你当成是明亮的男朋友,因此才约你。”

汉哥说:“她走了,你该继续上学了。”

碎花小鳄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到那个学校了。”

汉哥:“为什么?”

碎花小鳄:“我把两个同学都害死了…”

汉哥:“那你打算怎么样?”

碎花小鳄:“我跟你告个别,一会儿我就坐火车回佳木斯了,那个农场才是我的家。”

汉哥:“车票买了?”

碎花小鳄:“买了。”

汉哥:“也好。”

碎花小鳄突然说:“你想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吗?”

汉哥一愣:“谁?”

碎花小鳄说:“明亮。”

汉哥:“不想知道。”

碎花小鳄的眼圈一下就湿了,她点着一支烟,狠狠吸了几口,又掐灭了,说:“除了你,我找不到任何人说了…没关系,我就继续装作一个正常的女儿吧。”

汉哥:“你觉得自己不正常吗?”

碎花小鳄看着窗外,临时想了想,说:“我肯定不正常。”

汉哥:“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晚了。不过,如果你认为说出实情会让你的心里好受些,那你就说吧。我给你半个钟头的时间。”

碎花小鳄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可怜:“谢谢你,汉哥…”

汉哥:“多余。”

碎花小鳄:“那我说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汉哥:“做好了。”

碎花小鳄静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

汉哥的头皮越来越麻了。

别看他表面淡然,其实内心早就卷起了惊涛骇浪。当碎花小鳄承认是她害疯了明亮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就掉进了冰窟。过去不管怎么怀疑,终归没有证据,现在却成了铁定的事实!

在刚才的谈话中,他从碎花小鳄的脸上隐隐约约看出了一种蛇相。他有个特长,不管看谁,总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某种动物的影子,他经常怀疑那就是对方前生前世的生命物种。比如有人像蜥蜴,有人像猩猩,有人像猫…

他感觉碎花小鳄像蛇。

她几乎没有额头,眼睛小而圆,不怎么聚光,似乎各看各的方向。中间的鼻梁太平、太宽了。汉哥能感觉到,那两个眼珠是冷的,它们四周的人皮也是冷的,就算放在火里烧,依然是冷的。

她的嘴闭着,但汉哥知道,这张嘴随时都可能突然张开,比整个脑袋都大…

她张嘴了。

10月25日,凌晨两点多钟。

没刮风,没下雨。不见夜行的人,不见夜行的车,不见夜行的虫子,世界黑咕隆咚,一片死寂。

昨晚,明亮早早就睡下了,第二天是碎花小鳄的生日,她打算好好儿给她过一下。

小区里十分安静。

树不动,草不动,路灯不动,楼房不动。

这样的环境中,肯定要出现一个动的东西。

果然,一个黑影悄悄出现了,她钻进了明亮家的楼门,慢慢爬上楼来,最后停在了明亮家门口。

这个人的脚步太轻了,声控灯都没有亮。她慢慢掏出钥匙,慢慢插进钥匙孔,慢慢转动…

太安静了,这样的环境一定会出现什么声音。

果然,“啪”的一声!

声控灯一下就亮了,照出了这个人的脸。

她是碎花小鳄。

碎花小鳄紧张地仰起脑袋,盯住了那盏灯,一动不动。

这是她的家,为什么她的动作如此神秘?

等了一会儿,声控灯终于灭了,她轻轻推开门,轻轻走进去,轻轻关上门…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碎花小鳄回到家里,站在黑暗中,那双蛇一样的眼睛在熠熠闪亮,微微泛着绿光。停了片刻,她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些醉心花,分别撒在了各个角落,然后,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了。

她在床上坐下来。

也许是她太轻了,床板没发出任何声音。

家里更加安静。灯睡着了,沙发睡着了,茶几睡着了,地板睡着了,房子睡着了,小区睡着了,世界睡着了。

都睡着了。

只有碎花小鳄一个人醒着。

不但醒着,她每一根神经都保持着极度敏感,甚至听得见楼下一片落叶掉在地上的声音。

终于,她把壁灯轻轻打开了,又从书包里取出了一些东西。

白纸。

钢笔。

剪刀。

她拿起剪刀,开始小心翼翼地剪那张白纸,她剪了很长时间,终于在同一张白纸上剪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纸人——圆脑袋,两只夸大的耳朵,身体,伸出两条胳膊,岔开两条腿。看不出性别。

她拿起钢笔,在纸人身上分别写了两个名字——

李明亮。

邢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