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好像真在喝酒,却不是二房院,而是一间陌生的屋子,宽门大窗非常敞亮,桌上点着红烛,床上铺着喜被,窗户上贴着红喜字,就连椅子上也搭着大红色的椅袱。

竟然是处新房。

而新娘子就是她,蒙着喜帕忐忑不安地坐在床边。

屋里再没别人,只有个看不清面目的丫鬟在她耳边低语,“…酒里已放了药,等姑爷回来,姑娘假意与他喝一盅,姑爷定会睡得人事不知。我这里备了鸡血染就的白帕子,到时候塞在姑爷身下,谁还敢说有假?”

她仍是担心,双手不停地抖。

丫鬟索性用力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姑娘不用怕,万事有我,定能护得姑娘周全。”

两人正商议着,就听外面传来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浓烈的酒气,一个身穿大红色喜服的男人阔步而入,直直地走到床边。

不知怎地,她头上的喜帕突然就不见了。

男人抬手托起她的下巴,傻傻地瞧着她,“阿妡,你真美…”他的眸子映着烛光,里面有小火苗在跳动,又黑又亮,毫无醉意。

她吓得要死,磕磕巴巴地说:“将军,你要不要再喝点酒?”

却见他起身脱下大红喜服,里面竟然还有件红色袍子,领口与袖口密密地缀着金线绣成的云雁纹,袍身处没绣并枝连理,没有交颈鸳鸯,竟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大雁。

男人低声解释:“大雁最是痴情专一,一只亡另一只绝不肯独活。”

好端端的大喜日子,他却说起死不死活不活,她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发成功,快被JJ气疯了

第36章 挑唆

杨妡睁开眼, 隔着帐帘,隐隐约约地瞧见红莲已起了身, 正蹑手蹑脚地往床边走。

“什么时辰了?”杨妡问道。

“卯初一刻, 姑娘今儿倒醒得早。”红莲撩起帐帘,挂在床边银钩上, 又将昨夜准备出来的褙子罗裙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

杨妡刚坐起来, 就觉得脑子里像是有千万根针扎着似的,又疼又涨,不由“唉哟”了声,用手扶住了额头。

红莲忙伸手去试, 也跟着“哎呀”一声,“这么烫!定是夜里受了寒,姑娘再躺会,我去找青菱姐姐。”

刚说完, 青菱便进了门, 试一下杨妡额头,回身就骂红莲:“昨儿睡觉前还好端端的, 你怎么伺候的,夜里也不惊醒点,常过来看看给姑娘掩好被子?傻站着干什么, 还不快吩咐人请太医,还有使人往松鹤院和二太太那里都禀一声。”

“我本是要去的,但姑娘身边没人伺候,就想先等姐姐过来…”红莲分辩两句, 见青菱脸色不好,便住了声,急匆匆走出去。

杨妡笑着对青菱道:“你唬她干什么,我躺着没事,就是起身时头疼,许是夜里出了身汗,凉着了。”因想起昨夜的梦,又吩咐声,“你把盛大雁那只匣子拿过来。”

青菱先端来热茶,看着杨妡喝了大半,才将匣子取了来。

两只大雁亲密地依偎着,与梦里那人衣衫上的图样虽不一样,却给人莫名的相似感。

杨妡摆弄片刻,张氏与府医先后到了。

府医仔细地诊过脉,笃定地道:“脉相有些浮缓,是外感风邪,寒气入体所致,风寒并不严重,我开个方子,喝上一剂出身透汗就好了。不过五姑娘思虑过重,伤神劳体,长此以往神思不属精力不济,于身体大为不益。”

张氏沉默片刻道:“劳烦先生开个方子。”

府医先开了风寒方子,斟酌一会又写了个纾缓开解的方子,告诉张氏,“药补只能治标不治本,要多劝五姑娘心思别太重,经常到院子走动走动也好。”

张氏看过方子应了,吩咐个小丫鬟送他回去顺道跟着拿药。

回到内室,瞧见杨妡已半坐了靠在靠枕上,巴掌大的小脸分明仍是一团稚气,可眸中却是心事重重。

张氏伸手理一下她鬓间碎发,叹道:“都是娘不好,让你跟着操心。”

杨妡笑道:“我天天除了吃就是玩儿,哪里操心了?倒是娘为了我吃苦受累不得安生。”

张氏怔怔打量她片刻,长长出了一口气。

少顷丫鬟按方拿了药回来,趁着青菱煎药的工夫,杨妡与张氏一道用了早饭。

腹里饱足,杨妡觉得困意上来,不知不觉就阖了眼。

梦里好似还是那间张灯结彩铺红挂绿的喜房,男人已褪下外衫,中衣领口敞着,露出健硕的胸膛,隐约可见腹部微微隆起的肌肉。

男人温和地问:“你吃过东西没有,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她摇头,“不饿,也不渴…嗯,有点渴,我陪将军喝盅酒吧。”

男人幽黑的眼眸亮晶晶地盯着她,“刚才在席上已喝了许多,再喝就不成了。要不,我给你倒一盅?”

她连忙拒绝,“不用,我吃不得酒。”

“那就早点安歇,”男人侧头看向那个面目不清的丫鬟,“你下去吧。”

丫鬟朝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行礼退下。

屋子顿时变得狭窄逼仄起来,温度似乎也高了许多。

男人站在她跟前,将她困在床边。

往前就是他高大的身体,往后则是绣着百年好合的大红锦被。

她双手揪着领口,紧张地抖个不停,不知道是要解开还是要捏拢。

“你别怕,我不会伤着你,”男人低低安慰她,“我喜欢你,阿妡,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穿水粉色袄子,头上戴着珍珠花冠,就像桃花仙子下凡。”边说,边伸手拂向她脸颊。

他指腹密布着薄茧,慢慢擦过她的脸滑下脖颈,触到颈间的盘扣,便要去解。

她突然就干呕起来,弯了腰扶着床边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抬头却已是满脸泪水。

她无力地滑倒在地上,跪在他脚前求恳,“你别碰我,求你别碰我,求求你。”

她的头碰着他的鞋,是双精致的麂皮靴子。

他飞快地移开,在屋子里如猛兽般疯狂地转了几圈,然后蹲在她面前,拉她的手,“你起来吧。”

“不!”她尖利地叫一声,一把甩开他的手,警惕地护住了领口。

她瞧见他的眸中的光彩渐渐地暗淡下去,然后他猛地起身,一把抬起屋子中间的圆桌,“当啷”摔在了地上…

杨妡一个激灵醒来,只觉得背后汗涔涔的湿冷一片。

那满桌的杯碟茶壶落地的声音仿佛还在眼前,碎瓷片扎破她手背的痛楚仿佛就是刚才,可这些总归比不过那一瞬间她看到那个男人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来得震惊。

那扳指分明就是玉屏山下纵火的男人套的那只。

因为扳指中央有道极明显的冰裂纹,横贯在扳指正中央,生生破坏了祖母绿的美感。

杨妡茫然地摇摇头,挥去这可怕的梦境,却听脚步声响,侧了头去看,是青菱端了药碗过来。

出过刚才这身汗,杨妡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可想着早点痊愈,便毫不犹豫地把药喝了。喝罢喘口气,吩咐青菱找了干爽衣裳来换下,又重新换过床单,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此时的松鹤院,姑娘们刚陪魏氏用完早饭正凑成一堆儿闲谈。

三姑娘杨娇不无关切地说:“也不知五妹妹怎么了,最近总是生病,明心法师不是说她命理贵重吗,命旺的人合该体健才是,待会儿咱们一道去瞧瞧她。”

六姑娘杨婧天真地附和:“好啊好啊,不过就怕吵了她养病惹她厌烦。五姐姐以前脾气最好了,总是笑眯眯的,现在我却是有点怕她。”

魏氏手里攥一串菩提子摩挲着,貌似正在听她们说话,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杨娥冷眼看着两人坐在魏氏脚前原本属于她的位置,沉默不语。半个多月前,她也是这样给杨妡上眼药,以前自己觉得是天衣无缝,现在看着却好像是跳梁小丑,要多可笑便有多可笑。低头默默地端起茶盅,闲适地喝了一口。

杨姵自然也听到了杨娇与杨婧的谈话,嘴一撇笑眯眯地说:“五妹妹染个风寒就能扯这么多,想去看就看看,不想去就不去,别为难自己。”

杨娇脸上显出几分愠色,偷偷睃魏氏两眼,笑道:“那就先打发个丫头去问问,等五妹妹精神好点了就过去…也免得过上风寒,吃药受罪没什么,就怕连累祖母及母亲她们跟着操心,说起来也是不孝。”

魏氏根本没把她们的话听进耳朵里,她满脑子想得就是杨远桥怒气冲冲双目发红以至于差点发狂的样子。

她只有杨远山与杨远桥两个儿子,杨远山现在国子监任博士,专讲《诗经》,每天沉浸在酷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中,过得如同隐士仙人。

相比杨远山的风光霁月,杨远桥从小就聪明机灵,会察言观色,更得她的喜爱。

她给杨远山娶了工部侍郎钱家长女,钱氏性子沉稳善于理家,把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用杨远山分心。而魏明容则开朗爽直,许给精明老成的杨远桥非常合适。

看两个儿子过得融洽和睦,魏氏很感欣慰,也极为自豪。

只可惜魏明容没有福气,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虽说是命不由人,魏氏仍觉得亏欠了嫂子毛氏。好好的姑娘嫁过来才几年,怎么说走就走了?

所以当毛氏提出给杨远桥续娶张氏,魏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毛氏提出张氏头五年不得生产时,魏氏也答应了。

谁知张氏是个好生养的,不满一年就有了身子,魏氏咬咬牙借着杨峼的手给了她一碗活血汤。果然孩子就丢了。

再过一年,张氏又有了身孕,这次她长了心眼瞒得紧,等魏氏察觉,她已经四五个月开始显怀了。

这么大的月份落胎对女人来说很伤身子。

好在太医诊出是个姑娘,魏氏这才安了心。

杨妡洗三那天,毛氏来添盆,还带了一包药,上面附着方子,说每日一剂,服上一个月三年内就不再有孕。等过完三年,药效自消。

方子很简单,就是四物汤的配方多加了一味芸薹菜,不但能避孕,而且能活血化瘀消肿散结,对孕妇很有好处。

魏氏看完转手给了杨远桥。

谁知道时隔九年,杨远桥竟气势汹汹地前来质问她,为何坏了张氏身子,是不是觉得他子嗣太多福气太盛?

魏氏活这么大年纪没被人这么抢白过,吃了此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抓起面前茶壶朝他砸过去。

前阵子她气急之余确实骂过张氏生不出儿子的话,但那都是无心之余,偏偏杨远桥就抓了话柄来挤兑她。

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辛辛苦苦拉扯大,然后费尽心思给他娶妻生子的儿子,为了个外姓女人竟跟她吹胡子瞪眼?

魏氏接受不了,拍了桌子让滚出去跪着。

那天魏氏一口饭也没吃,夜里也没合眼,大睁着眼睛把往事细细捋了遍,才知道是嫂子毛氏骗了她。

可又有什么办法?

毛氏嫁过来不久,她娘亲就过世了,毛氏待她真正是长嫂如母。

她头一次来月事,是毛氏告诉她如何处理,如何准备行经物品;她及笄,是毛氏张罗着操办;她成亲又是毛氏一手操持着嫁妆。

就算毛氏骗了她,可也是为了杨峼跟杨娥,是为了杨家的子孙。

张氏不能生养又是多大的事儿,杨家总不会休离她便是,而且杨峼不也称她一声母亲?

实在不行,找个好生养的丫头收房,生个儿子记在她名下不就行了?

说起来,杨远桥也有十年没收过屋里人了。

就这么个不敬姑婆不教子女善妒好胜的女人却挑唆着杨远桥忤逆长辈。

魏氏气得五脏六腑都疼,对她生出来的杨妡越发没了兴趣…

第37章 生事

杨妡到底年幼火力壮, 一副药吃下去发了通汗,风寒就好了, 张氏却仍拘着她不让出门, 要彻底好利索了才成。

杨妡便窝在晴空阁足足养了五日,松鹤院那些关于她的口角争执零星传到她耳朵里, 她只是淡淡一笑, 完全没放在心上。

可是对张氏那天与杨远桥相对小酌之事却始终无法释怀,拐弯抹角试探了许多次,张氏不想让她费神总是不接茬。

杨妡实在忍不住,索性挑明了问道:“娘, 那天你可问清了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氏眉间浮一丝愠怒,转瞬即逝,嗔道:“小孩子家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府医说思虑过多容易伤身, 往后那些事不用你管。”

“府医说的是寻常小孩子, 我这不是命理富贵嘛,怎么能跟一般孩童比?” 杨妡弯了好看的杏仁眼笑着开口, 忽地想起慧极必伤一词来,心头惊了惊,面上却不露, 仍笑道,“再说,两个人合计总比一个人苦思强。”

这几天张氏实在也是憋得难受,再找不到别人可以倾诉, 思量片刻叹了口气,“那一壶酒喝了个见底儿,你爹认了,说原本娶我时没打算让我早生,头一个孩子就是他动的手脚。生了你之后,坐月子时,他吩咐小厨房的人用四物汤炖鸡,里面多加了云薹菜和斑蝥…

“可我根本不信,那天郎中诊完脉,你爹两眼直得跟见了鬼似的,连着问了好几遍是不是诊错了。如果真是他,戏能演得那般像?他是替老夫人顶罪呢,也是…古语说子不言父过,他是万万不会说是老夫人干的…

“那天你爹去松鹤院,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了,老夫人骂你爹为个娘们所治,耳朵根子软。又说想要嫡子不简单,多纳几个妾收几个小,生上七八个儿子,都记在死去的嫡妻名下…呵呵,这就是有名的徐家教出来的姑娘,不过如此。”

杨妡轻轻转着腕间红玛瑙的镯子,淡淡地说:“我觉得老夫人是太平日子过久了,闲得难受,得给她找点事干干才好。”

张氏道:“眼下府里没别的事儿,大少爷明年三月成亲,新房都粉刷好了,等过完年再布置也不迟。这会儿刚入冬,赏雪赏梅要等冬月底,给二姑娘张罗亲事也得那个时候。”

杨妡笑道:“这些事情大伯母自己就料理得井井有条,哪里用得着老夫人…得给她找点上心的事儿。”眼眸转一转,问道:“娘在府里有没有靠得住,而且能担事的人?”

“就只有吴庆,他本是我陪房吴嬷嬷的儿子,人老实又能干,可惜只得了个赶车的差事。”张氏看杨妡笑得叵测,狐疑地问,“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方才听说老夫人出自徐大家,而且天天督促我们背女四书,肯定德容言功样样出众。我家以前…”杨妡顿一下续道,“就是双榆胡同拐角有家杏花楼,那里姑娘年过二十五岁,花上百八十两银子就可以赎身,不管是自赎还是别人赎都行。里面有些姑娘真有几分才学,能歌善舞能书会画,祖父朝事辛劳,没准身边需要个伺候笔墨的人。”

张氏瞪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片刻狠狠地瞪杨妡一眼,“你一个姑娘家出得什么馊主意,哪有晚辈给长辈张罗这事儿的,以后不许再提。”

“娘——”杨妡解释,“没说给祖父张罗,就是姑娘家不愿再在青楼度日,终于攒够银钱赎了身准备过清白日子,可是因为衣食无继,走在路上不小心晕倒在祖父的车驾前…读书人不就喜欢劝别人幡然醒悟改过自新吗?我觉得祖父一向心善,肯定愿意给人姑娘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等等,”张氏止住她,默默思量会儿,“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儿,刚好就晕在你祖父跟前?而且,你祖父都五十又八了,谁家姑娘愿意伺候?”

“这不就用上吴庆了吗?要他做的事儿有两件,头一桩先打听个诗文好的从青楼赎身的姑娘,第二桩问清祖父的行程,要是他能亲自赶车就最好了。至于祖父的年纪,我觉得祖父也不算老,再说有个安稳的住处,肯定有人愿意。”杨妡斩钉截铁地说。

不但有人愿意,而且大把的人抢着去干。

妓子赎身银百八十两说起来不多,但穷苦人家绝对掏不出这个钱;有钱人家不在乎银子,可他们宁可时不时到青楼找年轻妓子尝鲜,也不愿要个残花败柳。妓子倒是能自赎,可赎了又怎样,孤零零地一个人,无儿无女,年轻时还好,老了谁肯伺候你?有些人宁可在青楼老去,也不愿离开。

好在杏娘为人还算仗义,并不强行撵人,年纪大的没法接客,就让她们帮着调、教小女孩子,从站行坐卧一样样地教起。

所以,能有个傍身之处,而且还是个体面的地方,谁会不愿意?

张氏被杨妡说得心动,可她毕竟出身诗书人家,讲究得是礼法道德,何曾做过这种惊世骇俗之事,犹豫了四五天才拿定主意,跟杨妡商量细节。

这种事情,杨妡前世在杏花楼虽没亲自见过,但听说过不少,说起来有板有眼有理有据。

张氏依着样儿吩咐了吴庆。

吴庆既没去过青楼,也没跟妓子搭讪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到一人。

杨妡不免感慨自己手里没人,要是换成元宝,肯定一两天工夫就能办得妥妥当当。

也不知元宝娘的病情怎样了,若是好转那也算一件功德,若是不好,想必不久元宝就会来找青藕。

但不管怎样,杨妡都不会让人去打听。

元宝精明,不能让他以为是杨妡设套,得他主动投奔过来才好。

既然找到了合适的女子,吴庆又打听好文定伯日常出入路线,终于在个菊花残枯叶落的深秋,文定伯杨归舟带着一名因饥饿而晕倒的妇人回了府。

魏氏亲眼看过那妇人,穿着很寒酸,青莲色的褙子快被洗成了湖水绿,月白的裙子泛出陈旧的黄色,相貌也普通,面黄肌瘦的,非常憔悴。

妇人感激涕零地跪在魏氏面前,说愿意卖身为奴伺候魏氏起居。

魏氏身边上有罗嬷嬷,下有珍珠玛瑙,哪里会用这么个粗手笨脚的女子?

杨归舟便将人安置到他的书房,雅正楼。

说来也奇怪,妇人到了杨府才五六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面皮白净了、眼神灵动了,换上合体的衣裳之后纤细的腰身也显露出来了,走起路来腰身轻盈俏皮似是弱柳拂风极有韵味。

伺候杨归舟伺候得也经心。

杨归舟写字她研墨,杨归舟沏茶她烧水,杨归舟安歇她铺床…只是没几天就变成了暖床。

杨归舟本来到松鹤院的次数就不多,有了妇人之后更是夜夜留在雅正楼,要不吟诗要不弹琴,殊途同归,到最后总会倒在雅正楼內间宽大的黑檀木床上。

杨归舟年老体衰,架不住妇人舍得下身段,变着花样伺候他,让杨归舟觉得比年轻时还要精神百倍。

渐渐地府里便有了风声,先是在外院流传。

杨远山是头一个听说的,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借着商讨事情之际去了趟雅正楼。

妇人在墙角低眉顺目地站着,看似漫不经心,却非常有眼色。杨归舟提笔,她立刻过来铺纸,杨归舟扫一眼茶盅,她马上斟茶,难得的是茶水不冷不热,刚好入口能喝。

杨归舟为国为家操劳了半辈子,难得能有人这么精心周到地伺候。

看着春风满面精神焕发的父亲,杨远山终是什么话也没说,铩羽而归。

没多久,魏氏就知道了,双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她跟杨归舟成亲四十年,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来没发生过争执。固然是因为杨归舟是读书人,生性文雅不爱争吵,但也是因为魏氏端庄大方进止有度,还生了两个出色的儿子。

周遭亲戚没有不羡慕魏氏的。

没想到临老了,年纪一大把,儿孙都满堂了,杨归舟竟然跟别人焕发了第二春,这不啻于在魏氏脸上扇了两巴掌。

魏氏再沉不住气,带着罗嬷嬷并珍珠玛瑙闯进了雅正楼。

妇人正对镜梳妆,肌肤细嫩柔滑,头发乌黑油亮,袖口特意收短了两分,露出一小截嫩藕似的皓腕,腕间套一只翡翠镯子。

翡翠水头极好,绿油油的,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似一汪清潭。

腰身也收过,纤细柔软,盈盈不堪一握。

这哪里是当初看着粗拙蠢笨的妇人,她简直比那个青楼出来的叶姨娘还年轻娇媚。

“你这个狐狸精!”魏氏错着牙挤出这么一句,根本就不罗嗦,直接吩咐珍珠,“见了主子连招呼都不打,眼里还有没有主子,给我掌嘴!”

不等珍珠上前,妇人一把扯开自己衣裳露出里面宝蓝色绣着并蒂莲花的肚兜,又三下两下打散发髻,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来。

珍珠惊呆了,诧异地看看自己双手,天地良心,她真的什么都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