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定了会,拖着沉重的双腿,将先前塞嘴的帕子打湿, 慢慢向墙角挪去。

魏珞静静地盯着她艰难前行的身影, 直觉得她与以前不一样了,可仔细瞧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模样还是以前的模样, 声音也是往日的声音,而且跟过去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

眼泪有用的话, 找上千妇人到战场上哭就行了,何必要壮年男儿真刀实剑地敌人拼命。

魏珞心里虽鄙夷,嘴上却没说出来,而目光也仿似自有主张般钉在她身上, 不愿意移开。直到杨妡快要转过身,他才侧了头,冷冷淡淡地道:“你要是没有大碍的话就赶紧出去,四妹妹在外头定然等急了。”

“嗯,”杨妡应一声,扶起红莲低声问道:“你能走吗?”

“我没事,”红莲扶着头茫然地转了转,“就是头有些晕,过会儿就好了,”目光忽地落在杨妡颈间,惊愕道,“姑娘!是表少爷?他怎么你了?”

杨妡俯身捡起斗篷披好,仔细地系紧带子,又默了片刻,开口道:“被畜生挠了下,没别的事儿,出门别声张。见了阿姵就说二表哥请来了郎中,说是一下子吃得急了,在客栈歇了会儿就没事了。然后二表哥送郎中出门的时候遇见个同窗,正在一同说话,然后三表哥就来了。”

红莲情知内有隐情,却知趣地不问,用力点点头,“我明白该怎么回话。”

魏珞将杨妡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再度打量她几眼,忽地推开门“蹬蹬蹬”先一步下了楼,对门口的掌柜道:“今天的事儿都给我忘了,嘴巴闭紧点,要让我听到半点风声,小心你们的脑袋。”手中握了短匕,轻轻往桌角一划,顿时断去半只桌角。

掌柜与小二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地说:“不敢,小的万不敢多言。”

“那就滚到里头去,过一刻钟再出来。”

掌柜尚在愣怔,小二已经反应过来,慌忙拽着掌柜一同躲进了柜台后面的屋子。

杨妡与红莲互相搀扶着走下楼梯,迎面正看到魏珞站在门口,街道上耀目的灯笼将他的面容照得无比清晰——浓密的长眉,高挺的鼻梁,嘴唇紧抿着,幽深的眸子里映着灯火,面容肃穆且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这侧影哪里见过似的?

杨妡细细地想,蓦地记起来,前一世她是见过魏珞的。

不记得是哪年了,反正是个六月,杏娘给每人都添置了一身轻薄的素纱衣衫。那天是什么大军得胜回朝,刚巧裁缝店送了衣裳过去。几人便都换上新衣倚在栏杆处等着大军到来。

先头打旗的方队过后,是四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黑色甲胄的将军,其中魏珞是最年轻的一个。

柳眉就曾俯在她耳边低笑,“瞧见那个小将军了没有,鼻梁那么高,都说鼻梁高,那里也大,活儿好。你想不想试试?”

她仔细地看了眼,果真高且挺,显得眼窝格外地深邃。只是当时她已经有了薛梦梧,而且她喜欢书生多过武夫,便笑着回她,“你想试就把他勾上来啊。”

柳眉当真解下腰间香囊朝着魏珞扔了过去,娇笑道:“好哥哥,得空过来玩儿,妹子等你哟。”

只可惜她手头太不准,没打着魏珞,反而扔到后面一位既矮且矬的军士身上。军士一把捞过香囊揣进口袋里。

其余人有样学样,纷纷把身上帕子香囊甚至还有旁边晾晒的肚兜往下扔,对面烟翠阁的妓子也跟着学,惹得哄笑一片。

那个月杏花楼的生意格外好,杏娘乐得天天合不拢嘴。

只是柳眉心心念念的魏珞始终没去,也没能得到机会验证他到底是不是器大活好。

再后来没几个月,柳眉就故去了。

而杨妡再也没听说过关于魏珞的消息。

此时,若非刚好是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他的侧影,或许她还想不起他来。

只是不免又忆起柳眉,这总是件令人悲哀的事。

心念电闪之间,杨妡忽然想到,前一世会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魏璟与那个畜生一道欺辱了原主,所以魏璟才变成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

可前世魏珞在哪里,有没有救过她?

张氏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她又是怎样想法?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如同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转动,杨妡只觉得烦乱如麻,根本理不清头绪,正迷茫着,有人尖叫着扑到她身前,“你到底怎么样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我都快急死了?”

声音里带着惶恐的泣意。

是杨姵!

杨妡心中一暖,伸手搂了她拥抱片刻,又佯作嗔怒道:“亏你问得出口,都怪你拉我吃那么多东西。郎中说我体虚血亏,吃太多,气血跟不上…都丢死人了。反正这事儿你谁都不能说,要是说出去,我决计不会理你的。”板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她。

杨姵赔笑道:“我肯定不会说,谁都不告诉…你这会儿好点没有,要不咱们早些回去,你好生歇着。”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杨妡不知如何开口,直觉得胸口鼓胀得厉害。来之前,杨姵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吃遍所有摊位的小吃,又说买六盏花灯,屋里各处都挂一盏,还说挑几张新奇的花样子,等女红练好了给两人各缝一身好看的衣裳。

眼下自己已经耽搁许多工夫,她半句不曾抱怨,还体贴地要一同回去。

她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杨妡吸口气,嘟着嘴道:“我还没逛够,今天又不宵禁,咱们晚点回去也不妨碍…先去买花灯吧,我是要兔儿灯、猴儿灯还有莲花灯,你要哪些?”

魏珞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行人,寒风带来两人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他不由自主地弯了唇角,目光朝着风来处望去。

杨妡正踮起脚尖指着高处一只绘着貂蝉拜月的灯笼,急切地喊:“店家,店家,我要那只,快帮我拿下来,还有那只昭君出塞的。”

摊位前挤着不少行人,摊贩顾得了这边顾不上那边,杨妡连喊好几声,摊贩都顾不上回应。

杨妡无奈地跺脚。

这时一只手从她头顶掠过,取了灯笼下来递到她面前,“是这只吗?”

“嗯,多谢!”杨妡粲然一笑,仰起头正对上魏珞深潭般幽黑的双眸。

此时天上明月皎皎,地上花灯灿灿,却都抵不过她一个笑容来得耀目。

魏珞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地侧过头,沉声吩咐松枝,“这里人多,小心照应姑娘。”不等松枝回应,已经大步走开。

杨妡看着手里花灯,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这人口口声声让她躲远点,他自己却颠颠地凑上来,口是心非!

一念起,心跳忽地停了半拍。

他是不是喜欢她?

可想起他瞧着她时不加掩饰的闪避与厌憎,念头很快淡了去。

即便他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喜欢,也当不得真,她是决不会嫁给魏家去。那个家就没有一个好人,只除了秦夫人和…

杨妡情不自禁地朝着魏珞看去。

他站在大树下,虽然树叶均已落尽,可枝桠仍是浓密,树影将他的面容结结实实地隐藏起来,惟见隐隐约约的轮廓。

腰细腿长,高高瘦瘦,分明还是个未曾长成的少年。

这一夜杨妡陪着杨姵逛了个尽兴,等想起要回府时,已近亥正,吴庆还尽职尽责地在金鱼胡同等着。

杨姵看见马车,便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笑道:“累了,也困了。”

杨妡心虽老,身子却仍是十岁,又受过惊吓,也有些熬不住。

两人正要上车,忽听到胡同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魏珞甚是警戒,张手将两人护在身后。

人影渐近,就听来人叫道:“就在这里了。”

不意竟是杨峻与杨峼。

杨峻翻身下马,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斥,“都三更半夜了,玩疯了是不是?要不是看到阿璟提起来,我还以为你们早归家了。哪家的姑娘野到现在不回去?”转头又训松枝与红莲,“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也不劝着姑娘?回去自请三板子。”

杨姵嘟哝着嘴,分辩道:“哪里黑灯瞎火了,明明亮得很,再说也没有多晚,灯市上还很多人,又有三表哥在,难得出门一次,怎么不就能多玩会儿?”

魏珞忙道:“是我的错,玩着玩着就忘了时辰,以后再不会如此。”

杨峻淡淡瞥他一眼,冲杨姵喝道:“还不赶紧上车?”

杨姵再不敢磨蹭,拉着杨妡上了马车。

“完了,这下大哥生气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告诉大人?”杨妡并不害怕被人斥责,就是嫌麻烦,要是被魏氏知晓,少说又得抄十遍二十遍《女诫》。

“肯定不会,”杨姵安慰道,“大哥看着凶,其实最疼我了。”

杨妡点点头,忽地想起魏珞来,悄悄趴着车窗往后瞧,只见月色如水,并未瞧见有人跟上。

也难怪,毛氏对高姨娘恨之入骨,对她的子孙肯定也没好脸色。魏珞又从宁夏回来没几个月,彼此算不上多熟,杨家人怎可能待见他?

想必魏珞也心知肚明。

可是他却先后两次自魏剑啸手里救了她,也不知回府后魏剑啸会不会拿他出气。

杨妡胡思乱想一阵,就听到身边传来轻缓悠长的呼吸声,杨姵竟然睡着了。

这家伙!

杨妡又好气又好笑,因怕她冷,便将身上斗篷解下,轻轻地搭在她身上。

不多久,马车停在角门处。

杨妡先一步下了车,笑道:“阿姵睡了,要不要唤醒她?”

杨峻无奈地摇摇头,“算了,让她睡。”上车,将杨姵抱了下来。

几人簇拥着进了门,未走几步,杨峼忽然开口,“大哥先送四妹妹回去,我跟五妹妹有几句话说。”

杨峻浑不在意地应了声继续往前走,杨峼却转而朝着他居住的竹韵轩走去。

杨妡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三哥有何事?”

杨峼停住步子,目光落在她颈下,杨妡倏尔一惊,骤然明白,她的衣领被魏剑啸扯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回老家扫墓顺便看望长辈,不知道有没有时间码字,所以明天很可能断更,先行道歉~~

第46章 讨价

被明亮的月光照着, 杨妡颈间露出的那一小截肌肤白得惊人。

她急忙抬手拢住衣领。

杨峼迈步走进屋子,很快出来, 递给她一件灰鼠皮的短袄, 待她披好,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谁欺负你了?”

月色下, 他神情肃穆,眼眸里有藏不住的怒色,“是谁?你告诉我,咱们杨家的姑娘不是任人欺负的, 我定会替你找回公道。”

杨妡斟酌着正要开口,听到他又道:“先前不是跟阿璟在一起,怎么又遇到魏珞了,是不是魏珞那小子干的?我看他鬼鬼祟祟的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阿璟, 魏珞, 孰近孰远,一听就知道。

杨妡本欲出口的话立刻咽了回去。

就是说了又如何, 杨峼会相信吗?

杨峼与魏璟是嫡亲的姑表兄弟,自小一同长大,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倘或是杨娥的话, 兴许杨峼还会相信,换成她呢?

杨妡连三成的把握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好端端的,没有谁欺负我, 三哥不要再问了。”

见她这般倔强,杨峼不便勉强,低低叹一声,“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歇着。”

杨妡垂了头道:“多谢三哥。”

银白的月亮像圆盘般高高地挂在墨蓝色的天际,周遭万物都沐浴在月色里,泛出柔和的光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杨妡脚下时短时长的黑影,问道:“二表哥什么时候来过?”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了,他说遇到个同窗一起聊了几句,回头就找不到你们了,问你们回府没有。看他满脸担忧的模样,我以为出了什么事儿,所以才跟大哥急三火四地过去…你们也是,胡乱跟个人就走…虽然都是亲戚,可相识时日少,又是从那种不讲规矩的地方过来的,哪里比得上阿璟知根知底的,以后别随意相信人。”

杨妡忽地问道:“二表哥就值得相信,万一有天他欺负我呢?”

“不可能!”杨峼斩钉截铁地否认,“阿璟性情高洁温文尔雅,再者两家孩子自小一同长大,几时见他对你们起过不轨之念?”

杨妡张张嘴,却没作声。

此时此刻,魏剑啸正斜靠在韵香楼的罗汉榻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那个狗娘养,枉我对他那么好,上好的崖柏眼也不眨地就给了他,他竟是个六亲不认四理不通的畜生,就为个臭娘们看把我抽成这样?要不是我躲得快,两只眼睛怕也保不住了,又不是他亲娘,也不是他媳妇,至于吗?”

旁边魏璟手里攥只瓷瓶,正小心地用银勺挖了药膏出来给他上药,听他骂得不堪,遂劝道:“三弟许是情急之下手里没数,这事确也是三叔做得不对,不该那样对…”声音压低了些,“对五妹妹。”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魏剑啸嚷一声,不意牵动伤口,“嘶”低呼一声,又道:“万事俱备,就差最后一步,你小子却临阵逃脱,我能不帮你善后?正准备给五姑娘松绑呢,也不知魏珞那畜生从哪里蹦出来,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我两鞭子。不是我说你,你以后要承继家业,做事得有点魄力,好容易看中个女人,要了也就要了,又不是不负责。三叔也是从你这般年纪过来的,正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身边也应该有个女人伺候了,等我先把这头料理好,过两天再带你去开开荤,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魏璟脸色红了红,不无担心地说:“要是三弟把此事告诉父亲该如何是好,又或者五妹妹张扬出去,我岂不是颜面尽失,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告!让他去告,我还正想跟他好好算算这笔账,这顿揍我不能白捱了,好端端地被个晚辈揍了,我咽不下这口气。”魏剑啸叫嚣着,“阿璟,你放一万个心,这事儿三叔绝不牵连到你头上,但你得想法帮我把魏珞撵出府去,最好除了族,爱往哪儿往哪儿去。”

魏璟惊愕道:“这才入了族谱不到半年,哪能说除就除,再者没有好的借口。”

魏剑啸恨恨地道:“我跟这小子不对盘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总得让他吃点教训。”

两人窃窃商议半天,终于打成共识。

第二天一早,魏剑啸捂着腮帮子去找魏剑鸣,张口就给魏珞扣了两顶大帽子,一是不敬长辈,二是寻花问柳有辱门风。

魏剑鸣吃惊地问:“阿珞才刚十五,怎么就寻花问柳了?”

魏剑啸便唾沫横飞地说出缘由,大致就是他约了某个寮子的一个妓子赏灯,赏着赏着来了兴致,便就近寻间客栈准备好好快活一番。岂知被魏珞看在眼中,魏珞早先也曾对那个妓子感兴趣,但妓子嫌他年幼没搭理他,魏珞便怀恨在心,趁着两人云雨之际,用鞭子抽了他一顿。

“就这么个畜生,小小年纪毛还没长齐就学人寻花问柳,幸亏遇到的是我,如果遇见的是别人,咱们魏家的脸面全都丢尽了?大哥,您看看我这脸,即便好了也得落下疤,以后我还怎么出门见人?又怎么给人解释,就说我跟侄子争风吃醋,结果被侄子教训一顿?”

魏剑鸣知道魏剑啸素来喜欢在花堆里鬼混,面子早没了也就剩张皮勉强遮遮羞,眉头皱了几皱,心想不能只听魏剑啸一面之词,总得两方都打听一下,看看到底谁是谁非,遂扬声吩咐小厮唤魏珞来对质。

魏珞来到后,魏剑鸣将魏剑啸适才所言重复一遍,问道:“此事是真是假?”

魏珞已猜出几分缘由,淡淡地道:“我的确抽了三叔几鞭,不过是事出有因,三叔强行欺侮的并非妓子而是良家女子。”

“欺侮?我还用得着欺侮?向来都是你情我愿的,我几时强迫过女人?再者你说是良家女子,倒是说来听听,是哪家好人家的姑娘?”魏剑啸一脸得逞的奸笑。

魏珞冷哼一声,对魏剑鸣道:“伯父再上,实在是关乎姑娘名节,我不方便说出口。”

魏剑啸讥笑道:“又没有外人在,何况大哥并非多嘴之人,怎么就说不得了?是你怕说出来被人拆穿谎言吧?”

魏剑鸣目光炯炯地盯着魏珞。

魏珞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上一世他过得不好,杨妡也不曾好到哪里,上有毛氏的冷淡,下有王氏的责难,他又时常不在府里,只留她独自应对。她疏远他也是正常。这一世,他不想再牵连到杨妡。

魏剑啸见他不说话,越发得了意,嘲弄道:“知道你就说不出来,小小年纪好处不学,天天尽跟些泼皮无赖行鸡鸣狗盗之事,早晚有一天让你惹下祸端来。”转头对魏剑鸣道,“大哥,这种人留在府里就是祸害,趁着他尚未成器,早点撵出去为好。”

魏剑鸣沉默不语。

作为魏府唯一的嫡子,魏剑鸣自小没少听毛氏抱怨,后来也看过好几年毛氏与高姨娘斗法,心里对两个庶弟早就怀恨已久。

魏剑啸倒罢了,这些年长在他眼皮子底下,整天不学无术,两个儿子也不成器,顶多就是耗费些银钱,等毛氏过世,寻个机会一脚踢出去便是。

而魏剑声却是的的确确立过战功的,老武定伯旗下士兵不少拥戴他的,现在魏玹与魏珞回京不到半年,他就将人赶出去,未免授人以话柄,于他脸面上也不好看。

正犹豫着,魏璟恰好来此。

魏剑啸忙问道:“阿璟,你跟阿珞年岁差不多,想必知道阿珞平常跟哪些人在一起玩乐。”

魏璟瞧两眼魏珞,又看眼父亲,低声道:“我跟三弟也不常在一处,听说他跟安丰和李啸他们玩得不错。”

安丰就是安国公府的七爷,蔡氏姐妹的兄长,最是个喜欢章台走马的纨绔。李啸则是淮南侯府的次子,生性好勇斗武名声也不咋地。

魏剑鸣见魏珞不否认,心里已有成算,思量片刻道:“事关府里颜面,我跟老夫人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魏珞突然开口,“大伯不必为难,您许我千两纹银,我离府便是。从此而后,生老病死再不与府里相干。”

“你这孩子,”魏剑鸣佯怒,“你是魏家子孙,怎可能与魏府不相干?你虽然犯错,以后改正便是,不要说离府不离府的,再者,你要那许多银子作甚?别又挥霍了才好。”

魏珞淡淡一笑,“千两纹银供我买处房舍,买两房下人再有日后娶妻下聘所用。据我所知,府里少爷即便是庶子,娶亲也得三千两聘礼,我要得并不多。而且,你们大可编个合适的理由将我除族,不管是什么,对你有利即可,我绝无二话。”

魏剑鸣颇为心动。

区区千两银子就能撵走二房一个儿子,确实很划算。

可作为一家之主,他不能轻易答许,依旧沉着脸道:“这事我一人也做不得决定,回头跟老夫人商议商议。”

魏珞冷冷笑道:“还请大伯尽快决定,三天之内还是这个价,三天之后可就得涨到两千了…”

第47章 实情

既是魏珞自请离府, 毛氏岂有不应的,当天夜里就做了决定。

秦夫人与魏剑啸的妻子陆氏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都不出声, 唯独王氏哭得梨花带雨,匍匐在毛氏脚前哀哀恳求, “母亲, 阿珞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哪里就容得他自作主张了?而且他来京都不到半年,何曾知道到何处结识勾栏瓦巷的女子?阿珞自幼丧父, 少不得倚仗大伯与三叔教导他,如今…话传出去,阿珞年幼,自是论不到门楣上, 可别人不免议论, 咱府里可真是大义灭亲,什么样的屎盆子都能往自己家人头上扣。”

一行分辩一行哭泣, 只哭得跟个泪人儿一般。

秦夫人听了隐隐皱眉,这事儿被抖搂出去,的确对魏府并无好处, 尤其现在魏剑鸣当家,别被人指责待侄儿刻薄。想一想,开口劝道:“请母亲再斟酌一二,阿珞纵有天大的不是, 总归是一家人。他这般年纪,怎能独自过活?”

毛氏冷着脸开口,“都说他小,可这点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章台走马?学人家忤逆长辈?你们看过老三的脸没有,哪有小小年纪这般狠辣的?你们现在心软,等到哪天他把魏家面子都丢尽了,还有什么话说?咱们魏家得爵不容易,当年跟隔壁杨家一同经过多少风雨才持续到现在,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默了片刻,声音放软了些,“那就这样吧,把秋声斋拾掇出来给他,再拨两个人过去伺候,要是旁人问起来就说他要科考举业,在那里潜心苦读,也算成就他的脸面。”

秋声斋是所三开间带两耳房的一进院落,位于花园西北角,早些年曾借给进京投奔的穷亲戚住过,里面锅碗瓢盆被褥器具一应都齐全,不过秋声斋离祠堂近,周遭种着成片的松柏,大白天过去都感觉阴森可怕。自打穷亲戚搬走之后,里头再没住过人,也少人打理,眼下也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可毛氏已经做出了让步,再多说也无用,众人均都沉默了,唯独王氏仍俯在地上小声抽泣。

魏剑鸣将长辈的决定告诉了魏珞,“…中间有道角门通着,跟在府里一样,外头人提起来你面子上也好看,将就着住几年,好生养养性子,等老夫人消了气,仍回来住着。”

魏珞淡淡一笑,“多谢伯父,等我搬过去就把角门封了吧,我有没有脸面无所谓,别影响二哥跟三叔长进就好…得空还请伯父到衙门走一趟,那处院子过到我名下才住的安心。”

魏剑鸣碰了个软钉子,脸面险些挂不住,忍着气道:“你既然这样执拗我也不好说什么,回头让阿璟带着管事去走一趟,我把话撂在这里,你哪天后悔了,别哭着回来找我。”

魏珞笑道:“那就明天,早办完早利索。”

第二天魏璟便带着印章图纸等物与魏珞一同往顺天府衙作交接,许是觉得愧疚,魏璟还额外将秋声斋后面一片大约两亩地的菜园子划给了他。

等官府重新造册写了屋契,两边各自描红画押,最后盖上官府大印,魏珞将自己那份契书收好,对魏璟道:“二哥以后还是离三叔远点为好,三叔那人满腹坏水,别因他毁了自己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