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妡笑道:“你只这样说,门房不会多加盘问。”

青藕喏喏应了, 扶着杨妡往二门走。二门婆子见杨妡才刚进来又出去, 心中诧异却不敢多问,只赔着笑道:“今儿风大, 姑娘将斗篷系严实些,别着了风。”

杨妡假作抄书,寻了《天宝通草》出来装模作样地读了片刻, 不大一会,听见门口青藕与晨耕的说话声,忙披好斗篷出来。

绕过竹林就是座太湖石垒成的假山,元宝站在背风处不停地跺着脚, 瞧见杨妡,不顾地上冰寒,“噗通”就跪下了,连磕三个响头,方开口道:“谢姑娘接济,姑娘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杨妡看着他单薄的衣裳就觉得浑身发冷,忙道:“你快起来吧,你娘病好了?”

元宝黯然道:“我娘冬月底过世了,已经烧了七七,我共欠了姑娘十六两七钱四分银子,如果姑娘不嫌弃我粗笨,我愿意留在姑娘身边做牛做马。”

青藕闻言斥一声,“胡说八道,姑娘身边都是丫鬟伺候,要你这个小子何用?”

元宝慌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以后听姑娘使唤,姑娘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没有二话。”抖抖索索从怀里掏出张纸,“头年求胡同口卖字的秀才写的卖身纸,手印也摁上了。”

青藕接过递给杨妡,杨妡展开扫了眼,上面写着元宝的姓名籍贯,生辰年月,还有自愿卖身的字样,最后赵元宝姓名处摁着个暗红的血指印。

杨妡复递给青藕让她收好,然后对元宝说:“你的卖身契我先收下,我身边不能留男人伺候,不过有两件事想让你去做。”

元宝点头哈腰道:“姑娘尽管吩咐。”

“第一,打听下金城坊盆儿胡同有户姓彭的,男人读了二十年书连秀才都没考中的那家,打听他家四儿子平常在哪些地界儿进出,都结交了些什么人?第二,打听那附近有没有专门□□消灾的闲帮,怎么个收费法儿,妥不妥当?打听好之后就来找青藕——她是你远房的表姐。”

元宝甚是机敏,连连点着头,“行,行,姑娘放心我肯定做得好。”

杨妡笑一笑,对青藕道:“你送你表弟出去吧,耽搁太久不好,我到书房等你。”

青藕应着引了元宝往外走。

杨妡看着他们离开,略站片刻,正要回头,差点撞到一人怀里,她急忙止步,定睛一看,发现竟是许久未曾谋面的魏珞。

自从上次在安国公府的校武场见过,一晃眼已经过去七八个月了。

感觉他似乎又长高了,身体看着结实了许多,肩宽腰细。数九寒天连件披风都没披,只穿了件鸦青色斜纹布的长衫。

衣着虽单薄,周身气势却丝毫不弱,杵在杨妡面前,跟座大山般高大魁梧。

杨妡仰头看着他。

若是不见倒也罢了,并不觉得如何,可见到了,埋藏在心底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就好像见了风似的,呼啦啦就燃烧起来。

既思量又挂念,还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掺杂在一起,竟是无限的酸楚。

魏珞迎视着她的目光,黑亮的眸子幽深沉静,瞧不出其中的情绪。片刻,沉声问道:“那小子是谁,叽叽歪歪说这半天?”

开口便是质问。

杨妡满腹的柔情顿时散去,没好气地说:“跟你什么关系?”

魏珞淡淡道:“我看到了就要管。”

“切,狗拿耗子。”杨妡白他一眼,转头往竹山堂走。

魏珞在她身后凉凉地说:“你信不信,不出两天我就能把那人揪出来,只要狠揍一顿,我看他说不说?”

“那你就去找,把他打死算你本事…白学一身武艺专门欺负没爹没娘的孤儿,真厉害!有本事呀有本事!”杨妡头也不回地鄙夷道。

“那也不如你,”魏珞脸一沉,跟着讥讽,“一个大家闺秀跑到外院给个乞丐磨磨蹭蹭说半天话,五姑娘多厉害。”

“我愿意,用不着你管!”杨妡低吼,急走两步,又回头怒道:“实话告诉你,我不是大家闺秀,从来就不是,我就是我!我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就是不想看见你!”

晨耕听到喊声忙过来瞧,看到两人斗鸡眼似的瞪着对方,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心底哀叫声祖宗,对杨妡赔笑道:“外头冷,姑娘往书房里坐会儿。”

杨妡指指身后魏珞,“赶紧把他打发出去,偷偷摸摸地看着没安好心。”

晨耕恭声道:“姑娘有所不知,表少爷本是老爷约了过来演算什么阵法的。”

却原来,魏珞读过那几本兵书后受益颇多,只苦于他学识确实不怎么好,有些地方看不明白,便来请教杨远桥。

杨远桥能看懂文字,但对用兵之道不太清楚,两人经过一番讨论,取长补短,倒是从中悟出不少乐趣。

最近两人又开始排演上面所载阵法,魏珞确实是应约而来,不过是来早了大半个时辰。

杨妡闻言,赌气道:“那就让他一边待着,看见他就心烦。”甩手进了书房。

石青色的夹棉帘子撞到门框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晨耕吓了一跳,张张嘴,对着魏珞打千作揖,“表少爷大人有大量,别跟姑娘一般见识,她毕竟还小…您两位见面就吵,小的夹在中间实在难作人。”

“就你这德性还作什么人?”魏珞哼一声,吩咐道:“你沏壶热茶,我进去看看。”伸手撩了门帘。

杨妡心里既是生气又觉得委屈,正捏着帕子擦眼泪,听到门响,只以为是青藕回来了,头也没抬,只哽噎着问:“送走了,可曾许他些银子买件御寒的衣裳?”

魏珞闻言,胸口一梗,心底涌上莫名的酸意,停下步子,讥诮道:“五姑娘是大善人,还惦记人家没厚衣裳穿,敢问那小子到底是谁啊?”

杨妡不意是他,三下两下擦干眼泪,昂起下巴,挑衅般看着魏珞,“你有本事,自己打听去,两天之内找出人来?”

她才哭过,眸中还残留着泪意,一双乌漆漆的眸子温润透亮,明明生得一副楚楚动人的相貌,偏生斗鸡般挓挲着翅膀。

魏珞既觉好笑,又生爱怜,右手悄悄握住衣袖想替她拭去腮旁那滴清泪,身体却偏生后退两步,唇角勾一丝浅笑,“若我真能找出来,你许我什么好处?”

“切,这话好没道理,能找出来是你的本事,找不出来是你无能,跟我什么关系?”杨妡斜斜地白他一眼。

那眼眸似恨且怨,水光盈盈。

魏珞心中热热地一荡,缓了声,问道:“上元节,你去不去赏灯?”

“不去,”杨妡根本不过脑子,一口回绝。

“吓怕了?”魏珞眸中含笑,“你别是被吓得这辈子不敢去赏灯了吧?你放心,有我…”

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只是话不曾说完,杨妡便打断他的话,扬声,一字一顿道:“我——不——稀——罕——去!不——稀——罕!”

端了托盘正要进门的晨耕听闻,连忙撩帘进来,见两人站得远远的,脸上仍是带着气,而杨妡腮边泪痕犹存,分明又闹出不痛快来。

他暗暗叫声苦,将托盘放下,利落地倒出两盅茶,一盅端在杨妡面前,“姑娘喝口热茶,顺顺气儿,”另一盅递给魏珞,“表少爷暖暖身子。”

魏珞一口喝完,也不做声,转身走出屋外,晨耕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杨妡双手捧着茶盅,片刻,低叹声,浅浅啜了两口,又倒半盅茶在帕子上,拭了拭脸。

不大会儿青藕回来,低声道:“人走了,给了些零碎银子和一把铜钱。他倒是会做人,拿出八分银子打点了门房。”说罢,瞧见杨妡略带红肿的双眼,忙问:“姑娘怎么了?”

杨妡“哼”一声,“你带面脂没有,让晨耕寻些温水我擦把脸。”

“带了,是桂花味的,姑娘不是嫌弃味道甜腻?”

杨妡淡淡地说:“凑合着用用。”

青藕“哦”一声,出门吩咐晨耕去了。

杨妡又叹口气,青藕老实归老实,可太不懂变通了,真不如红莲用着顺手。以后还是少带她出来,让她专心把屋里看管好就成。

思量这一会儿,晨耕已端过半盆温水来。青藕伺候杨妡净了面,又涂上面脂,看着瞧不出异样,这才扶了杨妡出门。

魏珞站在竹林旁边,手里拿半截竹子,正用刻刀比比划划地不知道想刻什么?

杨妡盯牢他背影瞧了两眼,默不作声地离开。

一行走,心里却生出些悔意。

细细想来,魏珞先前问话也并非那么无礼。他今年也才十七岁,就是个愣头青,自己白长这些年何苦时时跟他斗气?

可是每次见到他,整个人就跟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似的,根本控制不了情绪。

不禁又想起上元节,有过去年的事情,张氏很少再让她出门。

何况,今年又有齐楚来,估计是不可能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灯会,要不要去呢?

第61章 牵手

正月十六那天, 张氏让桂嬷嬷与素罗去接齐楚,她跟钱氏在屋里说话。

从进了腊月门钱氏就没闲着, 年前是忙年, 然后给各府送年节礼,年后则是迎来送往, 到各处串亲戚。

好容易过了十五, 年味稍稍淡了些,钱氏这才有工夫发发牢骚,不可避免地就提到杨娥的亲事,“真是愁死个人, 已经十六岁了,八字都没一撇。我真不是说,从三月到腊月整整大半年,足足跑了二十多家, 愣是一个都没相中。静海侯家世不错吧, 老夫人嫌弃那家闺女多,小姑子多, 怕二丫头受气;工部乔尚书家里姑娘少,老夫人嫌人家是新贵,没有底蕴;定国公倒是开国时候就得了爵位的, 老夫人觉得那家少爷面相不好,看着短寿…挑来选去还真有家不错的,就是国子监黄祭酒的嫡次孙,黄祭酒为人再风雅不过, 两个孙子也都是人中龙凤,学得一身好才学,连老爷都说是门好亲事。可老夫人说啥?老夫人说婉丫头嫁了个正四品的官,二丫头不能被婉丫头比下去。黄祭酒才是从四品,他孙子不曾弱冠,到哪里谋得一官半职?”

张氏只听着并不言语,待钱氏说罢,笑着替她倒一盅茶,“嫂子费心了。”

钱氏端起茶盅抿了两口,不满地说:“替你劳碌大半年才换得一盅茶,你得好生请我吃顿酒才行。”

“好说,”张氏吃吃地笑,“回头把阿楚接来,让她跟妡儿整治一桌,妡儿如今也能做几道菜了。”

钱氏双手捧了茶盅,无意识地摩挲片刻,叹道:“也不知阿姵到底是好是坏?先前我觉得瑞王就是个闲散王爷,阿姵少不得一份荣华富贵,可如今想想,他选得那两个侧妃,心里就松快不起来。”

李昌铭娶杨姵为正妃,淮南侯府李兰慧跟礼部王尚书家的王家宜为侧妃。杨远山在国子监任职,门生遍天下,淮南侯则是武将世家,祖上因军功得爵,至今在辽东尚有余威,而王尚书乃内阁群辅之一,手握实权。

仔细想来,若说李昌铭心里没点想法,还真令人难以信服。

可一旦有想法,受连累的首当其冲便是杨姵。

“阿姵生得一副福相,肯定安稳无忧。”张氏不便对杨姵的亲事置喙,只能空洞地安慰两句。

钱氏本非爱钻牛角尖之人,闻言笑道:“承你吉言…等二月里天暖和些,咱们到广济寺去转转,求个护身符。”

张氏想起在广济寺点的长明灯,也该续上香油钱了,遂连声答应,“等寺里桃花开了就去,顺便赏赏桃花松散两日。”

两人正说着话儿,珍珠过来找钱氏说魏氏有事儿,钱氏只得匆匆离开。

钱氏前脚刚走,后脚桂嬷嬷就带了齐楚进来。

张氏嘱咐齐楚道:“大夫人往老夫人那边去了,许是有事商量,要是丫鬟拦着,你就在院门口磕个头,说几句好听的,千万别短了礼数。”

齐楚连声应好,就往晴空阁去请杨妡陪着。

可巧杨姵也在,三人便一道前往。

丫鬟果然在松鹤院门口拦着,说魏氏现下歇着了不方便见人,让齐楚过阵子再来。

齐楚笑道:“姑母吩咐过,进府头一件事就是给老夫人拜年,我先磕个头吧,待会再来请安。”说罢,就跪在冷硬的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下。不过磕的时候是用手垫着头的,除了裙子沾了土之外,并瞧不出异状来。

待三人离开,丫鬟如实回禀了魏氏。

魏氏闻言,淡淡对钱氏道:“倒是会来事儿,也不知是不是跟老二家的一样,满肚子坏水儿。”

给魏氏磕头,说明齐楚的孝心与诚心。

而用手垫着头,则是不给人指摘魏氏的机会,大正月的,脑门顶着几道青红,别人得知真相,便是明里不说,暗地里也会觉得魏氏刻薄。

齐楚这般做法,正好讨了魏氏欢心。

杨妡三人离开松鹤院,又溜溜达达到了夕照山脚。

流云轩周遭的梅树只几株腊梅开得早,其余绿萼梅、宫粉梅都连花骨朵还没坐。

可便只有寥寥数枝腊梅,那馥郁的花香也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杨姵绕着梅树转了两圈,仰头叹息,“可惜花开得太少,否则摘下几十朵做成膏脂,肯定早晨抹了到夜里香味也不散。”

杨妡笑道:“真贪心,一张口就是几十朵,昨儿我听大嫂说今日要来赏梅,都让你摘了,当心大哥揍你…而且这香味也太浓了,真抹到脸上,别人还以为咱家开脂粉铺子呢。”

齐楚捂着嘴笑。

杨姵撵着去掐杨妡胳膊,“你这张嘴,专会拿我逗乐子。”她力气小,加之冬日衣着厚实,杨妡根本不觉得疼,只觉得痒,“咯咯咯”笑个不停。

齐楚叹一声,“你们家里姊妹多真好,我家只我一个,平常连个玩耍的人都没有…要我哥是个女孩就好了。”

杨姵“哈哈”笑,“你是这样想法,兴许你哥还巴望着你是个弟弟呢。”

杨峼自杨娥所在的流云轩出来,只听梅林那边传来清脆悦耳的嬉笑声,循声望去,就见梅树下三个翘着脚尖折梅花的身影。

杨姵与杨妡都穿着大红羽缎的斗篷,在冬日里格外醒目,唯独齐楚仍是穿着先前那件灰鼠皮褂子,底下是湖水绿的夹棉裙子,看上去很不起眼,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就像是田间雏菊,兀自静静地开放,美丽又具有极强的生命力。

杨峼迟疑片刻,迎着三人走去。

“三哥哥,”杨姵先发现了他,扬声招呼,杨妡紧跟着欢快地问:“三哥来找二姐姐吗?”

齐楚却立刻红了脸,屈膝行个礼,低低问候,“三表哥安。”

她生得白,那红便愈加明显,如同春日枝头早绽的桃花,粉嫩娇艳。

杨峼从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女子,不由放缓了声音,温和地道:“表妹不必多礼,你们是要折梅花插瓶?”

杨姵指了枝头花苞最多的那枝嚷道:“正好三哥来,帮我折那两枝。”

杨峼伸手替她够下,俯身问齐楚,“表妹看中了哪一枝?”

果不其然,齐楚脸颊又晕上层粉霞,垂了头,轻轻柔柔地说:“看阿妡喜欢哪一枝吧?”

杨妡左瞧右看,选不出来,笑道:“三哥帮我挑两枝,要比阿姵的花骨朵还多。”

“花骨朵多并不一定好看,还得枝干疏朗错落有致才好。”杨峼失笑,仰头四下瞧了瞧,折下三五枝递到杨妡手中,“既是折了梅,顺道往长辈那里送一枝,也是你们的孝心。”

杨妡歪头调皮地问:“那三哥就不用送了吧?”

“没你这么过河拆桥的,”杨峼佯恼,因瞧齐楚有些不胜寒意的样子,又道:“玩够了就早些回去,酽酽地喝完姜汤,夜里不是要赏灯?”

听见赏灯杨姵就泄了气,自定亲后,魏氏与钱氏拘她拘得紧,极少让她出门。去年赏灯几乎玩到半夜才回来,今年肯定是不成了。

杨妡也不确定能不能去,便问杨峼:“三哥去吗?”

杨峼笑着摇摇头,“过不了多久就是春闱,我留在府里看会书,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

杨妡心头暗了暗,杨峼既不去,杨峻要陪卢氏,就剩下杨峭照顾不来这许多姐妹。而张氏断不容她再跟魏府的少爷们一同观灯。

想必夜里是去不成了。

也不知魏珞去不去,他那天特意问起来,是想一道去的吧?

有什么话不能好生说,非得用那种让人讨厌的语气。

杨妡又是气又是恼,脸颊却慢慢地热起来。这是一种从来不曾经历过的感觉,即便前世她与薛梦梧恩恩爱爱近十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明明是厌着他,恼着他,偏生会时不时地想念他,又惦记着想见他,可见了面,说不到两句话又被他气得心肝疼。

如此的矛盾,如此的纠结,让她不知所措。

吃过午饭歇了晌,杨妡与齐楚一道往二房院。

张氏也刚歇晌醒来,正坐在妆台前让素罗伺候着梳头,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夜里赏灯歇得晚,别到时候犯困。”

杨妡不可置信地张大双眼,“娘许我们去灯会?”

“你不打算去?”张氏在镜中瞧见她的模样,笑道,“你不去就算了,我跟你爹带阿楚去,阿楚从来没去过灯会吧?”

齐楚细声细语地说:“没有,就只在我家前头大街上看过灯…要是阿妡不去,我也不去。”

“去,去,我去,”杨妡生怕张氏反悔,一连应了好几声,“去年我就看中两盏宫灯,可惜没买成,今年一定要买到,我跟表姐每人一对,挂在床边。”

张氏笑笑,“行,咱们早些吃了晚饭早些走。”

杨妡欣喜若狂,回去之后就折腾衣裳。折腾完自己,又把齐楚的十几件尽数摊在炕上,挨个搭配着试了,挑出最满意的一身,笑道:“表姐晚上就穿这身,外面披鹅黄素缎的斗篷,灰鼠皮的显老。”

齐楚没什么意见,含笑应了。

用过晚饭,两人齐齐到二房院去,不意杨娇与杨峼也在。

杨娇只淡淡地招呼两声,就低眉顺目地在旁边站着,杨峼却略带尴尬地解释,“父亲说松弛有度才是治学之道。”

杨远桥乐呵呵地说:“科考考得是素日积累,不在这一天半天的工夫上,今儿咱们全家一道去赏灯。”

张氏随后补充,“二姑娘身子不爽利就不去了,阿妡别忘记给你二姐姐也买两盏花灯。”

杨妡脆生生地回答,“好!”

女眷们除了齐楚外各带一个丫鬟,共七人挤在一辆马车里,杨远桥与杨峼则各带了两个随身小厮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金鱼胡同。

下车后,杨妡四下打量着不见魏府车驾,想必他们还不曾来。

杨远桥叮嘱几位姑娘,“要是挤散了不用怕,看准了前头有家聚朋酒楼,沿着胡同就到了这里停放马车的地方,或者就在酒楼门口等,打发个伙计来报个信儿。”回头又对丫鬟小厮们说,“都长点眼神,仔细看好姑娘们,要是有个差池,小心揭了你们的皮。”

众人齐齐应着。

张氏自然是要与杨远桥一道走的,三位姑娘便紧紧地跟在后面,走不多时,两拨人渐渐地拉开了距离。

灯会入口仍是两层楼高的灯塔,今年的样式与去年有所不同,灯塔正中是一对巨大的龙凤灯,两侧各有十余串九子连珠灯,层层叠叠铺泻下来,宛如灯的瀑布,美轮美奂。

齐楚惊讶得挪不动步子。

明亮的灯火映照在她脸庞,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朦胧而柔和,瘦弱的身躯被鹅黄色素缎斗篷裹着,纤细而柔软。

杨妡站在她旁边,两人叽叽喳喳地评点着,“莲花灯精巧,双鱼灯灵动,猴儿灯最好笑。”

杨峼看得移不开目光,无意中侧头瞥见杨娇独自在前面走,想一想,不太情愿地跟上去唤道:“三妹妹且等一等,别走散了。”

杨娇停住步子,回头扫一眼在路边摊前闲逛的杨妡两人,唇角带一丝不屑的浅笑,淡淡道:“我本不想来,年年看灯会,哪有什么新奇东西,三哥也是被迫来的吧?一家子其乐融融,说出去多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