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是死的,张氏送到松鹤院一只,另一只在自个小厨房炖着喝了汤。两只兔子却是活蹦乱跳的,杨妡不喜欢养,杨远桥便打算宰了吃。

张氏却觉得兔子生仔快且一窝能生好几只,是个好意头,不愿意因口腹之欲而杀生,就养在了二房院。每天看着小丫鬟拿着白菜叶子或者萝卜缨子逗弄它们,也是种乐趣。

日子过得非常顺遂,有时候夜里杨远桥有所图,张氏会假借精神萎顿或者身体不适拒绝他,杨远桥也不曾恼怒,反而愈加体恤迁就她。

再过三五日就是会试的时间。

杨峼不再困囿于竹韵轩苦读,而是时不时到花园里或者湖边散步以纾解心胸。

魏氏得知,便一日三餐地让杨峼到松鹤院吃,每次都准备十几个菜,恨不能把杨峼撑到走不动路。

而一巷之隔的魏府,秦夫人却是睡不能寝食不下咽。

每次去外院看到魏璟挑烛苦读,却又目光闪亮地说自己不累,她的心就像是打翻了的酱料铺子,五味杂陈。

既盼着春闱早点到来,魏璟别再夜夜熬到三更,可又希望春闱再晚点再晚点,免得他得知被毛氏哄骗受不了这个打击。

在秦夫人日夜煎熬下,会试这天终于到了。

毛氏亲自给魏璟准备了考篮,上面蒙着的布用了石青色锦缎,上面绣着喜上眉梢的图样,喜鹊精神梅花艳丽,非常的显眼。

这只考篮做成之后特地在观音像前供过七七四十九天,得了菩萨的福佑。

魏氏本也打算给杨峼准备的,杨峼婉拒了。

他说:“上次用得那只是五妹妹做的,答题的时候觉得特别顺当,这次还想用那只。”

魏氏觉得有道理,毕竟不管方元大师还是明心法师都对杨妡青眼有加,说她是福相,说不定真会给杨峼带来福运。

杨峼自松鹤院出来又去二房院辞行。

杨妡毫不犹豫地说:“三哥放心去考,肯定能金榜题名,不用想别的。”

杨峼笑着摸摸她的头道:“那就借五妹妹吉言,贡院附近有家广式点心铺子,等我考完给你带叉烧包和烧卖回来。”

杨妡乐呵呵地说:“还想要虾饺。”

张氏嗔怪地瞪杨妡一眼,对杨峼道:“不用理她,专心答题,等考完那天让吴庆驾车到贡院门口接你。”

杨峼笑道:“也行,正好早点回来,虾饺要趁热吃味道才好。”

会试要考三场各三天,前前后后要九天,然后留出九天给考官批阅卷子,等贡院门口贴出大红榜单时,已经到了三月六号。

杨远桥特地告假去看榜,回来时候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手里抓着衣摆急匆匆地冲进了松鹤院,高声道:“娘,好消息,阿峼中了第三十八名,彦章名次还高些,在第十九名。”

魏氏欢喜得“哈哈”笑,不料引出一口浓痰差点迷了心窍,幸亏珍珠见机快,忙给魏氏捋胸口,又狠狠地恰了两下人中才把气儿顺过来。

众人都吓得变了脸色,魏氏却道:“知道阿峼考中,我就算立时闭上眼也不算什么。”

杨峼泪盈于眶,跪在魏氏面前道:“祖母万不可这样想,孙儿还不曾孝敬过您,等我有了俸禄一定打支时兴发簪给祖母戴。”

魏氏高兴得眼泪汪汪地道:“祖母不要这个,等殿试之后,我给你好好寻门亲事,你早早生个孙子,就比什么都让我欢喜。”

听到魏氏提起亲事,杨峼脑中突然闪过一抹青色的窈窕身影和一张娇柔如天边云霞的面容,不由就怔了怔。

毛氏那边也美得不行,听到消息头一件事就是进了内间小佛堂,跪在菩萨像前拜了又拜。

魏璟得知考试名次,紧悬着的心顿时松懈下来,他片刻也不愿意等,匆匆忙忙换过衣裳去了德正院,问道:“祖母,咱们几时往姑祖母那边去提亲?”

毛氏脸上闪过丝恼怒,很快漾出慈爱的笑,让魏璟在对面坐下,温声道:“都十八岁了,怎么还是半点沉不住气?眼看就要殿试了,等殿试名次出来,说不定还能更上层楼。这三五个月都等了,还差这几天?看你这轻狂的样子,以后怎么承继家业?”

魏璟赧然,却不加掩饰地说:“殿试我有信心,定然会好生准备…我不是想明儿就提亲,只是觉得应该准备得隆重点正式点,免得五…姑祖母以为咱家心不诚。”

“祖母活了这一把年岁,心里还能没数?这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快回去歇着准备殿试吧,针线房给你裁了两身新衣,试试那身好看到时候就穿哪身。”毛氏笑着催促道。

“那就劳祖母费心了。”魏璟满心欢喜地告辞。

隔着窗子看到他清贵文雅的身影离开,毛氏“啪”一声将手里茶盅顿在炕桌上,恨道:“那个狐媚玩意儿,一顶粉轿抬进来就是,还要备礼求亲,想得美!还没进门就把阿璟迷得七荤八素的,真进了门还不得张狂死?总不能让她得了势去,得灰头土脸地进来才知道什么是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小天使们也太聪明了吧,为什么都知道张氏怀孕了?为了奖励你们,必须要发个红包,就是上章留言的妹子哈。

么么哒,亲爱的你们。

第67章 遇见

当今圣上刚三十出头, 正年富力强,自觉至少还能再执掌三十年江山。因眼下所用大都是先帝选拔的臣子, 用起来不是特别顺手, 近两年便着意提拔有能力的青年才俊。

故而殿试结果出来,杨峼与魏璟的名次都上升了不少。杨峼升到第十九名, 而魏璟则名列第五, 差点就是二甲的小传胪。

殿试次日是琼林宴,宴席摆在礼部,由礼部尚书坐主席,礼部侍郎、翰林院阅卷考官以及受卷、弥封等诸位参与会试的官员与新科进士们一道赴宴。

官场上素来讲究“门生”以及“同科”等裙带关系, 进士们都卯足了劲儿表现自己拉拢朋友,魏璟也不例外,端着酒盅意气风发地挨个席上敬了敬酒。

等到回府时,已经薄有醉意。

第二天就是万人瞩目的状元游街。状元郎穿着现赶制的大红袍子, 戴着金花乌纱帽, 手捧圣旨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榜眼与探花错后半个马身, 其余二甲进士一排四人,按着名次又顺次错后半个马身。

队伍所经之处,处处欢声雷动, 处处鞭炮轰鸣。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更不乏年轻女子折了早开的桃花挥舞着往那些俊俏的进士身上扔。

一时人人身上沾了粉色的桃花,就连那些年纪颇大的进士也因女子准头不好,而得了许多桃花。

魏璟脊背挺直地跨~坐在马上, 忽地想起自恩荣宴归家后,母亲提到要带着几位妹妹跟杨家女眷一道出来看热闹,已经订好了酒楼。只是他当时酒意正醺,竟忘记了定的是哪家酒楼。

想到杨妡或许就在街旁的某个地方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魏璟周身如同燃烧着的火炭,充满了热力与希望。

于是身姿更加端正笑容更加清贵,俏生生的眉眼晶亮亮朝着街道两遍逡巡,真正是顾盼生辉神采飞扬。

旁边的姑娘妇人们看到他清俊无双的风采,恨不得把自己连同手里的桃枝一道扔进他怀里。

魏璟始料未及的是,杨妡根本就没出门。

张氏犯恶心,早起用的饭尽数吐了,她与齐楚正在厨房忙活着做几道爽口的小菜,根本没有心思看状元游街。

自外头回来,钱氏与卢氏走到松鹤院,兴高采烈地跟魏氏说起游街的情形。

钱氏眉飞色舞地说:“真不是我夸自家人,这近百名进士里头,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有胖的也有瘦的,计较起来就属阿璟和咱家阿峼出众,真的,鹤立鸡群似的,不想注意也难。”

魏氏乐得满脸褶子都挤到一起去了,“听听这话,还不叫自夸?就没有个比阿峼相貌好的?”

卢氏凑趣道:“其实有几个相貌还不错,但气度不行。”

都说寒门出学子,进士里大半都来自平民之家,何曾见过这种盛大的场面,尤其还有不少不会骑马的,坐在马背上心惊胆颤地怕摔下去出丑,自然就显得束手束脚,不及那些出身富贵的看着大方。

钱氏又道:“看进士游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回头二叔选官的时候让他经点心,看有没有家世不错且没定亲的,先相看相看。”

魏氏心中一动,杨娥她打算一定要嫁到高门里,杨姵已经是准王妃了,她俩不用愁,其余杨妡并两个庶女,如果挑个家世好点的进士嫁过去也不错。

中了进士就能做官,再让杨远桥暗中活动活动,很快就能升迁。

魏氏打定主意,只是还不曾跟杨远桥说,毛氏就找上门了。

缘由是魏杨两家准备合起来摆几天流水席大肆庆贺一番,为了宴席办得体面,毛氏不惜劳苦,亲自来找魏氏商量,趁机就提起魏璟的亲事,“…不知怎地就瞧中了五丫头,先前我怕阿璟分心,就先应了他,说等他考中进士就上门求亲。没想到阿璟考那么好,差两名就进了一甲,你说这么出色的孩子,又是世子,以后要承继爵位…如果是小娥,我是百分百的满意,立刻就能备礼上门提亲。可是五丫头…贞娘你别不爱听,”毛氏喊着魏氏的闺名,“五丫头太轻佻,长相又随她娘,生就一副姨娘相,这样的人我哪敢娶回去顶立门户,当个妾室还差不多。”

魏氏先头听毛氏夸魏璟还笑盈盈的,毕竟魏璟也是她侄孙子,跟亲孙子不差多少,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儿,“嫂子,你说小娥端庄大方天生是当家主母的料,我认;你说五丫头轻佻不庄重我也没话说,可让她当妾我却是不应。如果换成三丫头或者六丫头,庶出的姑娘当个姨娘也就罢了,五丫头是嫡出,万不可能给人当妾。”

更何况放榜那天,杨峼当着阖家大小的面,端端正正地给杨妡作了个揖,“多谢五妹妹吉言,秋闱跟春闱都这般顺利,五妹妹功不可没。”

杨妡忙侧身避开,说:“我哪里有什么功劳,是三哥学问做得好。”

杨远桥却笑着附和,“该谢该谢,原本我也没想到阿峼一次就能考中,就妡儿有慧眼说肯定能中。”

魏氏听了颇多感慨,她跟杨远桥想法一样,觉得杨峼先练练手,考不中下次再考,所以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放轻松别有压力,唯独杨妡对杨峼是信心十足。

看来明心法师所说也并非完全空口无凭。

如此想着,更觉不能让杨妡当妾。

可是毛氏根本没把魏氏的话当回事儿,她想到杨妡让她在一众夫人小姐面前丢脸就恨得牙痒痒,说话也毫不客气,“那个贱人算什么嫡出?”

魏氏脸色沉了沉,“嫂子以后说话过点脑子,上一次不就吃了嘴快的亏…你说,五丫头是老二亲生的闺女,她是贱人,那老二算什么?”

倘或这话由别人说毛氏兴许能考虑考虑,可这些年魏氏对毛氏一直很尊重,毛氏在这个小姑面前当嫂子当惯了,丝毫没犹豫,怒气冲冲地说:“跟老二没关系,她是张氏那贱人生的,天生就犯贱,上次小娥及笄,你可知她做了什么?”

毛氏自从上了年纪,最恨的就是别人当她面说“老不死”这几个字,偏偏杨妡还是无比轻蔑无比憎恶地做出这个口型,她一怒之下就失了态。

魏氏不关心杨妡做了什么,却对毛氏的话愈加不满,什么叫跟杨远桥没关系,难道杨妡是张氏背着人生的?那杨远桥头顶不就戴了绿帽子?对男人来说,这比杀了他都严重。

魏氏强压住心火,不耐烦地说:“嫂子既是相不中五丫头,就娶了小娥回去,岂不称心如意?”

“我怎么不想?可那小兔崽子说只要跟小娥定亲,他立刻到外面游历再不回这个家门,谁愿意娶谁去娶…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有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你说我舍得让小娥被他这般糟践,而且我还想早点抱重孙子。”毛氏絮絮叨叨地说,忽而眼珠子一亮,压低声音道:“要不就来个移花接木,说是迎娶五丫头,到时候把小娥嫁过去,反正拜过堂了,他想翻腾也翻不出天来?最多也就把五丫头许他当妾不就行了?”

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杨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一个个排着队等她挑拣?而且还是买一个送一个?

魏氏火气有些压不住了,仿佛不认识般上下打量番毛氏,忍了好几忍,开口指责道:“嫂子,您能不能别想起一出是一出?小娥已经十六了,妡丫头不到十二,身量差着半个头,就是蒙了红盖头也能看出不是一个人。阿璟又不是傻子,要是拜堂的时候就闹腾起来,那脸也就丢大发了,你我两家一辈子都洗不清,一辈子让人笑话。再说,小娥能这么等上三年,等到十九岁才冒着别人的名儿出阁?再者滕妾前八百年就不行了,没有姊妹两人嫁一个男人的?”

毛氏没了招,摊着双手无可奈何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事嫂子从根子上就做得不地道,”魏氏毫不客气地说,“嫂子真看不中妡丫头,就别给阿璟画这个大饼。眼下就只两条道,一是应诺三聘六礼地迎娶妡丫头,二是嫂子去相看别的人家,别打我家姑娘的主意,妡丫头绝对不能当妾。”说罢,端起茶盅,扬声唤玛瑙进来倒茶。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贞娘你…”毛氏再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魏氏撵客,气得老脸红了白,白了红,迈腿下了炕,连鞋都没穿好,趿拉着就往外走,“不当就不当,凭我家阿璟的人才,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又不是非你们杨家姑娘不行?”

魏氏气得心口疼,连送出屋门都没送,任凭毛氏嘟嘟哝哝地离开,好在玛瑙识趣,恭恭敬敬地代魏氏送了客。

看着毛氏离开,魏氏沉默着坐在大炕上把往事一件件一桩桩地捋,从开始毛氏建议给杨远桥续娶张氏,到张氏坐月子毛氏送补药来,再到杨娥及笄那天毛氏破口大骂,思来想去觉得满心满口的苦涩,可这苦却没法对别人说,只能自己往心里咽。

只是,终是气难平,打发珍珠请了钱氏过来。

钱氏正忙着安排宴请事宜,听说魏氏叫她,放下手里的事儿急匆匆就赶了来。刚进门,玛瑙给她使个眼色,“刚才魏家老夫人来了,正生着气。”

钱氏心里有了数,轻手轻脚地撩帘进去,含笑道:“刚吩咐人把那扇六折的屏风抬了出来,这么多年没使了,还跟新的似的,在太阳底下一照,上面的刺绣都闪金光。”

“那是苗绣,当年上上代的武定伯平苗乱带回来的,快一百年了。”魏氏脸色缓了缓,强忍着郁气把毛氏的来意说了说。

钱氏惊得半天没合拢嘴,小心翼翼地问:“娘应了?”

魏氏不答反问道:“你说怎么办?”

钱氏斟酌着语气道:“娘别怪我嘴拙不会说话,我觉得舅母压根都没看起咱杨家姑娘。阿璟人是不错,可既不是亲王又不是郡王,咱们还得上赶着当妾?再者,阿峼眼看就是官身了,有个当姨娘的妹妹也不好听啊,还有二姑娘,因为阿姵高嫁,阿峼又高中,这两天不少人给我递话,这节骨眼上出这档子事,也连累二姑娘的亲事。”

魏氏神情阴晦不定。

钱氏稍犹豫,又道:“如果五丫头真当妾,我看两家亲戚也就到此为止了。二叔再跟魏家往来是以什么身份呢?”

妾的亲戚根本就不算亲戚!

魏氏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这事我没答应,不过魏杨两家世代通婚共进同退,不能到下一代就断了。”

钱氏冷笑声,大着胆子道:“以前不都是咱家娶魏家姑娘?阿峭跟阿峼都没成亲,娶了阿琳就是。再不然,阿峻多纳个姨娘也没什么,问问舅母愿不愿意把阿琳抬过来…我猜想舅母定然是不能应的。”

魏氏重重喘口粗气,忽而笑道:“原来你也不是善茬子,先前都是装得老实。行了,你去忙吧,这次请了不少阿峼的同窗还有同科,席面一定得精致,千万别出岔子被人挑理儿。”

钱氏笑着应了。

且说毛氏也是窝着一肚子火儿回去。

她倒没反思自己的做法是如何的不对,反而尽抱怨魏氏是如何的不通情理。自个孙子不也是魏氏的侄孙子,就是遂了他的意又能怎么样?

杨家姑娘金贵,可杨婉还是长女,不也动辄被人打骂?

就杨五那副德行,让她当妾也是抬举她了。她不当,有得是人求着当妾。

想是这般想,可进得府里,又发愁没法跟魏璟交代。

原先她想得简单,以为跟魏氏一说,魏氏肯定满口答应,说不定还陪送着嫁妆把杨五送过来,根本没想到魏氏会拒绝,而且拒绝得丝毫不留情面。

正焦头烂额之际,迎面就遇到了魏璟。

魏璟已知毛氏去了杨府,喜滋滋地上前搀了毛氏问道:“祖母是从姑祖母那边回来的,姑祖母怎么说?”

看着孙子闪闪发光充满期冀的眼神,毛氏心底发虚胸口发涩,怎么也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只得含含混混地说:“你放心,肯定办得尽善尽美。”

她暗指得是后天的宴席,而魏璟直接就联想到他与杨妡的亲事上,心头顿时涌上无限的欢喜,对牢毛氏长揖到底,“多谢祖母周全…我也有阵子没见到姑祖母了,等后天宴客我早早过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毛氏连忙道:“问个安就成,其余别多说。”

魏璟欢喜得点头,“我明白,事情尚未过明路,我不会多说。”说罢,依旧搀扶着毛氏,体贴地问:“祖母前阵子腰疼,这几天好点没有,回去我给祖母好生捶一锤。”

毛氏强颜欢笑,“有这个孝心就行,听说你同科的进士最近不少回乡的,你抽空多跟他们叙叙交情,该饯行的就饯行,该送程仪的就送程仪,别总惦记着内宅这点事儿。”

魏璟脸色一红,急忙应是。

到了宴客那天,魏璟果然早早就到了杨府。

他穿件新缝的紫红色直缀,头戴紫金冠,腰系白玉带,上面别着荷包香囊等物,看上去越发风姿卓然清贵逼人。

杨峼也穿着新衣,却是件青莲色的直缀,上面用黑线绣着亭台楼阁,远远看去宛如一幅水墨画。

两人见面,不由相视对笑。

杨峼笑着称呼他的字打趣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彦章今日穿着好比新郎官啊,是不是要双喜临门了?”

魏璟以为杨峼已知自己与杨妡议定了亲事,脸色红了红,笑道:“你不用羡慕我,等忙过这阵子,家里肯定会给你相看起来,也不知哪家姑娘有这个福气,不会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魏璟说得是自己,杨峼闻言却立时想起那抹孱弱纤细的青色身影,心中微动,低声道:“但愿我能有这好运气!”

“肯定肯定!”魏璟伸手拍拍他的肩,两人说笑着往二门去。

魏璟在杨家常来常往,又有杨峼陪着,守门的婆子便未拦阻,只笑着给两人道贺。魏璟心里畅快,随手扔出一块碎银。

婆子估摸着差不多有一两,喜滋滋地揣进了怀里。

此时正是春光明媚,花园里枝叶茂盛花朵娇艳,魏璟边走边赞,“好一派春~色,那边柳树也长得好,如烟似雾,这边杏花开得盛,似云似霞。”

杨峼笑道:“时辰尚早,不如咱们从园子里传过去,正好也欣赏欣赏这醉人美景。”

两人商定,避过大路而取道小径,一路分花拂柳吟诗作对颇为自在,兴致正浓时,忽闻旁边桃林里传来女子清脆的低语,“那处桃花有些败了,再往高些,那里刚开还嫩着,要那个才好。”

这声音婉转如莺啼,正是魏璟梦里听过无数次的那管。

魏璟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厉害,不由停步探头望去,就见团团簇簇的桃花中,一抹鹅黄的身影正拉伸了腰肢去够桃花,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被桃花映衬着,愈加娇艳动人。

而树下,柳条编成的篮筐里已经盛了半篮子桃花瓣。

显然一大早杨妡正带着丫鬟来采桃花。

可见两人真是有缘,他足有三个月不曾进到杨府内宅,可偏偏一来就遇到了她。

魏璟心潮澎湃似浪涌,根本压抑不住心底的欢喜,出声招呼道:“五妹妹…”

第68章 撕破

杨妡听到话语转头见是他, 连招呼都不打,挎起地上篮筐掉头就走。

魏璟一时情急, 忙上前两步, “五妹妹留步,上次唐突五妹妹, 是我的过错, 我知道说一万句都是空口白话没有用…我只是想告诉妹妹,等成亲后…”

杨峼再想不到魏璟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唬得脸都白了,一把捂住魏璟的嘴就往后拖, “你魔怔了,胡说八道些什么?”

魏璟挣扎着,“呜呜”出声,“…定会全心全意对妹妹好, 再不会收房纳妾。”

杨妡定住, 瞥一眼杨峼,轻声道:“三哥且请松手, 我有话要问。”侧头吩咐红莲,“你到小径瞧着,要是有人过来, 给我提个醒儿。”

这才对牢魏璟问道:“二表哥刚才说什么?”

魏璟喘口气,抖抖衣袖,温声道:“刚才是我失礼,可你我乃是未婚夫妻, 原也算不得什么。”

“二哥再说一遍。”杨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她生得貌美,惊诧之下脸上带了些许酡红,更显生动。

魏璟眸中流露出不容忽视的惊艳,弯了唇角,声音愈加温柔,“想必妹妹还不知道…上次我无意唐突了妹妹,一直想给妹妹一个交待,自江南归来后,我请求祖母来府上求亲,祖母起先不肯,后经我再四央求,终于应允只要我考中进士,就允你我成亲。前两天祖母已经来跟姑祖母求过了,想必过几日就交换庚帖。”

寥寥数语,仿佛惊天巨雷在耳边炸响,杨妡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只觉得浑身无力,双手抖得如筛糠般,柳条筐一下子落到地上,适才摘的桃花瓣洒了满地。

过了好大会儿,杨妡才回过神,愤怒地盯着魏璟道:“我跟你到底什么仇什么冤,你害我一次还不算完,还想害我一辈子?”

魏璟立时懵了,手足无措地看着杨妡,“我说过要给你个交代,所以就想三聘六礼地娶你过门,这怎么是害你?”

杨妡气得杀了他的心都有,只想扒开他的头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就这么浆糊般稀里糊涂的脑子,是怎么考中第五名的。

不由咬着后槽牙道:“你家老夫人四六不分黑白不明,我巴不得这辈子不见她的面,你可好,是不是嫌我过得舒坦了,特意让我去受搓磨?”

魏璟恍然,脸上现出清俊儒雅的微笑,“五妹妹且放心,先前只是误会,祖母并非不讲理之人,只要你好生侍奉,她必然会对你疼爱有加。”

杨妡冷笑一声,“我有我要孝顺的人,没那个闲工夫侍奉别人。二表哥,我是真不明白,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凭什么你就认为我被你轻薄之后,还愿意嫁给你?”

“我,”魏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嚅道:“我以后会承继伯府,如今又有功名在身,祖母说曾有好几户人家来递过话,可我…我只心仪五妹妹。”

这人还真把自己当盘菜,是不是觉得娶她是种恩典,她应该巴巴地俯在他脚前磕头谢恩?

杨妡心头火一阵一阵往脑门蹿,真恨不得用前世学的那些市井脏话痛骂他一顿,只是残存的一丝理智阻止了她。

深吸口气,平静了心情,正色道:“承蒙二表哥看得起我,你愿意娶,可我根本不想嫁,也根本不想看见你。别以为这事就算完,过去的债,我早晚总是要讨回来。”说罢拎起篮筐便要走。

魏璟伸手拦在她身前,哀求般道:“五妹妹,我是真心待你,除了你谁都不想娶,以后也只对你一人好。”

杨妡避开他的手,昂起下巴,斜睨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不需要,也不稀罕。我也是真心厌恶你,就是脑子进了水,猪油蒙了心也不可能嫁给你。今儿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非要定亲,我宁可豁出性命不要,立马到外院宴客厅,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儿把当初的事情说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怎样的道貌岸然衣冠禽兽…二表哥,你要不要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