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魏璟本能地回答,话出口,脸色立时变得煞白,神情也灰败下来。

杨妡轻蔑道:“如果你敢作敢当,我还敬你是个男人,可惜…”头也不回地离开。

杨峼冷眼看着这一切,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却清楚地意识到魏璟的确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而杨妡正如她曾经说过的,不会主动欺负别人,可也绝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

别说杨娥在她手里总是吃亏,就连魏璟,不也是被辱骂得一文不值吗?

杨峼心中五味杂陈,默默地将目光投向魏璟。

魏璟失魂落魄地盯着杨妡离开的方向,清晨的阳光斜斜地透过花木的枝条投射过来,他紫红色锦袍上面银线绣成的宝相花发出闪闪亮光,极为耀目,可他脸上却一片灰暗,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意气风发。

杨峼暗叹一声,抬手拍拍他的肩头,“走吧,不是还要往松鹤院去?”

魏璟如同看到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杨峼,“阿峼,你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轻薄五妹妹,我只是心仪于她,情不能自禁。你知道,有一次她也是这样对我发脾气,脸上虽然带着泪,可比往常更美,美得让人心颤…阿峼,我一定要娶她,一定要得到她。”

“别说了!”杨峼甩开他的手,义正词严地道:“阿璟,五妹妹真没说错,你这样怎么算得上一个男人?你若是真心爱慕她,就得设身处地替她想一想,你口无遮拦言行无状,这是要置五妹妹于何地?倘或别人听到这番话,会怎样想她?”

魏璟痴痴傻傻地站了许久,方回过神,声音暗哑地道:“今儿就不去拜见姑祖母了,宾客想必该到了,咱们出去待客。”

杨峼郑重地嘱咐道:“待会出去你可得打起精神来,今天请的客人既有我父亲与伯父的同僚,又有咱们同科的进士,往后在官场上少不得互相照应。其他都是小事,你暂且放到一边,前程才最要紧。”

魏璟长长舒出一口气,“我晓得,肯定不会把前程当儿戏…可我也不会放弃五妹妹。”

杨峼欲言又止,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转身顺着原路返回,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时,在桃林深处,突然传来衣裙的窸索声。

接着桃枝晃动,在团团簇簇的桃花中,露出一张含笑的脸。

那笑容,别有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午夜福利,当当当…

请问本章最后偷听那人是谁呢?猜一猜吧,猜中有奖哈,时间截止到下一章发文前。

不过妹子们还是以健康为主,尽量别熬夜。

晚安,爱你们!

第69章 挑事

采茵忐忑不安地看着杨娥, 心里一个劲儿犯嘀咕。

她今年十七,在杨府已经待了十年, 这十年的经验告诉她, 偷听到主子们的私密事儿绝非好事。

很多丫鬟就是因为无意窥见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才含冤丧命。

杨府的规矩是丫鬟们年满十八~九岁就会放出府, 或者配给小厮, 采茵最多等到杨娥出阁便可以回老家找她爹娘。

她舅舅家的表哥会等她成亲。

此时,看到杨娥脸上那略带诡异的笑,采茵心头莫名地跳了跳,赔着小心道:“姑娘, 清晨寒凉,您站这儿有一会儿了,别沾了湿气身上。”

“嗯,这就回去, ”杨娥应着, 将手中纱袋递给她,“好好挑一挑, 花瓣萎了的就捡出来扔掉,尽着好的用。”

“是!”采茵低眉顺目地跟在她身后出了桃花林,刚拐上小径, 又听杨娥沉声道:“记着,今儿的事情我要是从旁处听到,就撕了你的嘴!”

采茵赶紧跪下,“姑娘放心, 我什么也没听见,根本就来过这里。”

杨娥俯瞰着她,笑一笑,“起来吧,被人看见像什么话?”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流云轩,采茵自去跟小丫鬟们一道挑选桃花瓣,杨娥独自待在内室恨一阵,笑一阵。

恨杨妡生得狐媚相,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勾住了魏璟的心。

恨魏璟空有过人才学,怎么跟凡夫俗子一般竟然也是以貌取人。岂不知,就杨妡那副轻狂模样,能理得了事管得了家?

而自己,除了相貌稍差一点儿,其余德行才学还有言语举止,那样不比杨妡强了去?

笑得却是,那两人虽不知做过何种事情,可终究是见不得人的。

杨妡不是不愿意嫁给魏璟,不愿意被毛氏管教吗,那么只要她把事情捅出去,杨妡就得乖乖进到魏家的门,而且还是一顶粉轿抬进去,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不但是她,还有她生的子女都要低人一等。

“天道有轮回,看你这次再怎么嚣张?”杨娥低头看着自己纤细柔嫩的双手,忽地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且说杨妡将魏璟痛骂一顿,怒气冲冲地回到晴空阁,可想起魏璟所言心里既是担忧又是气愤。

恨不得立刻冲到松鹤院去问问魏氏,当初不是说好了她的亲事由张氏做主,为什么还私自应允毛氏?

难不成她说过的话就跟放过的屁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只是现在张氏怀着身孕,杨妡万不能再给她惹事。

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抄过两遍心经,心里那股怒气才渐渐平息下来。

这空当,红莲与红芙两人又重新采了许多桃花瓣来。齐楚带着她们仔细挑过,又过水洗了三遍,然后摊在竹篦子上控掉水,用蜂蜜腌渍起来,过得三五日,就可以用来做桃花饼的馅料。

杨妡在她们将花瓣摊着控水的时候,与齐楚一道去了二房院。

张氏刚又吐过,正歪在炕边,让素罗伺候着漱口。

杨妡心疼地说:“每日吃了吐吃了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这才两个月,难不成一直吐到生?怎么能受得了?”

张氏笑道:“没那么严重,我怀你的时候也是开始吐,等过了头三个月胃口就开了。说来也怪,你爹在家的时候能强些,还从来没当着他的面儿吐过,可见这个孩子机警。”

“机警什么?”杨妡没好气地说,“我看就应该在爹面前吐,也好让爹知道娘怀胎多么不容易。等爹上衙之后,咱们躲在家里大吃大喝。”

张氏听了乐不可支,虚点着她笑,“就你能想个花儿出来。”

齐楚细声细语地附和,“我觉得阿妡说得在理,要不姑父哪里知道姑母的辛苦?姑母您想吃点什么,我去给您做。”

张氏精神一松,倒真觉得有了食欲,便道:“不用另做,早起喝的白粥就挺好,再切点腌萝卜条,撒上炒芝麻,滴两滴香油,然后多拌醋,放点糖。”

齐楚笑眯眯地说:“行,我这就去弄。”

杨妡忙道:“我跟你一起。”

齐楚止住她,“就这点事儿一会儿工夫就得,你陪姑母说话。”

杨妡便不勉强,假作无意地跟张氏道:“今儿外院宴客,你没告诉爹,让他顺便给表姐相看个好人物。”

张氏抿着嘴儿笑,“还用得你说,早几天你伯母就打过招呼了。二丫头那边我管不着,剩下三丫头、阿楚还有你,你也不用装害羞,眼瞅着快十二,正该相看起来了…你爹已经答应,肯定会好生掌掌眼。”

杨妡低笑:“我不是装的,是真害羞。不过,祖母不会横插一杠子突然给我定了亲吧?”

张氏思量会儿,摇摇头,“她就算想定也会事先与我商量,不可能越过我就私下拍板,再者她早就说过不管你,单是二丫头和你三哥就够她忙活了。”

如此看来,魏璟所言并不真切,毛氏来找魏氏并不一定就是定亲的事儿。

杨妡顿时松一口气,可又觉得不放心,郑重哀求张氏一遍,“要是秦夫人来提亲您可千万别应,我没法到魏家去,去了就会死。”

“胡说八道!什么死啊活的?”张氏狠狠地瞪她一眼,安抚道:“娘又不是没长脑子,好端端的为啥把你往火坑里推?再说天底下好男人有得是,听你伯母说,那天状元游街,有几个进士长得还真是一表人才…咱们府上也就是抹不开脸面,像那些新贵,老早就盯着杏榜,专等榜下捉婿了。”

两人说会儿话,齐楚便端了饭菜来,白粥重新温过,“滋滋”冒着热气,腌萝卜上加了桂花酱,另外还洗了几根野荠菜,用来蘸着酱料吃。

张氏胃口大开,将一整碗粥尽数吃了下去,对齐楚道:“你娘生得好女儿被我沾了光了,我看你也别惦记着回去,把妡儿送过去就成,你俩换换。”

齐楚红着脸只是笑,杨妡却道:“娘尽想美事儿,您把送了去,说不得转天表舅母就得给送回来。”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张氏乐得开怀大笑。

张氏本来是想把杨妡许配给齐韩的,可那天跟表舅母谈过话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心思。

杨妡撑不起齐家来,张氏也舍不得让她受苦。

表舅母亲口说过,他们家不可能住儿媳妇的宅子,用儿媳妇的丫鬟,就算是张氏给了银钱重新帮他们购置宅院,表舅母也万万不能接受。

那就意味着杨妡要洗衣做饭要打扫屋舍,而且三舅公上了年纪,表舅母身体还不好,照顾这两人的重担也得压在杨妡身上。

表舅母话说得坦诚,就是齐楚,她也舍不得让她这么劳累,何况杨妡,从小养尊处优的,那里能受得住?

张氏细细想过只得作罢。

杨家的流水席摆了整整五天,每天宴请不同的客人,差不多京都大半文人名士都来吃过酒。

杨峼与魏璟身为主人,陪宾客们吟诗颂词弹琴作画,赢得了不少赞誉。尤其魏璟,凡是有人敬酒,一概来者不拒,众人都夸他豪爽仗义,真正能敞开胸怀与之相交。

只有杨峼知道,魏璟是强颜欢笑借酒消愁。

每当宾客散尽,魏璟都会在竹韵轩醉上一阵儿,等消了酒再离开。

如许四天,到了第五天散席之后,魏璟跌跌撞撞地回到府邸,吩咐小厮又搬来一坛酒,自斟自饮喝了个烂醉,吐得床榻间一塌糊涂。

秦夫人得知,端了醒酒汤到外院看他。

“你是谁?长得真像我娘,”魏璟笑嘻嘻地道,一把掀翻汤碗,“我没醉,喝这玩意儿干啥,酸不溜秋苦不拉几的。”说着甩着袖子,琅琅有声地念:“人生得意须尽欢,会须再饮三百杯,来,再来一杯。”

秦夫人见状又好笑,又恼怒,又是心疼,扬声斥道:“都醉成这样了,还喝什么喝?去,拿热帕子给二爷擦把脸,散散酒气。”

小厮急急忙忙端来铜盆。

秦夫人亲自绞了帕子,让小厮拉扯着魏璟,将帕子覆在他脸上。

帕子温热的湿意让魏璟有片刻的清醒,他拉住秦夫人的手,悲切地叫一声,“娘…儿子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五妹妹那么厌恶我?”

秦夫人大惊,当即打发走下人,温柔地问:“你说什么?”

“祖母说,姑祖母已经答应了亲事,可五妹妹亲口说她宁可死也不愿嫁给我。娘,我是犯过错,可我答应对五妹妹好,我不想要别人,就想要她。娘,您去求二太太,要是没有五妹妹,您儿子也活不成了。”

偎在秦夫人身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秦夫人心如刀绞,魏璟自小懂事,从六七岁上就不在自己面前哭了。刚学骑马那年,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腿骨都折了,但是因怕她伤心,硬是忍着没掉一滴泪。

那么点点的小人儿就知道体恤自己,可见今儿实在是伤透了心,忍不住了。

秦夫人轻轻拍着魏璟肩头,柔声道:“好孩子,娘明白你的心思,可你不能这么糟践自己,你照着镜子瞅瞅,这副醉醺醺的样子谁能相中你,以后千万别醉酒了…我这就给你祖母讲,你姑祖母最听你祖母的话,咱们备上礼请个媒人诚心诚意地去求,俗话说求亲求亲,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不得求上两三回才能应?”

魏璟半醉半醒地应了。

秦夫人唤了小厮进来伺候他换过衣裳,看着他睡踏实了才愁眉不展地离开。

一路忧心忡忡,思量万千。

她曾经探过张氏的话,张氏不愿意的原因无非是怕毛氏苛待杨妡。

想想也是,毛氏看见杨妡就没有顺意的时候,那一年是把人家嫩生生的手掐出道血印子来,那一年是当着好几十夫人小姐地面骂娼妇贱人,这还是亲戚,倘或真娶到府里来,岂不被她给生撕活剥了?

换成她是张氏,肯定也不愿意嫁到这么户人家来。

可魏璟又真是上了心,那么大的人哭得跟孩子似的,秦夫人怎么能忍心不遂他的愿?

边走边想,边想边走,短短一段路竟然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进到二门,秦夫人径自去了德正院。

毛氏还没睡下,正捋着佛珠听丫头给她读经书,闻言气得手底没收住劲儿,龙眼般大小的佛珠骨碌碌散了满地。

秦夫人忙弯腰去捡,就听头顶毛氏狠厉的声音道:“就这么个贱人还真翻了天了?明天我去找你姑母好生说道说道,阿璟这么出色的人物,能看上那贱货是她的福气!”

又来了,张口闭口就是骂,谁受得这么粗俗的人?

秦夫人深吸口气,直到将地上佛珠尽数捡起,才慢慢直了身子。

第二天,毛氏吃过饭换了身衣裳,正准备吩咐轿子去杨家,就听丫鬟传道:“杨家二表姑娘过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毛氏喜出望外,忙道:“快请进来。”

话音甫落,门帘被撩起,身穿大红色杭绸褙子的杨娥笑盈盈地进来,屈膝福了福,“外祖母安好。”

毛氏一把搂住她,“好孩子,我正要过那府去,你怎么想起过来了?”

杨娥笑道:“惦记外祖母了,自打过年时候见过您,这都三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你身子骨儿好不好,所以就跟祖母说想来看看您…听说前几天您去看祖母了,我本打算去松鹤院给您请安的,可换好衣裳就听说您走了,怎么那么匆忙?”

想起那天被魏氏撵走的情形,毛氏心里就窝火,神色上便没隐藏,气呼呼地道:“还不是因为阿璟的亲事?唉,算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听这个。”

杨娥左右看看,摒弃下人,压低声音道:“外祖母,其实我也是因表哥的亲事来的,听说他相中了五妹妹?”

毛氏板着脸道:“谁挑唆你听这个,好好查问了打出去,勾引着主子往歪道走。”

杨娥忙安抚她,“外祖母放心,我岂是那种容易被下人哄骗的人?再说这事儿真没别人告诉,是我自个儿听到的…表哥跟五妹妹私下碰过面,而且…”

作者有话要说:答案是杨娥,O(∩_∩)O

本次只奖励答对的同学哦~~~

至于答错的妹子,每人给你们一个吻,mua~~下次加油↖(^ω^)↗

第70章 教训

毛氏神情一凛, “你可听清楚了,阿璟真的曾轻薄过她?”

“听得真真儿的, ”杨娥撇撇嘴, “轻薄是五妹妹说的,不过当时情况别人都没看见, 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兴许表哥是被勾引得也未可知。”

“嘭!”毛氏拍一下太师桌,“好个颠倒黑白的贱人,我就说嘛,阿璟向来进退有度, 从来不曾对哪家姑娘有过不轨之举,就是无意遇到,也连忙低头避开。那个狐媚子连身子都没长成,阿璟怎么会去轻薄她?肯定就是她言语轻狂, 才教阿璟中了她的道儿, 到现在还念念不忘。”语罢,搂了杨娥在怀里不住嘴地说, “好孩子,幸亏你来得及时,再晚一步我真要备着礼去求亲了。这样货色, 纳她为妾也是抬举了她。”

杨娥附和着叹道:“外祖母心善,既然表哥对五妹妹有情,两人又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干脆就成全两人罢了, 也是成全两府的体面,否则被有心人传出去,两府的姑娘都跟着受连累。”

“好孩子,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换做我,是半点儿不想看见那个贱人,你说得对,不为别的,我总得为阿璟和你考虑。”

杨娥见毛氏已听在心里,又开始往回找补,笑着道:“我也是远远地听了那么一耳朵,怕听不真切,外祖母再问问表哥。对了,三哥当时跟表哥在一起,我去问问三哥,两下对起来,如果真有那么回事,还得请外祖母从中周旋,万不可坏了五妹妹名声。”

毛氏感慨番杨娥的善良懂事,吩咐厨房做了几道杨娥素日爱吃的菜,留她用过午饭,才依依不舍地送了她走。

杨娥一走,她就唤人将魏璟请了来,也不说是杨娥说的,径自就问:“听说你跟杨五私下见过,还互相拉拉扯扯的,可有此事?”

魏璟昨夜酗酒没睡好,吃过午饭就开始补觉,这会刚刚睡醒,正是精神抖擞的时候,觑着毛氏脸色不善,又想到杨峼说过,真为女子好就得设身处地替她考虑的话。顿时绝口否认,“没有,只过年和灯节的时候见过她,可当时有长辈在,另有别的兄弟姐妹一道,绝不可能私下相处。再者五妹妹年幼,进出都有张二太太领着,或者几位表哥陪着,又怎么可能单独出门?”

毛氏上下打量着魏璟,见他穿身雨过天青色的细葛布道袍,发间随意簪着青竹簪子,腰间系着青布带子,打扮虽随意,却掩藏不住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清雅高贵。

越看越觉得欢喜,不由缓了神色,声音却仍是冷着,问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魏璟浅淡一笑,“祖母明鉴,我几时哄骗过您?”

便是现在也没欺骗,因为去年的上元节,魏剑啸也在。

毛氏想一想,觉得魏璟还真是从来没说过假话,便信了他,垂头丧气地道:“没别的事儿,你去吧…前两天你饮酒饮得多,这几天稍歇歇,听说一个月后翰林院要馆选,你若能选中,前途也比你爹强多了。”

魏璟笑着应道:“祖母放心,我会尽力准备。”拱手行个礼,阔步离开。

却说杨娥回到府邸,先去松鹤院将毛氏给她带的东西一一让魏氏过了目,又简略说了说在魏府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陪魏氏说会儿话,才回到流云轩。

换过衣裳,便带着采茵往竹韵轩走。

其实方才她在魏氏那里也可以说出来的,只是,同为杨家姑娘,她怕给魏氏留下个搬弄口舌的印象。

杨峼却不同,他是二房院嫡长子,有责任管教教导下面的弟妹。

再者,在魏氏跟前,杨峼说话更有分量,更容易被魏氏相信。

边走边斟酌着措辞,等到了竹韵轩,杨娥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词。可惜杨峼没在,冬明说杨远桥将他叫至竹山堂商议事情。

杨娥只得在院子里等着,越等越着急,越等越心焦,足足等了两刻钟,才等到杨峼归来的脚步声。

见杨娥在,杨峼有些意外,却很高兴地问:“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有事儿?父亲赏给我半包今年的明前茶,正好沏给你尝尝。”

杨娥对茶并无特别的喜好,心思也不在品茶上,使个眼色屏退下人,顾不得适才想好的话语,单刀直入地道:“三哥,我听到你们说话了。”

杨峼笑着问道:“什么话?父亲说的你听见了?”

“不是,是家里宴客那天,在桃林旁边二表哥跟五妹妹说得话。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上次你们外出游学,二表哥还特意跟五妹妹赔罪,原来两人暗中早有了勾当。三哥,这事非同小可,切不能瞒着长辈,得早些告诉祖母想个法子掩饰过去,别因为五妹妹一个人毁了家里姐妹的名声。”

杨峼摇头道:“此事已经过去,再提恐怕会生是非,如今知道的人不多,只我们几人,别传到外面,碍不着名声…如果提起来,不但于五妹妹声名有碍,阿璟的前程也跟着受影响。”

“可是…聘者妻奔者妾,二表哥既然喜欢五妹妹,那就成全他,让五妹妹给他当妾呗?”

杨峼当即拉长了脸,冷声问道:“小娥,你就是这么想的?五妹妹也是你的妹妹,你觉得家里有个当妾的姊妹很荣耀,还是说希望我以后在阿璟面前矮他一头?”

“二表哥不是那种人,况且,五妹妹当妾也是她行为不端轻狂无状,她自甘下贱,别人有什么办法?”杨娥昂着头,轻蔑地说着。

“你从哪里学来这满嘴的浑话,《女四书》上就写了这个?”杨峼气急,抬手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杨娥捂住腮帮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三哥,你竟然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她有什么好,父亲偏疼她,二表哥喜欢她,就连三哥你,眼里也只有那个无耻恶毒的贱人?”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喷涌而出,很快地淌了满脸。

杨峼心下不忍,缓了神色道:“小娥,五妹妹虽亲,可终究隔了层肚皮,我待她怎能跟你比?但这次确实是你的错,你都十六了,已经老大不小了,难道不明白女子为妾的苦?同是姐妹,你怎么就巴望她不好?”

杨娥咬牙犟道:“对,我就是见不得她好,谁让她那么恶毒?我永远忘不了,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耳光,这是她的报应,我就要看着她被踩在脚底下一辈子翻不了身,一辈子不能再回这个家,让她们母女两个再见不得面。”

“闭嘴!”杨峼抬手又掴她一下,“五妹妹再恶毒,可她没害过人,没往祖母碗里下药。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被别人看在了眼里…小娥,你太令人失望了,祖母恨不得把你养在心尖尖上,你却忍心害她生病。如果娘亲还健在,她该是多么心疼与难过。”

“不!如果娘亲在,就没有那个贱女人,也不会生下那个小贱人,娘会疼我,爹也疼我…你认那个贱人当母亲,我不认!我要去找外祖母,外祖母肯定帮我!”杨娥发疯般叫喊几声,双手掩住脸,“咚咚”跑了出去。

采茵与冬明远远地在门口说话,见她冲出来,吓了一跳。

杨峼紧跟着出来,吩咐采茵道:“快跟着姑娘别让她乱跑,要是有人问起就说…就说想到了已故的二太太,心里难受。”

采茵慌乱地应着,等跑出几步才回过神来,先二太太过世时,杨娥才一岁左右,哪里就记得住了,说出去也没人肯信啊。

好在,杨娥到底是顾及颜面,没走多远就止了泣声,可脸颊两处红肿的指印却消不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