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次见张氏体态丰腴,还以为是吃多长胖了,没想到才过去大半个月,肚子竟然鼓起来了。她又不是没生产过,自然知道是有了身子,神情便有些阴晴不定,默了默,问道:“几个月了?”

张氏低眉顺目地回答:“快五个月了。”

“是男是女?”

“还不知道。”

魏氏又问:“怎么不早说一声,也好请府医看看。”

“不敢说,”张氏挺直脊背,平静地道:“观世音菩萨托梦,我本来不该有孕,但菩萨可怜我被人陷害却仍然保持良善,就赐了这个孩子给我。如果这个孩子再保不住,杨家二房就会断子绝孙,永世不得轮回…”

魏氏一激灵,又听张氏续道:“…所以没敢张扬,寻思等胎坐稳了再说。为了老爷子嗣,我万不敢大意,老夫人见多识广肯定也知道,菩萨最是灵验,专门惩恶扬善。先前听说有个老太太心存恶念,把儿媳妇折腾的不能有孕,结果她先头几个儿子孙子不是病死又是摔死,还有被马车轱辘生生压死的。这就叫恶有恶报!”

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魏氏听得后背心阵阵发冷,强自镇定会儿,仔细端量着张氏神态。张氏肌肤白净,脂粉未施,看上去仍是先前那副温婉模样,可眼眸里藏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狠劲儿。

跟以前那个胆小谨慎的张氏大不一样。

魏氏微阖下眼,想起二房迄今就只杨峼一个男丁。现下杨峼已经成年,而杨远桥岁数也实在不小了,应该再添个儿子,遂缓了神色道:“既然菩萨托梦你就听着,可该看府医也得看,有府医帮衬着才能顺顺当当生下来…你别站着,到椅子上坐坐。”

张氏一怔,以为听错了,抬眸打量着魏氏神情又不似作假,却也没坐,往旁边让了让。

魏氏便将目光投向杨妡,冷不丁又吓了一跳,问道:“脸怎么了?”

杨妡毕恭毕敬地回答:“昨儿行事欠妥,理当受罚。”

“你啊,我千叮咛万嘱咐,出门在外一定要处处小心,怎么就摔了?”魏氏恨铁不成钢地说,“二丫头跟五丫头都说,不但见到了瑞王,就连圣上、皇后娘娘并两位皇子也拨冗召见了她们,这是多大的体面。”

尤其大皇子刚刚十二,比杨妡大不了两个月,凭杨妡的姿色,说不定也能嫁到宗室去。

“我已经注意了,可…我也不想,以前还从来没看过龙舟赛呢。”杨妡嘀嘀咕咕地回答。

魏氏本是带着气,但看到杨妡脸肿的跟猪头似的,而且说起来她也并非有意,长个教训也就罢了。

其实昨天傍晚,杨娥回府就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跟魏氏说了,先说杨妡怎么故意摔倒,怎么让魏珞把脚摸了个遍,最后又怎么被魏珞抱在怀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北海。

魏氏气得险些晕过去,拍着桌子找人去二房院叫张氏,谁知小丫鬟半道遇见了杨远桥,结果张氏没来杨远桥却来了。

杨远桥听罢魏氏所说,淡淡道:“一人之言不足以置信,将今天跟着的都叫来问问。”

先问的杨姵,杨姵说:“五妹妹踩着裙子摔了,疼得站不起来,因太医没来,三表哥怕伤着骨头就摸了摸骨。事急从权,也是情有所原。”

而车夫吴庆则跟护院都说,当时只看到五姑娘站在路边,魏府三少爷过去叫了马车,并未见逾距之举。

杨远桥道:“事实摆在这里,说起来妡儿并无大错…娘若是不信,明日再问妡儿,今天太晚,她受伤受累,兴许已经歇下了。”

所以,魏氏才忍了一夜没有发作,等天亮才让人叫杨妡过去。

如今看杨妡坦坦荡荡,又已经受过责罚,只好就此作罢,正要打发两人回去,就见珍珠撩帘探头进来,急匆匆地道:“伯爷带了两位男客正往这边走,一位是魏家三少爷,另一位不认识。”

杨妡一听魏珞前来,眸光骤然亮起来,忙掩饰般低了头。

魏氏睃一眼她,淡淡问道:“那位不认识的长什么样儿?”

珍珠道:“二门常婆子打发个小丫鬟传的话儿,没说。”

“行了,待会儿就请进来吧?”魏氏挥挥手让珍珠下去,看着张氏道,“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儿,你是怎么打算的?”

作者有话要说:魏珞请了谁来提亲?

有奖问答哈~~~

明天假期,作者君要出门浪去,更新可能会晚,先告个假。

春暖花开,妹子们不荡漾起来吗?

第74章 表态

张氏淡淡道:“看看对方来意再说。”

魏氏点点头, 让玛瑙进来给她顺了下头发,又对着镜子看了看, 觉得周身还算齐整, 就走到厅堂。

张氏也跟着过去,走到门口时, 对杨妡道:“你老老实实地等着, 别探头探脑让人笑话。”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然后是小丫鬟们清脆的问候。

张氏忙垂下门帘,将杨妡挡在了东次间。

文定伯杨归舟已将人让了进来。当头那人穿一袭雨过天青色的怀素纱, 腰系白玉带,斜插着一柄象牙骨折扇,气度轩昂尊贵不凡。

正是瑞王李昌铭。

张氏大惊,忙随在魏氏身后行礼, “民妇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 都坐下吧,”李昌铭很随意的摆摆手, 在正中首位坐了,“刷”一下甩开折扇,“今天我是来保媒的, 本王觉得阿珞跟府上五姑娘正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文定伯也这样认为,是吧?”

“呃,这个, 三少爷确实年少有为…”杨归舟觉得这话实在不好接,说不是怕驳了瑞王面子,说是又觉得有些勉强,支支吾吾好一阵儿也没出来下文。

好在李昌铭并没非得强求他表态,继续道:“本王这是头一遭做媒,势必要来个开门红。文定伯心里也愿意,但要跟老夫人以及二太太商议一下,所以本王就跟着进来听个结果,你们先商议,随便商议,本王就随便听听。”

魏氏与张氏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着这么尊大神的面,她们怎么商议?而且王爷说了,头一遭做媒,想要个开门红,这是说亲呢,还是抢亲呢?

魏氏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半天没吭声。

李昌铭见状,问道:“怎么都不说话?没事儿,就当本王不存在,你们随意。” 哗啦啦地摇着扇子扇风。

杨妡隔着棉布门帘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哭笑不得。昨夜魏珞说请人提亲,她只以为是请个官媒来,没想到竟然请了这么个不着调的主儿。

她在蔡家校武场上见过李昌铭一次,具体长什么模样记不太清了,印象里应该是个气度颇佳的少年,而且箭法非同一般地好,仅次于魏珞。

可说话行事怎么这样出人意外呢?

杨妡试探着想掀开门帘瞧瞧,可又有些犹豫。

并非是因张氏适才的话,而是觉得自个儿现在顶着一张红肿的猪头脸,要是被魏珞瞧见,岂不糗大发了。

正跃跃欲试,听到魏氏终于开了口,“阿珞是因为昨天的事儿而起意求亲?其实不相干,你是我侄孙子,阿妡是我孙女儿,两家向来亲如一家。如果真要见外,姑祖母是不是还得备份厚礼登门致谢?”

魏氏这番话还是挺有水平的,魏杨亲如一家,魏珞抱了杨妡就等于哥哥抱了妹妹,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真要计较,那我们就备礼道谢,没有把非得把孙女儿配给你的道理,除非你真能说出个章程来。

“并非如此,”魏珞连忙解释,“我对五妹妹仰慕已久,正好又有此机缘,便斗胆前来求娶。”

“阿珞这话可就见外了,自家兄妹有什么仰慕不仰慕的?还劳烦王爷跑这一趟?王爷事儿多,不如您先忙,我们自家的事儿关上门儿自个就解决了。”后面这话却是对李昌铭说的,先把他打发走,然后再丁是丁,卯是卯的跟魏珞分辨。

“老夫人别客气,我不忙,”李昌铭摇着折扇笑道,“皇兄没指派我差事,天天跑马射箭也没啥意思,正好借这个机会打发时间…刚才老夫人所言极是,两家本就交好,再结门亲,岂不是好上加好?哈哈,本王说得有没有道理?”

魏氏强作出个笑颜道:“亲上加亲不是不行,但俗话说的好,量媒量媒,得讲究个般配,我家五丫头是二房嫡女…”

“依老夫人这么说,本王乃皇室贵胄,跟贵府四姑娘…”

魏氏立刻吓出一身冷汗来,她怎么就忘记这茬了呢,好在她话来得快,脸上堆着笑道:“还有古话说低娶高嫁,说起来我家四丫头是高攀王爷了。”

李昌铭连连点头,“嗯嗯,还有这一说,唉,可惜皇兄家里两位公主了,依老夫人的说法,估计嫁不出去了。”

公主生在天家,到哪里去找更高的门户?

魏氏刚散去的汗顿时又冒了出来,这才醒悟到李昌铭所说开门红的话并非戏言,他是真要说定这门亲事的。

如果换成魏璟,她二话不说就能成全,可面前的魏珞只是个庶子,又是被赶出家门的,除了秋声斋那处屋舍外别无长物,不管怎么说杨妡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嫁个这样的人实在太委屈她了。

思量会儿,魏氏长长叹一声,“王爷尚无子嗣,可能不懂我们为人长辈的心思,只盼着儿孙们能生活安康,五丫头自幼衣食无忧,是娇养着长大。可阿珞这头,不瞒王爷,他既无长辈支持,又无同辈帮衬,只怕五丫头会跟着受苦。”

此言一出,不但杨妡没料到,就连张氏也吃了一惊。

她只以为魏氏平常心眼偏得厉害,并不待见杨妡,没想到关键还是肯为杨妡考虑的。

张氏所忧愁的除去魏珞是个武夫外,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杨妡过惯了使奴唤婢的日子,如果魏珞能谋得一官半职还好,否则跟魏剑啸似的四处晃荡,以后拿什么养家?

杨妡也颇为好奇,她自是知道魏珞日后会出人头地,受众人敬仰,不必担心吃穿。可魏珞眼下的状况,他怎么就有信心来求亲呢?

想到此,实在按捺不住,轻轻将门帘掀开一道缝儿。

就看到魏珞对着魏氏深深一揖,诚恳地说:“老夫人且请放心,我既然想娶阿妡,定然会护着她照顾她,假如只有一块肉,那就阿妡吃肉我喝汤,倘或只有一碗米,那我吃稀的,阿妡吃稠的…”

“切,好东西都在汤里了,谁愿意吃肉?”杨妡暗中腹诽,却忍不住弯了唇角,“真是猪!”

只听魏珞又道:“今日我且当着王爷、伯爷、老夫人以及二太太的面前起誓,若能娶得阿妡,以后我定当事事以她为先,决不会教她受到半分委屈,以后也绝不会纳妾收房,唯阿妡一人…求老夫人与二太太成全。”说罢,竟是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哎呀!”杨妡低呼,手无意识地松开,门帘摇晃了两下。

张氏察觉到,猜出杨妡心思,暗暗叹口气,温声道:“你先起来吧,姻缘乃大事,我们也不能现下就给你个答复,且容我们商议两天再做打算。”

李昌铭“咦”一声,“这不正是在商议吗,或者应或者不应,不如咱们就地表个态。文定伯你是什么意思?本王觉得阿珞心意至诚,实在难得,又有一身好功夫,将来定然是国之栋梁,对吧?”

“对,对,”杨归舟本能地附和。

李昌铭笑着竖起食指,又问魏氏,“老夫人意下如何?本王早就听说杨府姑娘个个恭顺有礼贞德贤淑,阿珞能够娶得五姑娘实在是三生有幸,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老夫人觉得是还是不是?”

“这…”魏氏犹豫道,“我们杨府姑娘出门在外,再没人说个不字的…”

“那就是了,”李昌铭又竖起中指,转向张氏,“二太太,文定伯跟老夫人都表了态,您可有异议?”

门帘又悄无声息地晃动了下。

张氏默了默,笑道:“我听两位长辈的。”

李昌铭拊掌笑道:“哈哈,既然三位都同意,这不就成了?以后本王也可以有双媒人鞋穿了。”自怀里掏出块玉佩,笑着递到魏氏手中,“这是阿珞的信物,姻缘既已说定,以后可不得反悔,你们也赶紧找个物件出来,待会儿本王还得跑马。”

刚才还说跑马没意思,这会又改口了,魏氏咬咬牙,吩咐珍珠也取来一只玉佩,交到李昌铭手中。

李昌铭转手递给魏珞,“好生收着。” 说罢,又催促两家写下各自生辰八字,等墨干放进荷包里,“等本王回去吩咐钦天监好生测算一下,务必选个良辰吉日出来。”

张氏屈膝福了福,“有劳王爷。”

“不必客气,我是愿赌服输,帮人就要帮到底。”李昌铭“刷”收了折扇,扇背点一下魏珞,“走吧,别误了时辰。”举步就往外走。

魏珞停了下,对张氏道:“我适才所言句句均是真心,二太太且请放心。”

张氏淡淡道:“亲事能定也能退,就算真正成亲,如果真不合适还可以合离,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请魏三爷日后能够常常想起今日所言…还有,议亲总得按着规矩一步步来…”

“我明日另请了媒人来。”魏珞连忙应着。

待杨归舟带了两人离开,魏氏无奈地摇摇头,“这瑞王一点正形都没有,婚姻也能当儿戏,糊里糊涂结下这门亲,以后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浪得忘形了,仓促之间写了这些,妹子们先凑合着看,估计明天会大修~~该发的红包也等明天发,有点累了~~

第75章 询问

张氏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昨天老爷说过句话,阿珞心性坚忍, 定非池中之物, 如果他来求娶,老爷是肯的, 可能也就开头几年日子会清苦些…大不了多贴补些嫁妆。”

“嫁妆不是个大事儿, 府里统共三位嫡出的姑娘,公中不偏不倚每人给一万两,四丫头那边有你大嫂贴补,再加上王爷送来的聘礼, 就算留一半陪一半,那也少不了。二丫头有先头明容留下的嫁妆,保准也是体体面面的…都是一家姐妹,有的嫁王爷, 有的嫁白身, 光是闲言碎语就能把人淹死,我是怕五丫头心里不平。日后怨我也就怨我, 儿女都是生就的冤家,我也不差这一桩,可存着怨气出阁, 以后怎么有法儿过日子?”

杨妡隔着门帘听见,身子微震,思量片刻,撩帘出去跪在魏氏跟前道:“祖母大可放心,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我懂,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有些人锦衣玉食却天天吵闹不休,而有些人饭食刚刚够吃却过得喜乐顺遂。三表哥现下是穷,可他那里清净…我知道自己不讨长辈喜欢,就盼望着两口子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魏氏怔怔地看她半天,沉了脸斥道:“大人的事儿你少跟着掺和,闲着没事回去多抄几遍《女诫》。”

“是!”杨妡悻悻然起身,回头仍寻了帷帽戴上,慢腾腾地往外走。

魏氏转向张氏,“姑娘家就该天天绣花写字弹弹琴,早早教给她这些有什么好处?怪不得府医天天说她心思重,你听听这是十一岁姑娘该说的话?”

真是无妄之灾!

张氏吸口气没作声,只听魏氏续道:“我知道你们因为婉丫头的事儿觉得我狠心冷情,为了富贵把婉丫头嫁给那么个畜生。你却不知,那年媒人上门说亲顺便带了聘礼单子,上面单是赤金头面就四套,还不算其他珍珠玉石的,婉丫头盯着单子半天没作声。这亲事是她自己选的,可回门那天又在我面前嘀咕姑爷脚臭腌臜,一脱鞋能熏臭满屋子…既贪图人家银子,又不愿意伺候人家,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而且,真把婉丫头接回来,让她跟着林姨娘月月靠五两银子月钱活,你觉得她愿意?”

张氏还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隐情,惊讶片刻,开口道:“妡儿素有主见,不会反悔。”

魏氏冷笑道:“事已至此,便是悔也没用。我把话放在前头,咱们杨家就从来没有过大归的姑娘,不能因为一个两个而连累杨家名声。”

张氏犹豫会儿,终是没有把二房要分家这话提出来,默默地离开了松鹤院。

且说魏珞与李昌铭离开杨府,回了秋声斋,李昌铭四下打量番这个小院落,“啧啧”叹道:“瞧瞧,就这么个方寸之地,一穷二白的,拿什么娶人家娇生惯养的姑娘?你也真好意思开这个口?这亲事除了我出马,再无第二个人能给你说成。上次赌约这就算完,以后别再跟我面前念叨…对了,下午去西郊跑马,你去不去?”

魏珞随着他的身影看去,真的,除去三间老旧屋舍就是屋后的两亩空地,靠着墙边搭了只鸡笼,里面四只肥硕的母鸡正扯着脖子咕咕地叫。

不由地想起了杨妡。

嫩生生的肌肤,乌漆漆的眼珠,每次都打扮得漂亮而精致,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

自己这简陋的屋子,真能养得起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前一世,她听从长辈的话,温温顺顺地上了花轿,拜堂行礼,谁知道等夜里要安置的时候,她突然就哭着求他放过她。

这一世,会不会重蹈覆辙,她看到这穷酸的环境,立刻生出悔意?

想到这个可能,魏珞脸色顿时黯淡下来。

李昌铭见他许久不答,又问一遍:“到底去不去跑马?”

“不去,”魏珞断然拒绝。

“喂,过河拆桥不是这样的,你没忘记刚才是谁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硬是逼着人家把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许给你的吧?” 李昌铭扇子摇得哗啦啦响,“我面子都不要了,你还不去?切切,太不仗义了。”

魏珞斜一眼他,自屋里取出两把长弓,“再比试一局如何,若你赢,你什么时候叫我跑马我都奉陪,要是我赢,今年秋天我要去宁夏,你帮我写封引荐信。”

“此话当真?”李昌铭“刷”地合上折扇,“就算洞房花烛,我叫你出来也不推辞?”

魏珞傲然点头,“只要你赢!”

李昌铭核算一下,不管是赢还是输,自己总没什么损失,将袍摆一撩,掖在腰间,掂起其中一张弓,“去他的,我还真就不信了,难道次次输给你?划个道儿出来,怎么个比法?”

魏珞指着屋旁松柏林,“听到里面鸟叫了吗?每人三支箭,谁射中的鸟多谁赢,准备好了吗?”

李昌铭试了试弓弦,又挑出三支竹箭,对着林间比划两下,笑道:“行了,来吧。”

承影从地上抓起一把石子,用力朝松林扔过去,紧接着呼啦啦飞出一大群麻雀。

“好家伙!”李昌铭低呼一声,“嗖嗖嗖”三箭出去,三只麻雀应声而落。

他得意地看向魏珞,“你怎么样?”

魏珞也收了弓,浅浅笑道:“回去写信吧,我得从百户做起,从小兵一步步往上爬太慢了。”

李昌铭气道:“娘的,张口就正六品,你怎么不从总兵做起,一步就能登天。”

“你要能有那个本事,我无所谓。”魏珞面无表情地说。

宁夏是九边重镇之一,总兵乃正二品武官,拜征西将军印,不管是任命还是调遣,需得经过内阁合议并要圣上首肯才成。

两人说话的工夫,承影已提了箭回来。

只见他左手三支箭,箭尾涂了朱漆,是适才李昌铭用过的,每支箭上挂一只麻雀,而右手拿着的三支箭上,每支箭串了两只麻雀。

李昌铭眼都直了,恨恨地撂下一句话,“以后我再跟你比箭就是猪!”

魏珞立刻想起杨妡狠狠地骂他是猪的话,冷峻的脸庞立刻浮起温柔的笑意,动作利落地将竹箭上的麻雀褪下来,吩咐承影,“拿去让张大娘烤了。”回头又对李昌铭道,“你可得抓点紧,我八月底出发。”

“要去就趁着天暖和早点去,八月底走的话,到宁夏至少九月中,就该冷了。”

魏珞笑道:“我在那儿长了十几年,冷不冷的早习惯了…八月是五姑娘生辰,我等她过完生辰。”

“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李昌铭想起怀里写着两人生辰八字的纸,摇头晃脑地说,“我走了,回去让钦天监早点给你们合算出个大吉的日子,对了,那个什么官媒你也别找了,明儿我让府里长史去谈。”

王府里设有长史司,总领王府庶务,有左右长史各一人,并辖典薄、典膳、典宝、纪善等。长史往往对这种人情往来极为熟悉,有他们出面自比官媒更体面稳妥。

魏珞笑着谢过他,与承影泰阿一并用过午饭,又记起适才担忧之事,思量片刻,寻出杨远桥先前所赠的两本兵书,晃晃悠悠来到杨府,径自往竹山堂去。

晨耕点头哈腰道:“表少爷来得不巧,老爷刚下衙就被太太请到内院了,要不您改日再来?”

魏珞寻思着张氏应该跟杨远桥商量上午之事,便道:“不用,反正闲着,我多等会儿也无妨,”说罢,也不进屋,在竹林旁边安放的石凳坐了,翻几页兵书,却根本看不进去,索性掏出刻刀,折一节竹枝,做成一只竹哨,放进嘴里呜哩哇啦地吹。

竹哨声音清脆,听起来颇为欢快。

晨耕笑道:“没想到这玩意吹起来还挺好听。您上回不是也做过一只,五姑娘一气之下摔地上摔裂了,我就给扔了。后来,五姑娘遣人回来找,害我挨一顿责骂。要不,您这只送我,我将功赎罪?”

“没门儿,”魏珞斥一声,又吹半只曲儿,问道:“五姑娘经常过来?”

“不经常,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来一回,有时候好几个月不来一次。倒是四姑娘来得勤,每十天就过来听老爷讲史。”

魏珞心中微动,再做一只竹哨,哨身刻一只大雁,递给晨耕,“这个给五姑娘,问她还喜欢什么,我得空给她刻。”

“谢表少爷,”晨耕千恩万谢地应了,又道:“其实五姑娘待人挺和善,要是表少爷早这么好说话,也不用每次都跟斗鸡似的谁也不让谁。您是不知道,我们当下人的就怕主子着恼,上回二姑娘来,我不当心洒了茶,险些捱了板子。”

“谁让你手脚不利落点儿?”魏珞不爱听他啰嗦,站起身道:“我先回了,明天二老爷几时下衙,我明儿再来。”

晨耕道:“这几天都是未初回来,要不您稍晚点儿,未正来,我跟老爷说一声。”

魏珞点头离开。

黄昏时,杨妡往二房院请安,杨远桥将竹哨递给她,“晨耕孝敬你的。”

杨妡一看上面图样就知道是魏珞的手笔,鄙夷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要这玩意儿干嘛,要不等以后给弟弟吹。”

“那也成,你先替他收着。”杨远桥睃一眼张氏,忽地重重叹一声,拍拍杨妡肩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这个闺女长大了…”言语里竟然颇多伤感。

杨妡仰头笑道:“爹爹不想我嫁,那就别应呗?”

她脸上红肿因擦过药已消了许多,但上面药膏仍在,红一块褐一块。